第二○三回
  遺音示業 古洞困神嬰
  前言生怨 身毒渡聖姑

  易靜聽出這口音與上次來此取寶時聽到的相似,知是聖姑遺音,忙即止步。定睛一看,彩光已隨聲而隱,全景立即呈現。當地乃是一間極廣大的洞室,上下四壁俱是整片碧玉,地甚空曠。
  當中現出一座三丈方圓的白玉榻,榻上端端正正坐著一個妙齡少女,與上次東洞寶鼎前玉屏上面聖姑仙容一般無二,只裝束有異。
  少女滿頭秀髮披拂兩肩,一手指地,一手掐著印訣,柔荑纖纖,春蔥如玉。下面赤著一雙白如霜雪、脛跗豐妍的秀足。安穩合目,端坐其上,宛如朝霞和雪,容光照人。身穿一件白披衫,看去頗長,後半平鋪身後。端的妙相莊嚴,令人不敢逼視。
  白玉圓榻後環立著十二扇黃金屏風,金光燦爛,風雲雷電、水火刀箭之跡隱現其中。榻前立著一盞白玉燈檠,佛火青瑩,焰光若定。燈側一柄尺許長的小金戈,一根好似新採折下來的樹枝,一撮黃土,一個盛水的小金盂。為物俱都不大,一樣接一樣,做一圈環繞在榻的左前面。
  易靜身已行近,相隔那燈不過三尺,先未見到。如非聞聲止步,再飛過去,定必衝撞上去。知是聖姑所設五宮五遁法物,既然遺音示警,可見今日之來也被算定。尤其神奇的是那麼高大莊嚴的寢宮,除金屏外看不出一毫行法之跡,四壁空空。如非早知洞中禁制,易地以觀,絕不知這是五遁法物,心中好生贊佩。
  方在忖量進退,倏地眼前一亮,榻前玉石地面上忽湧起五尺大小一輪明光,恰似一面明鏡懸在空中。那光照到身上,當時只覺著心情一動,恐入幻境,忙鎮心神。定睛看時,光中景物人影忽似燈影子戲一般,一幕接一幕相繼現了出來。
  易靜心神不特未為所攝,靈府反而越覺空明,仿佛境中人物景地均曾相識。知道聖姑法力神妙無窮,必早算出自己今日來此,特為指點玄機。斷定此舉必有深意,事關緊要。但是當地五遁禁制厲害,危機密佈,少時是否驟然發難,尚屬難知。為防萬一,索性在兜率寶傘護身之下,用一真大師所傳坐禪之法,運用玄功守定本命元神,潛心諦視。看到後來,方覺光中人景越看越熟,直似以前經過之事。
  忽又聽少女聲音清叱道:「道友危機將臨,還不省悟麼?」說時,那鏡中正現出一個白衣少女為數妖人飛劍法寶環攻,遭了兵解。同時鏡中似有一片青光迎頭照來,為寶傘光華所阻,一閃不見。忽然大悟,把前幾生的經歷一一湧上心頭。
  原來易靜是聖姑昔年好友白幽女,先也出身旁門,和聖姑一樣志行高潔,法力也在伯仲之間。不過聖姑喜靜,輕易不見生人,幽女好事疾惡,樹敵甚多。二人雖是同道至交,性情均極孤傲,不肯下人。
  聖姑天生麗質,仙根玉貌,未成道以前,垂涎她美色的人極多。聖姑偏又性行孤潔,一任勢迫利誘,誓死不屈,雖得保持童貞成道,卻受了無數顛連苦難。由此益發厭惡男子,積久成習,但對美貌少女卻極喜愛。
  當初收玉娘子崔盈時,幽女久聞崔盈淫惡凶狡,再四勸阻。彼時聖姑尚未得參正宗佛法,明知所說甚是,但生性護短,向來不肯認過。又極愛崔盈的聰明美麗,且已收下,不便反悔。始而只以婉言相謝,意欲嚴加訓勉,試為其難。
  幽女見她不納良友忠言,心裏不悅,話越切直,力言此女不去,必為所誤。
  聖姑竟被激怒,說:「我自己甘願受累,即使此女真個犯規叛師,淫惡不法,我也加以容恕三次。只要她第四次不犯我手,決不親手殺她。我必將她感化教導,引使歸正才罷,否則有她在世一日,我也留此一日,不了此事,決不成真。再說,人非冥頑至愚,至多再蹈一次覆轍,焉有師長屢次成全寬免,尚不回頭之理?」
  幽女答說:「妹子看此女人雖美勝天仙,但她心同蛇蠍。儘管現在誓改前非,立志歸正,心口如一,並非虛假。但她惡根孽骨有生俱來,秉性如此,萬無改移。你又鍾愛太甚,異日盡得你所傳授,一旦舊態復萌便難制服。我不忍見平生良友為此淫賤受害累及仙業,將來你必後悔,我自代你除此禍胎便了。」
  聖姑答說:「我生平行事從無後悔。此女在我未逐出門牆以前,無論是誰,不容加以欺侮,暫時不勞照顧。如等她三次犯戒之後,她已盡得我所傳,只恐道友今生要想除她,還未必能如意呢。」
  這時二人爭論已久,話說得甚多,本就彼此生心,終致越說越僵。幽女見聖姑雖喜自負,彼此也常有爭執,從未生過芥蒂,此日言行大改常態,心料此女必是她的夙孽。受了幾句搶白,不覺有氣,互相打賭,說了幾句氣話。幽女一怒而去,由此二人蹤跡疏遠。
  此事發生在三百多年以前,當時聖姑道已將成。只為根骨異稟,雖然得天獨厚,可惜前生好些夙孽,所習不是玄門正宗。嬰兒煉成以後,介於散仙地仙之間,只能遨遊十洲三島,絕蹤飛行。為求飛升紫府,成就天仙位業,不得已而屍解再轉二劫。今世出生,便是人家棄嬰,九死一生,受盡苦難。後在依還嶺巧服靈藥,得了一部道書,才知吐納修煉。
  聖姑因為貌美,備歷險厄,幾迷本性。她恐再世墮落敗了道基,靜中虔心推算,本身又該皈依佛法。否則便須上東昆侖仙山自本岩去獨自虔修九百年,始可遂飛升之願。無如平日孤高自賞,絕少與人來往。又一連因色賈禍,每與外人相見,必定生事,心中厭惡。所居深在幻波池底,地極隱秘,日常禁閉嚴密,獨自清修,不見外人。雖急於皈依佛門,無人援引,正在舉棋不定。
  李寧前三生是一高僧,忽然夙緣湊合,途中巧遇。看出聖姑是佛門弟子,特以禪機點化,並令往遊身毒,尋取真經。
  聖姑福至心靈,看出老和尚道行甚高,當時便欲皈依。
  高僧答說:「我雖指你迷途,做你師父卻還不稱。況我本身願行未完,夙孽未盡,尚須三世始能證果。況又圓寂轉世在即,就我應諾,也於你無益。你只要謹守我言,將真經物色到手,自行參悟,久而自通。到你二百年後,孽滿成道之日,我那第三生的師父佛法甚高,我必代你求說。以無邊法力,極大慈悲,在你要緊關頭前往,助你證果,飛升極樂便了。」說罷,果然圓寂。
  聖姑只得膜拜頂禮一番,用法力將高僧戒體火葬,如言尋往身毒國。果然在一枯樹腹內尋到一段神木,詳譯上刻梵文,知道內藏一部佛家真經,為禪門無上妙諦。但有佛法封禁,深藏木內,須對神木用三年零六個月坐功,以自煉太乙精金之氣將木分解,始能取視。
  二女本約定幽女一人打坐,一人護法,將來一同開讀參悟。幽女性剛,立意不等崔盈三次犯戒,便將她除去,不再登門,連讀經之念也自息了。
  照著聖姑本心,崔盈天性雖惡,資質極好,世無不可度化之人。又得了這部佛經,將來自己道成以後,一傳佛法,必能大徹大悟,不致重蹈覆轍。為了和幽女彼此負氣,斷了交往,別時話太決絕,一心想爭這口氣,對於多年道義之交也未忘懷。只為幽女所習旁門和自己一樣,法力雖高,枉積煉有不少法寶,終是外道,如不早日改途皈依正教,終於不免兵解。
  彼此同時學道已有多年,前輩多已飛升仙去,再拜正教中後進為師,自然不願。難得無心中途遇神僧指點,遠遊西土,得了這部真經,正好一同參悟。偏生有了芥蒂,此時如往尋她,必當自己須人護法,有似屈就。意欲傳授崔盈法術,使其學成護法,等將真經取出再尋幽女,釋嫌修好,同參正果。
  初上來時並不放心,連用巧法試探崔盈心志是否堅定。俱是始終如一,毫不動搖,恭謹已極。修為尤其精進,心裏還暗喜崔盈果符自己厚期。
  哪知崔盈奸狡異常,安心騙傳道法,強制欲念,天生淫毒之性,並非真要悔改。等到把乃師傳授得去多半,又得了幾件大有威力的法寶,聖姑對她也越比前寵愛,本可盡得師門心法。
  聖姑亟於取出真經,與良友、愛徒同參正果,並證己言不謬。估量崔盈可以勝任,便托護法入定。雖自己多年苦修,心性又極堅定,十九無害,但護法人本是惡根,也許難於應付。因此事前還格外小心,為防萬一魔頭來擾,特意把丹房用法力封閉嚴密,方始入定。
  誰知護法人只是防禦外敵搶奪破壞,魔頭既不傷她,也非法力所能阻止。
  聖姑童貞入道,已歷多年,夙根深厚,心智靈明,魔頭並不能為害。只在初入定時,現了一些魔相,均以神智堅定,自然消失。
  崔盈卻是久曠之餘,早就難耐,護法已久,益發靜極思動,欲念橫生,直難自制。見師父入定以後,神儀內瑩,潛光外映,洞中封禁防備又嚴,斷定無事。並且此時師父心智純一,決無旁注,有此兩三年光陰,自己偷偷出去稍微解渴,再急速趕回,當不至於被覺察。
  崔盈念頭一轉,心魂已飛,色膽如天,竟然私開禁制,離山遠出。在外半年多,不特重拾舊歡,另外還犯了許多淫惡之戒。因不見師父追尋,認作不到功行圓滿不會發覺,只在期前趕回已足,樂得快活些日。漸漸留連忘返,膽子越大,仗著師傳法力,淫兇狠毒,較昔尤甚。
  後傳到白幽女耳中,覺著聖姑雖然護犢,不應縱其淫凶為惡,料有原故,忍不住趕往質問。
  崔盈初出山時,也還念到師恩,又想盡得乃師所傳,並無背叛之念。日久,漸把回山學道視為畏途,又以所犯淫惡太多,不是花言巧語可以掩飾。師父功行圓滿,即便期前趕回,雖當時不知,事後也必有人告發。
  崔盈便和所結交的兩個妖人商議,竟把取經之事洩露。二妖人均是左道中能者,本恨聖姑、幽女二人。又不捨崔盈回山拘束,難再為歡,更想乘隙報仇,奪取真經和洞中法寶,同向崔盈獻媚慫恿。於是索性叛師,引鬼入室,也在這時趕回洞中。
  幽女見那禁制崔盈竟能開閉自如,引了二妖人入內。氣忿聖姑不納忠言,致有此患。先還不知聖姑正在入定行法,只知崔盈暗引外邪入洞,決非好事。想捉真贓實犯,使聖姑略掃顏面,以報昔日之言,當時沒有發作。仗著事前警覺,身形已隱,悄悄尾隨入內,跟進丹室。
  幽女一眼瞥見聖姑手掐印訣,面對神木入定。二妖人已然伸手想要奪取,室中禁制又吃叛徒撤去,心方一驚,待要施為。崔盈以為成功在即,神木到手。同時聖姑再為妖法所殺,全洞法寶便可全數搜出,據為己有,自是心喜。
  哪知聖姑慧珠朗照,崔盈那日才走,便已知悉。只因起先以為魔頭厲害,不知如此容易。業已費了半年多苦功,此時正在緊要關頭,只一起身,前功盡棄。又想崔盈昔日出時仍將禁制還原,可知並無背叛之意。必是有什事情忽然想起,看出師父不會有失,抽空一行。事完即回,不會在外久停。
  好在身有法力法寶防護,只要魔頭無害,外來仇人到此只有找死,無足為慮。後過了兩年多不見人回,才料崔盈此出不妙,仍未想到如此可惡。相離成功已無多日,自然忍耐下去。
  這時二妖人議定,一個奪經,一個用妖法驟出不備,同時發難。三人入門,手剛揚起,聖姑身上突發出大五行絕滅光針。飛出一蓬光雨,比電還疾,齊打中在二妖人的身上,相繼一聲慘號,當時斃命。
  崔盈見狀,膽落欲逃,不知怎的身被定住,不能轉動。
  幽女見了,才知聖姑預有防備,便自退出。心想聖姑事後必要尋她,並治惡徒叛逆之罪,哪知事隔三年,終無音信。
  後見崔盈送來聖姑親筆書信,上寫:「真經取出,新近才將全文釋解,如踐前約,特請蒞臨,一同參悟修持。道友重劫將臨,如不改歸正教,縱然志行高尚,多積外功,兵解終恐難免。同道至交,直言奉告,勿再負氣,以貽後悔。」對於叛徒之事,一字未提。
  幽女見送信人是崔盈,已經忿怒,再一見信,越看越氣。便寫了封書信,令崔盈帶回。大意是說:聖姑怙過不納良友忠言,執拗到底。妖婦已然叛師行刺,仍留肘腋之下,縱使法力高強,異日不為其所暗算,也必受其大累。自己福薄緣淺,不想皈依佛門,也不敢膽大妄為,收容奸惡。雖是旁門,但知安分潛修,積善絕惡,也許天心鑒憐,臨劫能以保全。請善自愛重,勿以故人為念。
  聖姑原是靜中參悟,雖然別才數年,業已洞悉前因。妖婦崔盈是她命中愛孽,仍欲以人定勝天,導使歸正。見幽女回信譏嘲,中間又涉及昔年一同修道時前嫌,不由心灰意懶。
  事後二人還曾相遇兩次,聖姑說幽女如不降心相從,必貽後悔。幽女答說道家也有正果,旁門中人只要不犯惡行,一樣也能成仙,寧死無悔。
  二人末次相見,聖姑得了佛經之力,功行大進,知幽女大劫將臨,特意前往點化。幽女不但不睬,語更激傲,並下逐客之令。聖姑知她難免兵解之厄,行時留了一封柬帖,請其到時開看勿毀,姑留後應。
  及後果有妖人尋仇,情境危急。幽女取出柬帖一看,此刻聖姑正在修煉佛法,不能來援。告以妖人初來不知洞中虛實,未敢叩關直入。發覺雖晚,還可準備。出時可速將所煉旁門法寶一齊帶在身上,施展全力,護身出門。到了事急之際,準備遁去元神,兵解超劫,再修來生。
  幽女看完柬帖大意,想起妖人受傷逃時可疑情景,恍然警覺。心中雖仍含忿,卻是深信不疑。剛剛準備出探,妖人已在洞外厲聲喝罵。匆匆帶了法寶趕出洞去,兩家一照面,便吃妖法包圍,四面夾攻,果然厲害已極。
  幽女先還負氣,暗怪聖姑既早算出,怎不先行詳說利害?明知自己和她有隙,留此柬帖何益?這次妖人有備而來,已然難敵,又有幾個能手為助,脫身直是無望。眼看形勢危急,自知無幸,不是被妖人生擒了去,受那屈辱楚毒,便不免於煉魂之慘。
  迫於無奈,如言行事,果然神火才斂,立時一個震天大雷打將下來,一線金光衝開妖霧,射向身前。幽女立即警覺,知道聖姑命人引度,來護元神出險。忙捨本身,將天靈震破,迎將上去。吃金光一繞,帶起便飛,就此衝將出去,屍身自然兵解在地。
  這時已是崔盈第二次犯戒以後,聖姑因幽女不肯皈依,劫數註定,無法避免。又以幽女所習雖近旁門,生平無一惡行,修積甚多,兵解轉世反可大成。知崔盈忌恨幽女前仇,如今若命其往援,定必僨事。所以故意令其一到便發神雷,如等妖霧中紫色火光一斂,幽女便遭兵解,人就不能救了。過了所限時刻不發神雷,定必反擊來人,切勿自誤。
  崔盈兩次叛師,連經重創,深知師父法力。那符又畫在手上,限有時地,只有如命行事,不敢違背。但是仇恨甚深,巴不得幽女慘死,才能快意。到時看見幽女與妖人鬥法,危急萬分,一算師父所限時刻還早,好生高興。故意隱身附近峰頭旁觀,遲遲不發。一心盼望在時限未到以前,幽女兵解身死。
  不料幽女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儘管危急,仍能勉強支持。並還能豁出法寶一件件損毀與敵拼命,不時回攻,妖人竟被她傷了兩個,久不遇害。
  崔盈一見時機將近,手上已自無故發熱震動,正在苦盼,妖陣之中紫色火焰忽隱。因雙方煙光雜遝,濃密異常,只有神火強烈,微見紫光閃動,人卻看不見,崔盈只當幽女遭了兵解。而且掌上神雷時限已至,不敢再挨,忙不迭揚手發將出去。
  崔盈奸狡,拿不定幽女是否兵解,雷雖被迫發出,卻在偏左一面空中打去。誰知到了高空,仍照陣的中心下擊。崔盈反因此震退出數十步,幾受重傷,驚顧倉促之中,也沒看見仇人元神已被金光護送,平安脫出。正在暗幸未誤時限,只是稍加延遲,便報了仇。
  崔盈回山復命,聖姑只把頭略點,未再盤詰。心中一塊石頭落地,覺著師父仍可欺以其方,膽子又復漸大。以致三次犯戒被逐,終以幻波池盜寶,為神雷所殛。因為聖姑當時厚愛,寬容太過,豔屍深得師傳,法力高強。聖姑已然屍解禪定,一切均是生前預為佈置,不比人在,易使形神俱滅。況且還有好些因果,所以聽憑豔屍在洞修煉。
  那幻波池五座洞府各有禁制埋伏,中洞靈寢與崔盈停屍之洞,乃是樞紐,最關緊要。本來人一到此,立即發動。只有最後三年中,每年必有一日禁制停止。乃聖姑算定到時有人要來,特意留此個把時辰空隙,使來人從外入內,過了時限仍是不行。
  豔屍近來功力越高,洞中禁制除本身所受、難滿可以消解外,餘雖不能除去,卻能隨意發動,用以害人。此時原是斷定敵人身入重地,自蹈危機,被陷在內。前洞又似有了警兆,前往查看,把易靜認作網中之魚,所以未至中洞查看。前洞如無所見,定必趕來,相機行事。來人能擒則擒下生魂去煉妖法,否則坐視來敵死亡為樂,勢甚兇惡。
  易靜知豔屍有洞中禁法為其利用,不可輕敵,只宜退向外室待救。尤其要防她用法力顛倒,引入五遁禁地以內。
  易靜坐在寶傘之下,虔心敬觀鏡光中景物和後來所現字跡,才一現完,面前圓光忽隱。緊跟著煙光雜遝,風雷隱隱,易靜知道禁制發動,立縱遁光後退。才到外間室內,猛一眼瞥見左壁圓影正放光明,變作一個青光閃閃的圓洞。
  洞口立著一個女子,裝束異常華麗,面貌仿佛絕美,身材風韻尤為妖豔。只是滿頭秀髮披散,血流滿面,十分狼藉,眉目之間隱蘊凶威。神情似是剛到,便發現自己竟會經由聖姑內寢之中退出,不曾被困在內。妖女面容突變,二目凶光暴射,獰笑一聲。先將雙手四面一陣亂劃,風雷遽作,全室立化火海,烈焰熊熊,夾著無數雷聲,潮湧而至。
  原來豔屍因懼聖姑威力,輕易不敢深入寢宮重地。每值去時,必須現出以前被雷擊死、血污狼藉的本來真相,始敢前往,而且也只敢在那圓洞口和適才封閉的正面門外窺伺。非到復體以後、心身禁制皆去、面上血污也已去盡、恢復本來面目、無須再假妖法掩飾、並還到了自認可以一試的時機,不敢入室一步。
  以前唆使外來妖黨犯險破禁,因當著眾妖黨,不願現出遭劫時醜態。為全一時體面,寧肯多折羽翼,不特不指點趨避之法,反在暗中運用原有禁制,使妖黨入內犯險。破法的人成功了固可喜,不成功便把性命斷送在內。以防萬一聖姑留有遺音,或是與自己死前一樣,寢宮那圓神光忽然出現,暴露自己種種醜態惡跡,其用心尤為兇險狡詐。
  這時因用隔水捉魚之計,先用原設禁制封閉了甬道秘徑,然後逐段搜去。本來事機神速,只要敵人入洞,晃眼便可搜出。不料搜過兩洞俱無蹤影,正待逐洞搜索,前洞忽有極奇怪的警兆。
  豔屍先雖斷定來了強敵,但去往前面的出口和壁中泉脈水遁之路適均封禁。此外只有兩條道路,來人既未潛追妖黨、中計入伏,則必已深入甬道秘徑,前往各洞窺探。中洞寢宮所在,禁制強烈,威力至大,神妙無窮。敵人誤入重地,不死必陷,萬難脫免。但自己也視為畏途,欲乘來人未到中洞以前,成擒被陷。並用聖姑所設現形之法,使來人隱身法失去效用,以便下手容易。
  及覺前洞有警,事出非常,臨時變計。率領眾妖黨急往前洞查看,人並未見,卻覺出可疑之點甚多,心越不安。逐處行法搜索,擾擾多時,終無所得。
  豔屍初意甬道封閉甚速,敵人早被隔斷,未必便被深入洞中重地。本心無故也實不願往寢宮去,便由另兩洞起搜索,均無敵影。只剩中洞一處未到,禁制也無發動之跡。忽見內室門裏光華閃耀,風雷隱隱,好似有人快要入伏光景。
  情知有異,心方一動。猛見一幢傘形寶光護著一個小女嬰童,與丙融妖魂所說的敵人女神嬰易靜一般無二,正由裏面御遁飛出。
  入室這麼久,門內五遁禁制連同外室烈火神焰之禁均未引發,大出意想之外。不禁又驚又怒,凶威暴發,連話也不顧得說,先將室中神焰神雷發動,對敵圍攻。
  豔屍戟指怒喝:「無知賤婢,竟敢偷入重地,今日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口中辱罵不休,手中加緊行法,又將別的禁制發動。
  易靜不知底細。見她面上血污狼藉,披頭散髮,站在洞口揚手頓足,切齒咒罵,神態兇暴,宛如雌虎。跟著豔屍又發動了五遁禁制,威力尤大。易靜知道難破,便照聖姑所說,靜候時機,不想當時遁走。後因豔屍罵得十分污穢惡毒,不由大怒。冷不防將手中彈月弩、散光丸猛朝豔屍打去。
  易靜滿擬豔屍當時披髮流血情景,分明妖魂業已修煉復體,以肉身出鬥。自己所傳佛門至寶同時施為,多厲害的妖邪也難禁此一擊。即便玄功變化神妙,重傷當所不免。哪知中洞寢宮內外四壁俱有聖姑所設埋伏禁制,神妙無窮,不可思議。尤其是五遁之禁相生相應,一觸即發,進攻愈猛,反應之力愈強。
  豔屍曾在聖姑門下多年,雷殛身死之後,又在本洞潛修了兩甲子。屢經試探研求,深悉微妙。那壁上圓洞另有法力防禦,咫尺卻如鴻溝。豔屍身在洞口以內,相機行法應敵,多厲害的法寶也難攻進,已居於有勝無敗之勢。
  易靜如照聖姑所說,在兜率寶傘護身之下鎮守心神,以靜禦動。謹防豔屍詭計顛倒禁制,室外禁制雖也厲害,只要不被豔屍誘入靈寢五行交會的中樞要地,便可無慮。少時救兵一到,立可出險。
  然而易靜雖經慧光幻景指示,悟徹前因。也只略生驚贊,成見仍未去盡,心中仍未悅服。天生疾惡剛直之性,豔屍又是她前生最厭惡之人,雙方種有惡因積怨。才一見面,便已眼紅,又聽惡聲咒罵,由不得無明火發,頓忘聖姑之誡。這一出手,立生巨變。
  易靜原在神雷烈焰包圍環攻之下,因有寶傘護身,雖未被雷火侵入,但因出時不曾防到豔屍突自壁間出現,豔屍發難更是神速。易靜自恃寶傘威力神妙,不論收合無不如意運用。只顧注視豔屍是否原身,略緩須臾,未將寶光開張,只有丈許高下、六七尺方圓一幢光華。僅僅將身籠護在內,四外全被雷火逼緊。
  等再行法運用,欲將寶光放大,已吃豔屍占了先機。雷火猛烈,從來未見,急切間只能抵禦,要想蕩開來勢,艱難已極。等到散光丸、彈月弩同時發出,一片爆音過處,身前雷火立被震散,衝開一條大火弄。一蓬銀雨夾著一團明光,恰似流星趕月,電也似疾,直向豔屍打去。
  豔屍連躲也未躲,只面上略帶驚異之色,剛怒喝得一聲:「賤婢!」同時寶光已然飛到,勢絕神速。誰知二寶光華才飛射到了洞口,便似點燃了大堆火藥焰硝一般,又似阻力甚大,並未射入洞內。隨聽一串爆音過處,洞口青光閃得一閃,轟的一聲巨震,化為一片青黃二色的精光,夾著無數粗可合抱的青色光柱,連同千萬把金刀,排山倒海一般迎面向護身寶光壓到。
  跟著全室隱去,只豔屍目閃金光,時在前面出沒隱現,惡罵不休。同時風雷、水火、金刀之聲交作,震耳欲聾,護身寶光立被上下四外一齊束緊,難於移動。最惡是水、火、金、木、土五行互相摩蕩,生化變幻,威力越來越猛。發出五行神雷,密如驟雨,不住向護身寶光衝擊上來,聲勢險惡,從來未見。
  易靜儘管運用玄功,施展全身法力抵禦,竟覺出寶傘光華似乎在減弱,久便難以支持。比起昔日紫雲宮神沙甬道所遇,還要厲害得多。知道誤觸聖姑禁制,將五遁神雷一齊引動,自相生化,聯合來攻。想不到洞中埋伏竟有如此厲害,深悔適才不該大意,自蹈危機。
  就說開府後得了本門心法,兜率寶傘不易損毀,只要靜守心神不再上當,便不至於受害,但想要脫身卻是萬難。已然弄巧成拙,悟出反應之妙,不敢再去施展別的法寶還攻,只把六陽神火鑒暗藏手內以防萬一。同時靜攝心神,默運玄功,謹守寶傘之下,靜待時機,以謀脫身之計。
  易靜自奉師命,在靜瓊谷中修煉,功力大進。此時輕敵之心一去,易攻為守,果然好些。
  豔屍見敵人雖被困住,但是護身寶光神妙,五行神雷不能攻進。敵人又好似成竹在胸,見此險惡形勢,面上神色毫不慌亂。又看出易靜道行深厚,法力高強,如不就勢除去,必是未來大患。
  豔屍連怒帶急,不由兇焰高漲,暴跳如雷。催動五遁禁制,並暗中行法,將禁制倒轉,使敵人於不知不覺之間投入靈寢前面的五宮埋伏以內。
  易靜不知此時禁制埋伏已全觸發,不是專一謹守,便可免于陷入五宮羅網。豔屍又極陰毒兇險,知道敵人不是易與,惟恐驚覺。故意做出許多醜惡形態,叫囂跳躑,以分敵人心神。易靜心雖未亂,無如身已受制,寶光受了五行強壓,本就難於轉動。內外二寶又全隱去,眼看隨著豔屍行法,緩緩前移。易靜已經陷入羅網,困入五遁法器之中。
  易靜此刻已受魔侵,心煩神燥。知道劫難不免,只得垂目靜坐,以待良機。
  忽聽梵唱之聲隱隱自前面傳來,由遠而近。又聽耳邊有一個熟人口音說道:「事機已急,可速回身,隨著前面佛光飛行,便出困了。」
  易靜聽出是英瓊之父李寧口音,驚喜交集,忙即回顧。面前忽有大片祥氛飛來,只閃得一閃,身外五色煙光雷火忽都無影,面前卻多了一圈佛光。中有一個極淡的老僧影子,正緩緩往外飛去,適才初進來時的正面門戶已然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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