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回 絕豔迷人 尤物原禍水 行波入地 聖池走神嬰
易靜為想生擒拷問洞中豔屍妖黨虛實,忙即閃向一旁。欲待妖人離開再行下手,以免將豔屍妖黨一齊驚覺。身剛飛開,妖人已經飛到池旁,似見池中樹葉無故揭起,覺出有異。上來便往四下張望,用鼻亂嗅。最後目光注定靜瓊谷一面,滿臉獰怒之色,那護身暗紫色妖光卻未斂去。
易靜料知妖人必往靜瓊谷尋仇,便不等妖人飛起,先往去靜瓊谷的中途嶺脊上飛去,欲等走過時突起發難。行時,瞥見妖人朝自己立處這一面微微獰笑了笑,因正當去路,也不在意。等到嶺上回顧,妖人也已起身隨後飛來。
易靜伏處略偏,見妖人來路直向谷口一面,兩下裏略微相左約有七八丈之差。因志在生擒妖人,身一落地,便施法力,把那方圓百餘丈的地面下了禁制。一見妖人飛到,立即發動埋伏,口中喝道:「無知妖孽!已然落我網中。急速束手就綁,聽我問話,還可少留殘魄,免致形神俱戮。」
這妖人乃妙化真人漆章之師赤霞神君丙融,邪法高強,五官尤為靈敏。最善察聽聞嗅敵人蹤跡,多高明的隱形法,只要在二三十步之內,立被警覺。
先見幻波池樹葉揭開一洞,因自從他入洞去見玉娘子後,並未再有同道入池,斷定有了敵人在側窺伺。便用練就耳目四下察聽,竟無徵兆可尋,知道敵人必是正教的門下,弄巧便是殺死徒弟、佔據此谷洞的仇人。否則憑自己這一雙神目和兩耳,多少總可看聽出一點形影聲息,怎會如此?
二次再用鼻一嗅,聞出敵人就在身側不遠。方想敵人自恃身形已隱,彼暗我明,必然大意。正待將計就計,用妖法乘機暗算。忽聽微風颯然,敵人已向山北飛走,陰謀毒手竟未用上。
丙融來時,向玉娘子誇下海口。敵人谷口所設禁制,前數月為尋徒弟,查看所煉法術,見到過一次。其遠觀甚是神妙,試以心靈感應,並無回應,料定愛徒已死敵手。只因彼時煉法未完,正在緊要關頭,只得忍憤懷仇回去,沒有試過,不知深淺。正愁不能衝進,如得此人先去報信,誘敵出戰,倒也省事。
哪知飛到半途嶺脊上面,忽聽一女子口音喝罵,知道仍是先前遁走的敵人。必是恐怕池底妖黨警覺,有意避開當地,來此埋伏堵截。
丙融又驚又怒,大罵:「何方賤婢,速現原形,通名受死!」語聲未畢,埋伏已然發動。
丙融原是受了豔屍指教,為防谷中敵人厲害,勢孤吃虧。本身仍在池底,只用所煉元神,又在妖光籠罩之中,乍見不易分辨,易靜所設禁制本難制他。先時雙方都有了輕敵之念,丙融不知易靜法力深淺,易靜也不知妖人能仗妖光護住元神衝破禁網遁走。
易靜聞言,怒喝道:「我乃峨嵋教祖妙一真人的門下,女弟子女神嬰易靜。你這妖孽,叫什名字?」
丙融獰笑答道:「無知賤婢,你連赤霞神君都看不出麼?」
易靜聞言,知是丙融,乃昔年長眉師祖飛升前三月所誅中條山六妖仙之一,邪法甚是厲害。心裏還暗幸妖人已落禁網,看這護身妖光不似尋常,擒殺雖難,多半不致被他逃走。
易靜立即現身,喝罵道:「你這妖孽,前在中條山漏網,我師祖長眉真人因值飛升在即,未暇窮誅,給你自新之路。這多年來匿跡銷聲,只當你已悔禍悛改,埋首窮荒,不敢再出為惡。不料仍在暗中興妖作怪,命你妖徒收攝生魂,來此祭煉邪法,欲與妖屍勾結。妖徒早已為我誅戮,你想必也是惡貫滿盈,伏誅在即了。」話未說完,早把阿難劍飛將出去。
丙融先聽易靜一說姓名,知是易周之女,一真大師以前愛徒,最近才投入峨嵋門下。連赤身教主鳩盤婆那麼厲害的魔法,曾與此女鬥法多日,均未能制其死命,結局反因此成全了她煉就元嬰法體。玄功奧妙,為敵黨後輩有名人物,所以口頭雖通名發威,實則銳氣威風已餒了許多。
丙融一面施展自煉赤陰飛叉迎敵,一面心中嘀咕。有心回去,偏生對方是個勁敵,脫身雖是不難,要想取勝卻非容易。玉娘子現正需人之際,自己在一個峨嵋後輩女弟子手下敗逃回去,豈不掃了顏面?
深悔適才過於輕率,來時又太情急,沒先查探出仇敵深淺虛實。否則,洞中無人,正好親近,即便有什禁忌不能交合,至少可傾吐情愫,為異日地步。並可相機下手,先取藏珍,多少得計。如今大言已發,鬧得不勝難歸,真個蠢極。
丙融正在進退兩難,悔慮交集,準備另下毒手。易靜見妖人護身妖光和飛叉厲害,阿難劍和飛劍均不能取勝,那禁法也似制他不住,除卻重傷,決難成擒。方想將牟尼散光丸與滅魔彈月弩同時施為,偶然發覺妖人只用飛叉迎敵,那幢暗紫色妖光始終緊緊籠罩全身,不曾飛起禦敵。
易靜定睛仔細一看,竟是元神化身。便喝道:「無知妖人,你的原身何在?如是你自願如此送死,消去神魂,留一臭皮囊與妖屍作伴,也還罷了。妖屍淫毒無人性,此舉如出於她,必有凶謀,休想回生。依我相勸,速急束手受擒。
「我念你中條漏網以後,遁跡窮荒,銷聲多年,新近方始故態復萌,為惡未著。只要把洞中虛實供出,我便網開一面,用師門仙法為你除去妖邪之氣,送投人世,以免滅魂之誅。不比你即便遁逃回去,也為妖屍所害,更好些麼?」
丙融心事被易靜道破,越發憂急,便把當年長眉真人沒有毀去的三件法寶全使出來。內中一件名為天瘟球的,早已準備停當,當先發出。緊跟著,右肩搖處,身佩紅蛟剪化作兩道暗赤色的朱虹,剪尾電掣而出。
二人鬥法已相持有刻許工夫,易靜先欲生擒,未下殺手。不知妖人受了豔屍媚惑,色令智昏,臨敵突然有些警覺,只顧尋思,遲未發難,未免稍微疏忽。忽見妖人發出一團栲栳大的黃光,猛想起前聽一真恩師說起,這妖人自號稱赤霞神君,所煉法寶俱是暗赤顏色,寶名也冠以赤字。內有五件獨門散瘟之寶卻是黃色,奇毒無比,無論仙凡,稍微沾上,不死必傷。
自己元嬰之體雖然不怕,卻也不可大意。剛把手中法寶發出,對方又是兩道暗赤光華剪尾飛來,勢疾如電,甚是神速。尚幸易靜法力高強,兩件法寶又早藏在手內,見狀大喝:「妖孽不聽良言,叫你報應!」說時,手指處,滅魔彈月弩相繼朝紅光迎去。同時回手正取六陽神火鑒,待將妖人元神罩住,以免逃遁,不料取寶稍晚一瞬。
妖人知道易靜元嬰煉成,已是成道之身,先發二寶定難傷害,只是藉以掩蔽暗算。天瘟球到了空中,便不去撞它,也要自行炸裂。易靜又只聽一真大師說妖人法寶多被長眉真人破去,殘餘有限。內有一件發黃光,乃是瘟疫奇毒之氣煉成的散瘟之寶,遇時須要留意,未知底細。牟尼散光丸一撞,立化為一片極濃密的暗黃色氤氳之氣。
易靜方覺黃煙太濃,倏見散光丸銀光亂瀑如雨,黃煙激蕩飛散中,眼前大片寸許長的暗赤血光,飛蝗一般射上身來。因有光煙掩蔽,驟出不意,竟未覺察。知道抵禦已是無及,忙運玄功縱起,饒是飛遁神速,肩臂上仍被打中了兩處。如非元嬰煉成,就不死也萬難禁受。又見萬千飛釘一般的血光仍然飛灑追來,當時負痛大怒,一面略微閃退,一面忙取兜率寶傘抵禦。
丙融見化血神釘打中敵人,竟似無什傷害,心中大驚。傘光一起,知更難於取勝,忙把神釘收回,待要遁走。易靜多年來不曾受傷,心中恨極,連傷也顧不得醫。只運玄功略閉了左臂氣脈,以防萬一,同時六陽神火鑒已朝妖人照去。
此寶自受師傳以來,因是專為日後對付赤身教主鳩盤婆之用,屢遇強敵均未輕易施為。這時因為受傷恨極,必欲誅滅妖人元神,方快心意,更不尋思,施展出來。
這師傳降魔七寶同時已用其四,丙融如何能支。又因見散光丸、彈月弩厲害,一片爆音過去,天瘟球本來收發由心,竟吃震炸分裂,那赤蛟剪也被彈月弩擊中,光芒減去好些。
跟著敵人飛劍便已飛過,兩下裏鬥在一起。丙融心中痛惜,惟恐有失,正在忙於收回,想就此遁走。不料就在這略微緩得一緩之際,敵人手上忽發出六道相連的青光,恰是兩個乾卦重在一起,合為乾上乾下六爻之象。先由手上一面圓鏡發出,每道光長只數寸,粗才如指。光雖晶明,並不強烈,可是越往外發射,展布越大。
天瘟球黃色煙光未及凝聚復原,吃鏡光一照。突然發火自燃,宛然薄紙之投洪爐,一瞥而盡。緊跟著護身光華又被照中,立覺身上奇熱如焚。百忙中,易靜恨極妖人,又是一粒散光丸、一粒彈月弩同時打到,妖光立被震破。幸是元神化身,如換尋常妖人,不必用六陽神火鑒,就這一丸一弩,也是九死一生了。
丙融萬想不到如此厲害,嚇得心膽皆寒,哪裡還敢停留,忙收赤蛟剪,帶著殘餘妖光急飛遁去。
易靜見禁制無用,妖人已然逃走,怒火上頭,必欲殺以泄忿,忙縱遁光急追過去。丙融元神飛遁本極迅速,又在驚懼憂疑情急之下,連赤蛟剪都未顧得收到手內,便先加緊遁走。
易靜追到池下,丙融才把赤蛟剪收去。易靜見他投入池中心水柱之中,順流飛瀉,四旁飛泉重又乾涸,只剩那根水柱凌空飛墮。好似洞中豔屍已有覺察,接引妖人入洞神氣。本來早想入洞窺探豔屍虛實,這時妖人已然尋上門來,受了微傷,忿氣難消。一見水柱下落,認為有機可乘,可以乘虛而入。更不尋思,忙將身形隱去,跟蹤直下,也借水遁入內。
易靜身剛沾水,忽聞上面鵰鳴,知在示警攔阻。自恃法力高強,法寶神妙,也未在意。水柱降落又是極快,未容轉念,已然落入池中深潭水眼之內。一鼓勇氣,更不反顧,徑駕水遁到了潭底,順著洞壁水道往上逆行。暗中查看所經之處,俱是夾壁,最細之處只有兩三寸。那壁間水路本與衛仙客夫妻昔日陷身的小池相通,池中設有金水之禁。
易靜知道禁忌,可以防範抵禦,又係女身,不致觸怒聖姑。先想尾隨妖人一同出遁,不料對方入水較前,只遠遠望見紅影飛馳,沒有追上。再看紅光忽隱,水勢也由進而退,知道妖人已然出水。忙催遁法,往前略進,果然到了上次所見小池之內。
易靜本要隱形飛出,猛然靈機一動,終是小心行事,看準再動的好。便即暫停,隱伏池中,暗用耳目察聽。微聞寶鼎前面有一女子與人笑語之聲,甚是柔媚。跟著又聽一個男子厲聲歎息,似極悲憤,好似前追妖人丙融口音。底下便聽兩男一女,一路說笑著往前走去,聲音已遠。
易靜正想出水窺探,猛覺池面之水重如山嶽,緊壓頭上,要想鑽出,真是萬難。再試回路,水源已絕,與外隔斷,那水竟成了一泓死水,無路可通。才悟出此水與夾壁間靈泉雖然通連卻被豔屍隔斷,怪不得妖人紅影一不見,水便倒退回來。如非遁法神速,快到以前趕了一程,直還不能到此。可是那樣前進無路,還可退了回去,此時鬧得進退兩難。
此池上有禁制封閉水面,如用法寶強行衝波出去,未始不能辦到,但必驚動豔屍。一則與來意不符,洞中虛實尚未探得,一被覺察,要添出好些危機,於事還未必有濟。二則洞裏埋伏禁制重重,聖姑性情古怪。自己伏在池內,金水之禁必因自己是女身,又看師門情面之故,沒有發動。如再與鬥法,縱有七寶護身,識得五行生克妙用,不致似衛仙客夫妻一樣損喪真元,脫出必更艱難。連試兩次,不特不能穿出水面,四外反生出極大阻力,知不服輸不行。
沒奈何,只得忍氣默祝道:「弟子易靜,現奉家師妙一真人之命,來此探查妖屍動靜虛實。以備日後為聖姑清除妖屍,去此孽累。現被五行真水禁閉池內,因恐聖姑昔年所設禁法現被妖屍借用,未敢造次。茲敬通誠求告,伏乞聖姑鑒察弟子除害誅邪之意,收了禁法,令弟子得以出水,不勝感激。如久不撤禁,弟子只好施用法寶,破禁而出,行事難保不冒昧。尚望聖姑加以寬宥,勿以為罪,不勝感謝。」
祝告未完,忽然身輕,試一行法,竟然離水飛出,落向池外。心方暗笑:「聖姑佛法已到上乘,行即證果,依然如此好勝,令人不解。」
忽然聽前面有兩男子說笑走來,自己身形雖隱,仍恐被他們警覺。忙即屏息斂氣,趕緊躲閃在那藏寶鑰的鼎後,靜立相待。一會見到兩個中年道裝妖人,同去池邊仔細看了看。
只聽那個穿黃的道:「這廝真活見鬼,他出水時我正在池旁守候。分明見玉娘子行法開池時,只有他一個人影,他卻硬說易家賤婢也借水遁追來。這水不比常水,玉娘子又在行法接引,遁法多快,如有人追來,來人又決不知此池底細,哪有不尾隨同出之理?
「我們終日對著一塊肥肉,不能到口,今日好容易陪她對飲一回,雖解不了饞癆,到底得點乾親熱也好。他偏說些假話,害我們空跑一趟。玉娘子還說,擒不到來人,不許回她房去,這不作難麼?」
另一穿青的道:「我看丙融那廝也是色蒙了心,玉娘子本心不想傷他,偏是不知進退,始而行法猖狂,竟欲破洞而入。繼而玉娘子勉強延進,又偏不知自量,妄想人、寶兩得。玉娘子忿他說話可惡,目中無人,正好所獻旗門主幡缺一神魔,用他本人再合適也沒有,這才給他當上的。這廝不是說他耳目鼻子靈,出時還聽身後水遁之聲麼?我們就叫他來看看,如若有人,認罰如何?」
穿黃的道:「余道兄,實不相瞞,我也被玉娘子逗得迷戀欲死。如不留意,稍一失足,便成千古之恨。我看你入迷更甚,像她這等人百世難遇,如若真心相愛,為她死了也值。只恐本來無情,口蜜腹劍,得不到她半點真心,連皮肉也未沾上,便把平生功行付與流水,豈非至愚?
「她以前曾向我離間你,背著我對你也必如此。查看池中敵人,你我原無須同來,此舉好似有意把我二人調開,以便向龍道友獻媚蠱惑。她近日已能復體,龍道友既善容成之術,品貌又好,我看她對他才是真親熱。你沒見前洞那幾個曾受他牢籠的幾個殘廢麼?初來多麼寵愛尊崇,如今落得是什可憐神氣?你想她為龍道友,寧甘激走毒手摩什那等好幫手,必有幾分意思,」
說到後半,聲音更低,換了別人,決聽不出。那穿青的起初聞言似不在意,後聽提起姓龍的,面色驟變,竟似有些警覺。只比穿黃的較有城府,濃眉剛往上揚,面色忽又突轉,以手掩口,搖頭示意。
穿黃的忿道:「我如怕她,也不在此了。別人可以由她宰割,我卻無此容易呢。依我之見,少時便與她開門見山,不相愛無妨,但要彼此相見以誠。我們為她出力,事成送我二人兩件法寶,兩不虧負。省得彼此各用心機,互相忌恨,反為仇敵所乘。」
穿青的還未及答,忽聽曼聲長吟,遠遠傳來,聲音詞意淫豔無倫。
易靜方在暗罵:「妖屍也曾在聖姑門下多年,怎的這等淫賤無恥?」
二妖人本在密語誹議,忿恨豔屍狠毒。一聞豔歌之聲,不由驚惶失色,面面相覷,意似畏懼。聽不一會,好似心蕩神搖,不能自制。倏地不約而同,一言未發,各自搶先飛馳趕去。
易靜看出二妖人法力俱都不弱,無如迷戀豔屍,陷溺已深。儘管背人時想起豔屍狡詐淫毒,害人甚多,自身修煉不易,略生疑慮。稍得豔屍一點聲音笑貌,又復沉醉。自己隱身追敵,竟吃丙融察覺。豔屍已然斷定有人深入,沒有查明虛實,決不甘休。現將二妖人引去,不知又有什陰謀毒計?
記得上次和英瓊、輕雲探查幻波池時,這裏乃是東洞藏寶之所。在未取寶以前,曾隨李伯父同往西洞。第一次,三人由門壁間秘徑飛入,自己和英瓊往右,遇阻即回。輕雲往左,走入豔屍停屍之所,誤認為聖姑法體,如非李伯父佛法援救,幾遭毒手。
適聽豔屍歌聲甚遠,正在西方。二妖人所說豔屍聚飲之所,必在西洞無疑。
李伯父曾說,此間五洞,內裏俱有通路,最穩妥是順夾壁水道通行,決不會被人發現。無如此間水道已被豔屍隔斷,別處想也被其隱起。上次出入匆促,又未留心默記。如今既已冒險深入,拼著蹤跡敗露惡鬥一場,見機行事,才可探得虛實。
洞中禁制密佈,步步荊棘,豔屍氣候將成,已能隨意隱匿變幻。加上許多妖法陷阱,一旦觸動,阻礙橫生。但是如不往探,守在當地,此行為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生平屢經大敵,未嘗怯陣,怎今日到此,會膽小過慮起來?
易靜主意打定,四顧室中,青玉牆上聖姑遺容已然隱去十之八九,略現微跡。惟有藏珍鼎仍立當地,光華燦爛,好似無人動過。知道那柄蓮花玉鑰,豔屍和諸妖黨決不能取,必仍藏在鼎內。
掌教師尊雖令來作此洞之主,但主人不喜自己。再看玉壁上面遺容,本是雲鬟低垂,神情若活,隔了不到一年,竟變得如此模樣淺淡。玉壁仍是晶瑩如昔,光鑒毫髮,不現一毫邪氣與殘破之跡,決非經過妖法毀損污穢情景。心中不解,未免多看了兩眼。
哪知初看聖姑遺容時,雖不似以前如在鏡中,呼之欲出,淡痕顯然,仍是一妙齡少女影子。及連續注視,那人影竟越來越淡,漸漸隱沒,不見絲毫痕跡。略呆立了一會,終未再現。易靜想不出是什作用,只得小心戒備,覓路前行。
易靜因記得上次進入時,東洞右壁並無門戶,玉壁渾成,這時卻多了兩個門戶並列其間,俱是六角圓門。先二妖人來去各走一門,如換常人,必當兩門均可通行。易靜到底心細知機,見二妖人來去門戶不同,料有原故。洞中禁制五遁,息息相通,不是適才自己衝破水面出來,吃豔屍警覺,故意令二妖人來此誘敵入伏,便是豔屍換了地方,跟蹤走入,就許上當。
易靜便不追蹤二妖人,徑從他們來路門中走入,意欲試探著往兩洞中走去。進門一看,乃一間設有丹台爐鼎的石室,陳列器皿,極為古雅精良。只比外層低小,別無異狀,知是主人昔年未成道時煉丹之所。靠裏壁有一囪門,正要走進,行近丹台,忽覺有異。
再往上下四外細一查看,室很低窄,四壁平滑細膩,宛如美玉。不似外室那麼溫潤,乍看不覺,實與別室壁色有新舊之分。丹台設置等,又決非正宗路數。
易靜恍然大悟,知是豔屍新用法力鑿成的煉丹之所,故此未設禁制。洞中石室甚多,俱都高大崇宏,質如美玉。豔屍現鐘不撞,反來鑄銅,卻在實心洞壁之中,現鑿這麼一間小室似供煉丹之需。估量各室皆有聖姑所設禁制,豔屍不能隨意潛用,或是所煉妖丹邪法犯禁,恐有克制,或將埋伏引動,於她不利,才有此舉。
否則此洞與別處不同,洞壁十分堅固,外間室內更有極厲害的五行禁制,一經行法,難保不觸動。開鑿之際,定費不少心力,如非必要,決不如此。並且豔屍已然準備心神一經復體回生,行動自如,立即飛去。此時亟謀脫困,尚恐無及,怎有空閒煉丹?再者,豔屍被困將近兩甲子,身不能離洞一步,靈藥何從採取?如是洞中原有,聖姑事事前知,早已安排藏好,決不會讓豔屍取去。
易靜心中一動,便朝臺上丹鼎法物重又查看。覺出那丹鼎與外間藏有玉鑰的寶鼎一般形式,只是要小得多,是個陶制之物。其火氣未退,分明新在窯裏燒成,用日無多。與外間那鼎玉蘊金輝、寶氣炫目,不大相同。如非上有不少符篆,決不似豔屍這等法力高強的妖邪所用。旁的法物陳列,僅有鼎前立著一面小幡,似非常物,也不帶有妖氣。只看出是旁門中人所設丹台,別無可疑之處。
細端詳了一陣,猜不出有什麼緊要用處。因丹台陳設雖然齊全,並未行法祭煉,不值一毀。更恐豔屍詭詐百出,機關尚未識透,一經妄動,多生枝節,便不去動它。徑往台後靠壁圓門之中走進,門內橫著一條長窄甬道。對面是一間大石室,中空無物,卻有四門,壁上隱現風雲雷電影跡。
剛往裏一探頭,便見壁上影跡漸顯,隱隱風雷之聲,知道中有風雷之禁,不可輕入。
那室向南,不是去西洞的道路,否則先兩妖人決不敢由此穿行。又見兩室中間那條甬道比丹室更低,高不及丈,地勢上下彎曲不一,壁色甚新,也似不曾設計禁制。越料出是豔屍為防妖黨誤觸埋伏,就著地形,在各處石壁之中鑿此甬路,以便往來。
這麼大一座洞府,又是禁制重重之下,居然開鑿出這麼長一條靈壁甬路。雖是妖法,煞也驚人。如真能通行全洞,豈不省事得多?想到這裏,又覺豔屍何等機智,明知限數將終,脫身之日便是伏誅之時,開此通行全洞的甬路,她自己和妖黨往來固是方便,對於外來之人,豈不加意緊防,怎會如此疏忽?必還另有花樣。正在一面尋思,一面由兩門之間右折往西,走了下去。
豔屍原以漆章之師的生魂回報,言說逃時敵人在後窮追,估量人已深入重地,困在金水禁制之內。忙命二妖黨前來查看擒人,同時也是想借此支走二妖黨,以便與心上人談情密語。及聽二妖黨回說池中無人,池中禁制也無異狀,雖知聖姑禁制難破。來人如若強行衝出,立有警兆,不會如此安靜。
但是來人正是上次盜走玉鼎中百餘件法寶的三女子之一,法力最高,乃自己的剋星。彼時因身受聖姑禁制,元神雖能遊行全洞,但是好些法術都不能使用。對方法寶飛劍威力甚大,一露形跡,反為所傷。尤其敵人取寶前,方欲作梗,青玉壁上聖姑留影便現怒容,益發不敢妄動。忿無可泄,只在三女走時拼著冒險,引動埋伏,從後掩襲。
無如三女飛遁神速,外面又有佛家法力接應,並未傷著毫髮。最難受是鼎中有兩件法寶,專破後洞和玉壁寶庫神鑰之禁,於己關係最大,同被盜走,一件未留。至今想起還切齒,引為深仇大恨。看出三女比先來被迷水底的少年男女不同,好些俱與聖姑遺偈相合。看那來勢,洞中底細似已盡知,斷定早晚必還再來。今既追敵來此,決不會因水道隔斷,便自膽怯返回,二妖黨許是料錯。
豔屍事前原也想到,恐敵人先已出水,看洞中埋伏未被觸動,多半隱身在側。曾命二妖黨歸途繞行伏地,誘敵入網。一聽敵人無蹤,各伏地均無動靜。想起妖人生魂回時,因失軀殼懷恨,隱秘不告,才有此失。
敵人如已深入,固是禍害,就算知道洞中埋伏厲害,中途折回,也是後患。未查明虛實以前,決難安心。猛想起仇敵法力甚高,機警異常。二妖黨去時,為了求快,所行乃是自己新闢的壁中甬道,全洞幾處重要所在全可通行。也許敵人發覺去人往來門戶不同生疑,未曾上當。
照此推斷,不是無心中走入甬道秘徑,便是覬覦鼎中所藏至寶,此事關係更不在小。心念一動,立刻行法逐段封閉通路,對三個心腹妖黨授以機宜,令往東洞寶鼎旁,如言行事。豔屍匆匆先把北洞甬道入口封閉,跟著封閉東洞入口,再沿途封閉過去。欲用隔水擒魚之法,一段段搜索,查看過去。全洞甬道甚長,共有五洞二十五出口。這一來,兩頭雖斷,中間卻是空著。易靜初涉險地,又頗謹慎機警,初入飛行甚緩,一步步試探前進。與豔屍所料恰是相反,東洞入口封閉在後,剛巧易靜走入不遠。
易靜正行之間,瞥見身後煙光閃處,歸路已斷。心料豔屍生疑,底下必有文章。見前面甬道甚長,曲折上下,忙把遁光加急,冒險駛去。晃眼又抵一處宮室,見門內禁制密佈,對面小門與前見東洞入口一樣。猛想起全洞五宮三百八十六間玉房石室,洞徑回環往復,並非順行。豔屍住在北頭第五洞,這裏必是第二洞無疑。
易靜忽覺有警,剛往前略閃,身後煙光雜遝,又被隔斷。有此兩次經歷,不禁大悟。暗忖:「妖屍必是兩頭行法堵截,等將自己困在甬道以內,再一段段搜索過來。前面必是中洞聖姑寢宮,為今之計,只有乘她未隔斷以前,隱入中洞,覓地潛伏。妖屍心畏聖姑威靈,多半不敢妄入。自己未現形跡,只要隱過一時,妖屍遍搜無跡,去了疑心,便可從容行事。
「中洞樞紐,關係最重,弄巧還許深入寶山,飽載而回都不一定。英瓊所保管的蓮花玉鑰忘了要來,玉壁寶庫難開,後洞藏珍或者有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至多入伏,拼著犯一點險,用法寶之力將未來仙府毀去一些。異日費點心力從新修復,也不至於不能脫身。」
易靜邊想邊往前急駛,眨眼飛入一門,門內是間廣堂。壁上也未設有五遁禁制,只是裏壁上還有一個圓門,看去頗深。知道此門只是中洞後宮入口,聖姑法體深藏在內。後面豔屍正在作怪追來,時機稍縱即逝。難得內中不似設有埋伏,無須費事,足可藏身待時,立即飛身而入。身剛進門,未及仔細觀察,身後煙光又起,甬道固是從中隔斷,入口也吃封閉。
室中左壁正中一個大蒲團,旁設鍾盤木魚,俱有架欄。右壁空無他物,只玉壁上有一個大圓圈,色作金黃,深浸玉骨,看去似是生成如此,不是人工法力所為。洞中原多靈跡,試一撫拭,並無異狀,也就不以為意。先料豔屍封閉完了五洞,必要逐洞搜索,所以身形早隱,暗中防備。待了一陣,留神察聽,內外俱無動靜。
易靜等不耐煩,將護身七寶準備停當,在兜率寶傘防身之下。左手持六陽神火鑒,右手掐定一粒牟尼散光丸、一粒滅魔彈月弩,同時運用玄功鎮定心神,駕起遁光。足離地面三二尺,凌虛步空而行,試探著緩緩往裏飛遁。
那間圓門寬約兩丈,高約七丈,外觀已極崇宏。進去一看,更是彩光閃閃,耀眼欲花。尚幸易靜識得仙法微妙,知道此時相隨心幻,只把心神鎮定,靈府空明,一念不生,依舊緩緩前行。
進不兩丈,忽聽一個少女喝道:「來人止步,免遭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