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六回 奇景麗春秋 灼灼花枝明似焰 極光涵海嶽 沉沉丹井酷生寒
眾人正在盤算,猛然一個寒噤,眼前倏地奇亮,身上又有了寒意。只是突如其來,仿佛春日郊行,忽然變天,冷雨寒風,迎面飄來,由不得打了一個冷顫似的。不過身上仍覺溫暖,不似先前不運真氣便甚難耐。
眾人忙同定睛一看,只見正北方遙空中現出了萬千里一大片霞光。上半齊整如截,宛如一片光幕,自天倒懸。下半光腳,卻似無數理珞流蘇下垂,十餘種顏色互相輝映,變化閃動,幻成無邊異彩。一會變作通體銀色,一會變作半天繁霞。當中湧現出大小數十團半圓形的紅白光華,精芒萬丈,輝耀天中,甚是強烈。
千里方圓的繡瓊原,頓成了光明世界。近水遙山,一齊倒影回光,霞影千里,相隨閃變不定,耀眼生花。連易靜來過的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別人自不必說。
眾人見光華如此富麗強烈,天空反倒更冷,如非先前服食許多仙果,更不知如何酷冷。知是極光出現,等光現過,便到了盜藥時候。深覺對方法力高強,雖蒙指點暗助,必須連經好幾層埋伏,始達丹井。此行決非容易,俱各生了戒心,哪裏還敢大意。
眾人一面觀賞極光,一面默憶適才所商破陣之法。那極光現約一個半時辰,到了亥子之交,極光化作大小數百團六角形的光。那光疏疏密密,三五錯綜,排列在極北天空之間,色彩越發鮮明燦爛。
待不一會,電也似連閃幾閃,六角中心忽現出一個豆大黑點。黑點漸現漸大,漸大漸明,化作一圈雪亮圓光,將六角中心撐滿。偶一回顧眾人身後,各現出一圈圓的彩影,人的影子便倒映過來,恰將上半身圈在其內,和畫上佛像後面的圓光以及峨嵋金頂上所現佛光一般無二。只是虹光較強,色彩鮮明得多,人影也如在鏡中,眉髮皆現,和真人一樣,不似虛影。
那六角形的大小極光,倏地變成圓形,好似百餘輪大小華日,朗照遙空。內中一輪,四邊忽射出無數長短大小不等的芒角,精光萬道,越發強烈。緊跟著近側諸輪也受了反應,紛紛學樣。晃眼之間,滿天大小極光全受波及,各射出長短精芒。
一時霞光電射,銀雨流星,比起先前所見還要強百倍。端的乾坤僅有之奇,神妙無窮,不可思議,決非常人所能懸揣。一會,極光又由分而合,漸漸往一處移動。兩輪芒角只稍一相接,立似有極大力量吸引,聯成一片。那芒角越聚越多,光也不再有規則。
等全聯上以後,忽似春雲舒捲,展了兩展,電一般略微掣動。芒角倏地伸長,又恢復了初現時的景象,變化神速異常。眾人多是慧目法眼,連金蟬、易靜、癩姑三個目力最強的,俱未看出它是如何復原。方想主人說今日極光現時最短,時已子正,怎麼還無退意?
耳聽海上踏波飛行之聲,似有人來。正各低頭向陷空島海面查看,猛覺眼前一暗,那萬千里長,橫亙北天的流蘇光幕已經不見,同時身上冷意為之一消。這時北極正是晝夜長明的季節,極光斂後,依舊斜陽照林,花明葉媚,水態山容,秀潤如活。
再看海上踏波之人,乃是靈威叟含笑走來。
易靜忙率眾人起立迎了上去,謝了島主賜宴盛意。
靈威叟笑道:「北極荒寒,無什佳餚,只有野果海物,不成敬意,何必言謝?諸位道友道法高深,會心不遠,島宮陣圖適才想已洞若觀火。今奉島主之命,來引諸位道友去往丹室取藥,請即起行何如?」
易靜道:「我等末學後進,本來愚昧無知,莫測高深。幸蒙島主老前輩念其遠來不易,諸般教益,啟迪愚蒙。又承道友引導指點,雖然管窺蠡測,略悉一斑,終恐法力淺薄,難勝重任。無如島主大命,何敢不遵?只好仰托島主福庇,道友雅愛,勉為其難了。」
靈威叟道:「家師原以諸位道友必能勝任,不過想試驗一番,始有此舉。否則,靈玉膏雖然所剩無多,續斷卻是盡有,早相贈了。不過諸位道友務要記準:前半陣圖埋伏,諸位道友大約已知其中微妙,似難實易,無關重要。倒是中下層比較容易的兩處,卻要多請留意哩。」
易靜笑道:「多謝道友指教。」
靈威叟道:「新近島主在海面上設下與玄冥界相同的禁制,並曾立約。無論何人來見,必須先由玄冥界和這裏海面安然飛越,方始相見。如有什事要約,便須通行完了迷宮疑陣,由丹井中層穿行,去往霜華殿中二次相見,方可應允。那疑陣共有周天三百六十五個門戶,多高法力也難走完。稍一疏忽,便被陷入乩壇以內,兩儀之火一齊來攻,決難禁受。
「這本是島宮中第一難關,也是諸位道友機緣湊巧,此陣已移往別處。只乩壇為全陣中樞,內有好些法器,因那陣新移,不曾備妥,還未移去。雖因陣已他移,難再發生妙用,仍能看見一點端倪,諸位道友一到就知道了。時已不早,請仍和前一樣,凌波而渡,免有阻礙,又延時候,老朽前面領路了。」說罷,當先往海面上踏波亂流而渡。
眾人緊隨在後,各自運用玄功,在水波上凌虛飛駛。海面本來不遠,眨眼到達陷空島。
金、石等八人均是初至,上島一看,那島作圓形,四邊海岸只有里許來寬,過去便是適才對岸遙望的那一圈仰盂形的大圓島壁。因是海底萬年寒鐵築成,遠看已極輝煌。這一近看,那島壁高約十丈,通體寒光閃閃,耀目生輝,光鑒毛髮。
島岸儘是五色珊瑚靈砂,襯得景象越發富麗雄偉,草木卻不見一根。先前易靜、癩姑入見島主,原由左行不遠,由一圓門之中走進。這次靈威叟引了繞壁而左,一路言笑,繞行兩三里路,忽然停住。島壁通體渾成,不見縫隙,只眾人停處,壁上現有不少金釘,看去生鑄上去。
及至靈威叟用手分別推按,全能移動。眾人這時方才看出,那金釘含有不少妙用。方在留心注視,只見靈威叟把金釘移動了七八個,便即停手,壁中隨起了金鐵交鳴之聲。跟著精光明滅,那島壁似走馬燈一般,忽左忽右,兩面急轉如飛。不多時,立處對面現出一個空洞,不住變幻,一瞥即隱。
那島壁急轉有二三十下,眼前一花,突然靜止。壁上金釘不見,現出一個大圓門,約有七八丈大小。眾人隨了靈威叟入門一看,那圓壁外觀堅厚,實則紙也似薄。但是共有九層,每層間隔約有五尺,分別兀立,門內並不相連。
李英瓊見了奇怪,試用手乘空略推,似甚脆薄,心中奇怪,笑問易靜:「適才師姊所進的門也和這裏一樣麼?」易靜搖了搖頭。
英瓊方覺問得冒失,忽然身側似有微風飄過。如在以前,英瓊沒有看出人影,必當是風。近來連經大陣,功力又復精進,知道有人隱身自側越過。因身是客,主人又無敵意,適才冒失發問已經後悔。料是宮中徒眾隱身經過,也許奉命來此窺伺,多言有失,也未說破。
那人也頗謹慎,原貼門邊隱身飛入。恰值英瓊想摸那門壁,故意退向門側,無心中恰巧相值。兩下裏幾乎撞上,所以覺出微風颯然,由身側飛過。餘人均因隔遠,不曾覺察。癩姑、金蟬與靈威叟肩隨而行,已快將九層鐵門走完。猛見靈威叟面色驟變,喃喃默念,自言自語,卻聽不出是什麼言語,好似想什麼心事神氣。
將門過完以後,靈威叟立即回身行法,將門隱去,全壁依舊渾成如一。強笑對眾道:「諸位道友,成功之後,自有人引往霜華宮大殿與島主相見,歸路要近得多,無須由此出入了。」
眾人見他說時,面上神色不定。靈威叟忽又說道:「老朽忽然想起一事,忘了去做,意欲請諸位道友在此少候,不要走動,老朽少去即回如何?」
眾人聽這幾句話語聲甚低,意甚驚惶,料非為己而發。
易靜首答:「道友只管請便,我等在此恭候便了。」
靈威叟隨縱遁光往前飛去。那九層鐵門以內正對著一條向前低斜向下的長甬道,與易靜、癩姑二人第一次入門所見別處宮殿台榭景物大不相同,恐有差池,俱都立定相候。
靈威叟去有刻許工夫,方始面帶憂急之容回轉,見了眾人,強笑道:「老朽自不小心,有勞久候。這條甬路乃通往丹井的秘徑,途中已減少幾處阻力,故與先前二位道友所行之路不同,後半所見卻是一樣。諸位道友仍照預計行事便了。」
易靜暗察其詞色,不似有什麼虛假,只不知他適才之行,何事慌張。英瓊也未想到,靈威叟此行與進門時所遇隱形自身側越過之人有關,也就丟開,並未在意。仍由靈威叟引路,往甬道中走進。
那甬道也和島壁一樣,俱是寒鐵所制,大小也差不多,路面微微往下傾斜。
靈威叟道:「適才諸位道友因老朽有事延誤,到時不免稍遲。由此甬道通行,雖可免去前宮幾層阻礙,但盡頭處有一關口,也頗難破。此關不在先前二位道友所見之列,必須老朽引進,也是如此。現在為時將近,老朽拼擔兩分不是,索性把前面禁制停住,送諸位道友直達丹井上層入口的靈癸殿前去吧。」
易靜知道這麼一來,比起原路預計要少去好幾層難過的關口,忙即謝了。
靈威叟隨掐靈訣施為,朝著前面說了幾句隱話。耳聽一片鏗鏘之聲由遠處傳來,全甬道壁上立發出銀雪也似的光華,閃動甚疾。同時上下兩壁一齊自行移動,電也似急往前駛去,直和禦劍飛行差不多少。晃眼回顧來路入口,已看不見,才知這甬道竟是活的,此時正往地面以下行進。
正急駛間,靈威叟又道:「此是島主法力,內有元磁真氣妙用。那盡頭處設有本島的吸星球,五金之質到此全被吸去。我知峨嵋飛劍與別派不同,所用之劍,又均神物,不致被它吸去,但到底掙脫吃力。我已命輪值弟子將此球妙用止住,可以無阻。
「但是關口上禁法不曾全撤,仍要諸位應島主之約,自行衝破。現已將到盡頭,請諸位道友各施法力準備,最好不用五金之寶,由一位在前開路,諸位道友緊隨在後,看見前面有一輪銀光阻路,立即飛起,破光而出。外面便是丹井上面陣圖所在之地,老朽不便隨往,自往霜華宮中恭候便了。」
易靜道:「老先生如此盛情,其何以報?」
靈威叟道:「此原家師意旨如此,諸位道友必欲不忘綿薄。老朽生子不肖,名喚靈奇,不聽教訓,一意孤行,老朽又無暇管教。所幸此子雖然乖僻,尚知自愛,向不與妖邪交往,為此積怨也多。諸位道友日後相遇,稍微推愛垂注,便足感天德了。」
眾人自是謙謝允諾。石生和易震都是口快,正想告以適在海旁看見。靈威叟又似觸動心事,忽然說道:「老朽不才,事尚未完,前面即是甬道出口,可自依言行事,恕不遠送了。」說罷,不俟眾人答話,身已離地,化作一道寒光,朝前飛去,一閃不見,神情比前還要匆遽。
眾人俱覺奇怪,方在談論,說了才十幾句話。猛瞥見遠遠一點銀光迎面飛來,知道所說關口已到。因身被甬道帶同飛駛,好似人在舟中順著急流而下,銀光看似對面迎來,實則仍在盡頭處懸著,並未曾動。
易靜本心想用散光丸、彈月弩二寶,因恐毀損主人法寶,忙令金蟬取出玉虎當先。又令癩姑、英瓊一用佛光,一用牟尼珠,護住眾人身子。自己將散光丸取在手中,又令眾人一同準備太乙神雷,以防萬一。所有五金之寶,全數緊藏法寶囊內,一概不用。
眾人動作原極迅速,剛剛準備停當,對面銀光已越現越大,晃眼飛近。金蟬手上玉虎眼口中的兩道藍光,一道紅光,已然遠射出百丈以外。眾人也各自如言施為,同時聯合飛起。仙家至寶,果然不同,眾人才一離地,那甬道便已停止飛移,銀光已停住。
眾人身還未到,那藍紅二色三道精光,已似長虹電射,直向銀光中衝了進去,當時衝開一個大洞。眾人遙見內裏似一光巷,看去約有十來丈深。知已無礙,忙把遁光一催,在佛光寶光環繞之下急飛過去,一晃飛出銀光以外。
易靜、癩姑一看甬道外面果是首次入宮時,靈威叟奉命引往的島宮中心,丹井上層靈癸殿前設陣圖的所在。記得此處相隔島面已數百丈之多,來路甬道只是微微前傾,後一飛動,更是平行,怎會下得這麼深?及至回顧那來路甬道,正飛也似和吊橋一樣往上懸去。
銀光搖曳中,似見靈威叟影子一閃,晃眼離地百餘丈。再看殿的右旁上空百餘丈,也有一團銀光懸住,與此東西相向。知那甬道伸縮自如,高下由心,連自己這等目力,事前誤認是縮地之法,均未看出,主人法力,可想而知。
如非先有默許,故意命盜,另具深心,要想深入丹室重地盜此靈藥,更不知如何艱難呢。事前已有成算,便不往別處去走動,徑直引了眾人往殿前陣圖正門走去。
金、石等八人初到,見當地乃是一個又大又高的天井,相隔上面出口,少說也有三四百丈。立處是在井當中的一片廣場,大約百畝以上。身後是一座白玉建成的大殿,四邊井壁。另有幾所玉室。因下面丹井在陣圖中心,陣不曾破,不知多深。
前面陣圖,只在水晶一般的平地上面,畫就兩儀、四象、九宮、八卦的圓點,乍看井無異狀。因易靜、癩姑俱說內中奧妙非常,比起易象上的河圖不同,要多生出好些變化,不敢冒失走進。各照預計,先由易靜率了甄易弟兄四人去打頭陣,將陣勢引發。
等到生出變化,再由癩姑同了金蟬、石生、阿童、英瓊等五人,如法施為。把反河圖後天五行制住以後,易靜等五人再倒換著穿陣而下,去盜靈藥。
不過這陣圖反應是在丹井之下深處,中間還有一層阻隔,均須破去。而那丹室由井底元磁真氣吸住,變化無窮,深沉隱現無定,神妙不可思議。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稍一疏忽,便被磁光閉在室內,連人都走不脫。所以事前必須仔細想好下手步驟,絲毫不能疏忽。
這還是主人臨時變計,改了入口,又得靈威叟之助,一直引了深入。否則由上面井口直下,連同宮中埋伏,共有十三層禁制之多。如一層層破去,就是法力多高,所至均能得手,也須二日以上。現在共只剩了三層關口,雖是極難之處,到底省事省力。可以斷定主人心思,實是借此考驗,並非不與。陷身受害之事,已決無有,比較放心得多了。
當下易靜等五人各照圖宮門戶,方位途向,由正門走入。按照度數,繞行地上圓點,先往中央元正宮主位上立定,再指揮甄、易等四人分向四方。
等把五行方位一齊占住,用傳聲之法告知陣外五人,令同駕遁光飛起,對準當中井口,覷定下方。等自己引動陣勢,用法力現出當中主宮上丹井深穴以後,立即穿井而下。
癩姑等五人依言飛身上去,往陣圖中一看。
下面一色水晶地面,除了那四五尺大小的河圖形的白黑二色圈點外,並無洞穴。知道丹井深穴在正宮一元主位上,為陣圖等所隱,急切間看不出來。便令同行四人留意,注視下面,不問陣圖變化如何,丹井深穴一現,立即穿井而下。同時各把飛劍法寶取出,準備應用。
易靜估量一切均照預計停當,立即施為。先施法力,將五宮正位制住,再將陣法觸動。手揚處,一聲雷震,那地面上河圖圓圈,立即變滅閃動,急轉如飛。
易靜也不去理它,依然守定原位,靜待時機。正打算乘隙下手,那些圈點往來交織,穿梭一般數十轉過去,忽然連閃兩閃,全都隱去。同時發出一片五色煙霧,將全陣籠罩。遙聽地底起了風雷之聲,知道下面陣圖已然發動,生出反應。
這上層陣圖,主人既先已泄機,易靜又是行家。易靜先將五宮正位樞機要地制住,只將陣勢略微引動,不去觸發它的妙用,所以顯不出此陣威力。但下層陣圖已全發動,便無如此容易。適見陣中地面宛如水晶,與陣外地面有異,陣的大小又與上面丹井相同。
照此情形,不特一元主位中空,恐怕全陣地面都是空的。少時等把彩煙破去,下面井穴便許全行現出。最後去往丹室盜藥,還少一人,自己如能同下最好。無如上層看似容易,無什阻礙,但這一元正宮主位,乃全陣主要命脈,必須大法力之人方能制住。
癩姑法力雖高,但看事稍易,經歷比己較差,不甚放心。和她對換,仍不能多出一人。而下層陣法全仗上面五人將五宮正位制住,才能減去它一半威力。
易靜想了又想,還是仍照預計行事。且看癩姑等五人到了下面,能否仗著各人的異寶仙劍,衝開禁制下入丹室。如若不能,再拼冒奇險,索性連上面五人一同下去。
好在眾人有幾件護身的法寶,湊在一起,至多盜藥不成。出時再把主人陣圖法寶毀去一些,那也是主人自願如此,不能見怪。一行十人,總可全身而出,決不致有什兇險,或是被困在此,不能脫身。心中尋思,那彩煙也在不住明滅變幻,下面那井穴卻不能現出。
易靜正囑咐甄、易弟兄四人各運玄功守住心神,將法寶飛劍護身,凌空鎮制。各人五方主位不可稍微移動,也不可腳踏實地。那五色煙霧明滅變幻了一陣,忽然發出妙用,化為青、黃、黑、紅、白的強烈光焰。按著五行生克次序,各朝相克的方位狂濤一般湧到。
易靜深明陣法,自不必說,南海雙童本來法力不弱,只有易氏弟兄功候稍差。但開府時得有師門心法,近甚精進,事前又得易靜詳細指點,再三叮囑。這時一任來勢多凶,眾人只守定原陣位,加意防備,終不為動。那各色光焰,來勢十分猛烈,眼看就要壓到身上,忽似電光過眼一般,自行消滅。
當時形勢看去奇險,百餘丈高的光焰四面夾攻,怒濤一般湧到。所剩也只各人所守五宮正位不足方丈之地,照那迅急之勢,連眨眼的工夫都沒有。偏是到此即行消滅,不能侵害。
易靜知道此時只要用法寶飛劍抵禦,或是心神搖動,鎮制不住,各人所守陣地立被侵入,為其所乘。那時全陣威力一齊發動,就有法寶飛劍護身,不致受害,便破此陣也非一定不能。然而,一則險阻橫生,二則下層陣圖立生變化,移向上層井穴,當時便為元磁真氣封閉。就能勉強破陣,盜藥一層更無望了。
易靜因恐兩個侄子萬一看見五行精光當頂壓到,年幼無知,膽小氣餒,忘了前誡。若誤以為所立陣位受了克制,妄思抵禦,必會壞及全局。
及見先是東方乙木所化青光朝甄兌飛去,甄兌神智安定,未為所動。跟著戊土黃光朝自己中宮飛來,自己更不會搖動,黃光消滅。黑光又朝甄艮南方陣位上湧去,也和乃弟一樣。
易鼎、易震,一西一東,守的是庚金、乙木兩宮。恰落在後,有了前三人的榜樣,斷不會再冒失行事,這才放心。
易靜二次傳聲給癩姑等五人,時機將至,並告以陣中五行以逆行之勢。先是向各宮正位攻來,中藏變化,看似相克,實則相生。消長盈虛之中,藏有無窮微妙,上陣是體,下陣是用,尤為神奇。到了下面,務要仔細。照此形勢,只恐自己必須在上層鎮制,不能分身,請癩姑一人主持,相機行事。餘人必須聽命進止,不得妄自行動。
話剛說完,陣中五行反克已全應過。最末白光一閃,剛要另生變化,五色輕煙二次剛要冒起,易靜早迅雷不及掩耳,一聲號令,彈指將一粒牟尼散光丸發將出去。一叢星光立在中宮陣位以內,自行爆裂,光雨星飛中,輕煙四下消散。腳底銀光突現,一閃即滅,晃眼上面卻出現一片銀色光網,將全陣籠罩在內。頭上丹井出口,已為銀光封閉。
眾人俱在光網以內,腳底竟是全空,現出下面丹井,黑沉沉看不見底。
易靜等五人所鎮守的五宮陣位上,卻現出五團丈許方圓梅花形的法台,凌空浮立不動。初入陣時,所見地上圈點卻變作大小數十團斗大寒星,仍按河圖原形凌空位列,精芒電射,耀眼生花,寒光逼人。易靜、癩姑等雖知陣形必要復原,卻沒有料到變化得如此神奇。
法台一現,當時心中更悟出此陣奧妙。遙制下層固稍容易,而此陣的威力妙用也顯了出來。深喜適才沒有冒失破陣,免去了多少危害阻滯。
癩姑初意乘隙往丹井中猛衝下去,及見井穴隨原圖形一同現出,上面反倒漆黑沉沉。知道上面不再觸動陣法,或是攻入下層陣內,決不會再有變化。樂得看準形勢,再行下去,無須急急便往中央法台之上飛落,先令金蟬往下觀察。
金蟬運用神目,定睛往下注視,見井穴越往下越小,離上面二百丈左右,便見地面。與靈威叟所說丹室之類,也決不似下層陣圖所在,略有晶光反映。好似一片堅冰凝成的空地,不見一人一物,也不似有甚法術埋伏。自從入宮以來,到處光明雪亮,就說丹井太深,上有這麼強烈的光華照將下去,地方又較上面小,不至於會如此黑暗。
易靜聽金蟬說了下面情景,傳聲對癩姑道:「這上下兩陣中間還有一層阻隔。第一次靈威叟引來觀察,各層埋伏禁制,均經詳說它的妙用以及機密之處。獨對這一層,只說不比尋常,可憑自身法力破去,無須有所顧忌,語甚簡略。
「當時因他對於其餘十二層的關口以及丹室微妙之處,卻是語焉惟恐不詳,只差明言破法。惟此一層,好似知道自己必能勝任,順口帶過,自然不好意思深問。自來有形者易識,無形者難測。金蟬神目專能透視雲霧,洞矚深幽,當無看差之理。
「上下相隔只二百丈,我竟會看不到底,只覺一片冥黑。丹井四壁,多半空凹,如非埋伏隱藏凹處,下視不見,就許真非尋常禁制。主人既有心試驗一行十人法力,偏又盡吐機密,惟恐其不能成功,心意莫測。也許主要試驗的便是此處,也自難說。初意上陣五宮正位制住,等它變化過去,現出井穴,便可直看到下層陣地。中間阻隔,必在四邊,或是凌空設置,至少下層陣地總可看出端倪。」
癩姑聞言,深以為然,見看不出什端倪來,只得下去。因下面還有一關,癩姑預存戒心,為防萬一,還令一行五人相偕同下,到了下面,不要散開。
易靜不放心,自上下視,眼看五人在癩姑、阿童兩道佛光環繞之中一同下降,起初佛光頗強,但不能燭照上下,已覺奇怪。及至降到百丈以下,只是兩圈金色祥光在暗影中降落,一會止住,似已落向金蟬所說地面。光影雖仍可見,但五人身子早已隱去,光以外便是暗沉沉的,仿佛墜入聚積濃密的暗霧之中。
易靜方知有異,正自憂疑,忽見兩道佛光分開,同時英瓊的牟尼珠,金、石二人的玉虎、金牌,也相次出現光華。牟尼珠光最強,但也不能燭照上下,只是十餘丈一團祥光,在下面遊動。
餘人寶光均差不多,五人七八道光華在暗影中往復遊行,分合無定。看去似在尋覓下入第二層陣圖的門徑,並未遇什梗阻,心中稍寬。
原定癩姑到了下面,如有險阻,便即傳聲告警。易靜久候無音,正欲問訊,忽聽雷聲,又見五人先後如有所遇,多是欲前又卻,退得甚慌。退不幾步,又往側閃,橫出不遠,又折回來,宛如鑽窗凍蠅走投無路之狀。心知不妙,忙即傳聲問故,也無回答。
易靜耳聽五人發動太乙神雷之聲,空洞傳音。五人神雷多有功力,癩姑尤勝,不比泛常。井穴中空,聲應猛烈,聽去卻是悶啞,好似有什東西將雷聲緊緊壓住,並不洪大。不似往日神雷一發,便石破天驚,山搖地動之勢。雷火光華,更是一絲也看不出。
跟著五人寶光便零落散了開來,除英瓊還在緩緩移行外,餘人均未再動。寶光仍在,知道人雖無害,但必受制被困無疑。自己如離陣位,恐又生出別的疏失,其勢不能捨此往援。再者五人均有至寶防身,癩姑法力尤高,與己相等。
這五人不比甄、易四人,各有其勝人之處,如均失陷,自己下去也不一定有用。傳聲不聽回應,可知五人初下時便已受制,只在奮力掙扎,各將法寶、神雷一齊施為,終無效果。只不知癩姑那麼精細機警的人,既然看出形勢不妙,怎不先以傳聲相告?自己發問,好歹應有回答。
相隔這麼近,本來無須行法傳聲均可聽到,竟無音響。如說聲音被人禁法阻住,兩不相聞,神雷之聲不過悶啞,怎又聽見?
易靜正在憂急不解,猛然眼底雪亮,定睛往下一看。下面井穴已上下通明,不特癩姑等五人歷歷如見,並還多出兩人。在一片水晶的空地上敘話,空穴傳音,也清晰可聞。七人立處不遠,正有萬千團如雲絮的白影,雪浪山崩,往四邊退去,晃眼無蹤,竟沒看出那是何物。知已無事,不禁驚喜交集。
原來癩姑等五人下降時,先覺越往下光景越暗,漸漸佛光所照,不能及乎兩丈以外。眾人身上也漸覺寒冷,好似常人寒天進入冰窖一般。如非先前席上吃了許多異果,陽氣充旺,絕對支持不住。
癩姑覺著不妙,服了許多純陽之果,竟會如此冷法。這井穴以內,必是北極冰雪奇寒之氣所聚,比起來路所經數萬里冰天雪地酷寒之區,必還更冷千百倍。
因出意外,疑在室中本來如此,一心只防下面埋伏,全沒想到寒氣厲害。忙令金、石、阿童、英瓊四人各運玄功法寒,一同戒備著,仍往下降,果然冷得好些。只是元氣運行,不能稍閑,否則便冷得難耐。這時,眾人身子已落在平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