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三回 奇寶麗霄 不盡祥氛消邪火 驚霆裂地 無邊邪火走仙娃
易靜自恃法力高強,埋伏雖然厲害,前陣未有警兆,後陣便無防備。那把守妙相巒關門的又是兩個無知蠻人,誤信自己與教祖相識,把人放進以後,只顧重與山婦作樂,也未入報。幾下裏時機湊合,竟得混將進來,並還把陣中機密全行窺破。
看那彩霧,必是五雲桃花毒瘴無疑。自己和英瓊均有護身法寶,不能侵害,別的風雷陰火,更無足為慮了,門徑全知,坦然前進。這時陣勢全現,隱蔽全無,一目了然,無須似前趨避繞行,便照應行門戶方嚮往前走去。
眾妖人始終不曾發覺有人隱身潛行,已然深入。沿路無事,二人一直走完陣地,到了紅木嶺廣場之上。那紅髮老祖神宮建立在半山腰上,前面也有大片廣場,上建七層樓閣,與盡頭處石洞通連,甚是高大宏敞。
由嶺麓起,直達嶺腰廣場,相去三百五六十丈。設有八九百級石階,寬約十餘丈,俱是整石砌成,上下同一寬窄。兩旁植有大可數抱,高約十丈的紅木道樹。全嶺石土俱是紅色,臺階卻是白色,溫潤如玉,紅白相映,色彩鮮明。離嶺麓數十丈以及平臺前面,各有高亭分列。
內有手執金戈矛劍之類的宮中侍衛,分別在內瞭望值守,看去勢派十分威武。
二人到了嶺前,四下觀望,左近雖有蠻徒妖人出沒遊行。上次追趕妖婦蒲妙妙所遇雷抓子等十二蠻徒,卻一個不曾看見。知道不與相遇,要少去好些唇舌,心中暗喜,忙把英瓊一拉,雙雙同時現出身形。
易靜遙向山坡上亭中守值的衛侍大聲說道:「煩勞通稟教祖,就說峨嵋山凝碧崖妙一真人門下女弟子易靜、李英瓊,前此因追妖婦蒲妙妙,一時無知,冒犯教祖威嚴。今奉師命,登門負荊請罪,並求面領訓誨,尚乞教祖賜見,實為幸甚。」
那半山坡兩邊亭內,四個蠻徒侍衛呆立,見有人在嶺前突然出現。侍衛們面上神情好似有些驚奇,互相對看了一眼,便復原狀。既不還言答理,也不出亭阻止,依舊呆立亭內,直若無聞無見,毫無動靜。近嶺一帶原有徒眾侍衛來往不絕,見有二人到來,也只略看一眼。面上微現驚奇神色,仍是行所無事,各自走開。
連問數次,俱是如此,上下全無一人理睬。
易、李二人不知是何原故,倒被陷在當地,進退不得。正在心中奇怪,盤算到底是就此走上去,直赴殿前請見,還是另外尋人問明就裏,再行求見?猛瞥見半山坡上有一男二女,用隱身法隱了身形,朝自己在打手勢。
妙一真人所傳隱身之法最為神妙,為長眉真人嫡傳。易、李、癩姑三人,新近在依還嶺奉命練習各種應用法術,便有此法在內。練時,英瓊因易靜、癩姑二人早已練成這類法術,只是家數功效均不相同。癩姑尤其早得屠龍師太佛門真傳,格外神奇。惟恐到紅木嶺使用起來,彼此功力懸殊,家數不同,自己人相遇,只有一方能夠看見,便求指點。
易靜、癩姑俱愛英瓊,和她交厚,自然無甚保留。於是互相傳授,彼此切磋,又悟出好些妙用。不過癩姑的隱身法難學,暫時只能在她立定時對看,不能全部精習。癩姑又是天性滑稽,來時言明以前所習隱身法已然用慣。好在三人所習道書一樣,師父原是一體傳授,並未限定非此不可。易師姊和瓊妹己能看出形影,此次應敵,自己仍用前法,比較有趣一些。
易、李二人也就聽之,二人因所習不精,乍見不甚真切。又因議定此次和紅髮老祖破臉,應有幾位同門應劫,身受重傷,能不請人相助最好。即便真到萬分危急,必須用法牌傳音告急,也只挑那行時見他面無晦色皺紋,而法力又高的同門,指名求助,以免帶累多人。
癩姑本約定是在妙相巒谷口外遙為接應,事前並未說要暗中深入。又只有她一人,此外別無同伴,如何來了三人?忙即定睛注視,那打手勢的三人,果有癩姑在內。最奇是下餘二人,並非同門師兄姊妹,俱是從來未識之人。
男的一個,生得短小精悍,英華內蘊。年紀看去雖似十四五歲幼童,一望而知功力頗深,不是尋常。女的也只十六七歲,外表奇醜,體貌癡肥,和癩姑正好做親姊妹。那女的根骨功力,似和男的差不多。
兩人俱穿著一件短袖無領的黃葛布對襟短上衣,下半用一條白練戰裙齊腰束住,短齊膝蓋。內穿白練短褲,赤足麻鞋,腿腳裸露。只是一個膚白如玉,頭挽哪吒髻,短髮披肩,背插雙劍,腰懸革囊。一個膚色黃紫,頭挽雙髻,每邊各倒插有兩股三寸來長的金釵,腰間佩有一口尺許長的短劍,一個絲囊,兩下略有不同。
那隱身法乃是癩姑一人施為,手勢似令易、李二人不問青紅皂白,直往神宮殿臺上闖去。同行男女二幼童,人甚天真,素昧平生。初次見面,也隨著癩姑喜笑招手,竟似好友相遇,神情甚是親切。
易靜雖然形如童嬰,畢竟歷劫三生,更事得多。深知此行關係重大,如何肯和癩姑一樣,把它視若兒戲?因已現出身形,不便對比手勢,又當著兩個外人,不是癩姑舊友也是新交。人家好意相助,自不便一體板臉,只得微笑搖首,示意不可。
哪知癩姑等三人依然不聽,招之不已,並在交耳商量,似要走下來。易靜恐她下來相強,心料敵人不來理睬,不是有意堅拒或加折辱,便是別有原故。
紅髮老祖儘管左道旁門,到底一派宗主,得道多年,法力高強,非同小可。師父本命忍辱,能不翻臉最好,似此行徑,一被看破,不特違命僨事,並還示人口實,如何可行?只得乘那男女二幼童耳語之際,回首朝癩姑怒視了一眼。
易靜借著和守亭侍衛發話,大聲說道:「愚姊妹因奉了家師妙一真人之命而來,特遣我等專誠拜山謝罪,無論如何,必須拜見貴教祖,才算完了使命。現已三次掬誠相告,煩勞轉稟,諸位道友全不理會,令人莫解。再如不理,愚姊妹為完師命,只好冒昧,自行上殿求見了。」
易靜面朝亭中衛士說話,說到無論如何必須完成師命時,曾向上面癩姑看了一眼,暗幸她沒有下來相強。等到說完再看上面,就這眼睛一晃的工夫,癩姑等三人已不知去向。
易靜擔心癩姑在師命還未傳到以前,紅髮老祖還未見到,便約外人暗入神宮,惹出亂子。對方既非善良好惹,殿台四外又已邪氣隱隱籠罩,敵人根本重地,必有極厲害的埋伏。萬一偷進宮中,被人擒住,查出來由,危險不說,還給師門丟臉。
時亭中侍衛仍如泥塑木雕,分立兩亭之內,休說一言不發,面上連點表情皆無。
易靜又急又氣之下,便朝亭中諸人說道:「愚姊妹已然連請數次,諸位置之不理,說不得只好不顧禁忌失禮,自行進見了。」說罷,兩亭中侍衛仍無回應。
易靜一賭氣,暗中示意英瓊小心戒備,一前一後,一同往上走去,連上了數十級臺階。亭中諸人只各把一雙凶眼瞪住,與前一樣,仍然不動,也未見有別的阻滯。快要走過山亭,只見兩邊亭內各有四個山人侍衛,忽然一聲不響,各作一字排開,面向外。
易靜當先前行,本以事出不經,步步留神,見狀便知有異,忙一停步。兩邊侍衛已將手中金戈長矛同時外指,戈矛尖上立有八道紅綠光華,長虹也似斜射而出。成十字形交叉在臺階當中,陰冷之氣,森森逼人。
英瓊已沒好氣,發話道:「我姊妹持了家師親筆書信,以禮來謁。好話說了三四回,不為代達也罷,連句活也沒有,又不令我等自進,意欲如何?」
那八名侍衛只各把戈矛斜指,各放出二三十丈長的光華阻住去路,毫不理睬。
英瓊忍不住氣忿,還待發話時,忽聽上面有人喝道:「賤婢住口!前番大膽犯上,得罪教祖,今日才來賠罪,已經晚了。又不在妙相巒跪關求見,竟敢偷混進來,還在這裏說嘴。我家教祖不屑見你們,快滾回去。如若不聽,等到在陣中被擒,過了百日,再送去峨嵋尋老鬼齊漱溟算帳,問他教徒不嚴之罪。」
二人抬頭一看,正是上次追趕妖婦蒲妙妙所遇為首妖徒雷抓子,同了兩個同門妖徒。各人手持幡、劍,站在殿台邊上,氣勢兇橫,朝自己厲聲喝罵。
易靜不禁大怒,想起入陣時,聽妖人口氣,紅髮老祖正在洞中練法。定是妖徒為了妖婦所喪寶鼎,恨我入骨。探出乃師心意首鼠,又受外邪所愚。特乘乃師閉洞練法之際,故意折辱來人,迫令動武,使雙方勢成騎虎,欲罷不能,以快他的私意。
易靜決計把聲音先傳將進去,使之聞知。主意想好,示意英瓊不要開口,自己暗中運用玄功把氣運足,高聲笑答道:「我姊妹二人,只為奉了家師妙一真人之命,來此向貴教祖負荊請罪。因是年幼道淺,聞見淺陋,又是初來,不知仙山設有陣法禁制。行至妙相巒,遇見守關二人,愚姊妹說來拜謁教祖,便即開門放進。適才已向守亭諸道友幾次陳情,請代稟告教祖求見,始終不理,只得冒昧進見。
「家師與貴教祖又是交好在前,休說以前事出誤會,本有起因,咎在雙方,難怪一人。如何朋友專誠派人持了親筆書來,一面不見,一字不閱,辱罵之外,還加殺戮?我想貴教祖為人決不如此,好歹總有幾句話說。人以禮來,不能不教而誅。一任道友氣勢洶洶,盡情辱罵,愚姊妹既奉師命,必要面見貴教祖,將家師書信呈上。否則,決不離去。」
雷抓子等三人心意,果是連日看出師父首鼠兩端,舉棋不定。而眾妖徒十九受了外邪蠱惑,惟恐仇怨不成。本想算定過了百日,再拿話去激動師父。不料眼看到期,仇人忽持乃師書信前來賠罪。又可氣是來人通行全陣,如入無人之境,越發又急又怒,立意要把這場野火點起。
雷抓子只覺易靜語聲又長又亮,宛如龍吟,還不知道敵人用的是玄門正宗傳聲之法。玄功奧妙,金石為開,多堅的石洞也能將聲音透進。
雷抓子惱羞成怒,破口大罵:「賤婢利口,今日要你狗命!」還想少時拼受責罰,將嶺上埋伏發動,給仇人一個厲害,然後再飛身下去對敵。剛把手中妖幡朝下兩展,立時易、李二人立處一帶便有大片紅光,映著萬千把金刀,四方八面潮湧飛來。
易、李二人原有準備,易靜喝道:「爾等再三逼迫,休怪我等失禮了。」
二人各把手一揚,每人先是一道劍光飛出,護住全身。
忽聽殿中一聲大喝:「徒兒休得魯莽!且令來人聽候傳見呈書,我自有道理。」四外金刀只一閃,便自隱去。
紅髮老祖明知門人不應如此,無如易靜心情忿激,詞鋒犀利,聽去終是刺耳。意欲升殿召集徒眾侍立,擺出教祖之威,再令來人進見,當面數責前事。
易靜雖想只守不攻,卻忘了招呼英瓊。雙方都在氣頭上,英瓊見妖徒逼人太甚,一時氣忿,頓昧初衷,見易靜已然動手,金刀來勢又極猛惡,便把紫郢劍放將出去。此劍本是峨嵋至寶之一,況又加上英瓊用本門心法加功精習,近更威力大增。金刀只是數多勢盛,如何能敵,兩下裏才一交接,便吃毀去了一大片。
紅髮老祖見二人通行全陣,如入無人之境。又將所練金刀禁制毀去好些,自然面上無光,心中又加一層忿恨。一面把三妖徒喚進殿去,怒目瞋視,低聲喝罵了幾句。隨命擊動殿前銅鼓,召集徒眾,再喚進來人,閱書問話。
易、李二人聽出紅髮老祖口風不善,只得仍立在半山階上等候。同時互相低聲告誡,盤算少時見景生情,隨機應付。
紅髮老祖耳軟心活,入殿以後,又吃三個寵徒一激,雖未全信,心卻加了兩分仇恨,有意延宕,遲不召見。
二人先聽銅鼓咚咚打了好一陣,才見門下徒黨由四方八面紛紛飛來,凡是經過面見的,十九俱以怒目相視。聽前半鼓聲,殺伐之音太重,知是傳令陣地防守諸妖徒,以備自己離開時為難。等人過時留神一查看,適在陣中所見行法諸妖徒,竟無甚人到來。越知所料不差,斷定少時決無好收場。委曲求全既是難望,何苦受辱?
二人也把來意改變,暗中準備退身之策。前後待至兩個多時辰,只見對方一干徒眾出入殿台之上,此去彼來,絡繹不絕,始終不聽傳喚。癩姑和那同來男女幼童,不知在何處,也未再見。
二女此時仍體師意,作那萬一之想。知道紅髮老祖遲不召見,有意折磨,言動稍一不慎,便授敵人以口實。心中只管戒備,暗罵老鬼無知,受妖徒愚弄,甘於自趨滅亡。表面卻一點也不露出,恭恭敬敬站在半山腰石階之上待命。決定就是事情絕裂,也不令敵人占了幾分理去。神態自如,若無其事。
紅髮老祖升堂,雷抓子說:「來人為何不在關前通名求見,直達宮前,分明輕視我師徒左道旁門,以顯他峨嵋的法力。這等行徑,實是欺人太甚。就此甘休,不特惡氣難消,傳說出去,也被同道中恥笑。我師徒雖是旁門,本教創立已數百年,長眉真人在日也沒見把我們怎樣。
「峨嵋近年雖然聲勢較盛,實則外強中乾,虛有其名。一面屠殺異己,一面又向各旁門中拉攏,專以欺壓弱小為事。照許仙姑所說,峨嵋為首諸人,為了妄想天仙偉業,一面新收這些小狗男女下山,假名行善,暗尋異己之人加以殺害。此時他們羽翼未成,已是如此,一旦得勢,定必與各異派中人一體看待,決不容我師徒存在。」
紅髮老祖門下妖徒多是山人,只雷抓子和一個姓秦名玠的例外。雷抓子是山民歸化,已久居貴州省城。上輩在明室,並還是個仕流。只因乃母夏夜納涼,感異夢而生,並有雷震之異,取名雷抓子。幼喪父母,大來賣弄刀筆害人,為仇家所逼,逃往南疆。
紅髮老祖愛他靈警異相,破例收為徒弟。除姚開江、洪長豹而外,只他和秦玠,還有一個名叫藍天狗的山人,最得寵愛。秦玠出身不第秀才,偶因遊山路遇紅髮老祖,看出是異人,苦求拜師,也蒙破例收錄。他和雷抓子最是交厚,俱生有一張巧嘴,心計又工。
自從姚、洪二徒先後失事,紅髮老祖益發對這二人寵愛,幾乎言聽計從。二人俱是好色如命,紅髮老祖本身雖不喜淫亂,教規未禁女色,二人暗中背了師父,專與各異派中妖婦勾結。萬妙仙姑許飛娘蠱惑的姚開江,被窮神凌渾傷了元神,正好唆使紅髮老祖與正教結仇。
不料神駝乙休在紫玲谷為雙方解和,仇未結成,與峨嵋諸老反更交厚。許飛娘一時氣不過,想到雷、秦二人可以色誘,自身不願俯就。便給二人另外拉了幾個妖婦,所以才有金線神姥姑侄借鼎之事。雷、秦二人本就受了妖邪蠱惑,心忿師父別的都可說動,獨勸他不與正教中人來往,老祖堅決不聽。
上次紅髮老祖接了開府請柬,本擬親往,也是二妖徒想從中生事,借著送禮為由,請命先行。本來就想到了峨嵋,設法惹下一場亂子,逼師父上套。不料正遇見易、李、周三人追殺蒲妙妙,無知冒失,傷了他師徒,絕好時機,焉肯放過。
許飛娘和眾妖邪聞知,又紛紛趕往,代為策劃。紅髮門下頭一輩門徒,差不多和各異派妖人均有交往,加以那日又親見師父同門吃了人虧,從來未有之辱,無人鼓動,已是氣忿難消。這一來自是一體同心,每日俱在絮聒激怒。
紅髮老祖先頗持重,禁不住眾口爍金,長日包圍進讒。心中本也覺著受辱忿恨,不過本心仍不想和峨嵋諸老為仇,只打算親赴峨嵋,質問是否受了門人蒙蔽。如將前來三徒當面處罰,便無話說,否則,由此絕交,也未想到如何大反目。
許飛娘等妖婦卻斷定妙一真人暫時不來賠禮,必是為了開府事忙,或有其他要事,一時無暇。如尋了去,幾句話當面一說,便可無事。算計乃師必派肇事三個前來,便教眾妖徒一番話,勸紅髮老祖最好過了百日再去,免失身份。一面並授妖徒策略,就著原有陣法,如何施為,人如到來,萬一得見乃師,如何相機蠱恐。
紅髮老祖與各異派本有來往,近年才聽嵩山二老等正人力勸,蹤跡漸疏。許飛娘知他心有成見,每來均與眾妖徒暗中約晤,輕易不與相見。紅髮老祖面熱情直,雖納忠言,與眾妖邪疏遠,人以禮來,不肯堅拒,至多行輩較低的自不出見,卻未禁門人交往。
紅髮老祖自被二妖徒說動,鳴鼓聚眾以後。所有門人全是異口同聲,憤慨非常,連激怒帶慫恿,不由他不改變初衷。便故意令來人在山半久候,看她們是否驕橫不服。
紅髮老祖吩咐眾妖徒:「來人既能通行全陣,不問是否因爾等演習陣法,窺破門戶,巧混進來,法力均非尋常。既準備反目,如被遁走,卻是丟人,務要小心在意。傳示全陣行法守值諸人,如法施為,加緊戒備。少時來人如肯服罪受責,便罷,稍有不服,便須下手擒捉,免被滑脫,自找無趣。」
眾妖徒如了心願,自是興高采烈,同聲應諾。因殿上有乃師在,來人自非敵手,所慮是被逃走,又把幾個法力較高的命往陣中接替,把原防守的人換了前來。易、李二人看見眾妖徒進出來往,便由於此。
紅髮老祖分佈停當,在殿內暗中查看。易、李二人除初聞名時,互相說了兩句話後,始終端然敬立相待,並無一毫懈怠與久立不快之色。
時光易過,又是兩個多時辰過去,易靜主見已定,還不怎樣。英瓊已漸不耐,如非易靜用眼色阻止,幾乎發出話來。前後二女候有五六個時辰,雷抓子得同黨暗示,知道外約來的幾個妖人已在妙相巒外照預計埋伏。就是乃師肯將來人放走,也不愁她們逃上天去,這才設詞請乃師傳見。
紅髮老祖那麼高法力的人,竟會聽憑門下妖徒等擺佈,隨命傳見。
雷抓子隨去平臺以上,先朝台前兩亭中侍衛打一手勢,氣勢洶洶,威目厲聲。大喝道:「教祖有命,吩咐峨嵋來的兩個賤婢進見,聽受責罰。」
英瓊聞言大怒,並欲還口。易靜將手一擺,冷笑道:「這廝出口傷人,自己失禮,何值計較?我等為敬本山師長,忍辱來此,好歹且見著主人,完了使命再說,理他則甚?」
雷抓子聞言大怒,方欲接口辱罵,紅髮老祖聽妖徒開口便罵人家賤婢,也覺不合,暗中傳聲禁阻。雷抓子因先前口角,知道易靜嘴不饒人,自己只顧激怒來人,先自失禮。再說也是徒受譏嘲,只得忍耐著怒火,退回殿中侍立。
易、李二人隨著從容緩步往上走去,頭兩守亭,戈矛已撤,並未攔阻。到了平臺石階下面,易靜故意躬身報導:「峨嵋山凝碧仙府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門下弟子易靜、李英瓊,今奉師命,來此面見教祖,呈上家師手書。兼謝那日妙相巒因追妖婦蒲妙妙誤遇教祖,無知冒犯之罪,荷蒙賜見,特此報名告進。」
台前兩邊各有一亭,比下面高,卻只兩根立柱,大小只容一人。一邊一個,手執金戈在內執守的山人,身既高大,相貌奇惡,石像也似呆立在內。手中金戈長有兩丈,戈頭大約五尺,金光耀目,顯得十分威武。
易靜分明見雷抓子出時和二人打手勢,知有花樣,故作不知。說完便走上臺階,暗中留神查看。見快上第一級臺階時,腳才抬起,二人倏地面現獰容,目射凶光,手中金戈已然舉起,待往下落。但見其嘴皮微張,似要發話,忽呆立不動,好似被人禁住神氣,形態滑稽已極。
易靜方自不解,猛瞥見右邊亭後人影連閃,定睛一看,正是癩姑和先見女童,男童卻不在側。朝自己扮了一個鬼臉,口朝殿上一努。易、李二人原恐癩姑在未反臉以前,先在當地惹事,見狀才知三人不曾先鬧,只不知適才何往。
二人不便答理,微笑了笑,便往上走。
一上平臺,便見殿甚高大宏敞,陳設華麗,中設蟒皮寶座。紅髮老祖板著一張怪臉,據坐其中。兩旁有數十徒眾,雁翅分列,由殿門起,直達寶座兩旁。
挨近眾徒衛立之處,另有兩行手執戈矛鞭棍的侍衛,都是漆面紋身的山人。各各短衣半臂,腰圍虎皮戰裙,手腿半裸,各戴金環,亂髮虯結。髮上插五色彩羽,面容凶醜猛惡,無異鬼怪。對著寶座不遠,由殿頂垂下兩根長索,頭上各有一個鐵環,大約尺許,邪氣陰陰。
易靜知是準備吊打來人之用,一切均為示威而設。那兩面銅鼓,大約丈許,由兩具銅架分擱在挨近正門殿廊之下,離地約有丈許。另有兩名山民手持鼓槌,侍立鼓下,見人走上,掄起鼓槌,照鼓打去。那鼓發出轟轟之聲,聽去甚遠,殺聲較前更顯。
易靜也不理他,自率英瓊往內走進。故意走到雙環之下立定,朝上躬身下拜,雙手呈上書信。前已報名,便不再說。紅髮老祖將手一招,書信入手,拆開細看。見上面言恭詞謙,理全情懇,連看了兩遍,實挑不出甚語病,不禁沉吟起來。
秦玠最是狡猾,師父原說看完來書,立即借詞翻臉,將來人吊起毒打。如若服罪,打完逐出山去。稍一倔強,施完毒刑,再將人扣住。等乃師自來要人,問其縱徒行兇之罪。只一照辦,這把火准能點上,何況谷外還有人埋伏,就肯領責放走,也跑不脫。
雙方仇怨一結,勢成騎虎,師父自知不是峨嵋諸老之敵,定必猶豫。但稍一慫恿,便可迫使與軒轅、司空諸人合為一氣,甚至連妖屍谷辰也可化敵為友。不特出了惡氣,見好所交妖婦,並還可以和別的異派妖人一樣,為所欲為。免得師父日與正教中人親近,每喜效法,教規日嚴,不能任性取樂,快心快意。
秦玠好容易聯合全體同門把師父說動,如今又有變卦神氣。心中一急,忙和雷抓子等眾妖徒使一眼色,朝紅髮老祖跪稟道:「師父何必看這書信?齊漱溟老鬼教徒不嚴,縱容行兇,目中無人。不自率徒登門請罪,卻令賤婢來此狂妄逞能。似此驕狂犯上,目無尊長,如不重責一番,非但情理難容,並還道我師徒怕他峨嵋勢力。弟子等實是心不甘服,望乞師父作主,即時發令施行,將賤婢吊打一頓,使峨嵋這些小狗男女看個榜樣。」說時,眾妖徒也在一旁隨聲附和。
易靜胸有成竹,冷眼旁觀,見眾妖徒只知虛張聲勢,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方想畢竟左道妖人,當著師父,還有外人在場,一味群吠,口出不遜,全無規矩禮法。
李英瓊終是天性剛烈,聽眾妖徒當面辱罵師父,實忍不住忿怒,抗聲說道:「紅髮老前輩,請暫止令高足們肆口謾罵,聽弟子一言。」
眾妖徒見英瓊秀眉倒豎,目蘊神威,面上隱帶殺氣。知將發作,巴不得她出言強頂,激怒乃師。聞言不等乃師招呼,便各住口,怒視靜聽如何說法,以便乘機發揮。
易靜早知事非決裂不可,因見紅髮老祖對書沉吟,心想或許能有轉機,所以暫時隱忍。及見英瓊義憤慷慨,現於詞色,知已無能挽回,實逼處此,心已盡到。恐其氣忿心直,詞不達意,便將英瓊一拉,英瓊只得忍氣不說。
易靜隨向前說道:「家師與老前輩乃朋友之交,互相禮敬,原無軒輊。弟子等前為追戮妖婦,路遇門下高足無故出頭袒護,倚眾行兇。弟子等不知來歷,來勢又極兇橫,所庇護的又是妖婦仇敵,當仁不讓,於理無虧。後被引來仙山,因而失禮冒犯,也因年幼無知,並非有心犯上。當時以為老前輩必看在家師面上,大人不計小人之過,至多告知家師處罰,當無以此成仇之理。
「弟子等當將經過以及肇事起因稟告家師,領了責罰之後,又令弟子等親來賠罪。竊見老前輩看罷來書,頗有推情寬恕之意。而門下高足眾聲喧囂,出言無狀,揆其心意,好似弟子等罪大惡極,百死不足蔽辜。家師與老前輩屬在知交,並無開罪,現命弟子等持了書信,以禮來謁,也是好意。而門下高足無端對徒詈師,任性辱罵,有心犯上,又當如何?
「至於穿陣而行,老前輩未升殿前,已然說過,想已上蒙清聽。況且來時我二人也曾叩關求見,因守衛不代通報,只將關門開放,令照直行,初涉寶山,不知禁忌,無心到此。又值老前輩不在陣中主持,門下高足正在試法,事有湊巧,不曾遇到禁阻,誤觸埋伏,以致無心到此。適在嶺下望見亭中守者,也曾掬誠奉告,通名求見,一連幾次,均置不理。
「後來門下高足出殿喝罵,辱及家師,只以師命未完,仍自強忍,迫不得已,方始放聲上瀆清聽。凡此情形,均有明察,如何能怪弟子自恃法力,狂妄逞能呢?」
紅髮老祖人最好勝,素不喜人面斥其非。又有護短之癖,養得門人個個驕恣。人又心直口拙,本來受了惡徒蠱惑,痛恨來人,已然言定重責不饒。無如妙一真人來書設詞甚妙,理又占住,無隙可乘。一面又答應了眾妖徒,急切間,想不出話發作。一聽妖徒對徒罵師,不知有意如此,方欲喝止,來人已相繼發話,竟將自己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