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色不迷人人自迷 紅燕借桑 緣因在我我本在 聖姑成佛
易靜不放心靜瓊谷男女諸弟子,先催促速行。等遁光聯合,重新飛馳,然後笑對癩姑道:「師妹平日滑稽玩世,今日卻是文縐縐的,莊諧並陳。此女心思吃你點破,為爭顏面,不得不拼著性命,勉為其難,甚至與異派妖人同流合污,俱說不定。我看此女煞氣晦紋已透華蓋,你說她晦星照命,一點不差。如再不知度德量力,死亡更快了。」
癩姑道:「你看她眼下不是已與兀老的轉世愛妾聯在一起了麼?」
易靜驚問道:「我見那同行女伴相貌雖美,卻一臉青氣,細看又非妖邪一流,原來竟是老怪物的女弟子沙紅燕麼?你怎認得?」
癩姑道:「這還用認?旁門女仙中貌美的,只她一人身上不帶左道氣質。但她成道時,元嬰被仇人暗算,受了大傷。老怪物愛她過甚,不惜再轉一劫,百計扶持。她也因為以前行事狠毒,樹敵太多,上次轉劫重修,受盡磨折苦難,想起膽寒,不得不暫事收歛。
「偏生大荒二老的固魄神膠與九轉大還丹這兩種必須的靈藥,因二老都厭惡兀老怪物,一任好說歹說,明求暗取,輾轉請托,終是堅決不與。如與行強,又未必是對手。沒奈何,只得由老怪物輾轉求托天癡上人為力,向乙木精靈桑仙姥求助,勉強求得三丸乙木神丹,借靈木精氣,補益所耗元神,才得逐漸修成,可是面上青氣老不能退。
「她過去、今生,俱以絕色自負,對此引為大憾,卻也無法。那青氣便是她的幌子,更無二人。別的左道旁門,臉上雖也不免有五顏六色的,但以男的居多,如是女的,均喜妖淫狐媚,即使本面色難看,也必設法掩飾,並且身帶邪氣,一望而知沒她乾淨。儘管她面有青氣,依然看去美秀。尤其冷冰冰的,不喜和人說話,更是她的特性。
「我雖聞名未見,卻聽眇姑說過,決無料錯之理。適才她因我話說得挖苦,已然不快,再說重一些,說不定便要發作,雖不怕她,難保不把老怪物引了出來。這廝飛行絕跡,來去如電,雖然妄自尊大,不肯和我們後輩為難,如傷了他的愛妾,決不甘休。
「不問能敵不能,我們急於回山,遇上他,豈非麻煩?不與破臉,只說幾句,便是為此。那辛凌霄,乃昆侖派長一輩中最末的一位有名人物衛仙客的妻子,本是神仙美眷,不知受了何人蠱惑,如此倒行逆施。她那來意,師姊想已知道了。」
易靜道:「我只知她必往幻波池,又受了挫折,或是有甚難題,正巧遇見上官紅在池邊窺探。聽你之言,好似她別有用心,事情必不簡單。」
癩姑道:「師姊料得極是,她見上官師侄,確是愛才。妖人到時,用法將她隱去,事後相見,必想收為門徒。紅兒人本機智,不是當時隱形遁走,便是自覺勢孤力弱,引去靜瓊谷內,米、劉、鵰、猿自必出來接應。
「照此女適才所說,不過三五日內之事,受此虛驚,連米、劉、鵰、猿均有了戒心,我們未回,他們決不敢再冒失行動。真要有事,神鵰久隨白眉禪師,得道千年,海外途徑不是不知,早就迎頭飛來了。我們回山真是愈早愈好,現已無暇再與受傷諸同門相見,一入中土便須分手。
「我三人自還歸依還嶺,萬年續斷、靈玉膏由金、石諸位師弟帶去,如法施治。岳師兄現在衡山,本門諸弟子中只他和諸葛師兄可以出入仙府。靈奇雖蒙乙真人引進,尚未拜師,可由諸位師弟分出一人引去。如能僥倖,隨了岳師兄去往仙府參拜,不問能見教祖與各位尊長與否,借此見識一回,也不枉他嚮往心誠,連日辛苦。」
易、李二人聞言稱善。
阿童笑道:「你們不是要除幻波池妖屍麼?共只三個人,如何能行?我們送到靈藥,將人醫好,來助你們除妖如何?」
癩姑笑道:「聖姑不願男子入她仙府,你們來了,反而有害。此事不勞照顧。」
石生道:「我不信這話,一樣除妖去惡,分什男女?」
易靜道:「洞中禁忌,實是如此。並且此次師父命眾弟子各照仙柬道書之言,分途行事,到了急難之時,方可求助。此時一則無須,二則諸位師弟也還是分途行事的好。」
金蟬笑道:「石生弟和你們說了玩的。我們現連一個棲身之所還未尋到,哪有工夫管別人閑帳?」
癩姑笑道:「你少說好聽的話吧,我三人只要答應,你們不當時來湊這熱鬧才怪。」
阿童賭氣對金、石二人道:「我早聽李師兄說過幻波池中女鬼的厲害。她們今日不要我們,到了事急之時,再以法牌傳聲求救,我們也不要理她們。」
癩姑道:「小和尚,你白生閒氣。我們就有了什為難之處,也有人可找,不勞你們照顧。你沒聽說洞中禁忌,不令你們男子入內麼?沒的找了你們來,給我們添些阻力?且等別府建成,我三人移居以後,再請光降吧。」
金蟬笑向阿童道:「小師父不要急,跟我們走,包你有熱鬧。跟癩女尼在一起,有什意思?休看她有幻波池洞天福地,整年藏身地底,多好的洞天福地,也是悶人。我們且找一處好洞府與她們看。」
英瓊笑道:「幻波池和紫雲宮兩處仙府奇景,絕無僅有,只恐未必能賽得過去吧?」
石生不服道:「莫非天底下就是你們這兩處好地方麼?」
英瓊道:「空言何用?凝碧崖仙府和這兩處以外,叫你想也難想出來,休說現成放在那裏,等你去住呢。」
石生方要回答,甄艮接口笑道:「李師姊,這話並不儘然。宇內靈境甚多,盡有仙凡足跡未到之地。本來我也不敢如此說法,日前詳忖教祖仙示,不特小師兄領導的七矮弟兄,將來要廣收門人,發揚光大,好似岳師兄也要自成一支,如無一處極好的靈境仙府,如何用得?不過時候久暫,能否當時尋到,說不一定罷了。」
英瓊笑道:「真要如此,那太好了。我在仙府,私底下還問過玉清大師:『怎麼好地方都被我們女子得了去?男同門怎都向隅?』她只笑說:『各有因緣莫羨人。』教祖仙示自然無差,我先不知,所以那樣說話。平生最愛名山勝域,仙境靈區。你們此去如若尋到,早點通知一聲,大家喜歡。」
易靜笑道:「李師妹那麼性剛疾惡,平日相處偏那麼天真得愛人。」
癩姑道:「本門男女諸同門,差不多都是襟懷坦白,磊落光明,剛而不激,柔而不靡。不似別派門下,無論師規多嚴,多少總有兩個敗類。」
石生笑道:「心裏就有什花樣,也拿來刻在頭臉上了,再要說是不磊落光明,豈不冤枉?」引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癩姑笑道:「你繞著彎刻薄我麼?誰似你長得和小姑娘一樣?幾時惹我生了氣,不叫你變成又癩又麻才怪呢。」
石生故意吐舌道:「癩師姊,莫生氣。誰要長上你這副人見了嚇得倒退三尺的尊容,莫說外人,自己先就噁心。管他小姑娘不小姑娘呢,好歹落個乾淨相。」
癩姑道:「石生道力未長,卻學會了貧嘴薄舌。小師弟做了娃娃頭,倒裝得老實了。」
金蟬道:「你們拌嘴,沒我的事,我不疤不麻,也不像小姑娘,牽扯我作什?」
眾人聞言,又見癩姑天生醜怪之狀,俱都忍俊不已。一路說笑,不覺飛入中土,到了四川境內,方各辭別分手。
金、石、甄、易、阿童、靈奇一行八人,帶了陷空島所得靈藥,自去醫治傷員,送靈奇往衡嶽拜師,並往各地尋找洞府。
易靜、癩姑、李英瓊三人,與金石等八人分手以後,便急催遁光,往依還嶺趕去。遁光迅速,不消多時,便已到達嶺上。只見空山無人,水流花開,表面看去靜悄悄的,依舊一片清麗靈淑的仙境,毫無異狀,也看不到一點妖邪之氣。
易靜覺得金鳧仙子辛凌霄有點過甚其詞,意欲揭開幻波池上面奇樹探看。癩姑知易靜平日雖然性傲,畢竟久經大敵,見識得多,遇起事來,仍是謀定後動。這次對於幻波池妖邪,卻輕率躁妄,連靜瓊谷還未到,門人一個未見,便想探看池底動靜,好似有些反常。想起師父道書上附載的預示,覺著不似佳兆。
癩姑忙勸阻道:「看辛凌霄神情,所說不似虛假,就說故甚其詞,也不能全屬子虛。豔屍所勾結的外邪,必已深入仙府。師父仙示所限年月,相差甚遠,如若就此下手誅戮豔屍,時機未到,必無成功之望,徒違師命,於事無補。師姊既不打算下去,單看一眼,有什用處?此間已有妖邪往來,辛凌霄又曾與諸弟子打過交道,我們離山日久,知是如何?好歹先回洞去,問明之後,再作計較,何苦打草驚蛇呢?」
易靜自從上次隨李寧父女入內取寶,幾乎為聖姑仙法所敗,心便有些不快。聞言想起師諭,知聖姑平生言出必踐,不到所限除妖日期,妄自入內,必受挫折,心中老大不服。
易靜笑答道:「師妹未免過於小心,我原以順便探看下面有無異狀,既然如此,速返靜瓊谷問明紅兒他們,再議也好。」說罷,隨往靜瓊谷飛去。
其實易靜為了上次負氣,自恃劫後重修,法力高強,未免輕視仇敵。實則豔屍崔盈和新勾結諸同黨,個個厲害,妖氣全吃行法隱去,不露一毫形跡。對靜瓊谷諸人不肯加害,乃是別有顧忌,否則早已一個也難倖免。而易靜等三人降落商談之地,相隔幻波池不過一箭之遙,雖未行抵池邊,三人言動,早被下面輪守的妖人用妖法窺了去。
豔屍原意,不到功候十分完滿、全身禁制脫去、能夠飛騰變化、隨意出入遊行、並將仙鑰和那幾件異寶奇珍一齊取到,決不多事,免生枝節,貽誤全局。可是敵人真要尋上門來,那也不能容忍,樂得借用聖姑所留禁制,誘使入伏,來一個除一個解恨。
英瓊覺著神鵰奉命每日飛空守望,就說隱去身形,怎見自己回山,不曾親身來迎?心中一動,已隨易靜、癩姑一同飛下。剛過禁網,一眼瞥見眾弟子俱在洞外疏林之中踞石坐談,神情似頗不安。神鵰鋼羽獨立在林側怪石之上,比較安詳。見三人突然飛降,俱都喜出望外,紛紛出迎,拜倒在地。
英瓊笑道:「你們怎不用功,在此作什?」
袁星隨眾起立,首先答道:「弟子等因連日危機隱伏,山中多事。正由上官師妹教那先天乙木禁制,就便聚在一起,小心戒備,以防萬一呢。」
癩姑笑道:「這猴兒說話沒個條理,你也不找個明白人問話。」
易靜便命眾弟子一同入內詳說。癩姑攔道:「先莫進去,他們既守在此,必有原因,且問明瞭再說。」隨喚劉遇安述說經過。
原來眾弟子自從三位師長行後,先照所說,在洞中修煉,極少出谷。只神鵰隱身高空,環飛瞭望,一連數日,山中俱無異兆。這日眾人做完早課,天已黃昏,正去洞外竹林旁閒談說笑,等候新月。忽見神鵰飛下,告訴袁星有二妖人直入幻波池內,等了好一會,不見出來。
袁星因師命不許多事,自知力弱,頭一次聽過,也就丟開。哪知第二日起,四五日內,神鵰又在空中接連看見好幾起妖人在池底進出。米、劉、袁、上官諸人聽此情形,知道池底仙府已被妖法攻破,豔屍已在嘯聚妖黨,準備脫困作怪。
靜瓊谷相去不遠,妖人早晚必來生事。眾人算計師長南疆之行,不久即回,既想窺探一點虛實,又防其有什圖謀。眾人議定四人分作兩起,一起留守,一起往探,互相輪流。哪知去守伺了三日,一個妖人也未遇上,幻波池仍是好好的,看不出一絲邪氣。
這日上官紅和袁星一起前往窺伺,因自聞報以後,長日守伺,毫無跡兆,未免膽大疏忽了些。又想起神鵰曾說,妖人時往嶺東危崖之下密議,袁星便去往嶺東,只上官紅一人在池旁守伺。因久候無跡,擬自行演習在洞中所學之法。上官紅惟恐池底妖人萬一就在這交替行法瞬息之間,突然衝波飛起,被妖人撞見。特避開正面,走向離池稍遠的怪石之後,四顧無人,以為上有神鵰隱形巡視,便撤去隱形之法。
正巧衛仙客、辛凌霄夫妻上次幻波池盜寶,自恃法力高強,不把聖姑禁止男子入她內宮禁地,覬覦藏珍的遺言放在心上。又以心貪、不願外人分潤,意欲獨得,只夫妻二人同往,不約同道相助,以致陷身池內。寶未盜成,反耗損了許多真元,如非易、李二人相救,幾遭不測。
匆匆逃出以後,夫妻二人不特恨極了聖姑,因易、李二人救他們稍晚,致被毀去多年功行,同樣恨之入骨。儘管知非禪師、鍾先生、游龍子、韋少少、小髯客、向善等一干同門師兄看出他夫妻劫運將臨,倒行逆施,苦口相勸,終是陽奉陰違,執迷不悟。
二人自閉洞府,靜修養息了數月,重新準備停當,再次隱形而來。二人老遠發現,離池不遠有一少女身形,由隱而現。先疑是豔屍勾來的黨羽,飛近落下。細一查看,覺得那女子豐神秀朗,仙骨珊珊。休說是塵世所無,便月宮情女素娥,料想也不過如是,不禁大為驚異。
二人等了一會,不見動靜,只得先自入池窺探。哪知下面竟有妖人設壇防守,陷阱隱密,邪法十分厲害。尚倖存有戒心,徑借水遁穿入,不曾揭樹開池。剛越過上面層波,瞥見池底似有異狀,立即知機,停身空中,向下查看。
衛仙客夫妻見中洞門開未閉,知道前遇李寧等老少諸人離開時,還將洞門封閉,心已覺異,遁光略停,便聞洞內慘痛呻吟之聲。試探著往對面貼壁稍稍下降,往門裏一看,內中竟還設有法壇。二人是行家,看出邪法厲害,就說能破,也極費事。底下還不知如何應付,非尋幫手,決難成功。於是立即衝波飛出,夫妻二人議定,分頭尋人相助。
金鳧仙子辛凌霄平常愛才,快分手時,忽煞想起來時所見青衣少女,動了愛憐。意欲探查她的來歷,如能收歸自己門下,豈非快事?便和丈夫說了,重又回轉。正趕上官紅等無聊,又在演習法術,心志專一,未查覺身邊有人。
上官紅人本極美,拜師以後,服了易靜所賜靈丹。身上綠毛已差不多退盡,現出本來面目。又置身在這等水碧山青,百花怒放的仙山靈域。人面花光,互相映照,越顯得玉貌珠輝,容光絕世。辛凌霄先已驚為天人,這時仔細近看,越發愛極。
忽聽遙天隱隱破空之聲,直向嶺上馳來,天邊已見烏金色雲光移動。辛凌霄知有妖人飛到,立即乘機現身,口裏低喝:「你那隱身法無用,妖人來了,還不隨我急速避開。」同時施展法術,拉了上官紅一同隱形飛起。
上官紅無甚經歷,這時手還拿著那面寶鏡,向天照著神鵰蹤跡。法力雖差,尚未聽出破空之聲,無心中卻瞥見鏡中現出烏金雲光。心方一動,面前忽有一位雲裳霞裾、滿身珠光寶氣的少年,同一道裝女子現形,發話示警。緊跟著,身子便被攝走。
事雖突來不意,因見對方玉立長身,服飾容貌俱與心目中想像仙女相似,詞意又極關切,不似含有惡意。況且天邊恰有警兆,上官紅身子飛起,便聽破空之聲甚厲,由遠而近,妖人已將到達。所去恰又是靜瓊谷的歸路,諸般巧合,看出絕無惡意。
上官紅久聞師長同門最多,經常不斷來往,以為對方必是師父的同門姊妹偶然來訪,或是有事來此無心相遇。因發現來了妖人,恐為所傷,故爾不及通名詳說,先將她脫離險地。所以上官紅心還感激,並未抗拒。
辛凌霄有意覓地詢問此女來歷,無心飛往谷中。仙法禁制,外人又不能看出,相隔還有里許,便自降落。上官紅回顧那片烏金色雲光,神速已極,早已飛近,往幻波池底落下,一晃無跡。見那女子未到谷口,便自降落。
辛凌霄說道:「我有話說,妖人已入幻波池。這裏僻靜,不會被他尋見。便是尋來,有我在此,也是無妨。你安心回答,無須再隱身了。」
上官紅何等靈慧,聞言更留了神,隨躬身施禮道:「小女子上官紅,一向便住此山,池中妖邪,早知一二。適往窺探,偶然無聊,演習聖姑所傳隱身之法。不知仙姑法號來歷,因何將小女子帶來此地?尚乞見示。」
辛凌霄覺出上官紅無什法力,所習隱身法卻奇特,匆匆竟看不出深淺。估量必非峨嵋門下派來窺探豔屍的女弟子,心方暗喜。滿擬危言聳聽,以救她出險見好,哪知對方並不見情。所習飛遁、隱形之術,竟是聖姑傳授,不禁大驚。
但因聖姑為佛女,此女卻是道裝,分明詐語。如在平日,辛凌霄聽到對方這等答法,心必不快。只因愛極上官紅,又想探詢詳細來歷和洞中妖邪虛實,仍笑問道:「你是聖姑弟子麼?我只知她有一孽徒,便是現在盤踞洞中豔屍崔盈,怎未聽說有你?你是幾時投到她門下的?」
上官紅雖已覺出對方不像是本門師伯叔,卻也不是對己含有惡意的左道妖邪,便隨口答道:「我先住本山不多幾年,前年才蒙聖姑慈悲,傳我道法。奉命在本山修煉,等候時機到來,隨同諸位師長誅除豔屍。因見連日洞中時有妖黨出沒,前往隱形窺伺,巧遇仙姑駕臨到此。適才那片烏金色妖雲,便仙姑不提醒,小女子也看見了。仙姑法號仙鄉,能見示麼?」
辛凌霄見她秀外慧中,說話清婉,本已越看越愛。聞言覺著所說不虛,想了想,又盤問道:「聖姑屍解多年,修持佛家最苦最難的戒行,以備戰勝萬魔,飛升極樂。豔屍未伏誅以前,怎會傳你道法?」
上官紅見她盤詰不已,含糊答道:「小女子前此無意閒遊,誤入一洞,迷路不出,幸得聖姑夢中傳授,才學會的。醒來,人已臥在洞外了。」
辛凌霄聞言,才始恍然大悟。知道聖姑這多年來苦修,不特戰勝諸天七魔,並且元神成真。已能化身千億,完滿佛家最上乘功果,連那原有法體,都在可有可無之間。為踐昔年誓言,雖仍必須等到豔屍就戮,始行飛升,而法力神通已不可思議。
照她昔年忿語,已不再收徒弟,只將洞府和內中藏珍留賜誅戮豔屍,代完心願之人。如今功行完滿,更無收徒之理。必是此女誤入仙府,被困禁地。聖姑憐她資質,破例放出,稍傳道法,以待遇合,必非真個收徒。否則早令受戒皈依,決不任她著道家裝束了。
想到這裏,辛凌霄心中越喜,笑道:「我原想呢,聖姑已將證果飛升,怎會收你為徒?我金鳧仙子辛凌霄,乃昆侖派居長一輩的仙人。我因見你夙根很厚,身有仙骨,頗堪造就。那聖姑直到豔屍伏誅飛升,你也未必能見得到一面,拜師更是休想。
「這裏不是善地,洞中妖黨,想必不少,個個厲害。你先前所見烏金色雲光,來頭更大,只要被他的妖光一照,多好隱形,全失靈效。憑你這點法力,一人在此,凶多吉少,早晚必落豔屍之手。我與聖姑遺偈除妖之人,隱語相符。今日同一道友衛仙客,已往池底探看了一次,因見妖黨太多,意欲一網打盡,不久便約了同道前來,誅戮豔屍及諸妖黨。
「聖姑命你守候時機,分明指的是我。今日巧遇,乃是前緣,何不拜我為師,隨我同往仙山修煉?等時機一到,隨同除妖,入居仙府,以求仙業,不是很好麼?」
上官紅以前曾聽易、李二師談過前在幻波池取寶之事,一聽對方自稱昆侖派女仙,便疑是師父所救少年男女。再聽說同來還有一個男子,知是師父所說,那陷身池中之人。這兩夫妻雖是正教中人,心卻歹毒,恩將仇報。今日相遇,正可氣她幾句。好在離谷已近,谷口又有禁制,舉步即至,怕她何來?
上官紅笑答道:「原來道友便是前番往幻波池盜寶受傷的夫婦麼?我早聽聖姑說過了。」
辛凌霄聽她忽然前恭後倨,改稱道友,又提起前番丟人的事,當時玉頰紅生,心中氣忿。本要發作,因聽了末句,想知聖姑心意,只得忍氣負愧聽了下去。
上官紅見她面有愧色,也自暗中戒備,表面仍作不知,從容含笑接說道:「照聖姑的口氣,將來承受仙府藏珍的,好似另有其人,與賢夫婦無干呢。」
辛凌霄負氣答道:「那人是誰?」
上官紅道:「人名我還不知,只知決不是你。我也只是聖姑門下暫時恩收的記名弟子,傳我道時,便指了明路,命我等那應拜的師父到來,請她收錄。道友不棄菲質,好心收錄,自難應諾,盛情只好心感了。」
辛凌霄本在生氣,因見上官紅笑語天真,清麗若仙,實是心愛不過。又聽口氣,好似尚無遇合,如此美質,難得遇到,捨去可惜。管她是誰,反正法力絕不能違抗自己。既然如此固執成見,好好勸說,想必不聽,莫如索性行強相逼,如再不從,便強攝了走。
只此女尚擅隱形飛遁之法,適才沒看出她是什麼家數,雖然初學,尚在頻頻演習,到底聖姑所傳,未可輕視。萬一破她不成,徒自打草驚蛇,被她遁去,反惹輕看。
辛凌霄暗用法力,下好禁制,然後突然變臉,佯怒喝道:「小女子,怎如此不知好歹?好心憐你資質不差,意欲引度到我門下,偏生執迷不悟。你如以為我也年輕道淺,不配做你師父,不妨將聖姑所傳道法一一施為。休說我不能取勝,如禁制你不住,立時就走。任你甘受妖邪毒手,決不相強。我如破去你法,立即拜我為師,否則用飛劍將你殺死,休怪我狠。」
上官紅因連日與諸同門一齊修煉,生具仙根仙骨,功力既是精進。加以日聽米、劉、袁三人述說本門兩輩師長屢次除妖鬥法經過,袁星又喜誇大。把乃師李英瓊髫齡犯險,遠涉荒山,拜師行道遇敵時的奇險驚人的經過加倍渲染,說得天花亂墜。不禁潛移默化,激發勇氣,把以前膽小習慣為之大變,反成了初生之犢不畏猛虎。
上官紅此時心中鄙恨辛凌霄恩將仇報,只想代師出氣,巧語嘲弄,一點不知敵人已然暗下禁網。聞言,也不生氣,仍自淺笑嫣然,故作不經意之狀,答道:「道友法力自然比我高強得多,況你我無仇無怨,鬥的什法?拜師收徒,原要兩廂情願,我既不知好歹,還強收我這徒弟則甚?
「至於不拜你為師便要殺我,一則,你是出家人,無故妄殺好人,道犯清規。再則,我想也無此容易。打你得過,你白丟人,打你不過,不會跑麼?據我看來,你自命昆侖派前輩女仙,現放池底妖屍不敢尋她,對一末學後進強以暴力,苦苦相逼,勝也丟人,敗也丟人,那是何苦?就我言語冒犯,也須看我師長于你多少有點好處,如何乘我師父不在,上門欺人?快自請吧。」
說時,上官紅固不知敵人暗中設有禁制,辛凌霄也不知對方隱形飛遁之術神妙無比,飽受冷語譏嘲,本已怒發。正想再說幾句,實在不行,方始給她一點苦吃,擒了就走,聽到末句,只當所說師父是指聖姑。
辛凌霄怒喝:「你那記名師父,我只聞名,不曾見過。除妖,照她遺偈所言,誰都可以依言行事,各憑法力,無所偏袒,對我有什麼好處?」
上官紅笑道:「道友真個健忘,無怪走時會暗算我師爺爺。賢夫婦如不是我師父、師叔前番幻波池底救出,早被金、水二遁化解,形消神滅了,怎會說不相識呢?」
辛凌霄聞言,氣往上撞。怒喝道:「你不說聖姑是你師父麼?還有何人?幾時拜的?」
上官紅看出對方羞惱成怒,弓已引滿,一觸即發。一面準備逃路,答道:「家師是女神嬰,姓易名靜。師叔乃李英瓊。」
辛凌霄聞言,才知白受戲侮,果是仇敵門下。當時暴怒氣極之下,仍不肯放飛劍殺害,只想將人擒回山去,再行處治。口方喝得一聲:「賤婢敢爾!」把手一指。
哪知上官紅早想好,對方連師爺爺都敢暗算之後逃走,必難力敵,說完師長名姓,同時接說道:「我不與你糾纏,失陪了。」聲隨人起,竟然隱形遁走。
辛凌霄沒想到上官紅會衝破禁網逃走,越發忿激,必欲懲處。忙縱遁光,照準飛遁方向,急急追去。這原是氣忿不過,姑試為之,身形已隱,本心也不想一定追上。偏巧上官紅逃路正對谷口,相隔里許,飛遁神速,眨眼即至。谷內外和上空均經法力封禁,外人看不見也進不去。
辛凌霄這一追,無意之中,正將谷口埋伏觸動,遁光立被五色煙光裹緊。知道上當,又驚又怒。幸是法力高強,不在易靜以下,但出不意,也已吃虧。
正準備施展玄功強拼,忽聽連聲鵰鳴,跟著便聽前面有人說道:「事已緊急,先放她進來,以免彼此均有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