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回
  下山行道 妙一真人傳天書
  奉命解危 沙彌和尚赴青崗

  四人正在指點答問,齊霞兒忽然飛來,對四人道:「適才白眉老禪師門下小神僧阿童到來,言說天癡上人在白犀潭慘敗,退時激怒大方真人,約往銅椰島見個高下。大方真人立即應諾,答話大是譏嘲,已使天癡上人難堪。家父和諸位前輩尊長,俱說大方真人操之太急,這樣更易迫使對方挺而走險。為防萬一,必須早作準備,以俟時至。
  「四位師兄姊妹都有使命,與眾弟子均需傳授道法,指示機宜,先在仙府習練,大約再有數日,便隨同至銅椰島。解圍之後,便由那裏分手,各自在外行道,非有大事或師命傳召,無須回山。如今事機已迫,留山同門可照往日功課修煉,好在師長不久即回,且等銅椰島歸來,再行傳授吧。」
  四人聞言,隨向留山眾同門舉手作別,同由崖頂飛越,往前殿趕去。
  正值妙一真人升座,向下山諸弟子訓示,分別傳授道法。有好些已經領命起立,手持錦囊仙示,隨侍左右。這時剛對徐祥鵝、趙心源、石奇、施林、悟修、尉遲火示完機宜。四人忙即入殿復命。
  妙一真人獎勵了兩句,吩咐起立。隨喚女神嬰易靜、李英瓊、癩姑三人上前,說道:「依還嶺幻波池洞天福地,內有古時仙女藏珍。久為妖女崔盈豔屍盤踞,再有年餘,豔屍便可煉還真體,危害人間。如今知道的人日漸增多,有的覬覦內中寶物,有的妖邪一流更想勾結妖女,把持仙府,朋比為奸。只因洞中禁制重重,埋伏厲害,還不敢冒昧嘗試罷了。
  「不過時機未至,早去也無用。茲賜你三人柬帖一封,等到時機成熟,前往除去妖邪。以後,即以此洞賜你三人,在內居住,以便日後收徒傳道,以光大本門。英瓊得天獨厚,成就較大,但剛愎好勝,時涉狂妄。易靜、癩姑雖是修道年久,而學養未純,性又偏激。為使爾三人稍受磨煉,柬帖所示要言不煩,一切仍須爾等自己打算,合力同心,相機行事。
  「妖女本就神通廣大,元神又在洞中苦煉多年,玄功幻化,更非昔比。銅椰島歸來,我和各位師伯叔為應付三次鬥劍,輕易不再出山。倘有疏失,卻是不能往援,千萬大意不得。這次下山諸弟子,均有道書一冊,共分三章二十七頁。除首章所載乃本門口訣心法,彼此相同而外,其餘均按著各人資稟功力,傳授多半不同。爾等三人只賜一部,由易靜執掌,互相觀摩,一同修煉。
  「還有南疆紅髮老祖結仇一事,易靜、英瓊二人的確冒失。他門下突然出頭護庇,爾等認作妖婦同黨,不細加分辨,更失之心粗躁妄。我為息事寧人,爾等委實有錯,當受責罰,特令汝二人前往登門負荊。他末劫將臨,本身雖不為惡,終以所習不正,平日又喜縱容惡徒,罪孽深重。儘管白道友感他舊德,用盡心力暗中維護,欲為保全,使他到日能免度難關,終難挽回數運。
  「本來只要遣一介之使,便可出氣的事,紅髮竟會受了惡徒蠱惑激將,為此一朝之忿,妄動無明。而爾眾弟子,也有數人該當應此一劫,難於避免。如今仇怨已成,他信惡徒之言,開府後百日之內,如無人前往負荊請罪,便和本派絕交成仇,以後只要遇上,決不放過。但此事終是爾等之過,又是後輩,在未與我公然破臉為敵之前,禮須盡到。
  「但此人邪法厲害,門下徒黨又無不咬牙切齒。爾等一到,必要百計屈辱,使爾等難堪,應多容忍。以爾等的功力,前次乃僥倖。現乃成心相向,早已羅網密佈,如何能敵?去是必去。海外歸來,爾等即覓靜地,照我道書所傳,除心法口訣必須下苦功精習外,再將中篇所載降魔防身之法勤練精熟,務在第四十九日以前趕到。去時不必人多,只英瓊、易靜二人前往即可。
  「因靈雲、紫玲、輕雲三女弟子未返紫雲宮以前,尚無傳音告急之寶。大師伯在東海時,特為爾等煉了百餘道告急信火,以防在外行道遇險危難之時,可以報警求救。此寶雖只可用一次,但可傳音帶話,千里如相晤對,甚是神妙。攜帶此寶的人,各有一面法牌,一人有難告急,無論以外的人散在何方,各人身邊法牌全受感應,發出告急人的語聲。
  「同門之誼,自無坐視,往援與否,頗關利害。此寶少時由大師伯親自傳授,對於求救的人,自問力所能及,始可前往,如若自知不行,仍以不顧為是。否則去了,轉為人多一累,無益有害,大是不可。爾眾弟子各有一份,你二人如為所困,不妨如法施為。英瓊所收米、劉、袁三徒,連同神鵰鋼羽,可俱帶去,聽候驅策,隨同修積內外功行,不必留此。」
  妙一真人說罷,遞與易靜一本道書,柬帖卻交與癩姑收執。三人聞命感激,敬謹拜謝。真人命起,隨令齊靈雲、秦紫玲、周輕雲三人近前。命先修積外功,等時機到來,再移往紫雲宮海底仙府,同修仙業。另賜輕雲兩封柬帖,命其到日開看。所賜道書,也和易、李等三人一樣,共同一本。
  又喚鄧八姑、陸蓉波、廉紅藥三人近前,命領道書,另覓仙府一起修煉。如接易、李三人在南疆傳聲告急,無須前往。海外歸來,專心物色洞府,只未指明地點。道書也是兩冊,紅藥獨得其一。
  八姑知有緣故,敬謹謝命起立。下餘諸人多在諸葛警我等四人未出時,領了訓示,準備海外歸途,各照師命,分途行事。
  此時只秦寒萼、凌雲鳳二人不在殿內。
  原來寒萼是與乃姊紫玲結伴同行在右元洞內,因為萬珍前車之鑒,一心謹畏,倒也不敢疏懈。紫玲向來謹慎,道心堅定,更不必說。姊妹二人在彌塵幡法寶、飛劍護身之下,緩緩前駛。畢竟寒萼因真元已失,根骨又差,前半雖無什阻滯,一到出口火宅玄關緊要關頭,便顯道淺魔高,由不得萬念雜呈。平時有什經歷思慮,到此齊化幻景,一一出現。
  始而寒萼還能忍受苦難,只管澄神定智,不去理它。本來再要稍忍須臾,即可過去。不料忽現出紫玲谷遇難,與司徒平好合情景,已知是幻景中應有景象。不知怎的一來,心神微一鬆懈,立受搖動,神智迷惑,竟然認假作真。以致遁光一暗,乾焰隨即發動。本是外火勾引內火,一同燃燒,局中人卻情思昏昏,如醉如癡。眼看入魔,不特寒萼要遭大難,連紫玲也要連帶受累。
  猛聽震天價一聲霹靂當頭打下,妙一夫人在耳邊大喝:「外魔已侵,還不速醒!」
  紫玲未起妄念,可是二人同路一起,休戚相關,乾焰魔火已被寒萼引動,何等厲害,雖然內火未燃,一樣也難於禁受。紫玲又誤把乾焰認作幻象,強忍苦痛,不以為意。這樣下去,即使道心始終堅定,不致被牽累到走火入魔地步,但到了時限,人卻非受重傷不可。
  所幸寒萼也已聞聲驚醒轉來,覺出身心火燒如焚,知道不妙,趕緊用強制功夫,澄神反照,復歸空明。神智一清,遁光由暗轉明,內火不生,外火隨以熄滅。但別的幻象又起。寒萼如驚弓之鳥,自然不敢絲毫大意。無如危機瞬息,雖因為時極短,才將內火勾動,立即醒悟,未遭焚身之慘,受傷已是不輕,元神也受了一點耗損。
  寒萼正在息機定念,忍痛苦熬,忽然一片金霞迎面飛進洞來,將她捲了出去。同時,紫玲始終神智清明,乾焰止後痛苦一失,益發慧珠活潑,反照空靈。倏地面前祥光一起,身便能動,知已脫了險境,忙即向前飛去,姊妹二人恰是同時飛到前殿平臺之上落下。
  紫玲知道二人同去,成敗相連,還當寒萼也和自己一樣,安然脫臉,方在暗幸。及至定睛一看,寒萼人已面容灰敗,委頓不支,心中大驚。
  女神嬰易靜自殿內走出,傳話道:「師父命紫玲師妹進殿待命,寒萼已在火宅入定時,為乾焰所傷,如非師尊垂憐,將她救出,再遲須臾,便遭大難了。今以眾弟子下山在即,寒萼師妹必須奉命下山,身受重傷如何能行?掌教師尊格外加恩,賜有靈符一道,靈丹一粒。命愚妹送往太元洞內,即隨凌雲鳳師妹在洞中面壁入定,將所耗元神恢復。等各位師長從銅椰島回來,自有後命。」
  紫玲聞言,首先跪謝師恩,忙即上殿去訖。寒萼也忙忍痛謝恩,拜伏在地。
  易靜說完,先將靈符一揚,一片祥氛向寒萼繞身而過,身上熱痛立止。易靜隨將寒萼扶起,將靈丹與她服下。然後駕起遁光,同往太元洞中飛去。
  寒萼只元氣略有耗損,傷癒以後便可無恙,以為雲鳳必也如此。哪知到太元洞一看,雲鳳本來先在,竟是神氣蕭索,滿面愁苦之容,仿佛受傷甚重,心中驚異。因正入定,不便驚擾,悄拉易靜去至隔室一問,才知師恩深厚,逾格矜全,否則所受苦厄,必較雲鳳尤甚。不由衷心感激,立志奮發,必為師門爭光,百死不二,把素日驕矜偏狹之念為之一掃。
  至於凌雲鳳,本來根骨不夠。雖然白髮龍女崔五姑刻意成全,在她未入門以前,先送往白陽洞內,參悟白陽真人所留洞壁上的圖解,以期異日不落人後。哪知雲鳳一時疏忽,全壁圖解十九精習,單把前半道家紮根基的幾個坐圖忽略過去,不曾參悟。
  事後和崔五姑相見,兩次俱是匆匆一晤,未暇詳陳經歷。這一來,始基未固,猶如不學。雲鳳自和楊瑾同斬妖屍,合鬥姬繁,連經幾次大敵之後,未免心高氣壯。見先行諸同門俱都過去,又聽諸葛警我囑咐的話,越把事情看易,以為師長只是借此試驗門人向道堅決與否。
  照大師兄所說,只和平日打坐入定一樣,便可過去。本來入定時心神動搖,魔念一起,不能自制,也會受害。這等景象,平日做功課時常有,均未為害,至多幻象多些,有甚難處?雖不視如具文,心卻自以為是。哪知妙一真人玄機奧妙,無隱弗燭,念動即知,即此已應降罰。
  雲鳳偏又好勝,到了緊要關頭,身被蓮台吸住,不知謹慎敬畏,妄想仗著法寶飛劍之力,強行闖過。上去便由貪嗔二念引動,魔火乾焰一起,心神立即迷糊,跟著妄念紛呈,竟連和俞允中那段情緣魔念,也被引起。論起道力,雲鳳連寒萼都不如,所以受害較烈。
  眼看雲鳳將走火入魔,幸得楊瑾早就料她不能通過,代向妙一真人力為關說,得了特允,親持芬陀大師靈符前往救助,才免形神齊危之險。無如雲鳳定力不堅,上來便錯,乾焰發作太快,救援不及。雖然免卻一場大難,所受的傷,卻比寒萼要重得多。
  寒萼和雲鳳一則形虧神耗,必須康復,二則立法之始,雖以名列玉篋仙敕,應在首批下山諸弟子之列,終是假手外人,不是自行通過。為此真人傳示:二人傷癒之後,格外施恩,仍各傳本門心法,令在太元洞內,各自面壁修煉若干日,以代左元洞壁穴虔修之功。如能奮發虔修精進,始准下山。
  除這二人外,還有諸葛警我、岳雯尚在隨侍,靜候復命,不曾奉有職司。
  眾人派定之後,妙一真人正看著岳雯,還未開口。忽見齊霞兒走進殿來,向眾仙一一行禮之後,向妙一真人躬身稟告道:「這次師父原命女兒回山,為爹爹效力。現在各位世兄世姊妹俱都奉命下山,不知女兒可有甚使命?」
  妙一真人笑道:「這次乙道友和天癡道友鬥法,他二人事後都有一點傷害。如欲立即復原,非得大荒山無終嶺散仙枯竹老人的巽靈珠、和南星原散仙盧嫗的吸星神簪,不能去那所受的傷毒。但這兩位老前輩,均在唐初先後得道,久已越劫不死,同隱大荒千餘年,自南宋季年起,便不與外人交往。
  「三十年前,我往大荒山採藥,曾與盧嫗有一面之緣。那枯竹老人,卻是三訪未遇。我早想命人前往下書,借此二寶。只因大荒偏居東極,路途遙遠。近山一帶大海之中又頗有水怪盤踞,多具神通變化。有兩處最厲害的,並還得了二仙默許,有人經過,必起為難。
  「二仙性情古怪,最喜有根器而豐神靈秀的少年後進。只要投緣,有求必應,否則不但不應所請,甚或加以懲處,必使受盡磨折,始行釋放。尤難是二仙雖然同在一山,因大荒方圓二萬九千七百里。一在山陰,一在山陽,相隔幾四千里。又都因固步自封,常年在洞天福地中享受清福,惟恐人去擾他。除在沿途設了許多阻礙,並在所居方圓三百六十里內設有顛倒五行迷蹤陣法。
  「以致他那裏言動心意,頗難推算周詳,好些不能預計。因此,若非法力根基俱優而又機智靈警,長於應變的人,不能成功。本意想命岳雯前往,但他應變之才稍差,又少一個助手。你如帶了新收弟子米明孃同往,當可勝任。不過二仙先本同門得道,隱居大荒之後,便為一事反目,各不相讓,千餘年來未共往還。去的人得於此者,必失於彼,難於兩全。
  「全仗你師徒二人臨機應變,能夠善處,方有成功之望。至於沿途精怪,你有雁湖所得禹鼎,又有師傳各異寶,必能通行無阻,不過走得務要神速。二仙雖設有迷陣,但清修千載,輕易無人登門,決想不到有人往求。去時你再將師祖留下的靈符帶去,以備潛入禁制之用。
  「二仙俱都好勝,只要出其不意,深入重地,與他對了面,必然自愧,轉而成全。他如出甚難題,或有事相托,無論難易,均要隨聲應諾,不可遲疑。此行如成,不特大方、天癡二友可以釋嫌修好,便女兒師徒,也必得別的好處。為期共只數日,往返九萬里,雖然飛遁迅速,也頗辛勞。途中難保無耽延,必須在第七日子正以前,趕到銅椰島,才不誤事。急速去吧。」
  霞兒看去年幼,實則從小就被優曇大師度去,得道多年,法力頗高。早聽父母師長說過兩位散仙的事蹟,聞命大喜,立去殿外喚了米明孃進殿,拜謁師祖,領受大命。妙一真人又勉勵明孃兩句,賜了兩道靈符和兩封備交的書信。霞兒接過,知道事不宜遲,匆匆拜別父母和在座諸道長,帶了米明孃出殿。由凝碧崖紅玉坊前,駕遁光破空直上,電馳星飛,先往大荒山南星原飛去。
  妙一真人對各門徒說道:「現在爾等已領了口訣心法,只要照道書勤習,以後不難參悟。只是各人所有法寶,好些多是新近傳授,不久山下就許應用。如不事先習練精純,遇見強敵,冒昧取用,就許被其劫奪,此事關係各人安危。照師祖仙示,銅椰之行尚有數日,先期趕往,無益有害。爾眾弟子正宜乘此時機,往太元洞內各覓一間靜室,先照道書目錄上用法習練,期能隨心運用。如有未盡之處,也可來此請益。
  「這數日內,除諸葛警我、岳雯、鄧八姑、齊靈雲、金蟬、石生、癩姑、林寒八人分作兩班,輪值前殿外,爾等不奉呼召,無須來此。只等紅玉坊前鐘聲齊鳴,再行齊集前殿,等候起程便了。」眾徒齊聲應命,退出殿去。

  小神僧阿童,原是白眉禪師門下小沙彌。久聽大師兄朱由穆說起峨嵋門下近年人才輩出,個個仙根道器,英俊靈秀,仙府景物,又是如何靈奇清麗,心早嚮往。無如老禪師功行圓滿,飛升期近。念他以童嬰入門,居然從小向道心誠,能持苦行戒律。禪門妙諦雖多精悟,白眉禪師因其年幼,尚未傳他降魔法力。他年在深山之中獨居修煉,難免不受那邪魔外道侵害,為此加意傳授。
  阿童靈慧,極為自愛,聞命知是異日修行成敗所關,每日勤習法術禪功,苦無暇暑。難得這次師父竟命他獨自下山,所去之處,又是參與兩個仙人鬥法。最後還落得到峨嵋仙府小住些日,自然喜出望外。及至來到峨嵋,一見這些門人,果如師兄所言,只有過之,一心想要親近。
  眾中只英瓊一人曾經見過,因是初出面嫩,對方是個女子,不便交談。正想少時另尋人言笑,遊玩仙府全景,嗣見眾人由左右兩洞脫險飛出,全部奉命習法,往太元洞走去。
  阿童心方失望,忽聽妙一真人留下八人輪值。內中一個金蟬,一個石生,俱是年輕靈慧,平日聞名,是最嚮往的人。恰巧二人和癩姑、林寒又是第一班,時正無事,各在殿外平臺之上聚談,正好前往親近。阿童便假作玩景,走了出來。
  妙一夫人因他初來,心想游涉仙景,正要開口喚人陪往,朱由穆暗使眼色止住。
  妙一真人夫婦俱知用意,夫人笑問:「這樣不太簡慢嗎?」
  朱由穆擺了擺手,微笑不語。瞥見阿童招手,將金、石二人引往長橋,直到走遠。
  朱由穆才笑答道:「小師弟只是童心未盡,人卻機智非常。這是初次下山,巴不得交幾個小友。他和金蟬、李洪、石生三人,本有夙緣。這樣由他們自行交往,異日用到他時,必爭面子,格外盡力,免去許多推諉。否則,他見事情太難,便難保不藉故躲開了。
  「近年家師見他年紀最幼,向道精誠,能持苦戒,甚是憐愛。又以自身功德圓滿,不能長久照看,為恐異日妖邪欺侮,除傳授護身降魔諸法外。再有年餘,連那根降魔錫杖和八部天龍寶藏,都要賜與他了。異日金、石、甄、易諸人,開建別府,多一助力,豈不是好?」
  妙一夫人終覺不是款待嘉賓之道,回顧靈雲,命往仙廚取些各種珍果仙釀,送往所去之處,令金、石二人好好地陪侍。
  靈雲領命去往仙廚,用玉盆托了好些果酒出來,正遇袁星,說起:「小神僧和二位小師叔,同往松風坪看完寄生蘭,便去魚樂潭波香水榭中,暢談乙真人與天癡上人岷山鬥法之事。小師叔現命弟子來取果酒,送往待客。」
  靈雲便令袁星代捧果酒,隨在後面,經繡雲澗、鳴玉峽右,轉入香蘭徑,越松風坪,由雙幽谷口重徑穿出,橫渡青溪赤欄橋,再經朱桐嶺側涵虛洞通行過去,不遠便是魚樂潭了。
  袁星見靈雲沿途都在流覽,走的卻是去魚樂潭的複道。笑問道:「師伯如若圖快,飛行前往,豈不晃眼就到?走這小路則甚?要去遲了,小師叔才又怪我懶呢。」
  靈雲笑道:「這裏仙景本來靈秀,自從開府重建以來,益發風景無邊,移形換步,各有各的好處,令人耳目應接不暇。偏我事情又多,雖有這三數日恩假,哪裡觀賞得夠?眼看行期已迫,這次下山,全視各自修為,並無一定時限,焉知何年月日重返仙山,再作暢遊。
  「連日我只要抽得一點空,便多觀賞一些。現在值班,回去不能太晚,只好擇那風景最佳之處,抄近路沿途觀賞過去。我知你是想聽小神僧說白犀潭鬥法之事,想我快走,是與不是?」
  袁星笑道:「師伯料得不差,小神僧正在說哩!是石小師叔說弟子愛熱鬧,偏給遣開,命往仙廚取來果酒。」說時,二人已走到潭邊。
  那魚樂潭是個大約四五十畝的圓形小湖蕩,通體恰似一大片完整的羊脂美玉。當中挖一圓槽,下面靈沙作底,碧草參差,綠波粼粼,青山倒影,疏落落種著小半潭紅白蓮花。波香水榭便建在潭的中心,曲檻回欄,軒窗洞啟,平臺曲水,玉柱流輝,錦鱗游泳,暗香時聞。
  沿潭玉堤遠近,不是瑤草琪花,便是青山紅樹。端的是一塵不染,無限芳菲,清絕人間,無殊天上。
  靈雲邊走邊笑道:「你想廣聽聞不難。我到那裏,請小神僧從頭說起,你不也聽見了嗎?」
  袁星正在喜謝,忽見沙、咪二小由水榭的長堤上跑來,到了潭邊方都飛起,神形似頗匆速。瞥見靈雲同行,便沒言語,雙雙躬身行禮,叫了一聲「師伯。」
  靈雲問:「是兩個小師叔命你們來催袁星的嗎?」
  二小恭答:「正是。」
  靈雲方說:「他是因我慢的。一同去吧。」
  忽聽金蟬在水榭外面平臺上遙呼:「姊姊快來!」靈雲點頭答應,飛身凌波而渡。
  袁星和沙、咪二小緊隨在後。到了水榭平臺之上落下,先朝小神僧阿童行禮,致了來意。
  阿童雖然法力頗高,自幼隨師苦修,戒律謹嚴。以前所食,多半山糧野蔬,偶得鮮果,也只山中野產,如桃、李、梅、杏、榛子、松仁、黃精、首烏之類,幾曾吃到過這類珍果仙醪。自是高興喜謝,每樣都嘗了些,極口誇好。先恐破戒,不肯飲酒。
  靈雲力勸,說:「來時已問過采薇大師,說此酒乃是甘露釀成,與凡酒不同。大師和李叔父俱曾暢飲,決無妨礙。」
  阿童聞說朱由穆和李寧都曾飲過,仍然捧酒恭謹跪祝,果然心靈未有警兆,方始入口。眾人見他向道尊師,如此誠敬,好生贊佩。
  阿童這一吃開了頭,卻是口到杯乾,飲之不已。金、石二人貪聽下文,重又詢問。阿童正要說前事,靈雲見袁星悄立金、石二人身後直遞眼色,方想開口請其重說。
  阿童已經覺察,笑道:「袁星往取果酒,為我跋涉,前文他和令姊均未聽過,待我從頭說起好了。」於是一面飲啖,一面述說。
  靈雲本想稍坐即回,嗣聽阿童說得熱鬧,估量殿中不會再有甚事,如有使命,母親自會傳聲相召,也就聽了下去。
  
  原來阿童自奉白眉和尚之命,去往岷山途中尋朱、李二師兄,依言行事。那地方及岷江下游,地名青林崗,石山峭拔,連嶺排雲。嶺頭上為石地,亙古無人,雖然平整,因為上下艱難,草木不生。除臨江一面半腰崖上若斷若續有幾處僻道外,亙古無人行走。
  乙休算計這裏是天癡上人必由之路,在嶺上共設了十幾處埋伏。用意多半是和天癡上人惡作劇,使其沿途受挫,折傷羽翼。以天癡上人的法力,只要事前知道底細,便可無礙。
  惟獨青林崗中腰一處和快到岷山一處,乙休除用極厲害的禁制外,並還各設一座旗門,具有極大威力。敵人任有多大神通,一經入伏,要想脫身,也須受傷。隨行諸弟子若道行淺一點的,更非失陷在內不可。另外還有三處埋伏,專截敵人退路,須等歸來時始行發動,更是神妙莫測,一處比一處厲害。尤其是最後一關,地面設有攝形之法。一經主持人發動禁法,哪怕不由當地飛行,只在橫斷千里以內的上空越過,形影必為陣中神光所攝。主持人再將陣法略一運用,立將敵人陷入伏內,便能衝逃出網,也極費事。同來門人,卻一個也休想脫身回去。
  這前後五處緊要埋伏,如非白眉禪師預遣門人一一相機破去,雙方定成不解之仇無疑。其中有兩處,還不能先給破去,必須有人手持靈符守候。阿童尋到朱、李二人時,朱由穆早照師命,一一施為停當。
  阿童領了機宜,送走兩位師兄,在青林崗上守候了一些時。暗忖:「久聞乙休、天癡二人得道多年,俱是能手,此來必有一場惡鬥。現有師父佛法妙用,埋伏有的破解,有的減去威力,除歸途二處尚等化解外,餘者無一完整,乙休尚未覺察。前半埋伏,天癡上人過時,見了大師兄所留金字警告,必能從此破去,無甚可看,不如先去岷山白犀潭口。
  「大師兄為防我到時多事,另生枝節,才命在此守候。實則中間這處埋伏,威力已減去一半,天癡到來,不過小有梗阻,決能通過。師傳佛門心光遁法,飛行神速,頃刻千里,又有靈符在手,少時回破歸途二處埋伏,決趕得上。何不先去岷山左近,守候天癡師徒,助他們破那末一道禁制,省得到時兩頭緊趕,就便觀戰,豈不是好?」
  阿童到岷山後一看,白犀潭深藏後山一條暗谷盡頭。作法人想因山有僧寺民居,惟恐凡人誤入,那最末一道埋伏,便設在暗谷口外,相隔只有十來丈遠。兩面是險崖,下面是盆地,林木茂翳,蓬蒿沒人,地極幽僻。就這樣,還恐有人無知闖入,兩條可通樵徑的蹬道,都有雲霧封鎖。
  阿童隱身谷左崖腰磐石之上,左對天癡上人來路,舉手便可將埋伏破去。右對谷口,可以觀戰,地勢再妙不過。先以為乙休沿途設伏走來,照理應該先到,必是隱身在內。探頭遙望谷內,只見裏面景象陰森,靜悄悄的,一點聲息皆無。
  阿童等了一會,忽見谷口有一極小人影一晃。定睛一看,那小人竟小得出奇,身量宛如初生嬰孩,可是神情動作矯捷如飛。衣飾更是華美,身白如玉,頭挽抓髻,短髮斜披,兩肩後各插一支金光閃閃的寶劍,長才數寸。短衣短褲,赤足芒鞋,相貌甚是英悍。說是道家元嬰,又覺不像。知道韓仙子潭中收養不少異類,疑是怪物煉成,身上又無邪氣,心甚奇怪。
  那小人先是探頭向外四望,漸漸試探著走出谷口,似要往前面設伏之處走去。快要走近伏處,倏地一道光華起處,現出一個矮胖大頭的麻衣少年,迎著小人,直比手勢。一會,又手指谷內,作出問訊之狀。小人也用手勢比劃,兩人好似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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