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八回 一徑入晶宮 廣殿通明參極主 橫空張綠網 長天無際遁飛人
幸有易靜及癩姑二人深明陣法,又得主人事先泄機,先將全圖變化,借著兩桌筵席現出,益發恍然大悟。深悉此陣一陰一陽,自為消長,一切變化均由暗藏無形的元始宮位上發出。下陣中心只是土宮正位,與上陣不同,須等四十九個變化相繼變過。
待變化完了一周,元始宮位自行現出,仍合大衍之數,全陣便即靜止不動,不復為害,只看到時能否分人下去便了。上下十人,各自鎮攝心神,守定本宮。一任陣勢生克變化,全不搖動,形勢雖然艱險,並未生事。
眼看四十九次變化將完,到了末次,五宮四外突生出四十幾根光柱,矗立陣中。比宮位上光柱略小,各射出青白二色奇光,照耀全陣。
易靜在上陣俯視下方陣圖變化,這許多青白光柱一現,猛覺出眾人光柱都是圓形,各宮方向間隔俱不差分毫。惟獨癩姑所鎮制的中央土宮作大半圓形,位置也略偏前數尺,所立之處並不居中,正對自己腳底。因中宮光柱獨大,光華又強,陣圖頗廣。青白光柱未現前,全陣雲光浩蕩,相去數百丈,不曾發覺。這時光柱一多兩儀、四象、八卦、九宮界列整齊,又以陣圖變化,丹室入口不曾現出。
易靜再留意一觀察,才看出來,覺那中宮光柱分明缺著小半面,非補成正圓不能居中。情知有異,忙即傳聲告知。
癩姑聞聲,細一觀察,那光柱此時約有一丈粗細。果有一面缺著一個月牙形不曾補圓,懷疑與下陣丹室的入口有關。那青白光柱出現也只半盞茶時,本來分列雲光之中,急轉如飛,轉了一陣。忽然一陣移動,順著五宮躔度,穿梭也似飆輪電馭,往復飛馳。最後越轉越急,忽朝中宮黃柱急撞上來,精芒強烈,耀目難睜。又夾著風雷轟隆之聲,聲勢之險惡,真無倫比。
癩姑雖是法力高強,心有成竹,也被嚇了一跳。初意和先前五行自相生克變滅一樣,兩下裏一接即退,沒想到這次竟是真個擠撞上來,驟出意料。
金、石等四人見狀大驚,以為變出非常,吉凶莫測,單這一震之威,已是難當,誰知青白光柱未撞以前,聲勢這等猛惡。
這一撞上去,反似水乳交融,悄無聲息。再定睛一看,當中光柱光華連連明滅,閃變了幾次,變成了一個兩丈大小的太極圓形。那圓半青半黃,中間彎彎曲曲界著一條白線。才知元始宮位乃是一個太極,好生驚異不迭。
癩姑見數十根光柱一齊壓到,那是何等力量,自己鎮壓其上,只眼底一花,並無別的感覺。跟著現出一個太極圓形,精光流走,左右迴旋,每邊各有一個三尺大小的圓眼也是一青一黃,正反易色。隨著青黃二光迴旋明滅不已,青白光柱與土宮光柱一合,自然加大了些。先前那小半邊的月牙形也便圓滿,恰好位居正中,一絲也不偏倚。
癩姑知道丹室就在這中央元始宮位光柱之下,太極圖中兩邊圓眼,便是入口。無奈這時全宮雲光雜遝,變幻無端,那五根光柱霞輝奪目,勢越強烈。五人鎮壓其上,毫無變動,看去仿佛平靜莊嚴,矗立雲浪光波之中,毫無異狀。稍微疏神,立發出無限威力,往上騰起。同時精芒如雨,四下飛射,跟著風雷大作。一宮失制,其餘四宮相繼回應,所壓光柱各自上騰。
五人忙各運用玄功法寶極力鎮壓時,這五行光柱消長盈虛,息息相關。這一宮光柱剛強力鎮壓下去,那一宮的光柱又復湧上。等把後起這一宮強用法寶之力壓下,先壓下的那一宮又生出反應,往上高起。尚幸五人功候雖各不同,所用法寶均具極大威力。
而那五根光柱雖然互相生化,牽一髮而動全身,其應如響。但是非有一宮潰決,不可復制,始能發出那全般妙用。眾人防備甚嚴,偶一疏忽,當時警覺,立以全力鎮壓,未等到暴長分裂的境地便自制住。
而水宮最要之地,又在英瓊鎮制之下,正照乃父李寧所傳禪功,在上打坐入定。下餘四宮,儘管變化震動,水宮黑柱在珠光鎮壓籠罩之下,始終如一,無力反應,這要減去大半威力。只不過金、木、火、土四柱互為低昂,使四人飽受虛驚,費了許多氣力,終仍無事。
此事起因原出在木宮位上,除英瓊所守水宮外,金、火、土三宮全受波及。中央土宮又是元始宮位,力更強大,連癩姑也幾乎鎮壓不下。後來癩姑見這四根光柱此消彼長,老是高下參差,不能復原,漸漸省悟。
易靜又在上陣傳聲指點,囑金、石、阿童三人制壓之時不可太猛。等長起時,一半隨勢上升,只不令其過高,到了上長之勢較衰,再緩緩往下壓去。那受反應的三根光柱,勢必相繼呼應上長。各人相準四柱高下差不許多,然後各施全力,比准平度,一同沉穩下壓。
說起來雖易,行時卻難。那四根光柱此降彼升,不易均平,稍微失當,又須再來。當初生變故時,各人心神慌亂,只顧自己。以致越壓制,反應之力越強,幾乎不可復制。這一來,總算得了機樞,不再似前匆邃。幾次過去,漸漸高下相差無幾,抗力也減退了些。但仍費了不少心力,好容易才調整平勻,緩緩壓復了原位。
似此情形,如何能再分人下入丹室?英瓊更是關係最重,不能離開。這下陣自從元始宮位一現,比較寧靜,只要不疏神失守,便不再生變化。上陣卻正與相反,陣勢重又變化轉動,較前尤盛,更是難於分身。上下又相持了個把時辰,無計可施。
易靜焦急之下,正想甄、易弟兄四人各仗防身法寶加緊戒備,守定宮位。自己拼犯奇險,在陣位上入定,把師傳七寶全施出來護著原身,以作鎮壓中宮一元正位之用。同時運用元神飛出,直下丹室,取了靈藥,便自飛上。好歹也應了先時和主人所說的大話,免得功虧一簣。
主意打定,正待傳聲發令,忽見一幢七八尺上下的銀光。內裏裹著一道青光、一條人影,電也似疾由西南方金、火二宮相對的殺門位上飛進陣來。以為是主人知道自己為難,特命門人來此相助。於是暫息前念,欲等來人相見,問明之後,再作計較。
俟見那青白光華進陣以後,並不向自己飛來,竟順著五行九宮躔度滿陣繞行飛馳,其疾如電。不消半盞茶時,全陣已被繞了十之七八,五宮正位已穿行了四方。好似深悉陣法微妙,宛如輕車熟路,行若無事之狀。方疑此陣已然發動,所以來人必須走完全陣,始達中宮一元正位相見。心正尋思,晃眼那幢青白光華已將全陣五行宮位繞完,到了自己所守的中宮一元正位之下。
因光華強烈,內外輝映,精芒電射,飛行神速,急切間看不清切來人相貌。自覺所料不差,正待發出招呼,那青白光華忽似流星飛墮,直往下陣元始宮位上射去。光中人影一閃,仿佛和癩姑說了一句話,因上下相隔數百丈,又出不意,未曾細心諦聽,也未聽出說的什麼。同時那幢青白光華正向太極圖左邊青光圓眼之中投去,一閃不見。
易靜神目如電,看出來人走過癩姑身側時,青光微閃,略停了停。好似和癩姑說了一句話,方始往下飛降。再定睛往下一看,癩姑面現驚喜之色,手持一物,正在觀看。並向金、石四人搖手,不令多言。
癩姑傳聲說道:「大功將成,事機匆迫,此刻無暇多言。少時如和新來這位道友同去霜華宮中,請由妹子先向主人致詞,然後師姊相機發話。」
下陣太極圖中圓眼忽然開張,那幢青白光華再現。腳下平空激射起一蓬玄色光焰,剛剛冒出洞口數尺高下,吃癩姑運用佛光往下一壓,立即退回。太極圖形,遂復原如初。那青白光華停在癩姑面前,現出一個人影,正是冰原地底秘徑所遇的靈奇。
靈奇遞過一個五寸大小的晶瓶和一個玉盒,癩姑知是那萬年續斷和靈玉膏,連忙接去,並將適才借看的一面小晶鏡交還。
大功告成,更不多言。易靜一聲號令,連金、石等一共六人,一同飛起。身剛離開五宮光柱,陣中風雷大作,立生變化。眼看飛到適才遇阻的冰層所在,那六根光柱結成的戰門重又倏地湧現,阻住上升之路。雖然門並不大,四面盡多空處,可以繞越。
癩姑知機,不敢冒失,正待觀察清陰陽向背。忽見左邊門內匹練般飛出一股白氣,直射靈奇,勢疾如電。靈奇方欲逃遁,已是無及,晃眼間,已被捲入門內。
癩姑等搶救不及,忙即加意戒備時。猛一抬頭,上面已被冰層隔斷。
五人方在驚疑,進退不決。忽見靈威叟滿面愁容,由右門飛出,朝癩姑使一眼色,說道:「家師不知蠢子近已投入到貴派門下,奉命來助道友等盜取靈藥。家師得知大怒,已用法力擒去。老朽適才奉命,來引諸位道友去至霜華宮中謁見島主,到此方知。見了島主,還望分說一二。易道友已先接引,現在門內,請同去吧。」
癩姑聞言會意,抗聲答道:「本來我等以禮求藥,允否任憑島主尊便。原因島主欲試後輩功力,命自往盜,又承多所教益,愛護周至,所以我等不知禁忌。令郎靈奇,近蒙大方真人接引,已是二師兄岳雯弟子,乃我等師侄。因知島主陣圖神妙無窮,我等十人各要鎮壓宮位,特意令其暗中隨來,相助取藥。少時拜見島主,自會陳說詳情。想島主山海之量,決不與我等末學後輩一般見識哩。」
靈威叟聞言,立轉喜容,也不多答,微微含笑,點首示意,便邀五人同入。
這次戰門以內又與先前不同,也不甚覺寒冷,只是光煙變滅,閃幻不停。一會工夫,眼前一暗一明,定睛細看,五人業已走出門外,易靜等五人也同時到達。
那立處既非來路,丹井上下也非日前易靜、癩姑二人所經之地,乃是深居海底的一座水晶宮闕,與紫雲宮情景大不相同。
紫雲宮是珠宮貝闕,深藏海眼之下,海水被宙極真氣托住。上面又有日月五星和乾天太乙真氣,空出百餘丈高下。仰望上面,水雲隱隱流走,一片清碧。
陷空島水宮,卻是只在深海之中,宮壁是用萬丈冰原以下所凝積的水晶建成。雖然也有園圃院落以及空曠之處,不是主人法力禁制,便是借用北極真磁和能辟水的法寶、逼開海水而成。
眾人所經之處,乃是去往霜華宮的一條水晶長廊。其上方和四面是海水包圍,所有宮室廊榭俱都高大異常。此廊長幾十里,高達四五十丈,寬約二三十丈,壁厚二三尺。廊內有兩行粗可合抱的寒金寶柱,上面用深海中所產的五色貝殼為頂,入口處是白玉鋪成的雪花形六角圓門。
每十步一柱,兩相對列,襯得當中廊路筆也似直,直通連十里外一座高大雄偉的宮殿。
那兩列寒金寶柱,射出萬道金光,與頂上五色貝殼互相映照。五光十色,陸離璀璨,閃幻出千重霞影,無邊異彩。晶牆外面,碧波澄靜,海沙不揚。廊內晶光外映,一片空明,多遠都能看到。時見深海中所產奇魚、介貝之類,大者數十丈,小亦大如車輪。異態殊形,不可名狀,遠近遊行,此去彼來,動止悠然,甚是從容。
易靜、癩姑諸人見多識廣,又曾見過紫雲宮水仙宮闕的,也都暗中驚贊不迭。
十人會齊以後,仍由靈威叟前導,順著水晶金柱長廊一路步行觀賞過去。那盡頭處是一六角形的廣亭,貼著晶壁,每面均有一排白玉坐處。過去十多丈,有一個與迴廊差不多大的月亮門,也是白玉所建,這便是霜華宮左門入口。
靈威叟引了十人,先去亭中坐待,自往門內走去。不一會,靈威叟滿面愁苦之容,走了出來說:「島主延見。」
時聽金鐘之聲,長廊回應,音甚清越。鐘鳴了五下,跟著奏起細樂,法曲仙音,笙簧細細。置身在這種水仙宮闕以內,越覺入耳清娛,心神為旺。
眾人聞得樂聲相隔尚遠,多覺這麼大的珠宮瑤殿,除靈威叟外,竟未遇一人。宮門又無守侍之人,便是先在島宮初見主人時,門下徒眾也是寥寥無幾。
裏面是一座比廊還高的廣庭,五根玉柱,分五方矗立地上,每根大約十抱以上。往右一轉,走向當中一座三十多丈高的宮門之下,那兩扇滿布斗大金釘的白玉宮門,正向兩邊徐徐開放。立由門內閃出兩個高幾兩丈,形如巨靈,身披甲胄,手執金戈的武士。
門內又是一座廣庭,地比門外還要廣大。當中陳列著九座丹爐,也是寒金所制。其大小不一,形式也不一樣,作九宮方位排列。爐前各有一個玉墩,上設海中異草織成的錦茵。當頂一面八九丈方圓的寶鏡,正對下面,似是主人煉丹所在。
正行之間,耳聽喘息之聲。回頭一看,原來入門左右,兩旁有一直排長架。架上懸有好些鐵環,離地高約十丈,每三環為一套。環下各有五角形、六角形的鐵缽,形式不等。左邊第二串鐵環上,倒吊著一人,正是靈奇。
靈奇之頭、腰及足,各有一環緊束。下面鐵缽之中,燃著一蓬怪火,寒焰熊熊,色作深碧。雖還未燒到靈奇頭上,看去神情已頗苦痛。癩姑雖然打點好說詞,想向主人求情釋放,心終不能拿穩。又見靈威叟面容慘沮之狀,料知望少。
那對面本是一個三四丈大的小圓拱門,忽然開放。這丹室內,本有十六名侍者,一色白衣,分立在四邊角上,看去都似常人修煉。那門一開,中有四人,手中各持長鞭,即往靈奇身前走去。癩姑方疑有人行刑,靈威叟面上忽轉驚喜之容。
隨見門內走出一個與靈威叟裝束相似的中年修士,手捧一面玉牌,先向靈威叟含笑示意。
待到了眾人身前,修士對眾人道:「島主因靈奇乃大師兄之子,不合擅入丹井,獻媚外人,盜取靈藥。按著島規,本應嚴刑處死。適才天乾山主駕臨,言說路遇大方真人,此子果已投到峨嵋門下。且諸位道友已然穿出戰門,將上下兩陣制住,符了島主初意,靈藥本可唾手而得。
「此子受人指點,乃父徇私相告,已明陣法。為圖省事,逞能賣好,乘虛而下。靈藥雖然得手,幾乎將元磁真氣引發,生出事來。如非有人說情,決所不容。現奉島主之命,連大師兄也一併免責,命我傳令釋放。少時,仍由大師兄率領隨同進見,島主當面尚有話說。」
眾人聞言,自是欣喜,靈威叟更出意外。那中年修士說完前言,便走到環架之下,先將手中玉牌朝那下面鐵缽一照。牌上射出一片銀光,飛入缽內,缽中寒焰立即熄滅。
那修士回顧旁立侍者說:「奉命釋放。」
內一侍者,便將架旁所設六角形的鐵牌扳回正面。靈奇便自飄然下落,面上苦容雖仍未斂,神態依舊倔強。一言不發,走到易靜等十人面前,卻恭恭敬敬分別行禮,各叫了聲師叔。
這時雙方面對面,易靜等十人見他不特一身仙骨道氣,是個上等根器。並且相貌身材,均有幾分與岳雯相似,比起英瓊的米、劉二徒要強得多,無怪乙休要為引進。自己這一輩同門中師兄弟,剛下山不久,便收到上官紅和他這類人物為男女弟子,好不歡喜。
易靜見他的面上忿容未斂,心料主人居室密邇,靈威叟又連話都不敢和愛子說,可知威嚴。
自己不便明言,只得借著和修士說話,示意道:「後輩等愚妄無知,以為奉有島主明令,率意行事,冒犯威嚴。多蒙島主念著家師情面,愛屋及烏,寬恕靈奇,感謝無極。現在靈藥求到,急於回山醫治傷人。敬煩二位引往拜見島主,敬伸謝忱,並領教誨如何?」
那修士笑道:「諸位道友入見島主,應由大師兄引往。不過此時忽有仙客到來,尚煩少待,尊意當為轉達。貧道復命去了。」
說時,看了靈威叟父子一眼。靈威叟也略舉手,示意相謝。那修士微微點首,返身往門內走去,門隨關閉。那刑架兩旁的侍者,也各往壁間走了兩步,身形便隱。
易靜才知各宮至長廊,均有輪值之人,另有隱形之法,只是看不出來。適才宮中奏樂,乃是天乾山小男到來。先那五下鐘聲,許是召見信號。
因靈威叟儘管面轉喜容,依然不發一言,神態莊嚴,也就不便多問。
金、石、阿童、易震等五人,幾次要想張口問話,均吃易靜示意止住,俱各站立當地。等有刻許工夫,樂聲再奏,一會止住,圓門二次開放。門內又走出兩個第一次入島所見侏儒,朝靈威叟和眾人各舉手一讓,分立兩旁。
靈威叟道:「天乾山主已行,眾位道友請入宮吧。」隨引眾人入內。
眾人進門一看,裏面乃一座外五內一、六間合聚、形如梅花的宮殿。外五間,俱作花瓣形,分向五面。當中一間圓殿,各有一門,與五間對通,比外層高出三十餘丈。殿門外,設有四十級半圓形的臺階。因每間宮室均有百餘丈寬深,靠近殿階一面雖然較窄,也有四五十丈。
這殿因是居中,每面各寬四五十丈,又有三十多丈玉階直達下面。各室雖然隔斷,兩邊都是晶牆,一望通明,全景畢現,一目了然。
這七八百丈方圓,一座通體玉柱晶牆,銀輝如雪,空明如鏡,不著纖塵。端的偉大莊嚴,清麗雄奇到了極點。至於陳設之珍奇,儀仗之瑰異,珠光寶氣,眩目奪神。令人置身其中,直疑月中仙府,亦復不過如是。宮中侍者,除在階前持儀仗的甲士身材高大外,多是侏儒。為數不下二三百人,分在五間宮室之內排列侍立。
等到歷階而升,進入殿門再看殿中心梅花形寶座上,趺坐著一個身著白色道袍的矮胖老者。老者生得面如冠玉,突額豐頸,兩道細長的眉往兩邊斜垂,其勁若針,配著一雙長而且細的神目、藍電也似,光射數尺,大鼻露孔,闊口掀唇,略帶著微笑之容,除卻唇紅如朱外,通身形貌衣著,更無絲毫雜色。
其身後站立著一排甲士,各持羽葆霓旌,也是寒輝照人,其白如霜。適見寒光、玄玉二童,也分立在寶座左右。全宮甲士、侍者以及道童之類,各有各的服飾,全都一律,連身材大小都差不多。
此外,寶座兩旁,還分三行侍立著數十個弟子,前見修士也在其內。後面兩行似是兩代徒孫,多近似道童打扮。高矮胖瘦雖不同樣,裝束卻都一式羽衣星冠,雲肩道髻,備極清麗華美。
獨頭排弟子不足十人,多是純道家的打扮。服色既非一律,質地也極平常,決非鮫綃冰蠶織成。比起末兩代徒孫和那些侍者道童所著質料,相差天地。
眾人見了這等勢派,心裏雖不甚佩服,表面也不得不裝作恭敬。對面寶座上端坐的便是陷空島主,威儀棣棣,自身終是後輩。
靈威叟已先上前拜倒,口稱:「峨嵋齊真人門下十位道友,率領靈奇進見。」
陷空老祖微一點首,靈奇便起立侍側。眾人不便再多張望,隨同上前,正待躬身下拜。
陷空老祖將手一擺,笑道:「我與令師只是神交,易賢侄的令尊與我交厚,雖是後輩,先來已然禮拜,此時毋須太謙。我僻居極荒,終日靜坐,久習疏懶。各方道友來訪,多不離座,只以奏樂迎送,也不作客套。請各就座吧。」
老祖說時,眾人覺對方手伸處,立有一股奇寒而勁的大力逼來,將身擋住,不令下拜。知他天性奇特,不應違忤。又見座左設有一排十個玉墩,上鋪海草織成的白色軟席,便同稱謝,分別就座。易震年幼輩低,坐於末位,靈奇便侍立在他身後。
靈奇之事已了,無庸癩姑解說。仍由易靜為首起立,躬身敬謝賜藥,指點成全,以及寬宥靈奇之德,並請教誨。
陷空老祖道:「此番所取的靈藥,乃我最初採煉,取材配製,極為精純,所以深藏丹室之內。那丹井,乃元磁真精所萃,與極光發源之地直對相應,酷寒烈冷,無與倫比。如不得我心許,便到時不另發動,這兩間混元精氣與他為難,也難如願相償。再如視若仇敵,更憑多大道力,也盜不去了。
「靈奇之父,是我嫡傳大弟子,靈奇不願隨乃父歸入本門,人各有志,也還罷了。此次已將我備贈的靈藥取到手內,臨行又起貪心。卻不知兩間混元精氣何等威力,幾乎引發,立肇空前巨變。現我雖因乙道友和令師之故,將他釋放,但我丹井二圖機密,已被他知悉。
「他又逞能賣好,異日再如有人需要此藥,難保不自告奮勇,又來盜取。其實齊道友為人,我本敬服,如再需用,只憑一介之使,立可取奉。此子如再行險,那時被我擒到,休怪我不講情面。
「此藥用法極簡,只須將萬年續斷所制煉的藥錠,先由一道力較深之人運用本身純陽之火,融化一頭,使化成真氣,透入斷骨筋脈之中。等其充滿經絡,再將靈玉膏在接樣處敷上一圈。晃眼氣血貫通,精髓充沛,視各人本身功候如何,至多兩三個時辰過去,便可復原。
「我想峨嵋開府,門人四出行道,強敵眾多,異日難保不需此藥。而數萬里冰山雪海,往返艱難,跋涉不易。此次所得,足供十人之用,餘藥善自保藏,留備不虞便了。」
易靜躬身應諾,率眾拜謝賜教,一同辭別。仍由靈威叟送出,回到甬道盡頭宮的六角亭內。
靈威叟便請眾人止步,說道:「諸位道友,大功告成。小兒叨列門牆,從此得受教誨,可免失足,去了老朽一件心事。此時無須再走回路,請由此亭上升,即可透出海面了。」
說罷,手掐靈訣,將手一指。只見腳底四壁雲光亂閃,眼花撩亂,身子便似駕雲一般,被托著上升。雖不似飛遁迅速,不消片刻,忽然停止,眼前光華電掣,一閃而過。再看所處之亭,已停在一座極險惡高峻的海島之上。
亭外波濤險惡,排蕩如山,海氣蒸騰,上下融會吞吐,合成一片混濛。非特不是陷空島上空,連那奇峰羅列,景備四時,滿生琪花瑤草,冰樹瓊枝的千里繡瓊原,也不知去向。
眾中只易靜一人知道,此乃陷空前島,已然遠出繡瓊原外,孤立絕海之中。餘人多不知悉,方欲詢問。靈奇也要開口,吃靈威叟怒視了一眼,隨手遞過一封柬帖,靈奇便不言語。
靈威叟笑道:「諸位俱知途徑,老朽尚須回宮復命,恕不遠送了。」
隨將手一指,亭中晶壁便開了一面,引眾同出,舉手作別。
靈奇又似要開口詢問,靈威叟忍不住怒罵了一聲:「冤孽!」靈奇又復住口,滿臉俱是憤激之容。
眾人均不知何故,因見靈威叟已重改笑容,舉手作別,便各為禮,遙向對岸來路飛去。因有靈奇引導,眾人直飛入來路冰穀之中。
易靜暗察靈奇,容止甚是恭謹,只是面色又改作愁容,知有心事,也未詢問。到了秘徑入口冰壁之下,便令行法,移開洞外冰壁,同飛入內。飛行了一陣,上面玄冥界嚴關已由地底飛越過去。
英瓊因見眾人連日辛勞過甚,頗耗心力。來時匆促,這甬道秘徑未得細看,再來又是無日。且喜大功告成,前路明坦,再無梗阻。回去醫治受傷諸人,也不在此一時半時留連耽延,便提議把遁光放緩,一路觀賞過去。
易靜笑道:「現在我們的行蹤,主人必已盡知,更無顧忌。就要回到神火峰腳鼇極洞去,約烏神叟同行,我們索性趕到那裏歇息,不是好麼。」
靈奇插口說道:「易師叔還以為烏神叟還在洞中等我們麼?他已被乙真人命一海底精靈穿破冰層,借一靈符,由地底避開火源,深入洞中將他連新脫體的元靈,帶那一副軀殼,全帶走了。不然的話,島主適才還不至於那樣毒恨弟子,連家父也受其累呢。
「現時神峰那面出口的晶壁,已被島主用法力封閉。只因這條秘徑將來尚有大用,臨時變計,不曾變動,全行堵塞。弟子一則氣他冷酷無情,二則日前無心中發現一條昔日地震時的通脈,一直可以通到離此三千餘里的冰洋盡頭,與極海交界之處。
「霜華宮中圓殿之上,有一攝聲照影之室。家父和弟子都是滿腹心事,不敢傾吐,連弟子想借寶暗查,都吃家父止住,故此入門未敢開口。對於弟子,因不肯投在他的門下,這次又來盜取靈藥,自然痛恨已極。異日弟子思念家父,不免來此省親,只要入境被他發覺,必不善罷。」
石生笑道:「這有何妨?只要島主真求助於我,便包你父子能夠常見了。」
易靜道:「島主性情雖然古怪,他也是有道之上,只要不真犯他惡,決不至於如此固執,定要絕滅門人父子天性。不是有所顧忌,便是別有用心。念在你是他大弟子的愛子,恐你只顧烏私,時來省親,無心修煉,難以精進,也未可知。且等將來用到我們之時,再行勸說,使你父子能常相見便了。」
靈奇謝了,眾人任務已達,便向中土飛去。
眾人遁光本早放緩,且談且行,不覺行到那通往海邊的一條地震源脈通路口上。那通路入口,仍是好好的。前行里許,堵塞了數十丈,內中有一孔洞,可以蛇行而入。靈奇上次無心發現,又把它開大了些。這時靈奇在前引路,還想再為開大,請眾人過去。
易靜說:「無須。島主也許早年故意留此一條震脈,未向令尊說起。我們只要能通行過去已足,不必改動它的原樣,就此穿行過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