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八回 群仙施神通 釋道兩家無軒輊 老孽儘作怪 妖魔一念造混沌
眾仙問完前事,對霞兒師徒自是獎許有加。
妙一真人對霞兒道:「地底毒火,尚須三日夜始能噴完。眾弟子已各有使命,事畢便由此起身,多半不回仙府。我兒已入佛門,不是本門弟子,只是汝師好意,知你孝心,特意捨卻數十年功課,回山效力。你比靈雲及眾弟子法力較高,又有禹鼎至寶,尋常妖邪多非汝敵。此後修積功行,自會見景生情,隨緣行事,無須再為叮囑。
「汝弟子米明孃雖出旁門,性情根骨俱是上乘。她和盧嫗還有一段因果,此次所得靈丹大是重要,適才還剩六粒在此,不久便有大用。我和汝母及各位伯叔尊長回山,便須遵照先師仙諭,同修大法,以完未來仙業。不到三次峨嵋鬥劍以前,極少出山。
「現時群邪披猖,不特原有一些妖邪,如妖鬼、屍魔,以及華山、五台等遺孽,尚在橫行。開府前後,又樹下不少強敵,多半極惡窮凶,邪法神妙。軒轅老怪、司空妖道尤為此中巨擘。危機隱伏,尚未發現的尚不在內。而邊山紅髮老祖、天殘和地缺門下孽徒,以及幻波池豔屍崔盈、小南極群凶、四十六島妖人、西極化外之徒等等也均要相繼與之惡鬥。
「眾弟子等雖然受命自天,終屬末學新進,法力不濟。只因緣福深厚,多有奇遇,所用法寶、飛劍,不是前古奇珍,便是仙傳至寶。又得各位前輩仙人嘉許期愛,百計維護,本人也各能知自愛,修為勤奮,始能勉力應付。
「以我靜中推算,因運數所限,除卻三五人屢世修積、天生福厚、能以己力人定勝天外,其餘未來險難尚多,終須應劫。此丹乃盧嫗以數百年苦功,共用七百餘種靈藥百煉而成。所煉無多,專為她本人應付末劫之用。煉成之後,萬分寶貴,這多年來,只贈了一粒與一同道,一半還是藉以試驗此丹靈效如何,否則也還未必。此回竟以十五粒相贈,固然是想結交我與天癡道友師徒,別有深心。但她竟不惜耗神,默參未來,為我師徒預防,盛意也極可感。
「異日如須明孃往助,務要立刻起身,並將你那禹鼎帶去,不可貽誤。此丹靈效無比,不特起死回生,無論為多厲害的邪法、飛刀、飛劍所傷,只要肢體尚在,有此一粒,便可接續還原。與陷空島萬年續斷、靈玉膏各有勝場,非同小可。你等眾弟子有難時,前往救治之後,便追隨乙、凌、白、朱等各位尊長,隨時為眾弟子策應好了。」
霞兒此次回山,一半幫助本門修積,完父母當年對師祖所發宏願,一半仍是因為孺慕殷切,意欲借此多承色笑。聞言便說:「女兒既無專任,何妨仍許女兒居住仙府,俾遂女兒孺慕之私?遇到各位世兄弟妹有事,再行出去,不是一樣嗎?」
妙一真人笑道:「女兒已將成道,如何還是這等癡法?我和汝母回山以後,便須虔修大道,輕易不能相見,你便居仙府,也見不著。而眾弟子因是修為日淺,成就太易,註定該有磨折,吉凶全由自招,承受消弭,各憑緣福,事情仍須經歷。否則,於眾弟子只暫免目前,得於此者,必失於彼,反而加重。你此次回山,所為何來?當時均應在外修積,始能符你初願,如何可以隨侍不出呢?」
妙一真人知道妖屍敗逃,更無妖邪敢再犯險。毒火噴完,劫灰便須下降,海中數千里方圓地域,尚有無量生物。欲早日行法,移向遠海,免致臨時遷移,不免小有傷害。便請乙、朱、天癡三人相助,以銅椰島為中心,各向一方,分四面行法移運。
天癡上人歎道:「道兄端的顧慮周詳,此舉真乃亙古以來未有的大功德,即此已完昔年宏願而有餘了。」
妙一真人道:「此乃眾志成城,上格天心,方得消弭巨災浩劫,感召祥和。功德固是不小,全仗天心仁愛及眾位道友鼎力相助,小弟因人成事,如何敢貪天功,以為己有?」
朱由穆笑道:「齊道友也不必太謙,固然眾人出力,連我也不無微勞,決不妄自菲薄。但是天機微妙,何人得知?就算長眉師伯預示先機,試問此時同門諸位道友,何人有此毅力膽識,敢以已成仙業,甘冒古今未有奇險。稍一應付失宜,便墮泥犁,與萬劫不復之害相拼?
「道友這多年來,如履如臨,日常籌計,百什種因,預為佈置,還在其次。我等出力雖多,首倡者誰?長眉師祖仙示,也只指明時地,略示機宜。一切仍由道兄主持全局,相機應付,我等不過依令奉行。道兄功勞正是峨嵋之光,何必謙虛乃爾?」
乙休接口笑道:「小和尚,你忒認真。雖然出家人不講世故,到底神仙也應謙和有禮,才好相與。他是主體,邀了你們同來成此盛業,難道請人相助,事成之後,卻把別人一概抹煞,連句客氣話都沒有,只說是他一人之功不成?事實俱在,功之大小,早眷天心,何庸多說?
「根本癡老兒就不該那麼說,你一恭維,他當然不能實受,總須謙讓兩句,才合情理。他如答說:不錯,此事只我一人之功,非我不可。連你們來都是多餘,不過湊湊熱鬧,搖旗吶喊,壯點聲威。你就是沒有火性的佛門弟子,聽了這些話,不動嗔惡二念才怪。自己欠通,還說人家不應謙虛。他不這麼說,又怎說呢?」
朱由穆道:「駝子這張利口貧舌,實實惹厭,我豈是這種心意嗎?」
乙休笑道:「假道學!你語氣明說他不應謙虛,卻說心意不是。佛家戒打誑語,口是心非,犯戒一也,聽我一說,你便紅臉,已動嗔惡之念,犯戒二也,佛法禁譭謗人,你卻罵我貧舌利口,犯戒三也。霎時之間,連犯三戒,還說什麼四大皆空,一塵不染呢。」
朱由穆笑道:「駝子專喜顛倒是非,捏造黑白,並還恩將仇報。看你下次遭劫,誰再相援?我自落言詮,已居下乘,似你這等妄人,何值一辯?我不理你了。」
乙休笑道:「小和尚,多年不見,仍然一逗便急。我駝子向不說裝門面的話,銅椰島是我生平第二次丟人的事。我大約還有一次劫難,我已早想好幫忙的人,不勞費心了。」
乙、朱二人本是兩世患難良友,說笑已慣,妙一真人、天癡也都知道,俱被引得笑了起來。朱由穆轉向妙一真人道:「莫為駝子打岔,誤了海底生靈,我們一同動手吧。」
四仙隨議定方略,各擇一面,開始運用仙、釋兩家道法,由本島起始,將方圓四五千里以內大小生物,一齊移向遠海中去。
天癡上人本來好勝自負,又以素擅五行禁制。自以為此舉擅長,必比三人先完,哪知大謬不然。
四人各向一方,同時動手,仍是妙一真人與朱由穆二人最早畢事,也最完善無遺。
天癡上人空自大顯神通,運用五行挪移大搬運法,費了許多精神,結果勉強步武神駝乙休。但是禁法稍猛,不能皆順物之性,一半行法,一半誘引,竟有好些年久通靈的水族受了傷害。上人經此一來,才知功力仍是不濟,棋輸一著,處處相形見絀,不是可以勉強。心中好生愧服,把平日驕矜之念,為之一祛。
這次行法,因是量多物雜,一意保全,也費了一日夜工夫。一晃三天,火穴中煙勢日衰,已成強弩之末。
妙一真人見大功即將告成,到了明早日出以前,劫灰便須下降。笑對天癡上人道:「前次小徒易鼎、易震無知冒犯,尚有法寶遺留磁峰之上,不知可能推情擲還嗎?」
天癡上人忙道:「前日相見,便欲奉還,只為連日追隨諸道友行法,移散生靈,未暇及此。適才已命小徒樓滄洲去取了。」
妙一真人又道:「此役本係天劫所使,遂致諸位道友各有誤會。鼎、震二小徒因隨眾弟子奉有職司,致遲請罪。乃祖易周先生與道友本係知交,事已過去,貧道已與通函,說明此劫經過。所望看在薄面,互釋前嫌,勿再介意,如何?」
天癡上人已知自己無力與這些仙人為敵,加以劫後之身,心存謹慎,巴不得有人出頭言和,何況妙一真人處處公直,毫無軒輊,所施於己甚厚。日前已然說過,今又重提,焉能不允。接口答道:「前本無知,事由誤會,道兄一言,無不應命。」
妙一真人隨喚易靜和鼎、震兄弟一同降落,向主人請罪賠禮。
天癡上人連忙喚起,極口慰勉,說:「易氏兄弟雖是疏忽,因有妖黨中人追來,情有可原,當時已然處罰。現在雙方親如一家,以後同輩相遇,互相扶助。舊事過去,無須再提。齊道兄太甚謙虛。」
樓滄洲恰自寶藏中將易氏弟兄所失之寶取來,隨即交還。易氏弟兄正為和金、石、二甄六人約定一同行道,這幾位師兄弟各有至寶隨身,自己法寶多在銅椰島失去,相形見絀,好生愁悶。最可惜的是那九天十地辟魔神梭,一見發還無損,好不歡喜,忙各拜謝領去。
時已深夜,天到子正,穴中毒火便已噴完,只剩絲絲殘煙,搖曳上升。一會,殘煙也已噴盡。妙一真人便照預計發令,將手一揮,穴上深井一般的大光筒便即撤去。
眾弟子立駕遁光,散出陣外,分佈空中九宮方位上。
十餘位仙人也各降下,與乙休、天癡上人相見,說笑一陣。眾仙遙看殘月西斜,海中魚介生物全部遷徙,海面上靜蕩蕩的,只剩波濤向海岸衝擊,吞吐嗚咽。仰望空中,玄真子與妙一夫人同在八九千尋以上,不見一點形影。那毒煙烈火破空直上,所發風雷之聲也早靜止,顯得夜景分外幽寂,與日前猛惡之勢迥乎天淵之別。
眾仙俱都紛紛祝賀,共慶功成,只等東方微明,便起施為。
一會工夫,啟明星耀,東方漸有曙色。
妙一真人剛喝得一聲:「起!」便聽高天空裏異聲大作,宛如無數天鼓當空齊鳴,更有千萬神兵,鐵甲天馬,萬蹄雜遝,自天殺來。便是雷霆暴震,聲勢也無如此猛烈。
眾仙爭先飛起,晃眼數十百道金光霞彩,滿空交織,大地立現光明,映得上下四外俱成金色。那匹練般的金霞,閃電也似在空中略一掣動,便即互相聯合。只是改直為橫,又分作了上下三層,每層相隔約數百丈,其長何止千丈,宛如三道經天長虹,交叉橫亙空中。
眾弟子也把各人飛劍,聯合成了四道較短的光虹,分四面圍列在末層金虹之外。
妙一真人、朱由穆與神駝乙休三人,早飛出最高一層金虹之上相待。同時空中異聲也越來越近,隱見無數火星,明滅亂迸,聚在一起,大如山嶽,瀑布也似往海面上倒瀉下來,眼看越來越近。
妙一真人為首,喝一聲:「疾!」一道極大的金光,離手飛上前去。
那火星便是空中太火毒焰,被罡風消滅以後所剩劫灰,吃玄真子行法禁制,合成一股其大無比的灰瀑,自萬丈高空倒瀉下來。那灰沙互相摩擦激蕩,發出無量火星,由上向下,如火山飛墮一般,加上異聲怒吼,驚天動地。妙一真人一道金光,迎頭一裹,擠得那灰瀑勢益猛惡,由金光環繞中直瀉。
眾仙所結三道經天長虹,早已列陣相待。最高一道金虹首先迎住,兩邊金光往上一翹,成了一道長河,將劫灰盛住。左邊一頭,便漸漸往前伸去,劫灰齊往金河中注入。只聽轟轟發發之聲,金光閃耀,霞彩橫空,上接一根通天火柱,頓成亙古不見之奇。
約有盞茶光景,金河的一頭未動,一頭已伸長了二三百里,漸漸低垂,斜注海中。劫灰由金河中順流而下,海水立即怒沸,駭浪如山,直上遙空。數千丈大小的劫灰,互相擊撞,聲如暴雷。那金河隨在海面上由近而遠,縱橫移動,約有刻許工夫,便相繼就位。
妙一真人手指一道金光,緊束後尾,往東方移去。空中劫灰仍然往下怒瀉,那第二道金虹便迎上去,接個正著。仍是如法炮製,化成金河,一頭向西方伸長,漸注入海。劫灰所到之處,海水盡沸,東西兩應,勢更強烈。這時紅日正由天邊升起,朝雲曉霞,一層層齊幻金光。上有金虹斜掛,下有駭浪飛騰,端的氣象萬千,奇麗無恃。
第二道金虹伸得漸遠,神駝乙休便放出一道紅光,束住光尾,向遠方海中移去。第三道金虹又復接上,前兩道金虹,本離島伸長二百里以外,方始下注。近海邊百餘里內,尚無劫灰注入。所以這次金虹不是一頭下垂,待了一會,忽在空中閃了幾閃。
朱由穆手揚處,飛起一團佛光,將灰瀑圍住,口喝:「諸位道友,我等各顯神通,點綴一個奇景如何?」這第三道金虹,本是法力最高的幾位仙人主持,聞言會意。立將金河展開,化成一張華蓋,越展越寬,外邊俱都向下,將全島罩住,離海面不過兩三丈。
那灰柱由佛光中直瀉下來,分向四邊流墜,瀉入海中,散佈得均勻已極。由下往上,宛如一頂碩大無朋的金幕,四邊火珠如潮,滾滾飛落,由上往下,又似一朵萬丈金蓮,挾著無量星沙,自天倒掛,煞是奇觀。因是離開海面,做一大圓圈,同時下注。朱由穆又頻使神通,使那無量星沙遠近飛布,激得掀天巨浪,潮湧而起,令人心驚目眩,又是一番奇景。
個把時辰過去,第一、第二兩道金河放完了劫灰,先後飛回,改為一南一北,接向上面。相繼接夠了數,仍和先前一樣,向南北兩頭伸長出去,注入海中。近島的一圈,因是地方不大,頭一次劫灰便將海底布夠了數。
朱由穆二次待要如法施為,被妙一真人由北飛來止住,並說:「百丈毒火所遭灰沙不過石許,倒傾之勢,比較上升還快速得多。因要使海底沉沙一律平勻,如若行法散佈,勢必鬧得滿空俱被灰塵佈滿,連月不消,既費時候,使上空兩個主持人也更多費心力。所以才請諸位道友各運玄功,將各人飛劍、法寶連成天河,使其分注海中。
「但是劫灰餘毒未盡,分量極重,並為迅速廣布。又將空中天河分成三道,以便相互接替,分向四方八面傾注。現在近島一帶,已經鋪有三丈來深,不宜再增。空中劫灰,也十去六七,再倒換一兩回,便可畢事。大師兄和山荊在靈空交界處滅火消沙,自從那日到山,不曾稍息。朱道友如是有興,何妨上去助他們一臂?」
說時,神駝乙休也由南方飛回,說:「這二次布散劫灰,諸位道友已然放心,足可勝任,無須另行戒備。大師兄和齊仙嫂正在辛勞,我和小和尚同去略效微勞吧。」
朱由穆早答要去,聞言,說一聲:「好。」
兩道金光比電還疾,只一閃,便雙雙射入高空雲層之中不見。
妙一真人看二人去後,微笑道:「朱道友轉劫歸來,仍是這等天真。我如晚到一步,這銅椰島上許多琪花瑤草,日久豈不被灰毒燒死,那被乙道友所斷銅椰靈木,如何重生?沉沙不可復起,地底靈泉恐受流毒,趁此片刻餘閒,且為此島添一新景吧。」
真人隨縱遁光飛起,手掐靈訣,指著海中。立有一道金光飛出,電轉星馳,環島飛行三匝,回到原處,一閃即隱。隨又用手朝外一指,一聲霹靂過去,環著銅椰島四圍,忽起海潮。由島邊沙灘起,宛如擊石投水,化成一個水圈,由小而大,往外推展開去。最前浪頭,約有三四十丈高下,里許來寬。全圈一般平,無甚高低,直推出百里以外,忽然停止,直似環島添了一圈浪城。浪花儘管翻流不休,卻是通體高低如一,不消不退。
天癡上人因眾仙行法早有成竹,妙一真人又未招呼,未便插手,正率門人在島上旁觀贊佩。一見妙一真人為本島添此奇景,好生欣慰,趕忙過去稱謝。
妙一真人笑道:「我知此島多產嘉木靈藥,雖仗元磁精氣鍾育,也還靠了此島有靈泉滋潤之故。本島本產不少巨鯨,現均行法徙去,即使近島百餘里未布劫灰,魚類無知,稍微遊遠,便中灰毒。如將此灰行法禁制,在海底逼起一圈長堤,再將鯨群移回,有此一圈阻隔,不致游向圈外中毒,豈非絕妙?
「三百六十年後,此灰必成一圈五色河堤,高出水面。彼時圈中之水,使其化鹹為淡,成一環湖,或在堤上另開門戶,與海相通,便悉隨尊便了。」
天癡上人連聲稱謝,笑問道:「小弟前次愚昧,不知天數,幾肇殺身滅形之禍。多蒙道兄鼎力解免,感謝之情,不消說了。但是小弟自來疏狂,不曾輕受人惠。日前白犀潭赴約,來去途中,累見佛光搭救,有一小沙彌影子,略閃即逝。不知其人,道友知否?」
真人便把白眉和尚命朱、李二人暗助之事說了。並說:「那小沙彌便是阿童,現在第二道天河上相助行法。」上人聞言,方始明白,連道慚愧不迭。
真人仰望高空,光華閃動,知將告成,便與上人道聲:「少時再談。」縱遁光迎上前去。
多半日光陰過去,空中灰沙雖仍下降,勢已大減。數千里方圓海底,按預定尺寸快佈滿了,所差無幾。妙一真人身剛飛起,那空中四五道金光,也已隨了餘灰一同下降。這時三道天河,只有一道載了灰沙遠去,兩道作十字形,高低橫亙。
妙一真人仰望灰柱,尾梢散漫,攪成了一團濃霧。本似一根撐天灰柱往下飛墮,因為尾梢降勢稍緩,頗有中斷之處,事出意外。幸是真人道妙通玄,法力無邊,一見有異,不等向高空傳聲遙問,手向下方一指。口中傳聲發令,命將兩道大河連合為一,化成一面天幕,將全島罩住,迎接來勢。並命分宮守候的眾弟子,小心戒備,各將劍光寶光八面圍住,以防灰沙散漫。
就十幾句話的工夫,空中餘灰帶著後尾一團濃霧,自天飛墮。
玄真子、妙一夫人、乙休、朱由穆四人,各指一道金光,緊隨沙霧之後,也一同飛落。眼看相隔那面金光天幕不遠,中間一段,忽似花炮迸雪,當空爆炸。灰沙中無量數的火星,宛如箭雨飛蝗,隨著萬千道濃煙滿空飛射。仗著眾仙應變神速,上下四方均有戒備。
妙一真人更是成竹在胸,早見及此。一見毒灰爆烈,雙手一揚,立有十道金光匹練般飛出,當空伸長,分十面遠遠斜橫空中,擋住斜飛之勢。同時,下面光幕往上飛去,分列空中。眾弟子各用劍光法寶,齊往中間逼去。在上空,玄真子等四仙,也將金光化成一面華蓋,緩緩壓來。有那眾弟子阻擋不及、橫送出去的,被那橫空十道金虹阻住去路,平兜過來。
不消半盞茶時,上下四外齊向中間緊攏,成了合缽之勢。直似數千丈大的圓盒,將那無量劫餘灰沙包藏在內,通體渾成,毫無一絲縫隙。只有金光萬丈,映徹海面,燭照雲霄。
眾仙隨施法力,將眾弟子的劍光逐漸撤出。光球逐漸縮小,約減到百十丈光景。妙一真人才指明地點,令其就此飛入海底,再行如法散佈。
眾仙應諾,共指金球,朝遠方海面上飛去。頭一道天河,乃是本門師兄弟主持,早將灰沙放完歸來,收了劍光,落下相待。
妙一真人知已功成無事,也率門人降下。遙望光球沉入海底以後,那一片海面立湧起無數撐天水柱,有無量數山大的水泡冒起,爆聲如雷,震撼海嶽。
本來環島數千里海底更平添了十來丈厚一層毒沙,到處波翻浪湧,驚濤山立,洶湧奔騰,聲如巨雷,不曾片刻寧靜。再吃這麼大一個光球挾著絕大量的毒沙落往海底,飛舞散佈,聲勢更盛,自不必說。那光球雖然上有極深海水,精光寶氣依然上透層波,掩藏不住。
只見一個百丈金輪的影子,光芒萬道,在天邊無數撐空晶柱之中星丸跳擲,出沒升降,翔轉飛馳。映出半天金霞,比起海上日出之景,還要雄偉得多。
隔了一會,遙望海上金輪忽散,化作十餘道金光。飛起空中,略一掉轉,相繼飛來。晃眼近來,光華斂處,玄真子等十來位仙人一齊現身。
妙一真人忙率眾迎上前去,分別禮謝,互相又慶賀了一陣。
妙一真人便問玄真子等四仙,適才眼見已快收功,如何又生變故?
玄真子答道:「我和弟夫人引了烈焰,直上兩天交界之處,如法行事。雖然萬年太火毒焰厲害,我們既要使它布散高天,借乾罡之氣滅火化沙,消滅火毒。又須聚在一起,只在那千百里禁制圈中,不令隨風吹散。乾天罡風又與尋常風力不同,本是極難之事。幸仗天心仁愛,恩師法寶妙用,我和弟夫人又極小心謹慎,不過比預料多費了些心力。
「一連數日夜,俱都平安過去。哪知到了快要收功時節,忽有警兆。心神一動,我和弟夫人忙運玄機推算,竟是軒轅老怪為與本門尋仇。他自知不濟,不敢妄動,自裝好人,暗中示意妖徒,費了許多心機。加上兩件異寶和妖徒最寵愛的妖婦,哀詞厚禮,把昔年被恩師逐出中土,遁往北極附近黑伽山落神嶺潛伏的本門仇敵老妖兀南公,誘激出來。
「這老妖孽本就記著恩師的仇,逃時聲言必報。不過照他心意,還覺不到報仇時機,欲待機會到來,再將本門長幼一網打盡。一則為寶物、美色所動,二則被妖徒一激,意欲一試。便運妖光,查看我們虛實,竟被看出此間之事。再一推算,本門氣運正盛,又建立這一場大功德,自然以後上天降福,方興未艾。照此下去,直無報仇之日。
「他一時忿極,仗恃所居高出雲空,只比靈嶠仙府略低百丈的二天交界之處。我們如非專為他留心,虔加推算,決算不出。事隔多年,自不會料到他捲土重來。說也僥倖,他如徑去峨嵋,我們縱有人在彼防守,恐也非他敵手,就許被他殘毀一番。他偏自恃,仍是當年好勝心情,以為本門長幼多集於此,乘虛襲入洞府,勝之不武。
「他雖旁門左道,不似妖屍冥頑孤行,八百年苦功,已將修到地仙之位。這場善功如為所敗,引起浩劫,自身必應天誅,萬劫不復,不敢冒失。他用妖光查看時,這裏全功已成七八。意欲候到我們大功告成之前趕到,先乘我和弟夫人行法正急之際,下毒手暗算。然後就勢飛下,與本門長幼和在場諸道友為仇,傷得一個是一個。
「老怪未到以前,以為我等驟出不意,必有傷亡。而天空劫灰已去七八,照此行徑,至多銅椰島和左近海面受災,俱是無人之地,水中生物又經師弟徙走,造孽不大。哪知仍然被我算出。他那來勢特快,我和弟夫人正說抵禦之策,便帶一有力妖黨飛來。
「一則時機緊迫,未及報警,二則恃有恩師新賜法寶,還有一道靈符,不曾明示用法,分明為他而設。恩師未預示先機,自然認作無足輕重。我們事前大意,不曾防到外敵,也由於此,一時疏忽,以為無害。又知諸位道友在下面各有職司,正在收功吃緊之際。我忽告警,徒亂人意,於事未必有所助益,因此不曾告警。一面仍自施為,一面各運玄功,分化元神迎敵。
「沒想到老妖孽法力遠非昔比,連那妖黨均非弱者。我和弟夫人空身還能應付,而這時滿空劫灰,正由禁制圈中往下急降,尚未放完,必須敵我兼顧,一心二用,未免吃虧。恩師所賜靈符未注功效,放將出去,只可防身,不能克敵。他那法寶也頗厲害,相持時久,諸多可慮。弟夫人正打算向師弟傳聲密告,請分一二能手升空相助,忽見乙、朱二位道友飛上,四人合力夾攻,他自相形見絀。
「弟夫人不惜冒險,連施諸般法寶,妖黨首先受傷。朱道友又放佛光,發出舍利。他見勢不佳,方始說了幾句異日尋仇的大話,先令同黨遁去。他臨去時,想是惡氣難消,忘卻來時顧忌,也許他是想使我們多費手腳。竟用玄功變化,乘我們一點破綻,元神闖入圈內。將我們禁法破去,震散灰沙,方縱妖光遁走。
「餘灰少說還有萬丈方圓一團不曾降完,虛而不實,禁制一破,全都爆散。鬧得兩天交界滿是火星灰霧,散亂橫飛。恐隨罡風吹墮人間,貽害生靈,而事前禁制,已不可能。灰中毒氣已見天風,脹力又是絕大。
「總算我等四人應變尚速,一見不好,也沒顧及追逐妖人。不約而同,各以全力施為,收攝聚集,一面又將罡風擋住。弟夫人出力最多,又縱遁光連揮寶扇,滿天追逐阻擋,相助推攏,一面仍使下注。經此一散一聚,合力防禦,才未生出大枝節來。
「大火初滅,毒氣尚盛,上天下地,過於廣大,若迫束過緊,為害尤烈。早料到毒氣經風,必要自行膨脹,摩擦愈烈,愈生變故。但是收尾一圈,費了許多事強行聚攏,中雜乾天罡煞之氣。一個不好,二次爆裂,發出亙古未有的巨震。
「我們修道人自是無妨,這千里以內所有大小島嶼全被震裂,海水逆上千百丈更在意中。就說水族已徙,各島生物總還不少,本島就非少數,豈不全數遭殃?輕了不好,重又不好,只有在快要降完未爆發前,大家合力將它包沒,送入海內,再開一口,徐徐散佈,方可無事。
「其勢不能兼顧,仗著諸位道友應變神速,早合成一光幕,向上反兜相待。師弟又率眾門人,分列天空中戒備,才放了心。果然還未降完,便已爆裂。這亙古未有之奇災浩劫,大凶極險,僥倖平安渡過,勉奏全功。只出兩次不妨事的小波折,真可喜可賀也!」
天癡上人重向眾仙致謝,說:「後洞已令門人整理停當,備有水酒,為諸位道友及門下高足慶功慰勞。」堅留小住。
眾仙見其意甚誠,又喜他勇於遷善,迥非故習,人本端正,也樂得交此教外之友,同聲稱謝,允留一日。上人隨延眾入洞。席間雖無多兼味,但有島上所產千年銅椰靈果和十餘種乾鮮果脯、竹實、首烏之類,並有數百年仙釀,無一不是輕身益氣、脫骨換胎、可致長生、於修道人有益之物。只是前洞為乙休所毀,後洞石室稍小,長幼兩輩須分兩起飲宴罷了。
長一輩賓主飲宴方酣,矮叟朱梅笑道:「乙駝子,你把人家鬧了個河翻海轉,你自己也吃了些苦頭,算是折過,不要你賠還了,現在一切歸之劫數。你和主人已然打出交情,是朋友了。他島上這些銅椰靈木,被你那又陰又毒的飛刀毀壞,別人無法解救,你難道好意思不管,少時袖手一走,便了事嗎?」
天癡上人初意,以自己的法力修建洞府,極為容易,只等仙賓一走,移回磁峰,即可興修。最主要的還是乙休所斬斷的大小數百株銅椰仙樹,都是東方乙木之精,與己雖是面和心違,卻有極深淵源,一呼即至,滿擬使其回生,易如反掌。受傷門人又經治癒,只顧欣喜,設宴謝客,全未在意。
及聽朱梅一說,才想起乙休斬銅椰的是道碧光,元磁真氣收攝無效。前聽人說,乃妻韓仙子有一至寶,名寒碧刀,如是此寶,卻非糟不可。對方雖已化仇為友,到底釋嫌不久,又不好意思出口。
乙休笑道:「朱矮子,你最刁巧,起先慫恿我和天癡道友為難,今又來做好人。我起初不過一時之忿,怎肯使這天生靈木絕種?只為先時無暇,現又主人盛意留飲,酒又極佳。欲待稍飲再去,靈木接上重生,再來終席,與諸位道友同行。你多管閒事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