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四回
  受難數十年 二弟子改過自新
  救災無窮盡 諸仙人同心協力

  兩年前,屠龍大師往訪,曾說那散仙面上晦紋已現,劫運應在三年以內。為此留下一面告急的信符,日後如有兇險,可即如法施為。
  島主夫婦情知不妙,趕緊點燃信符。這時師徒尚有三人,用盡方法,各以全力拼死抵禦,勉強挨了多半日。男島主首先為申屠宏所殺,三個徒弟也都重傷,先後死去,只剩下女島主一人尚在苦苦撐持。
  王瑟見狀太慘,許是自覺慚愧,又因以前兩次被擒,俱是女島主向男的緩頰釋放,總算是有恩於他。便向申屠宏求情,說女島主素無惡跡,力勸停手,容她逃命自去。
  女島主性極剛烈,忍著痛淚,哀求道:「靈藥在彼,可往自採。尚請高抬貴手,容我埋葬亡夫及六個門人,不知可否?」
  申屠宏道:「我等不是為採藥而來,餘事你不妨自便。」
  女島主詫問:「既非為靈藥,你我素不相識,何以心狠手辣,殺我師徒?」
  申屠宏道:「靈藥天成,你夫婦據為己有,且屠害有道之士,罪不可逭。」
  女島主抗聲道:「此藥係我夫婦栽植,豈是無主之物?再說我夫婦數十年來,未離此島一步,素未殺人!道友法力高強是實,但怎可血口噴人?」
  申屠宏忙看了王瑟一眼道:「這位王道友,你可識得?」
  女島主呸了一聲道:「當然認識!他來此不下五次,每次皆邀同一些敗類,強索惡取。最後一次還待潛入海底,把藥草之靈脈切斷。如此小人,只恨我當時一念之仁,饒了他性命!」
  這時,申屠宏始知受了王瑟利用,然大禍已成,與阮徵二人面面相覷,心下冷了半截。
  王瑟忙辯白道:「賤人胡說,我明見你夫婦殺人無數,不然怎會佈此妖陣?」
  女島主慘然長嘆:「有道是璧本無罪,懷璧其罪!為了維護此草,我夫婦從無寧日!罷了,今丈夫已去,門人皆亡,你既見我殺人無數,我就再殺一個,也不算多吧!」說畢,女島主咬破舌尖,用她本門最惡辣的毒法,揚手一陰雷,張口一片血光,撲向王瑟。但見一片火光,轟然一聲巨響,兩人血肉橫飛,一起同歸於盡!
  兩人剛剛斃命,一片金紅光華,自天直降,屠龍大師已至。她見島主夫婦門人全數慘死,肇事者又是峨嵋弟子,不問根由,勃然大怒。
  賀萍子與諸葛警我二人,見她師徒到來,知道不妙,未等見面,已先溜走。
  申屠宏與阮徵二人不敢相強,不由分說,全被她法力禁制,裝入乾坤布袋。大師寫了一信,歷述罪狀,命門人眇姑押送東海。
  到時,三仙丹未煉成,洞門未開。二人只好跪在洞外待罪,眇姑在一旁打坐,等候三仙開門交信。一晃二十來日,三仙同出,已知究裡。先時便要追去靈光,押入輪迴。申屠宏等再三苦求,復經妙一夫人力為求情解勸,才按輕重,分別處罰。
  申屠宏和阮徵是禍首,處罰最重,逐出門牆,定了八十一年期限。在此期內應經三劫,還須努力修為,夙根不昧,始允重返師門。諸葛警我非出本意,情不可卻,鬥法時又未傷人,罰處最輕。賀萍子只歷一劫,出生便即引度,改名笑和尚。
  獨申屠宏,兩次輪迴,又歷盡艱危,勉強挨到今日。由於乙休曾在二十年前,當申屠宏二次轉世時,曾代之說情,被妙一真人婉言拒絕。乙休性剛,雖未曾十分不快,也決不肯再為此事開口。故此,等到此時,恰好阿童到來,乙休便面授機宜,請求代言。
  阿童聽出了神,方覺這人正是初出茅廬的前車之鑒,以後遇事,務要慎重,少開殺戒。忽見一道光華穿破雲層飛來,落地現出一位道長。
  申屠宏見是醉道人,喜出望外,急忙跪倒行禮,口稱師叔。
  醉道人道:「你莫高興,還有難題你做呢。你師父說,姑看乙真人與小神僧的情面,許以立功自救。此時要入仙府拜見師長,尚不能夠。必須看你百日之內,能否勉為其難,再作定奪。銅椰島之行幸非明朝,大約還有三數日一同起身,你自照書行事吧。」說罷,遞過一封柬帖。
  申屠宏見是師父親筆,益發欣慰,喜溢眉宇。先向仙府恭恭敬敬拜了九拜,口中默說了一陣。重又向醉道人、阿童分別拜謝。
  阿童笑道:「我話並未給你帶到,謝我則甚?」
  申屠宏道:「家師神目如電,心動即知,小師父盛意,早知道了。你沒聽醉師叔傳述,師父也看小師父情面嗎?異日如見老禪師,能再為我致意謝恩,益發感激不盡。」
  阿童隨和醉道人互相見禮。醉道人說另有事,請阿童先下。阿童料他要向申屠宏敘闊,並示機宜,自己也亟欲進府,便即舉手作別,穿雲直下。到了殿中見著妙一真人夫婦和在座眾仙,說完白犀潭鬥法之事,隨同落座。
  這時眾弟子剛奉命往左右二洞,通行火宅嚴關和十三限,諸葛警我等為首的四弟子,方在當先試行給眾同門觀看,尚無一人去往前殿,恰是空閒時候。
  阿童心實,覺著受人之托,一句話尚未帶到,於心不安。又以眾仙初見,一則佛道殊途,不相統屬。師父並不肯以尊長自居,主人尊禮師父,半屬謙虛。二則自己年幼,不比師兄朱由穆得道年久,與主人兩世交情,又曾共過患難。算起來,自己終是末學新進,如何敢齒於平輩,冒昧啟齒?心方盤算如何說法得體,卻開不了口。
  朱由穆先問道:「小師弟,你在上面遇見申屠宏時,他臉上有一片紅光,可曾見否?」
  阿童答說:「未見。」
  髯仙李元化笑對妙一真人道:「無怪乎此子敢來求恩,那重冤孽居然被他化去,並還歷劫兩世,始終元靈不昧。受盡邪魔誘惑,冤孽糾纏,竟未墮落迷途,再蹈覆轍。這等艱苦卓絕,向道誠毅,委實是難得呢。」
  頑石大師道:「如論掌教師兄前收這兩弟子,當初本是無心之過。這多年來任他獨自轉劫再世,受盡諸般的苦厄,從來不曾加以援手。年限不滿,冤孽未消,以前更連面都不許見。上次遇那奇險,眼看形神皆喪,如非大方真人垂憐援手,決難倖免。
  「而他們二人一意修省,只仗前生根基紮得堅強,修為勤奮。法力不曾盡失,誓遵師命,各自以孤身微力,獨排萬難。於邪魔仇敵日常侵害之下,一意勤苦修為,毫無怨尤。今已化去孽冤,依戀師門,前來求恩。只差三年光陰,仍是不允所請,未免處治太過。要是我的徒弟,早不忍心了。」
  妙一夫人插口笑答道:「如論這兩門人的根骨,實不在現時英、雲諸弟子以下。兩生艱苦精誠,終於轉禍為福,尤屬不易。外子並非不念師徒之情,只緣愛之深,望之切。平日期許太殷,無端鑄出那等大錯,自然痛心,也就愈恨。總算他二人居然勇於改過,努力奮勉,得有今日,總算難得。可見世間無不可解的冤孽,全仗自身修為如何罷了。至於適才拒他入見,不曾速允所請,乃是另有深意,命他往辦一事,于他大有益處。」
  頑石大師大笑道:「我豈不知齊師兄故使備受折磨,實欲玉成。只是好容易千災百難,熬得冤清孽盡,無一絲過錯。既已心許,何必吝此一面,辜負他這兩生八十年的渴望呢?」
  妙一真人笑道:「師妹休為此子所愚,他二人全都機智絕倫,深知利害。對我夫妻固然感恩依戀,一半也是知道此舉關係終古成敗。我既安心借此成全,早算出他二世能夠因禍得福,異日仙業有望,怎肯中途甘休,作那姑息之愛?
  「他對我的心意全都雪亮了然,見我沒等阿童道友前來說情,便令醉師弟出去傳命授簡。自然我意已回,所命必是于他有益之事,早已歡欣鼓舞,喜出望外。事情一完,便去與他師弟送信,宿願已遂,不久即返師門,何在這暫時一面呢!」
  頑石大師聞言笑道:「話雖如此,就說他半為己謀,居然一見望絕,益自奮勉,向道堅誠,始終如一,也是難能可貴的了。」
  元元大師道:「這還用說?如非這樣,照他二人所犯之過,早已不能寬容。就加恩免,也必逐出門牆,任其自生自滅,決不會用這許多心思,成全他們了。」
  阿童聞言,才知申屠宏府外言動,眾仙俱如親見,已經蒙恩寬免,不久重返師門,好生代他欣慰,便未再提。跟著眾門人相繼由左右兩關飛到,因愛金、石二人年歲和己差不多,人又天真,一見投緣,有意結納,同到魚樂潭,把前事談了一個大概。
  靈雲聽完,喜問道:「小神僧與申屠師兄相遇前後,可曾見有一個年約十五六歲,面相清秀,重瞳鳳眼,目光極亮,著青羅衣,腰懸長劍,左手戴有兩枚指環的少年嗎?」
  阿童答說:「無有。」
  靈雲笑道:「申屠師兄幸得免孽,重返師門,阮師兄想也不外。家父雖有各自清修,自消冤孽,不令二人一起之言,料他們縱不敢故違師命,合力禦害,彼此總要設法通信,各告近況。有時甚或遙遙晤對,都在意中。偏是這多年來,音信全無。那年拜山求情,也只申屠一人。家父和諸位師長從未提過阮師兄的近況,不知光景如何呢?」
  阿童見靈雲意頗關切,便說:「適才聽了頑石大師和掌教真人對答的話,好似此人尚在,口氣也還不惡,因未見過,故未詢問。」
  靈雲道:「當初家父門下只傳二人,一是申屠宏師兄,一是阮徵。彼時我剛轉劫人間,尚未渡上山來。家父母仇敵頗多,俱是左道妖邪,不知怎地訪明我是仇人之女,竟在家母引度以前,將我攝往五臺山中,意欲取煉生魂。家母也剛成道,便令阮師兄跟蹤追躡。
  「家父和苦行、玄真二位大師伯施展法力,算出是五台派妖人所為。忙同趕去,阮師兄已冒奇險,九死一生,將我救出。後又被眾妖人隨後趕上,將他圍困,眼看危急萬分。家父母和二位師伯若稍遲片刻,我和他便無生理。他於我有救命之恩,心中感激。
  「自他犯過,逐出師門,在外待罪,我曾經拼受家父責罰,和霞兒妹子一同尋訪他的蹤跡,前後多次。別的愛莫能助,只想贈他一件防身法寶和數十粒靈丹,防備萬一。
  「頭次聞說他在大渡河畔一個荒僻的山人土洞之中隱修避禍,往訪撲了個空。二次探明真實下落再往,才知他既恐愚姊妹為他受責,又恐違背師命,故此不見。並說藏身之處己泄,即日前往江南覓一深山,隱居修煉,以待災孽到來,抵禦化解。我知他是有心不見,空自感激難過,無可如何,只得回來。
  「我想如今年限將近,申屠師兄已可重返師門,他比申屠還要堅誠虔謹,照理額上血花孽痕必已化除,不久定要歸來。不過事難逆料,也許冤孽未解,故不敢來見家父,也說不定。日後再遇申屠師兄,請代轉告一聲:他二人冤孽未去以前,平日身受甚是痛苦,萬一有朋友相助,只要不是本門中同道,未經二人請求,相助出於自願,便不算是違背師命。
  「我知小神僧法力高強,得有佛門降魔真傳,尚望助他們一臂之力,俾仗佛法慈悲,解去夙冤舊孽,便感同身受了。」
  阿童一一應允,又問出阮徵素來愛好,本身法力尚在。因不捨前生形貌,儘管轉劫兩世,仍是當年身材面目。又是一雙重瞳,極容易認出,便記在心裏。
  靈雲出來時久,說完便即辭別,回殿侍立去訖。
  眾人飲食言笑了一陣,又陪阿童把全景遊了一遍。除卻左右兩洞和太元洞門人用功之所三處禁地,十九踏遍,最後又去靈桂仙館小坐賞桂。
  仙府無日月,到處遊玩遷延,三數日光陰一晃即過。
  這日金、石諸人因仙府之中所有珍禽奇獸,瑤草琪花,及一切飛潛動植靈異之物,阿童全都見到。惟獨芝仙自從五府開建,靈峰飛回,群仙盛會之後,自知災劫已完,一心向上,欲謀正果。芝仙逕自同了那匹芝馬,藏入紅玉坊、飛虹橋中間的靈翠腹洞穴之內,一意修煉,不再出現,尚未見過。
  金、石二人連去峰前,呼之出見,沒有應聲。起初眾仙為防開府時水火風雷猛烈難當,又防妖邪乘虛暗算,將它本根由太元洞暫行移植在凝碧崖前靈楠樹腹以內,並命二靈猿和神鳩、神鵰、神鷲等諸仙禽防衛,以備不虞。會後,本要將它移回太元洞內,妙一夫人前往行法移根時,芝仙跪地懇求,自請移入靈峰腹內。妙一夫人知它心意,點頭笑允,並還傳以道法,喜得二芝歡欣欲狂。
  金、石二人知道此事,料它連日用功正緊,決不會走向別處,曾和阿童說過芝仙最信自己,一呼即至。不料連喚不應,覺著不好意思,忽動稚氣。
  金蟬首將身劍合一,化成一道光華,向峰腰一個較大的孔穴穿出,欲待往裏面捉它出來。哪知這座靈翠峰乃長眉真人所留異寶,昔日兩儀微塵陣發揮妙用便由於此。內中並還藏有道書、靈丹、法寶之類,妙一真人尚未往取,峰腹寶庫禁制猶存。若不知底細門戶,略微深入,便被困住。
  芝仙通靈變化,在靈峰還未飛走以前,便把內中門戶機密探明,知所隱避,看似隨意出入,實則生根藏伏之所,並無禁制。不過外人不似它身小通靈變化,決進不去,稍微走差,誤入寶庫左近,立被攝住,不經妙一真人解救,休想脫身。
  芝仙擇此隱居,原有深意。金蟬只當師祖禁制已撤,芝仙尚敢入居,自無妨害。進才丈許,見裏面孔竅甚多,密如蛛網,大小全可相通,時見霞光隱現無常。正在躊躇觀察,口中喚著芝仙,試探尋找它的藏處,啪地一聲,背上被小手打了一掌。
  金蟬平日常和芝仙打鬧,覺著那是芝仙小手。奇的是自己身劍合一,芝仙如何敢於近身來打?念頭略動,忙即回看,果是芝仙,面上帶著又害怕、又生氣的神色,站在身後不遠,好似打了一下,剛縱回去情景。
  金蟬不知身已入了禁地,飛劍早已離身墜落,失了靈效。再前數尺,便即失陷昏迷。還想佯怒詰問時,忽見芝仙不住地招手,狀甚惶急。本要過去,還未開口,猛覺著腳在實地,飛劍不知何往。方在驚疑,芝仙面上憂急神色已斂,手指自己,不住連說帶比。
  芝仙近來人語漸佳,金蟬一聽,才知自己剛剛脫險。飛劍便在前邊離身不遠墜落,因已入禁地,靈智漸昏,故無所覺。休說再進,便是適才立處,相去不過三四尺。芝仙曾經大聲疾呼告警,居然聽不出。芝仙感他恩義,惟恐誤陷在內,冒險縱入。打了他一掌,覺出不好,趕緊逃回。
  金蟬被打,驚覺回顧,仗著一雙神目,方得看出,因而脫險。否則就是妙一真人在此,不久仍能出困,到底不免一場苦吃了。
  金蟬聞言,一尋飛劍,果在兩交界的地上,已復原形,忙即探手撿起,且喜並無損傷,便叫芝仙同出。
  芝仙說自己蒙掌教夫人開恩傳授,連日修煉正緊。怪金蟬不該喚他,更不該入內相尋,身入險地,逼得他不能不丟了日課出救,白費數日苦功。外面小和尚更于他有損無益,說什麼也不願出見。
  金蟬雖有稚氣,但極疼愛芝仙,不肯強迫。但又誇了口,無法交代。再三婉言勸說,芝仙才答應明日申初,課完出見。
  金蟬不知是計,出來推說芝仙因奉家母之命,在內入定用功,暫時不能出來,須到明日申初始出。阿童本不願攪他清修,但金蟬必欲證實芝仙如何靈異可愛,到時仍約前往。喚了一聲,芝仙便應聲出現,僅向峰腰小洞探出頭來,未現全身。
  阿童見他生得粉滴搓酥,身白如玉,身材那麼小巧,相貌那麼靈秀,神采奕奕,一身仙氣。只是鼓著腮幫子,面帶不快之色,看去可愛已極。方想接它下來,抱在懷中,親熱一陣。猛聽殿內傳呼,擊罄撞鐘,集眾起身。芝仙立現喜容,往峰內縮退回去。
  金、石二人聞命,不敢停留,忙和阿童、米、劉、沙、咪諸人趕往。到時,兩朵雲幢正往上升,金、石二人飛身上去,先將鐘、罄、玉磬敲動。凡奉命下山男女眾弟子,聞聲齊集前殿平臺之上,分班排列。
  妙一真人升座,命眾人入見,說道:「大方真人已到銅椰島三日,先頗獲勝。後來天癡上人情急心橫,竟拼造孽墮劫,不顧利害輕重,頓施毒計,發動先天元磁大陣,引使入網。大方真人剛強任氣,明知敵人激將,陣法厲害。自恃玄功變化,法力高強,煉就不壞之身,無所畏忌,故意叫明之後再去犯險。
  「不料天癡上人暗中還有木精桑姥姥之助,利用本身乙木,混亂先天五行方位。大方真人受其愚惑,不能推算詳細,入陣稍一疏忽,誤走死戶。等到覺察,身已陷入地肺之中,上有該島磁峰鎮壓。當年真人遇難被困時,便是受人暗算,神山壓頂,多年不能脫出。
  「大方真人神智已迷,只覺強仇已早伏誅,仍認作是生平奇恥大辱。天癡上人此舉,大犯其惡,心中怒極,竟也拼著甘冒大罪,豁出釀成大禍,把地下面地火勾動,並以法力會合,燒毀磁峰,攻穿地肺。
  「此舉雖非容易,以大方真人近來道行法力,也沒有多少耽延。現在雙方都是道強氣衝,棋逢對手,兩不相下。天癡上人不知大方真人昔年只是一時大意,驟出不防,為敵暗算。一晃多年,滿擬襲人故智,仍用神山壓頂之法,克敵報仇。並沒設想危機已伏,益發便不可收拾。即或自身得脫,門下幾輩弟子,連同銅椰島仙山福地,必然同化劫灰,一無保全。
  「我們前往解圍,去早了,天癡上人還當我們與大方真人交厚,有意壓他。必須讓他覺出一點危險厲害,再去方是時候。日前已各指示機宜,到後各按方位立定,不許另生枝節。事完,無須同歸,除易、李諸徒須在百日之內前往南疆,去見紅髮老祖致歉,便宜行事,已經指示者外,餘人各按道書、柬帖所示日期、地點行事便了。」
  說罷,真人起身,又指示眾弟子銅椰島事完,便須換裝。分赴各地積修外功,早些備下應用衣物,帶在身上。去時,仍是一律穿著開府時所賜仙衣。
  妙一真人夫婦和玄真子三人,率領長一輩眾仙,連同采薇僧朱由穆、李寧、姜雪君、玉清大師、楊瑾、阿童、嵩山二老等眾仙賓,一同去至殿外平臺。眾弟子仍然排列兩旁,只金、石二人仍在雲幢上等候。
  妙一真人笑對眾仙道:「各位道友,遁光快慢不一,眾弟子中無多人能夠追上我們。力求先聲奪人,必須一同趕到。不如由大師兄和貧道略施小技,用玄門靈光遁法送了去吧。」
  朱由穆笑道:「我們俱為主人出力,自然應由主人送往。別位料也無此神通,不必見外,就請施為吧。」
  妙一真人、玄真子同說:「道友何必太謙?貧道兄弟獻醜就是。」
  說罷,同將袍袖一展,立時滿台俱是金霞,簇擁著長幼群仙數十餘人,一齊向空飛起。晃眼越過飛虹橋、紅玉坊,破空直上。剛剛穿出凝碧崖上節七層雲封,升上高空。妙一真人把手一指,一聲輕雷響處,金霞連閃,比電還疾,流星過渡,徑直往銅椰島飛去。
  飛遁迅速,瞬息千里,沒有多時,便到了銅椰島附近海上。眾仙在雲空中運用慧目,遙望海空遼闊,滄波浩蕩,水天一色,渺無涯際。銅椰島方圓千里,偌大一片地方,還有那麼高直一座磁峰。直似一枚翠螺,中間插上一根碧玉簪子,靜靜地浮沉於滔天巨浸之中,並無絲毫異狀。令人見了,也不由得不感歎造物神奇,吾身直似恒沙倉粟,過於渺小了。
  晃眼工夫,便自飛近島上,自然越現越大,仍無動靜。島上峰嶺回環,形勢奇秀,到處嘉木成林,鬱鬱蒼蒼。加上萬千株獨有的銅椰靈木參天排雲,一株株筆也似直矗立于海岸和宮前盆地之上,顯得景物越發莊嚴雄麗。全海上靜蕩蕩的,休說不似有猛惡陣勢,竟看不見一個人影。
  眾弟子正覺情景不類,忽聽追雲叟白谷逸笑道:「想不到天癡老兒還會弄此狡滑。這類障眼法兒,也能欺瞞我們耳目嗎?」
  妙一真人老遠便把遁光隱去,說時,眾仙也已飛到銅椰島的上空。妙一真人把手一揮,眾仙便照預擬機宜,各按方位列開,各隱身形,分停空中等候。
  眾弟子隨在妙一真人身後,先聽追雲叟一說,才知敵人已然行法,將陣勢隱蔽。幾個目力好的,正運慧眼四處觀望。妙一真人把手一揚,一聲輕雷響處,發出千百丈金光,照耀天地,連附近海水都映成了金色。天宇霞綺,齊閃奇光,絢麗無儔。跟著金光斂去,眾仙仍隱,只妙一真人與眾弟子一同現身。再看下面,已非適才景象,只見全島到處都是殘破火燒痕跡。
  天癡上人所居洞府已然崩裂,洞頂也被揭去。銅椰靈木也沒先見的多了,只東面洞後,有十來株較小的,尚還健在。餘者全都斷的斷,燒的燒,不是化為劫灰,便是連根斬斷。橫七豎八,東倒西歪,狼藉滿地。仿佛一片繁華風景之區,經過一場極大的兵災火害,景物凋喪,滿目荒涼。
  那磁峰連同附近四五十里方圓以內,由峰尖起,斜射向下,直連四外地面,撐起一片五色煙幕。環著煙幕,分列著數十個著青白半臂短裝的天癡門人,各持長劍、小幡,指定峰上,一個個滿面憤激之色。有的衣飾不整,身還負傷。峰前不遠,有一玉石法台,大只方丈。
  天癡上人站在當中,手持長劍、寶幡,主持陣法,面上神色益發憤怒吃緊。台前有一圓光,青芒閃閃,四下斜照,頻頻轉動。離台三十丈高下,在三十六丈方圓以內,按九宮方位,分列著九個門人。每人各有一片青雲托足,手中各持一面形如古鏡的法寶,看去非金非玉,色作深灰。
  天癡上人目注台前圓光所照之處,如覺有異,立即行法,倒轉陣圖,手中長劍一指。空中門人隨將手中寶鏡一晃,鏡面上便有一道由小而大的五色煙光,朝那所照之處射去。不照時,卻是暗無光華。此外離地丈許,全島都是一片灰濛漾的煙霧佈滿,未見神駝乙休蹤跡。
  天癡上人運用全力,行法正緊,忽聽雷聲有異,忙即回顧。只見金光萬道,上燭雲衢。既防有人空中路過,看出下面挫敗情景。又防來人與乙休交好,覺出有異,下來盤詰。豈料自己所設迷景竟然被人破去,知道來了勁敵,不禁又急又怒。
  當下強仇現被禁壓地底,已然用盡心力,仍然禁制不住。仇人只在地底到處穿行,往復亂躥。稍有疏忽,一個照顧不到,立被脫出。便當時敗逃不再拼鬥,也留下一個極大的禍害,日後捲土重來,必有準備,更是敵他不了。就這樣師徒多人合力防範,尚恐有失,怎再經得起添一個強敵,來此分心?同時地底仇人聞得雷聲,料知必有救援到來,不願假手外人才得出困,也在下面全力施為。
  天癡上人見狀,益發手忙腳亂,不敢大意。也不顧觀察敵人是誰,急欲先發制人,把心一橫,慌不迭先把左肩一搖。由肩頭葫蘆內飛出一道極強烈的青光,晃眼展布空中,先將眾門人連法台一齊籠罩。接著急倒轉陣圖,將手中長劍向空連指,九面寶鏡齊放光華,朝一處地面射去,更不再向別處轉照,才略放心,自覺防備甚嚴。
  二次方欲回顧,忽聽身後有人說道:「天癡上人,別來無恙?」
  上人定睛一看,滿地金光已斂,一片祥光簇擁著老少三數十位羽衣星冠,霞被雲裳,周身珠光寶氣,道骨仙風,霞輝四映的男女仙人,緩緩飛近前來。
  為首一人,正是一別數十年,新奉長眉仙敕,開闢碧凝仙府繼道統的峨嵋派教祖妙一真人。知是敵人乙休患難至交,不禁心裏著忙,又急又怒。
  天癡上人因見對方似是先禮後兵,面色和善,不便遽然發作,也不出位相迎,徑在法臺上把首微點,強笑答道:「聞得道友新承大任,開府建業之始,必甚辛勞,今日緣何有此清暇光陰光降荒居?
  「貧道旁門下士,自審行能無似,道力淺薄,神仙位業,自問無福,更不敢仰承交遊,謬竊榮光。遁藏遼海,僻處窮丘,不過妄冀長生,苟延歲月。君子小人,雲泥分隔,荒服野島,難款嘉賓。今蒙寵臨,豈不有瀆教祖尊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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