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八回
  神駝氣盛 白犀潭鬥天癡 小神僧釜底抽薪
  矮叟疾惡 姑婆嶺伏異數 九疑鼎灌口滅敵

  乙休隨將靈符取出,交與妙一真人。笑道:「天下事,各有因緣,不能勉強。令高足司徒平,自從初見,我便心喜。近見他向道既極堅誠,修為又復精進,心地為人無不淳厚,越發期重。我雖喜逆數而行,究無把握。他遲早成道,自不必說,只不知他將來能否因我之助,能免去他夫妻這一場兵解麼?」
  朱梅接口笑道:「駝子,你總是放著好好神仙歲月不過,終日無事找事。既肯為外人操這許多閒心,你那兩女高足怎麼不設法轉圜?」
  乙休笑道:「你哪裡知道,我那山荊素來護犢,較我尤甚。醜女花奇,為人忠厚尚可,惟獨畢真真這個孽徒,被山荊慣得簡直不成話了。你聽她這『美魔女辣手仙娘』的外號,豈是修道人的稱謂?上次我遣司徒平去白犀潭投簡,一半因為我夫妻將來之事,一半也是為了這個孽徒。
  「畢真真業重罪大,但對山荊而言,卻是自作自受。只不過這次山荊會借此收科,必藉口因我勸說,不致廢卻她多年功行,誅魂戮魄,永世沉淪之苦罷了。」
  追雲叟白谷逸笑道:「駝子和他夫人,先也和齊道友一樣,是累劫近千年的患難夫妻。最後一劫,他竟忘前好,不講情誼,以致韓道友飲恨至今,平日非但不與他見面,連送封信去都須轉托別人。上次駝子用司徒平作為苦肉計,果得一線轉機。跟著得寸進尺,知他夫人素來好勝,決不容外人上門欺凌。借機把癡老兒引上門去,以圖與他夫人言歸於好。
  「我想韓道友出頭,夫妻合力,使癡老兒吃點苦頭,自是無疑。可是韓道友心中仍未必無所介介,再似昔日夫妻同心,誰說的話都能算數,怎能辦到?只恐駝子不開口講這人情還好,如若開口,弄巧人情不准,還要加重責罰,那才糟呢。」
  乙休正要答話,朱梅也插口道:「這話並不儘然,再不好總是夫妻。畢、花二女日侍韓道友身側,乃師近來心意必已窺知,如知不行,必不肯苦求楊道友請駝子為她們設法。萬一韓仙子果然動了真怒,毀去真真的道力,迫使轉劫,又太可惜。虞重死得雖冤,物腐蟲生,並非無因。座中同輩甚多,為何單對此女殷勤?此雖是夙孽,對此女略加懲處,庶幾情法兩盡。但是此罰必重,非所能堪。若得妙一夫人再為從旁關說,就不致有大罪受了。」
  乙休笑道:「當初山荊若不遵前誓遭那劫數,在白犀潭寒泉眼裏受這些年苦楚,哪有今日成就?恐連這次道家四九重劫都等不到,就墮輪迴了吧。她因劫難已過,不特四九之劫可以無慮,而且她多年苦修結果,現在已成地仙,原體復生在即。只是昔年忿激之下,話太堅決,我也疾惡太甚,不為她少徇情面。恰值癡老兒自找無趣,正好借此引她出來,只要見面,便無事了。
  「孽徒自恃山荊所傳末技,妄肆殺戮,本應從重責罰,追去法寶道力,逐出門牆,才是正理。只為念她平日功大於過,品行尚端。在愚夫妻門下,修為這麼多年,也煞非容易。又重楊道友情面,不為太甚罷了。假使山荊真個護短,便我也容她不得,焉有輕易赦免之理?
  「矮子只顧孽徒將來可以為你門人之助,便阿私所好,知道山荊敬佩妙一夫人,必能一言九鼎。卻不知我們修道人,最易為門徒所誤。我因好勝護短,現決不肯收徒,便是為此。齊道友夫婦為一派宗主,群倫敬仰,自己立法尚恐不嚴,如何別人孽徒犯了大過,反倒強他們前往說情?日後眾高足如若有過,見有前例,勢必也遍求師門至交,那時何以自解?
  「現在峨嵋門下諸弟子如有似孽徒這等行徑的,嚴刑酷罰,雖未必使其身受,但追還法寶,飛劍斬首,永不收錄,則定然不移。似愚夫妻這等愛才姑息,只受些折磨,仍留門下,必還以為其罰太輕,如何還肯講這人情,為日後門人犯罪張目,你不是白說麼?」
  朱梅吃他搶白,笑道:「駝子說得有理,想不到你近來居然改了脾氣,可喜可賀。反正是你夫妻愛徒,與我們外人何干?自由你夫妻一個好人,一個惡人,去做過場吧。」
  妙一真人道:「乙道友既說預為戒備,怎還不走?早到岷山與尊夫人先見,商談應對,豈不省事一些?」
  乙休道:「山荊自上次我令司徒平投簡,曉以利害,雖已省悟,但她因我殺她家人,不稍留情,終是有點介介,如先見面,不免爭論。她已苦難多年,只有等到癡老兒登門,她耐不住出來,同仇禦侮之時,再行相見。她既先出頭,便不致再有違言,彼此默契,我再拿話一點,就此不提前事,省去多少羅唆。
  「我算計癡老兒還有三日才到,再停片時起身,沿途埋伏了去。他一意孤行,必不知我設伏相待。我等他由頭上飛過,已與山荊交手,我再趕去,時候足有餘裕。只不能在此等候諸位道友傳授眾弟子道法,派遣下山行道了。」
  妙一真人道:「天癡道友修煉多年,雖然夜郎自大,但教規甚嚴,師徒多人並無過惡。此次事端係因孽徒所啟,本門中已作家法處分。道友此去,保不住予以難堪,偏是小弟等暫時無暇分身,為雙方化解。還是請賢夫婦適可而止,勿為太甚吧。」
  乙休笑道:「他今來意,大是不良,我不傷他,他必傷我。管他銅椰島天羅地網,我先去占一點上風,日後再說。」
  妙一夫人道:「好在二仙誰也不能致誰死命,不過他隨來門徒俱極忠心,如有忤犯,卻不可與之計較。」
  乙休道:「那是當然,誰耐煩與這些無知小輩一般見識。」
  玄真子道:「道友修道多年,道行法力無不高出吾輩,只是微嫌尚氣。天癡道友一敗,必然言語相激,最好期以異日,大家從長計議。並非是說道友前往失陷,所可慮者,不是道友不濟,反是道友法力太強。萬一不幸,雙方操切偏激,各走極端,惹出滔天大禍,亙古不遇的浩劫。休說二位道友,便我等已早慮到,若不能防範未然,也造孽無限,百劫難贖了。」
  乙休笑道:「諸位道友放心,此事決不至於。我早一時走也好。」
  白、朱二老道:「癡老兒對我二人,也早存有敵意。如往觀場解勸,適是逢彼之怒,只好靜等捷音,暫且失陪了。」
  乙休笑道:「我和山荊已是兩人,他帶得人雖多,總是些無用後輩。你兩個如去,更當我倚眾凌寡,欺負他了。倒是此時我不能先往岷山,那裏也須有個佈置,而峨嵋諸弟子待命將發,也在日內,不便遣往。此時最好能得一人代我前往,我還須另外物色呢。」說罷,便即起身。
  眾人送出平臺,乙休力阻勿送,道聲:「再見。」滿地紅光照耀,便自飛走。
  玄真子道:「此人真有通天徹地之能,如非天生特性,便是天仙,何嘗無望?」
  白谷逸道:「此人可愛,也在他這性情上。他和天癡老兒,俱是煉就不死之身,便道家四九天劫,也只不過使他略知謹慎,仍奈何他不得。如此雙方仇怨相尋,不知何時是了?」
  妙一真人道:「此事已和大師兄熟計,此時誰也不肯聽勸,且等時機到了再說吧。」
  朱梅見楊瑾含笑不語,便問道:「駝子適才分明希望道友助他先往岷山一行,他素不願求人,居然示意,可知重要。道友為何只做不解?」
  楊瑾道:「此事原奉家師之命,有事於此,就便為凌雲鳳稍效綿力。畢、花二女之托,乃是附帶。大方真人欲將天癡上人師徒困禁白犀潭寒泉眼裏七日夜,再行放他們回島。此事家師先已囑咐,如何可以助他?朱由穆、姜雪君還要回來,也是為了大方、天癡二位這場爭鬥。他們須在途中等待一人,不然也早來了。」
  正說到此,忽聞旃檀異香,楊瑾、玉清大師齊說:「三位道友到了。」
  話言未了,隨著香風,一片祥光飛墮殿台之上,果是白眉門下弟子采薇僧朱由穆、李寧,同姜雪君三人。互相略微禮敘,便說起神駝乙休和天癡上人鬥法之事。
  眾仙因楊瑾先已說過三人要來,中途又有芬陀之命,都是分手不久去而復轉,料知事情必關重大。
  矮叟朱梅首先問道:「楊道友,此次開府,仗著令師和二位前輩神僧的無邊佛法,終能弭患無形。後來三位同降,其中二位神僧,至今仍是佛律謹嚴,行輩又高,來去匆匆,自在意中。令師與峨嵋兩輩交親,不料卻走得那麼急促。我知令師早已功行圓滿,如非為了道友便是為踐當初與長眉真人諾言,前往料理,四位道友俱都去而復返,事必有因。
  「我想峨嵋開府以後,儘管日益發揚光大,但都是三英二雲等及眾弟子之事。長一輩的道友,只是居山督責,傳授心法。只三次峨嵋鬥劍是個總帳,所有長幼三輩同門,均須出馬。諸位此來,偏是如此亟亟,並還一同到此。照玉篋仙示,好似暫時諸道友都應在山靜修,眾弟子事情雖多,也都還有些日才得應驗。
  「為日最近的,是李英瓊等的南疆之行與幻波池取寶。金蟬、石生等另開別府,尚在以後。駝子和天癡老兒的事結局如何,我們已早料定。至於眾弟子,他們師長要想加以磨鍊,我和乙、白、凌、公冶、玉清,還有羅、葉諸位道友,也都會全力維護這些良材美質。令師和英姆的心意,想也如此。難道紅髮老祖、軒轅老怪兩家之外,還有別的大枝節嗎?」
  楊瑾笑道:「白眉師伯與峨嵋交厚,又與長眉師伯有約在先,先行是為了乙休與天癡之事。我此來只助一人過關,與眾弟子無涉。中道折回,乃是路遇家師,奉命助一孝女報仇脫難,此女並非峨嵋門下。來時家師還說,朱真人答應過她,怎忘卻了?」
  矮叟朱梅笑道:「楊道友,此女與我頗有淵源,怎會忘卻?不過我尚嫌她不奉師命,徒以同門戲言相激,擅自離山。為想使她異日成就,免使有恃無恐,故意假手敵人,去磨練她一二日。此事原有安排,只她仇人邪法厲害,又極狡猾知機,除他也非容易,我雖有成算,尚拿不定。令師既令道友相助,妖道師徒伏誅無疑了。」
  楊瑾笑道:「此女資質委實令人憐愛,只為葉道友故人情重,遇事不忍譴責。妖道師徒惡貫滿盈,竟用元靈攝影之法,在眾仙賓起身、主人送客之際,冷不防將女弟子的真形收攝了幾個,然後從容飛去。被攝的人已經落他阱中,一到時限,便為所害。
  「家師特命我趕來約會朱真人,帶上九疑鼎,將妖道師徒一齊除去,免使留在世上害人。此時二女已與妖道相遇,憑仗有人相助,一二日光陰足能支持。不過看在葉道友份上,還以早些解救為是。」
  朱梅笑道:「此女是道友前生的晚親又是我遠房族曾孫女,本意令她多受些折磨,再往解救。既道友如此說法,又承令師雅命,早去早回也好。」
  楊瑾因師父不久飛升,奉命日後寄居峨嵋,那九疑鼎便存放在太元洞內。隨請朱梅少候,徑去太元洞取來九疑鼎,然後辭別眾仙,隨了矮叟朱梅一同飛走。
  朱、楊二人走後,眾仙重向朱、李、姜三人詢問前事。
  采薇僧朱由穆笑道:「家師說起乙道友夫婦與天癡老兒之事,必須妥善處理,應過劫難即可。家師令我由岷山起始,沿途用佛法佈置,務使天癡師徒不致受害。師弟阿童也奉師命將到,他功候還差,還須我先為佈置,令其坐守,去向天癡老兒買好。
  「我來此除與諸位道友相聚,同時把那年家師所賜牟尼珠用法傳授英瓊,以助她通行火宅。三日後,眾弟子通行火宅、十三限之後,阿童到來告知乙道友和天癡師徒鬥法情形,再行相機行事好了。」
  妙一真人大喜道:「此次我因乙道友與天癡老兒有隙,不曾往銅椰島下請柬。家師仙敕雖有勸雙方和解之命,但是雙方都是古怪脾氣。乙道友和我交厚,或能曲從,天癡卻是難說,既要挾持得住,又要對彼有恩。他那陣法玄妙無窮,到時至少須有十三位法力高強的人,表面設詞謙恭,一上去就必須先將他那九宮陣位把住,使知厲害。若不聽勸告,徒自受辱。然後再動以情面,方能迫使就範。
  「此事只暗中點到為止,處處須要給他留地步,一毫魯莽不得。想來想去,愚夫婦和大師兄以及白、朱、玉清三位道友,還有元元、餐霞、白雲、佟、李五位師兄弟,可以各當一面。中央三元陣位尚無人制,連同楊道友,還差兩人。
  「三位道友來得再好沒有,這樣正好勻出我來,可去向天癡道友從容答話,豈非妙極?如非傳授弟子道法,另有時日,不敢改動。真想現在便開始傳授,只等小神僧一到,立即起身趕往,方算萬全呢。」
  妙一夫人對真人道:「恩師為免此亙古浩劫,曾通誠默禱,哀告蒼靈四十九日,並為三輩門人許下三千萬善功宏願。如非你精誠感格,自發宏誓,代肩重任,也許恩師飛升,還須多延好些年歲。日前拜讀仙敕,分明業已感格天心,將此未有凶災化為祥和,還要多慮則甚?」
  妙一真人道:「話雖如此,畢竟事關重大。浩劫雖然十九可免,照玉敕語氣,到時仍要應典。成功與否,全在當時應變措施如何,稍失機宜,不堪設想。如不等雙方發動,事前消弭,雖然暫時無事,遲早仍是巨災,非把人力盡到一髮千鈞,不能算數。
  「不特本派興衰繫此一舉,還有無量數生靈在內,哪能不自警惕謹慎呢!那地底萬年鬱積陰火,不經乙道友冒險深入,運用玄功,給它泄去一半,異日終是禍根。所以非要事前算準,到得恰是時候不可。」
  元元大師道:「這場浩劫已在數中,卻能避免,固由於恩師精誠感召,天心仁愛,也於此可以窺見。只是乙道友和天癡上人各以一朝之忿,不惜釀此空前無邊浩劫,功過該如何說呢?」
  玄真子道:「他二人為應劫而生,自然與之同盡。即憑本身法力,當時能夠脫難,他年末劫臨頭,孽重者,魔頭愈重,受報也更烈。但二人到緊要關頭,居然能棄嫌捐恨,放下屠刀,二人乃修道之士,本不應動此嗔念,雖不一定有功,罪過總可抵消。一定要問是否因此轉禍為福,那就要看乙道友心意如何了。」
  妙一真人素愛英瓊,見李寧到來,便要傳聲相喚。
  李寧道:「小女點點年紀,蒙大師厚恩收錄,又蒙諸位師長前輩逾格垂青。機緣遇合,般般湊巧,得有今日,已是非分之獲。此次過那火宅嚴關,以她道力,本難渡過,又蒙恩師大發慈悲,命大師兄來此傳授佛門定珠至寶,予以成全。小女年幼無知,那曉天高地厚,如使前知,異日難免過恃師恩,遇事率易。貧僧意欲到時再行喚來,使她稍知戒懼。」
  妙一夫人還未答言,采薇僧朱由穆笑道:「師弟太不知其女之美了,三教門下,俱重忠孝。久聞令愛至性過人,即此一端,已足致身仙域。何況又是生有自來,質稟緣福,般般深厚,所以到處都得前輩師長憐愛提攜。你當她那許多仙緣遇合,俱都由於倖致的嗎?至於煞氣稍重,此是群邪劫數該終,上天假手誅戮,與她何干?
  「與其借著火宅一關去磨練她,轉不如你以慈父之誠,多加訓勉,使其聽從。否則愛女性情剛烈,單憑這一關磨折,保不住事過境遷,置諸腦後。你再用心思,還令愛女多受活罪,這是何苦?至於你因恩師行時之言,心存戒懼,這個無妨。好在我已向恩師服輸下山,尚有數十年的耽擱。侄女的事,全有我作後援,一遇凶危,我必趕到,決不使你操心,有擾靜修如何?」
  李寧素最敬服師兄,不敢再說,欣謝領命。
  妙一夫人也說:「左右二元兩洞設施,俱是恩師遺留,經大師兄和外子如法佈置,通行非易。並且洞中千年瞬息,變幻無窮,臨時傳授,萬一遺誤,有負老禪師厚望,還是先傳為好。」
  朱由穆道:「那牟尼珠乃恩師昔年煉來降魔的佛門定珠,傳授容易,只有六字真言和兩個偈印,當時一學就會,不至於誤事。」
  姜雪君笑道:「乙真人之事,本沒有我,如今被你和李道友強約了來。現適逢其會,也是想借此暗助一人。你這一說,把我來意也打消了,不知此珠能借別人一用嗎?」
  朱由穆道:「雖然未始不可,但同門甚多,此端一開,難保不效尤,豈不為難?」
  姜雪君微慍道:「這兩處嚴關,就如此難過嗎?」
  朱由穆哈哈笑道:「雪妹,你不久便要飛升靈空仙域,怎還是昔年故態?此人是誰?不假定珠之力,你我保她過去,俱非難事。只是這裏眾弟子何人該當首次下山,匣中玉敕早有前定,勉強不得。並非任性的事,還是先問掌教主人一聲,免得愛之,適以誤之。」
  姜雪君笑答:「這層我早曉得,不勞費心。」
  妙一夫人知道姜雪君說的是廉紅藥,接口笑道:「廉紅藥久在令師門下,又承道友時加教益,根器功力俱是上等,便道友不為之助,也在下山之列。現連英瓊與她一齊喚來,即請三位道友賜教好了。」隨即傳聲呼喚二女。
  姜雪君笑答道:「我因此女身世可憐,志行高潔,只惜她根骨比英、雲諸弟子稍遜。惟恐異日成就艱難,意欲代向掌教乞恩,准其下山修積。僥倖名列仙敕,賜恩培植,幸何如之!」
  一干小輩同門,為了殿前風景雖好,離師長坐處太近,諸多畏敬。儘管賜宴歡聚,不敢高聲談笑。又以會短離長,分別在即。此番下山,不知還能與誰相見,都想各尋友好話別,並訂日後相晤之約。覺得靈桂仙館景物清麗,地又偏僻,最是理想。
  諸葛警我、岳雯、鄧八姑、齊靈雲等為首四人,俱主暫時交情雖不免有厚薄,同門誼重,日久仍是一樣。大家又無避人的話,不願分開,便把筵宴設在靈桂仙館,連二袁、鵰、鳩、鷲、鶴、芝等靈物,也都召集一起,開懷暢飲,互敘離衷。
  李、廉二女忽聽師長傳聲相喚,不知何事,忙即趕來。進殿一看,二人俱都喜出望外。當向在座尊長,一一拜見。妙一夫人便把前事一說。先由朱由穆指示通行火宅事宜,傳了定珠用法。
  跟著姜雪君也把紅藥喚近身旁,笑道:「定力與修道年限無關,全仗自身夙慧與心靈主掌。此中要訣,已由采薇大師說過,牢牢緊記,自無危害。但我終不放心,我無佛門至寶傳授,只好蠻來。為防萬一,除借你法寶外,另賜你三粒無音神雷。到時能夠不用最好,就用,至多也只一二粒,你且留以備用。
  「聞眾弟子中頗有幾個從容通行,若無其事的。你雖無此道力,但有此防身,當可無患。如若未用,也無須還我,留備異日對付強敵也好。」
  李、廉二女分別叩謝起立,隨侍在側。朱由穆笑令二女回靈桂仙館,仍與同門歡聚。二女不捨,躬身辭謝。
  李寧知愛女孺慕心切,笑說:「來時聽白眉師祖之言,以後父女相見日長,異日我還常去幻波池與你相聚,無須戀戀。」
  姜雪君也說:「此後下山,師長輕易不出,全仗同門互助。我在塵世上也還有些年耽延,相聚不在此一日。」二女方始拜謝辭別。
  英瓊來時,眾人要她乘機把玉清大師請去。英瓊在外,任事任人不怕,獨對師長謹畏膽小,不似金蟬、石生慣於涎臉。但面皮又薄,不肯拂逆同門之意,隨口應諾。待見了諸尊長,卻不敢向玉清大師開口,只偷看了兩眼。這時拜別要走,又朝玉清大師看了一眼。
  玉清大師已經明白,笑問:「他們又想找我嗎?」
  英瓊恭答:「正是。」
  玉清大師笑道:「此時無事,我也正想尋他們湊熱鬧去呢。」隨向眾仙略說,和二女同往靈桂仙館走去。
  姜雪君道:「玉清道友出身旁門,如今功力竟這麼深厚。尤其她為人謙恭和善,藹然可親,不論長幼,沒一個和她處不來的,真是難得。」
  妙一夫人道:「她因霞兒也在優曇大師門下,謙恭自持,執意和眾弟子論平輩。至今成了各交各,介乎長幼兩輩之間。人又熱心仗義,隨時出力助人,以致眾弟子個個和她親近,得她助力實也不少。她每每自憾出身旁門,恐不免再轉劫,又不捨本來法身,因此修為甚勤。日前開讀恩師玉敕,知日後竟能肉身成道。可見上天樂與人為善,真乃可喜之事,還未得和她細說呢。」
  姜雪君道:「不但是她,便是女殃神鄧八姑,昔年為人何等驕妄。猶憶前生,和她在北天山絕頂鬥法,連經七日七夜,若非采薇兄得信趕來相助,還幾乎制她不住。想不到雪山劫火後回頭,居然會投到正教門下。前日留心看她,竟是一身道氣,造詣甚深,真出人意料。照此看來,無論什麼旁門邪惡,只要在大劫未臨以前能夠回頭,便可轉禍為福,一樣成就的了。」
  妙一夫人道:「上天雖許人以自新之路,但也要看他以往行為如何。鄧八姑以前雖然身在旁門,夙根慧業卻極深厚,因為身世棖觸,習於性情乖謬,到處結怨,真正惡跡並無多少。尤其是那麼出名美貌的人,又在邪教中,能守身如玉,未有一次淫蕩之行。
  「照家師玉敕,她以旁門多年修為之功,與雪山枯坐的多年參悟,已參玄門正宗要旨。如論功力,在本門諸女弟子中,實為首列。這次通行火宅、十三限難關的,眾女弟子中便是頭一個。不特毫無困阻,便將來成就,也不在英、雲以下。」
  朱由穆道:「當初我和雪妹,因她太狂謬,心中厭惡猶存私見,仿佛罪在不赦,必欲殺之為快。現在回憶當時,委實也想不起她有什麼大過惡。佛門號稱廣大,雖然回頭便登彼岸,但究竟還是只有夙根智慧的人,到時才能大徹大悟,放下那把屠刀,去登樂土。
  「真要罪孽深重,靈智全喪,任你苦口婆心,舌敝唇焦,用盡方法,也是徒然!真要是惡人都可度化,以我佛之慈悲與佛法之高深廣大,惡人早已絕跡于世了。」
  眾仙談說了一陣,不覺已是第二日午後。朱梅、楊瑾帶了九疑鼎,攜同金鐘島主葉繽的女弟子朱鸞,一同飛回。
  照著矮叟朱梅開府時的本意,是想乘著會後送客,眾弟子隨意伴送同輩之時,令癩姑、向芳淑、申若蘭陪了朱鸞,先去姑婆嶺要路埋伏。由朱鸞當先,明報父仇,三女助戰。同時暗令諸葛警我借送熊血兒為名,趕去撞上,血兒心感向芳淑贈陰雷珠之德,必要上前勸阻。
  妖道師徒生性剛愎,血兒性如烈火,必要鬧翻。雙方勢成騎虎,不能並立,血兒必用紅欲袋。朱梅再暗約楊瑾、葉繽趕去,便能一網打盡。哪知剛用千里傳音囑咐完了諸葛警我,待和楊、葉二人商議時。極樂真人李靜虛因見妖徒神風使者項紀奉了妖師巫啟明之命、暗隨四女身後、要用妖法攝形,矮叟朱梅又在暗中隱形、尾隨下去,默運玄機,算知就裏。
  等朱梅一回來,李靜虛暗中招向一旁,告以妖道近來邪法厲害,血兒紅欲袋已難擒他,弄巧還許兩敗,仍被妖道漏網。葉、楊二人會後即往小寒山,也無此空閒。楊瑾不久雖仍回來,姑婆嶺之行仍趕不上,留她未始不可,卻有別的枝節。又告以眾弟子會後送客,雖可隨意,但在不曾奉命下山以前,不宜與人爭鬥。妖人師徒此去要往灌口山訪友,朱鸞半途也要折往,必定相遇,雖有虛驚,卻有解救,毫無妨害。如往除妖道,三日以內,均趕得上。
  朱梅生性疾惡,一見妖道師徒鬧鬼,便自追去,全以己意行事,也未細加推算。聽了李靜虛之言,立即傳聲,告知諸葛警我變計行事。及至楊瑾到來,一同趕往,已見朱鸞同一少年被困妖雲之中。少年為救朱鸞,身已負傷,仗著護身法寶神妙,急切間妖道尚奈何這一雙男女不得。
  朱、楊二人事先商定,惟恐妖人漏網,早算計好下手方略。暗施禁法,將妖道師徒逃路隔斷,安置九疑鼎,然後和楊瑾一同現身。先用飛劍和法華金輪,將妖徒神風使者項紀消滅。
  妖道見勢不佳,把心一橫,施展玄功變化。行使惡毒妖法,拼著耗損真元,意欲暗算楊瑾、朱鸞和那少年。不料楊瑾師傳佛門四寶,神妙無窮,當雙方鬥法正激之際,早已留神戒備,法華金輪始終不曾離身。一見妖道神態有異,立即回轉金輪寶光,連朱鸞一齊護住,勢速如電。妖道被楊瑾用般若刀斷去半條左膀,同時朱梅連放太乙神雷,兩下夾攻,妖道受傷又是不輕。
  妖道不知朱、楊二人為了成全朱鸞多年來的孝思,使其手刃父仇,一味破法收寶,削弱他的法力,遲不下那殺手。妖道心疼至寶,又懷殺徒之恨,情切報仇。總想殺死一兩個,稍微泄忿,只管戀戰不退。及至妖法無功,力竭勢窮,連受重創之際。才知再若遲延,必難倖免。
  妖道急用斷臂化為替身,欲用血光遁法遁走,卻已無及。剛一飛起空中,便被九疑鼎所化大口阻住去路。情急之下,將所有殘餘法寶,一齊施為,俱被收去。加上朱梅埋伏發動,身後左右又有幻象追逐堵截,無可逃遁。微一疏神,朱鸞受了矮叟朱梅之教,由幻影掩護,飛近身來,暗運飛劍,將他腰斬。
  妖道雖然身首異處,但還自恃煉就三屍,可以別尋廬舍,再作報仇之計。起初被困,只為不捨原身法體,吃了許多的虧,本就打算捨身遁走。原身一斬,無可顧忌,方以為這樣更易逃遁,任怎不濟,也保得兩個元神。
  誰知敵人早有準備,等的就是這一步。他那裏念頭才動,腰斬殘身還未墜落地上,迎面九疑鼎所化大口已早噴出千條瑞氣,夾著萬點金星,電射而來。身後矮叟朱梅連放太乙神雷,連同楊瑾的法華金輪寶光,朱鸞與那少年的飛劍法寶,上下四外合成一片,電雷光霞,潮湧而至。
  那九疑鼎雖然虛懸空中,寶物不大,四外全是空處。此時鼎中混元真氣已經噴出,妖道三屍元神遁得固快,此鼎更為神速。明明懸在迎面,妖道元神所化三條相連的影子電也似疾,往左上方斜飛過去。那大口竟似早有知覺,如影隨形一般,隨著妖道逃處,不先不後。同時往左上方一斜仰,口中混元真氣便將妖道三屍元神一齊吸住,捲了進去。
  楊瑾忙即趕向對面高峰懸鼎之處,撤去禁法,招回大口,九疑鼎回了原形。然後照著師傳口訣,如法施為,手指處,鼎中一連水火風雷之聲過去,妖道元神立即消滅在內。
  楊瑾持鼎回到原處,朱鸞已先在彼,正用寶劍穿了妖道心肺,捏土為香,望空拜祝,祭告先靈。那少年也站在旁邊,左手捧著一條受傷的右手,正朝朱梅行禮,見楊瑾來,忙又禮拜。
  楊瑾見那少年雖非峨嵋諸大弟子之比,卻也英姿俊秀,頗有道氣。一問才知姓商名建初,乃北海土木島主商梧之子。因聞峨嵋開府,志切觀光,欲尋一與峨嵋門下知交的同道,代為先容,前往參與盛會。及至尋到一問,才知那同道只認得兩個峨嵋後輩:一個是靈和居士徐祥鵝,一個是七星手施林。
  他倆人輩分不夠,自己想往峨嵋觀光尚且不敢冒昧,怎可為人先容。商建初聞此言,自是掃興。心仍不死,以為還有些日,才是會期,再尋其他同道,也許能有機緣。
  商建初尋到灌口山左近的天掌崖,得遇另一道友,兩人一談,越發絕望。不但那同道自身不能引進,並還說起乃翁商梧、乃叔商栗,以前與東海三仙有過嫌隙,道路又是不同,如何去得?商建初這才息了前念,兩人盤桓幾天。
  這日商建初告辭先行,路過當地,瞥見妖霧彌漫,朱鸞為妖人師徒所困。商建初自恃家傳法寶,上前相助。不料妖人厲害,朱鸞雖暫得救,他卻中了妖道的碧靈刀。如非修煉多年,識得厲害,趕緊將右臂關穴閉住,幾遭不測。幸有乃父採五金之精所煉異寶六甲金光幛,連朱鸞一齊護住,直到遇救脫險,才沒有遭毒手。
  他對朱鸞一見鍾情,朱鸞因他為己受傷,也極關切。因那傷處雖由朱梅給了一粒靈丹嚼碎敷治,但只能止痛,如免殘廢,必須往陷空島求得靈玉膏,才可痊癒。刀毒甚重,不宜延遲。商建初明知由此可與峨嵋交往,並和朱鸞時常親近,但因傷重,必須速治。想了又想,無可奈何,只得朝朱、楊三人辭別飛去。
  楊瑾見人已飛去,朱鸞還在凝望,知道二人情根已種,難於解開。雖代朱鸞可惜,但這類事,夙緣前定。非真夙根深厚,具大智慧之人,無法解脫,也就聽之。因朱鸞元氣耗損,也受了點傷,好友門下,又是自己前生引進,大難雖過,面上晦色猶未盡退。生怕她海天萬里,孤身飛行,萬一再有波折,事出倉促,無法往援。好在日內便往銅椰島,正好順路帶送回去。就便還可令她在峨嵋養息二三日,增長一些見識,便令隨同回來。見過眾仙之後,略談前事。
  妙一夫人便把靈雲喚來,命將朱鸞領去。與諸弟子一齊相聚,覓地安置,以待後日同行。
  眾仙言笑宴飲,光陰易過,不覺到了第三日午後。妙一真人喚來諸葛警我,命傳諭門下男女諸弟子,當晚亥末子初,齊集前殿候命。分往左右二元洞內,通行火宅、十三限兩處難關,以驗各人道力。以便加授本門心法,下山行道,諸葛警我領命去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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