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回
  舉酒慶豐功 遼海澄波寧遠嶠
  尋幽參妙法 千山明月度飛仙

  朱梅笑道:「駝子少發急,沒有我,能有今天這場不世盛舉嗎?當初我怎對你說來?如要尋癡老兒赴約,須把我和白矮子約上,三個打一個還差不多。你偏倔強任性,獨個兒到此,怨得誰來?」
  天癡上人不知乙、凌、白、朱四人深交,嬉笑怒罵成了家常便飯,恐有爭執,借著解勸,乘機問道:「乙道友那日所用諸般法寶,均非磁峰所能收攝,法力高強,大出意外。內有一道雙尾碧光,從未見有相似之寶,可是那寒碧刀嗎?」
  白谷逸在旁笑道:「駝子因你磁峰專攝五金之寶,恨不能把當初給韓仙子的聘禮都借了來。不是此刀,還有何物?」
  天癡上人道:「果是此寶,那就莫怪全島靈木都如枯朽,一觸即折了。」
  乙休看出天癡上人似頗情急,又有不便出口相煩神氣,笑道:「自來矮子多是人小鬼多,不好惹。他兩個素來貧嘴薄舌,裝乖取巧,不值理睬。我已吃了不少仙釀仙果,須要有個報答。幸而身邊丹藥尚多,島上又有靈泉,且為主人醫完神木,再來叨擾餘酒吧。」
  上人忙起致謝,意欲陪往,並令門人隨侍,聽候驅策。
  乙休道:「俱都不消。我前邊還有峨嵋門下幾個小友,有話要說,你自做主人吧。」
  朱梅也攔道:「他是娃娃頭,如今峨嵋眾弟子下山,他不知又要出什麼花樣,教人惹事。也許還約兩個在海邊過過棋癮。你由他去,醫不好靈木時,再和他算帳。」
  朱由穆大笑道:「你兩個可是仙人,直成市井無賴,專以口舌為勝了。」
  朱梅笑道:「我們無賴,你這小和尚收心才幾天,就準是好人嗎?」
  朱由穆佯怒道:「矮鬼如再放肆,叫你回不得青城去。」
  朱梅笑道:「諸位道友,你看他這樣火氣,像守清規的和尚嗎?」引得眾仙都忍俊不禁。
  朱由穆道:「你是個魔頭,我具降魔願力,作獅子吼,不能算犯嗔戒。」眾仙互相又笑了一陣。說時,乙休早匆匆起身出去。
  姜雪君道:「放著好酒仙果不享受,互相譏嘲,不犯清規,也是口過。畢竟峨嵋三位掌教長老氣度莊嚴,你看人家笑嗎?這才像是領袖群倫的教祖。」
  朱梅正要答言,忽聽外面雷聲大震,跟著走進兩個本島門人,躬身稟告說:「乙真人剛剛走出,韓仙子元神忽然飛來,二人略談,便又飛去。說時,乙真人面有怒容。聽口氣,韓仙子似來應援,途中遇阻,與一對頭鬥法兩日,因此來遲,路過玄龜殿始知細情。大約為那對頭,來與乙真人商議。行前並助行法,將斷木扶起。現在乙真人正率峨嵋門下八九位道友,醫治靈木重生。雷聲乃韓仙子行時所發。」
  朱由穆道:「可見夫妻情長,韓仙子和乙道兄反目多年,以前宛如仇敵。今方和好了旬日,一聞有難,便以元神趕來相助。這位嫂夫人雖然法體未復,當年法力仍在,更多異寶。對頭何人,竟敢輕捋虎鬚,樹此一雙強敵,也可謂不知自量了。」
  追雲叟白谷逸道:「這也不一定,你沒聽鬥了兩天法嗎?如是庸手,遇上這位女菩薩,焉有生理?駝子又那樣生氣,莫非是他舊仇人不成?不然,她是來救夫報仇的,無故怎會和人如此惡鬥?齊道友正運玄機推算,可知這對頭底細嗎?」
  妙一真人道:「當然沒有別人,難怪他夫婦忿恨,這類喪心昧良,棄明投暗的妖邪之徒,便我們遇上,也容他不得。如非行蹤詭秘,善於潛行遁跡,早為我們誅戮了。他必是見韓仙子元神雲遊,妄思加害,沒想到對方如此神通。這一勾起前仇,必無幸理。乙道兄知他詭詐,想假手我門下弟子去誘他出現,正商量日後何處相見呢。」
  說罷,又聽一聲雷震,又有門人入報:「銅椰靈木全已重生。乙真人正和諸位小道友談那鬥法放火之事,不肯歸座。」
  天癡上人大喜,意欲親出謝迎回座。
  白谷逸笑道:「朱矮子說他娃娃頭,實在不差。他最喜有根骨的少年男女,一投緣,便永久扶持,此時必正有興。他那脾氣,人去也請不來,道友何苦強他呢?」上人只得中止不往。
  原來一干小同門,俱喜和乙休親近。乙休也最喜愛他們,尤為司徒平夫妻、金蟬、石生、朱文、英瓊、英男、向芳淑以及甄、易弟兄為最。岳雯是弈友更不必說,這次眾門人聞他有難,個個關心。見時,當著師長,不便請問,悶在心裏。
  乙休自然看出,臨時又想起一事,特借醫治靈木之便走出,往前洞去尋金、石、甄、易等六小弟兄。別的幾個和乙休最熟的門人,也相繼追了出去。除岳雯沉穩不語外,七張八口,紛問遇險之事。
  乙休還未及答,韓仙子忽然飛來,說在岷山,聞人說起被陷之事。匆匆一算,果然不差,忙帶法寶趕來救援。中途遇見夙仇,仗著他有兩個左道中能手,欺韓仙子元神出遊,合力夾攻。韓仙子和那仇人苦鬥了兩日一夜,方得獲勝,重往前趕。
  初意丈夫法力尚且失陷,天癡陣法定必厲害。易周兩老夫妻同仇敵愾,可約相助,便道前往邀約。見面才知丈夫已然轉禍為福,此時眾仙大功告成,正在慶賀。因憤仇人可惡,自己不暇報復,趕往銅椰島告知,隨助乙休將所斷銅椰全數凌空扶起。由乙休率眾峨嵋門人在接口處安上靈丹,行法重生。
  乙休隨談起遇險經過,眾人才知天癡上人那日在白犀潭敗走,又入埋伏。幸仗小神僧阿童用白眉禪師所授佛法相助,天癡上人師徒方得脫身回去。上人本就怒火填胸,歸途路過玄龜殿,忽想起此次吃人大虧,事情全由易周家教不嚴,任憑兩個素無經歷,不知輕重的孫兒在外面仗恃家傳法寶,行兇惹事傷人而起。當時勾動舊恨,登門問罪,要易周當著他重責易鼎、易震,否則便大鬧一場,拿他來泄忿。
  雙方原有深交,同是海外散仙,兩島相隔又近。上人有些剛愎自恃,人卻正直。未走火入魔以前,兩老雖曾互相訪晤。彼時上人初歷銅椰,不過百年,不知易周得道比他年久,闔家老幼,法力道行,個個高強。見他神仙眷屬,乃子易晟已修仙業,仍有家室之好。易周人又謙和,看不出深淺,未免稍存輕視,詞色矜誇。
  兩三次往還之後,易周見他雖是端人,終嫌驕傲。又看出他不久即有劫難,便以朋友情分,微言諷誡,本心還想助他。上人偏是自大,不特未領好意,話不投機,反倒拂袖而去。易周越覺此人乖謬,氣味不投,由此不再與他交往。
  天癡上人又不久走火身僵,幸仗法力高強,僅以身免。想起易周先天易數,果然高明,但既有朋友情分,那日便應詳言趨避,不應出語譏諷,引己誤會。遭難時,如來相助,也可倖免。自己並非左道妖邪,便外人無心相值,也必念對方修為不易,全力相援,斷無坐觀成敗之理。如何明知就裏,置之不問?心中也是忌恨。那日易氏弟兄誤傷靈木,必欲懲處,便由於此。
  這時怒火頭上,只想泄忿,卻沒想到他這數百年枯坐苦煉之功,雖然功力大進,遠非昔比。又恃仗煉成了靈木仙劍,諸般異寶,元磁精氣,慣攝敵人的法寶飛劍。但對方這多年光陰,也非虛度。尤其是先天易數,妙參天人,事盡前知,無微不矚。人家早就算好他師徒要來,已在殿前平臺之上,暗藏埋伏,列陣相待。
  上人師徒盛氣而來,落向臺上,猛覺天旋地轉,四外冥茫,昏沉沉對面不見人影,知已誤陷敵陣。上人原非弱者,一面命眾門人聚在一起,不可妄動,一面施展法力,打算將陣破去。
  哪知陣法玄妙,與眾不同,除卻昏霧沉沉,身上時寒時熱外,只是衝不出去。不理睬還好,一經施為更糟。法寶飛劍放將出去,只在暗影中一閃,便即失去。情急之下,連施五行禁制,用盡方法,全失靈效。始而師徒多人,還能互相問答。後來隨行弟子全無聲息,敵人也一個不見,辱罵也置不理。
  總算自身法力高強,尚能守護元神,雖然被困在內,人卻無恙。相持了兩個多時辰,愧忿已極,把心一橫,豁出再修一劫,和仇敵拼命。一面施展道家最惡毒的六陽解體大法,運用玄功自裂法體,一面將五行真氣互相生克激撞,發出五遁神雷,一面再將所煉元磁精氣,同時爆散。
  如此三法齊施,發出無邊烈火迅雷,連自己和整座玄龜殿一起毀滅。主持陣法的人只在十里以內,當然是不死必傷。等元神遁往別處,另尋廬舍,如見敵人未死,再作復仇之計。
  上人正在咬牙切齒,打算查出門人存亡下落,立即施為。
  忽聽易周在內殿遙呼道:「來人是天癡道友嗎?既承下顧,何不在未上平臺前知會一聲?老朽近以鼎、震二孫投入齊道友門下,致與左道旁門中結怨。靜居已慣,既不耐煩囂、與人爭鬥,又不願無知之輩上門擾人。沒奈何,在殿前平臺之上略施小技,好使此輩到時知難而退。
  「此刻正在入定,家人告知,有人入伏,方知竟是道友。本應親出迎晤,無如此是常課,適才已為道友延誤,行即入定,只好異日登門負荊了。那幾件法寶仍在原處,眾高足在西北角上,俱都無事。請取了同回仙府,容再相見。」
  天癡上人聞言,情知敵人有心捉弄,這等對待,叫人急不得惱不得。雖恨不能把敵人生咬幾口,無如這等形勢之下,如何能再與鬥法?再用前策孤注一擲,不特多年苦功可惜,並還十九不能夠對付。既作不知,只得任之,將來再打復仇主意。
  等易周從容把話講完,倏地眼前一亮,天光頓現,重返清明。法寶、門人,果如敵人所言,無一損傷,含憤收起。門人先都昏倒,醒見乃師在側,還道陣被破去。有兩個方開口想問,上人恐更丟人,將手一擺,喝聲:「回島!」便同往銅椰島飛去。
  上人氣得要死,門人也都悲憤,一面還須留意仇人尋上門來。剛把所設陣法加功重新布就,一道經天朱虹,忽自遙空飛墮。
  神駝乙休落地便對天癡上人罵道:「無恥老賊!如非有人暗中助你脫險,早已半人不回。自沒出息,還敢無故往尋易道友生事。易道友雖不值與小人計較,你如稍有廉恥,當著許多徒弟,早應撞死玄龜殿了。人家剛放了生,如能藏身洞內,面壁百年,自愧自勵,也還算自愛。怎剛得活命,又在這裏張牙舞爪?山妻已然教訓過你,我再獨自登門,看你還有什麼鬼搗?」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又是應劫之人。乙休固因上人玄龜殿之行,厭恨輕鄙,辱罵不堪,上人自然也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不等話完,便交了手。這次卻與白犀潭鬥法大不相同,仇是越積越深。
  上人屢敗之餘,身受奇恥大辱,全力拼命。一面加了十分小心,在自己所居島上,占了好些地利。又有各種埋伏禁制,諸般法寶和那元磁神峰,一切應敵制勝的法術,多已加功備齊。只等運用,無形中力量增強了好幾倍。
  乙休卻生了輕敵之念,當此勁敵,視若無物,臨機大意,已占了兩分敗著。偏又不知哪裡來的邪火,把日前對方修為不易、此行適可而止的初心忽然變卻,屢施毒手,欲置敵人於死地。
  上人如驚弓之鳥,儘管佈陣行法,也知乙休厲害,自身成敗關頭,繫此最後一著。神峰休戚相關,靈脈深往地底。一旦行法倒轉,萬一仇敵玄功奧妙,一個制他不住,反倒弄巧成拙,轉為作法自斃,連根本也為所毀。上人再三隱忍慎重,未敢遽然發難。
  無如乙休人已中魔,專走極端,心辣手狠,不留餘地。接連分化飛劍,先斬斷了數十枝神木劍,又連傷了十多個上人門徒。妙在乙休所用法寶飛劍,均不以五金之質煉成,上人一件也未收去。五遁禁制又困他不住。正在舉棋不定,打算行那最後一著。
  乙休忽因上人五遁之外,忽發乙木神雷,始料未及,幾為所傷。不由大怒,又放出一道碧光,連發太乙神雷,將島上銅椰靈木一齊斬斷,將洞府也震裂,揭去了多半。上人才知再鬥下去,只有挫折,終須孤注一擲,不能兩立,才橫了心,將陣法催動。
  乙休連勝之餘,愈益驕狂,分明看出敵人設陣相待,竟恃煉就不死之身,未以為意。再吃上人言語一激,索性自行投到。本擬深入以後,相機應付,至多把此島用法力毀去,也無失陷不出之理。哪知劫數臨頭,靈智已非往日。
  上人在初走火身僵時,惟恐有人覬覦磁峰,來奪此島,難於抵禦,便設下此陣相待。不特上層陣法玄妙,地底更是禁制重重,厲害非常。就這樣,還恐困不住敵人,又以全力加功施為。
  乙休當時不曾看出,到了下面發覺,才知入網,已是無及。總算煉就玄功,法力高強,縱不能出,也不致送命,如換旁人,也就慌了。乙休不然,雖知妙一真人等一干好友,均知雙方鬥法之勢,還有老妻韓仙子,至多人困上數日,必來救援。然而一則人本好勝,生平不受人恩。第一次大劫也是失陷地底,全仗東海三仙相助出困,乃迫不得已,引為深憾。如何二次又借人力相援?二則人已中魔,倒行逆施,把上人恨同切骨,立意報復。
  乙休一見用盡方法,不能出土。上人又在上面催動陣法,發動極厲害的土木禁制。地底不比上面,身已受制,雖不致死,到底困苦難禁。恨極心橫,頓生毒計。一面暗拔命門主髮,不惜耗損真元,化出一個法身,在地底禁網以內裝著苦鬥,亂竄不已,一面又全力運用玄功,往地底穿去,直下數千丈。欲將地肺中所藏千萬年玄陰之火,攻穿爆烈。使全島裂成粉碎,一齊陸沉,再乘機飛出尋仇。
  地肺深居地底五千丈下,約有全宙極十分之一大小,形與真肺相同。共有十二萬九千六百三十二個氣包,連在一起。氣包大小不等,最小的也有千百里深廣。內中不是佈滿沸漿,便是漲滿黑毒之氣。可是每包中心,均有一團厲害無比的玄陰真火,只要將外皮攻破,立即破土上升。所過之處,無論金鐵石土,遇上便成熔汁。
  一會,地底熔空,真氣鼓蕩,越來越猛,多神奇的禁制也制它不住。因在地下太深,難於觀察。不等上面人看出警覺,一聲巨震,千百里的地面立被震裂,直上遙空。陰火更是元磁真氣的剋星,一燒便燃。別人無此法力下去,就有此法力,誰也不肯冒此奇險,身入無底湯火地獄,去受那等苦難。
  乙休是因勢所迫,不得不挺而走險,強忍艱危苦難,好容易冒險到達。倉促之中,只覺出這一帶地肺的氣包太大,不知內中的陰火毒氣,早在千萬年以前,被前古太火吸收了去。結成一個長大幾及萬丈的禍胎,緊貼肺包上部,正待時機發動。
  妙一真人這時已率長幼眾仙趕到,再和上人行法,一倒轉乙休攻穿之處,恰是其地。肺包連禍胎才一穿破,毒氣立即激射而出。乙休雖是法力高強,連在地底飽受苦難,已數日夜,地層堅厚,人已勞極。又驟出不意,沒想到還未攻入中心,毒煙便已激射,如此猛烈。忙運玄功,行法護身,受傷已是不輕。
  乙休知比預計厲害,雖喜必可報仇,自己也是不敢大意。先斷定到了禁制層中必要爆裂,正好合適。及見過了禁地,上升更遠,又是直徑,仿佛熟路。忿氣難消,心想:「先借這火脫險出去,再行法施為,一樣可使中途爆發,將全島連帶磁峰一齊毀去,自己卻要安全得多。」
  乙休本隨火氣上升,猛覺通身炙熱如焚,痛楚非常,雖覺有異。還不知道此乃洪荒以前太火毒焰,無論多大法力,久了也被煉化。一見不好,不敢再任火氣圍身,忙使法力搶向前去,破地上升。一面發動太乙神雷,想把四外土地震裂開來。正準備一上去,便鬧個天翻地覆。
  誰知剛自火穴飛出,采薇僧朱由穆早已衝煙冒火而下,用一圈佛光將他接去。隨與妙一真人眾仙相見,才知倖免天劫。表面不說,心感妙一真人為友心熱,設想猶為周詳。此來反罪為功,他年末劫決無為害之理。
  乙休向來無德不報,知眾弟子少時分手,便要各去修積。適才席上想到,立借醫治靈木為名走出,欲向眾弟子詢問柬帖上所示行止。並定彼此相會時地,有事如何向己告急求救,作那人定勝天之想,免眾弟子於難。不料話還未及說,老妻忽來,說起遇仇之事。暫時須代韓仙子去尋那仇人,無暇及此,只得罷了。略說前事,只和眾人訂約相見,便即回洞歸座。
  上人極口稱謝。又問:「韓道友既然來此,如何不肯臨貺?」
  乙休笑答:「此次因果,易道友已與明言,絕無他意。只是有一仇人途中相遇,必須即時回山,匆匆和我說了幾句話,便已走去。等山荊復體重生,再同來拜望吧。」
  白谷逸笑道:「駝兄劫後重逢,語言文雅乃爾。子何前倨而後恭也?」眾仙聞言,多半笑出聲來。
  朱梅道:「白矮子,不要開他心了。須知雙鳳山兩小,與兩個老殘廢交往頗密。他夫人遇見一個,便鬥法兩日夜。兩下裏又近,駝子前去尋他,未必便能順手,一到便占了上風呢。」
  乙休把怪眼一翻,正要答話,朱由穆接口問道:「你說老殘廢,可是天殘、地缺嗎?我和姜道友正要去尋他們呢。雙鳳山兩小又是何人,敢捋乙道兄夫婦虎鬚?我只靜坐了些年,還有這許多無名妖孽猖獗。乙道兄如不嫌我二人,攜帶同去拿他們,試試多年未用的手段如何?」
  乙休道:「這兩小賊,乃山荊未遭劫以前的仇人,老弟怎會不知?」
  姜雪君怒道:「邢家兩個忘恩小賊,尚在人間嗎?我們太無用了。我知乙道兄向不喜人相助,但這兩小賊,我卻恨之入骨,非加誅戮不可。不允同往,卻是不行。」
  乙休道:「我倒並非懼怕二賊與老殘廢,只是二山相向,望衡對宇,勢孤難勝。倒是防他們詭詐滑溜,善於隱跡,和那年一樣,一逃走便難找到。他們受人指教,詐死多年,我夫妻竟然忽略。直到防身法寶煉成,他們新近出世,才得知悉。我因和這裏定約,又想人家已怕我至極,詐死匿跡,只要悔罪,山荊不向我絮聒,何必不予以自新之路?哪知他等妄恃煉成法寶,又來惹我們,如何容得?有朱老弟和道友前往,伏誅無疑了。」說時,妙一真人微笑不語。
  白谷逸道:「靠不住。你看教祖真人在笑你說大話呢。」
  白雲大師接口道:「二賊委實成了公敵,誰也容他們不得。我為他們還煉有兩枚戮魂針,也被假死瞞過,真是笑話。」
  佟元奇道:「大師兄和掌教師兄早知他們未死,只為二賊氣運未終,還有點別的牽引,所以一直未說。我還是那年在東海煉丹,大師兄無事間提起的。否則屠龍師太先放他們不過,何待今日。」
  餐霞大師道:「如論邢天相、天和兄弟,不知是何居心,身非邪教,已將成就。無端背師叛友,比匪行兇,人只要與他們相交,必為所賣。天殘、地缺起初憐他們窮無所歸,又重朋友情面,百般袒護。我看此是玄門凶星,將來兩老恐也不免被他們連累呢。」
  姜雪君道:「如此說來,峨嵋諸道友俱早知二賊下落了。我恨二賊猶勝於乙、韓夫婦,別人不常見,怎妙一夫人和頑石大師不和我提起呢?」
  餐霞大師笑道:「你想左了。以前知此事的,連二位師兄不過四人。我和齊師嫂、白雲師兄,俱在開府以後,道友未來時,方聽掌教師兄說起。不久你和朱、李二位道友重返凝碧,大家一直有事,閒談時少,所以不曾提到。」
  醉道人道:「事前已知二賊伏誅,當不在遠,無須再提。我們已然厚擾,一同走吧。」
  眾仙應是,便起謝辭。
  上人知各有事,難再挽留,殷勤約定後會。眾弟子已在外侍列恭送,眾仙又勉勵了幾句,隨向主人作別。除乙、朱、姜、李寧四人往尋仇外,玉清大師、楊瑾二人做一路,早有前約,白、朱二老也各回山,峨嵋眾仙自回仙府。只一個小阿童沒有去處,先想和二位師兄同往雙鳳山去,朱由穆不許。
  阿童道:「那我回山去打坐,等師父好了。」
  朱由穆道:「你想跟金蟬、石生他們結伴惹事嗎?留神我稟告師父,要你好受。」
  阿童膽小,賭氣答道:「這也不許,那也不許,叫我到哪裡去?你看人家師兄弟互相攜帶,多親熱,偏我受欺。」
  朱由穆道:「師父叫你下山修外功,是要你和人湊熱鬧嗎?不會自己找地方去?」
  阿童見峨嵋眾仙和白、朱二老等已縱駕遁光飛走,十餘道金虹高射遙空,電閃星馳,一瞥即逝。金蟬假作和石生、甄、易弟兄六矮一起相商去處,乘著朱由穆旁看之際,對阿童把俊眼一眨,阿童心中會意,便答道:「那我就單人走吧。」
  乙休早見金蟬和阿童對使眼色,也不叫破,便對朱由穆道:「令師弟法力足可去得,管他同誰一路,我們走吧。」
  朱由穆道:「你不知家師的話,聽去似不經意,一句也違背不得。我在前一世,比他還膽大任性,那苦就吃多了。畢竟李師弟有見識經歷,師命無違,終日謹慎。故儘管半路出家,入門才得幾年,便能到今日。我是為他好,阿童不聽良言,定有苦吃。」
  阿童只笑嘻嘻,一語不發。
  乙、朱、姜、李四人一同飛去。
  天癡上人因阿童曾有前惠,意欲留他小住。阿童見峨嵋眾弟子已在高空將行,再三辭謝。上人只得贈一口神木劍,傳以用法。阿童因要行道,貪得飛劍,方始喜諾。傳完用法,隨眾辭別。
  阿童行至海邊,湊近金、石二人,笑問:「二位道友要我一路嗎?」
  金蟬道:「一路多好,為何不要?聽你師兄的話,本是隨緣修積,難道和我們一路,便有虧吃?都是同門,你佛家對師兄怎麼這等怕法?」
  阿童笑道:「你不知我這位大師兄,看似一個小和尚,比我大不許多,厲害著呢。以前師父為他世緣未盡,前生又多殺孽,特意令他轉劫重修,又為他費了許多事,念經懺悔。聽說以前鬧事太多,可惜我彼時還未出生,不曾得見,又不敢問。只在師父教訓他時,聽個一句半句。那同他走的姜雪君,大約便是他前生情侶呢。」眾人紛紛問故。
  阿童一見人多,不肯當眾宣揚,笑答道:「說來太長,傳說開去,師兄知道,不過罵我幾句。那姜雪君最難說話,豈肯與我甘休?不說也罷。」
  秦寒萼道:「小師父,你已說出他二人是情侶了。本來光明正大的事,以白眉老禪師和英姆的得意高足,難道還有什逾分越禮的事做出來?你這一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不可告人似的。轉不如說將出來,省得別人胡猜亂想,反而不好。」
  金蟬、石生、李英瓊、余英男、癩姑、女神嬰易靜等六人,本在互相敘別,訂約後會,恰又都不喜聞問人的陰私。見阿童走來,一不留神,說漏了口,秦寒萼、申若蘭、何玫、崔綺、李文衎等七八個女同門也同聲追問,寒萼更是巧語盤詰,阿童被她逼得臉已發紅,老大不以為然。
  金蟬更是心直口快,接口說道:「人家私事,與我們何干?別的不說,單看師尊對他二位的禮貌和他的法力已可看出,他那前生是發情止禮的了,不然哪有今日?怎會因小師父不說,便起猜疑呢?天已不早,閒話無益,我們辭別主人走吧。」
  金、李二人俱是相同口吻,無意中正刺中寒萼的心病。
  金蟬性子更急,說完,便拉阿童道:「小師父,我們先走吧。」說罷,同了石生、甄、易弟兄,連阿童共是七人,朝送別的人一舉手,便駕遁光飛去。
  這時,天癡上人已然說完了話,自回洞去,由門下弟子柳和、樓滄洲等作主送客。
  峨嵋眾男女弟子,除齊霞兒、諸葛警我、岳雯三人隨侍師父,暫且還山待命外,凡是奉命下山的,俱都隨來島上。各人將所賜仙書密柬,差不多俱已看過,無不心有所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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