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七回 勝會集冠裳 無限清光 為有仙姬延月姊 同仇消芥蒂 難忘故劍 還將駝叟鬥癡翁
眾仙到了殿內,妙一真人便令嬰童李洪行那拜師之禮,謝山自然不再推辭。行禮之後,謝山見曉月禪師所煉斷玉鉤連同靈嶠三仙所賜三寶,由妙一夫人分別給李洪佩戴,鉤插在左肩之上。那鉤形制古茂,上面滿刻奇書古篆符引之類,寶光內蘊,靈異非凡。
謝山便對李洪道:「靈嶠三位仙長所說,務須留意。此鉤不特前古異寶,並經現藏寶主人費了若干心血祭煉,原意用以抵禦長眉師祖玉匣飛刀,可知厲害。如非天蒙老禪師佛法無邊,只恐誰也用它不了,即便到手,也早晚必被原主奪回。看來曉月對於此寶,必定珍惜非常,一旦受制佛法,為一幼童所得,必不甘心。雖然老禪師佛法高深,既肯取以轉授,又將它靈性隔斷,使為你用,不致被他收回,到將來也不致有甚危害,但還是小心才好。
「你初拜我為師,本應傳授一兩件防身禦魔之寶。一則我本玄門中人,剛悟前因,還我初服,尚未十分修為,二則我所有法寶,除一心燈外,無甚奇處。好在你已有此神物,更蒙靈嶠三仙贈你三寶。此時到底年紀太輕,尚須隨我小寒山一行,回山修煉。且等我將法寶重用佛法祭煉,到你他年下山之時,再行傳授吧!」
李洪拜謝,領命起立,仍去妙一夫人身前立侍,甚是依戀。妙一真人笑道:「癡兒,你已轉劫九世,前後千年修為,怎還如此依依難捨?」
李洪跪稟道:「兒子自蒙恩師佛法警悟,想起以前諸生之事,父母慈恩深厚,好容易違顏千載,今始重逢,少時又要隨師還山,怎叫兒子能捨?」
謝山道:「你與令尊千年父子,今始重逢,煞非容易。我為全你孝思,並得多受賢父母教誨,此後許你每年一次歸省便了。」李洪聞言,自是欣慰。
妙一夫人道:「今日開府,各位仙賓所贈法寶珍物甚多,前又得了紫雲宮、幻波池許多法寶,本可賜你兩件。也為年紀太輕,尚非用時,且等將來省親時,我擇那佛門弟子合用之寶,賜你好了。」殿外眾仙聞知謝山收徒,又是妙一真人夫婦前九世的愛子,紛紛入賀。
諸葛警我略聽完了經過,見齊靈雲、周輕雲、秦紫玲在殿右一角聚談,知三人奉命設置盛筵,正想過去詢問眾仙席次,齊霞兒已點手相招。近前一問,霞兒笑道:「大師兄奉命引渡那兩人怎麼樣了?」
諸葛警我道:「師尊原說他二人師父劫運未到,入我門中,尚非其時。不過二人不久便有大難,此時先給他們稍微點醒便了。這兩人資質稟性都好,我看他們已有警覺,只為師門恩重,不肯棄彼就此。到了時機,必來無疑。我為奉命代熊血兒問向芳淑師妹索取陰雷珠,並點化虞、狄二人,竟偷了懶,三位師妹安排筵宴,想已齊備了?」
齊霞兒道:「起初議定,不論交情親疏,所有筵席齊設在平臺之上。遊園時,靈嶠三仙、公冶道長和家師等諸位尊長相繼提議。說殿前仙景各有妙處,而到會仙賓各有友好,門人弟子也多偕來,行輩不齊,如在一處,盛會固較莊嚴,一則有等次,不免拘束,難求盡歡,二則席次也費安排。最好除平臺上原設的五席外,餘者擇那風景佳處,分別設席,聽憑到會長幼仙賓自約同道友好,各任心喜,隨意入座。」
諸葛警我為眾門人之長,久與機密,知道此事早在掌教師尊算中。為免一些不相干的外客和旁門中人挑剔厚薄,故令一體設宴平臺。卻由別的仙賓以觀景盡歡為名,除主要五席外,餘者分設各處,不論上下各等,俱可隨意入座。實則功行深薄,行輩高低,以及道路各有不同,絕不肯摻和在一起。
隔不片刻,一輪皓月已列中天。因有仙法排雲,碧天萬里,澄霽如洗,更無纖翳,顯得月華皎潔,分外清明。大殿中李洪業已行完拜師之禮,待不一會,殿中傳呼赴宴。紅玉坊前,兩雲幢上的金蟬、石生二人,重又鳴鐘擊鼓。跟著司樂眾弟子鼓瑟吹笙,蕭韶交奏。仙樂聲中,殿中眾仙款步而出。
玄真子、妙一真人等主人,先趨平臺前側站立,重又向眾仙賓致謝臨貺厚意,肅客入席。
眾仙賓早已各自約好同道伴侶相待,紛向主人謙謝幾句,另有仙賓及諸弟子陪同各人選中的席次,分別入座。
那在平臺入席的諸仙賓,十九都是主人飛柬專使專誠恭請而來的前輩仙尊,各派宗主,或是同道至交。自有玄真子、妙一真人等肅客就座,主人一律揖讓。雖無世俗客套,都各知分際行輩,得道先後,除兩邊首座略互謙讓外。也自就座,序列適合,無稍差池。
眾仙賓中,赤杖仙童阮糾、甘碧梧、丁嫦已得道千餘年,又是初次相見,自然推居東席上座。第四位以次,便是易周、楊姑婆、一真大師、寧一子、少陽神君、天乾山小男、藏靈子、半邊老尼、無名禪師、知非禪師、鍾先生、鐵鍾道人、游龍子韋少少、靈靈子、玉洞真人岳韞、梅花仙子林素娥、俠僧軼凡。
此外還有隨靈嶠三仙同來的四位男女地仙尹松雲、陳文璣、管青衣、趙蕙,雖是三仙弟子,但是得道年久,已成地仙,論功行,便長一輩的群仙也多不如,自不應去至水閣與一班後輩、新進門人同列,經妙一真人夫婦向三仙力請,同在平臺入宴。本來席次尚高,因有師長在前,只得屈諸末座。算起來,恰好一列兩席相連,共是二十四位仙賓。
西席這面,首座極樂真人李靜虛,以次為英姆、神尼優曇、神駝乙休、百禽道人公冶黃、追雲叟白谷逸、矮叟朱梅、雪山派教祖凌渾、屠龍師太、金姥姥羅紫煙、青囊仙子華瑤崧、步虛仙子蕭十九妹、伏魔真人姜庶、大熊嶺苦竹庵鄭顛仙、寒月禪師、一音大師、楊瑾、采薇僧朱由穆、李寧、姜雪君、林明淑、林芳淑、玉清大師、素因大師,也是二十四位。
當中主座是玄真子、妙一真人夫婦、醉道人、髯仙李元化、白雲大師、萬里飛虹佟元奇、餐霞大師、元覺禪師、元元大師、坎離真人許元通、頑石大師。因峨嵋長一輩的十三同門中,苦行頭陀已證佛門正果,飛升極樂,風火道人吳元智,前在慈雲寺遇難兵解,轉劫再生,年尚幼小,未曾引度入門。所以主座十三,卻只坐十二人。
餘下雖奉請柬,或是情深,或以道行淺薄自謙,不敢與諸位前輩真仙並列,俱去別處入席的,如昆侖派中後進劍仙小髯客向善、長沙谷王峰鐵蓑道人等,新近歸正的異派散仙麻冠道人司太虛、恒山雲梗窩獅僧普化、滇池伏波崖上元宮天鐵大師、黃鍾道人、凌虛子崔海客、大行山絕層崖明夷子、大呆山人,北海冰洋島五散仙仇生明、夏寅、吉永、衛寒樵、令狐畹蘭,岷山白馬坡妙音寺一塵禪師、浙江諸暨五泄山龍湫山樵柴伯恭、岷山飛虹澗女仙董天孫、蘇州天平山玉泉洞女仙鞏霜鬟、湖北荊門山女仙潘芳、陜西秦嶺石仙王關臨、跛師稽一鷗、小南極不夜城主錢康、邊山紅菱嶝銀鬚叟、宜興善卷洞長生修士路平遙等。
而輩分介乎長幼之間的,如北海陷空島大弟子靈威叟、黑蠻山鐵花塢清波上人、南海散仙騎鯨客,蘇州上方山鏡波寺無名禪師座下天塵、西來、漚浮、天還、無明、度厄六子。此外尚有釋道兩家的神僧、劍仙,聞風而來的不速之客,眾仙客隨帶來的門人弟子,總共不下八百餘眾。
當下兩輩侍宴的本門弟子捧上仙酒肴果,八百仙人對月開搏,臨波把酒。此時仙樂悠揚,萬花怒放,香光如海,霞彩繽紛,端的仙景無邊,令人五官應接不暇。神仙佳話,千古流傳,決非尋常所能夢見。
飲到中間,妙一真人命隨侍男女弟子嚴人英、司徒平、徐祥鵝、施林、郁芳蘅、李文衎、吳文琪、周輕雲,將先備就賜給隨眾仙賓赴會的諸後輩的錦囊取來,即席頒賜。
囊中之物,也有法寶,也有珍玩,也有靈藥仙果,品類不一。俱裝在妙一夫人用東海鮫綃織成的大錦囊內,外用旗檀木為架,懸在席前。由上述男女八弟子隨手探取,各憑福緣厚薄給與,凡在水閣入席的俱都有份。眾後輩仙賓一一領收拜謝,無不欣喜非常。
靈嶠三仙中的丁嫦笑指雲幢上面金蟬、石生二人道:「今日主人開府盛典,仙賓又極眾多,門下高足俱極勞苦,尤以雲幢上司鐘、罄的兩仙童為最,資質又都極好。貴派規法至嚴,未便喚他下來,且借主人仙廚美肴,略當慰勞,不知可否?」
妙一真人知有用意,當著眾人不便明言,便笑答道:「小徒只在上面司樂,並無微勞。既承道友憐愛,敢不拜命,喚他們下來拜受好了。」
丁嫦道:「那倒無須。一則當此大典盛會,原定儀禮,豈容率易更張,二則,此時玉坊虹橋,碧榭銀燈,花光霞彩,月明星輝,多此兩幢撐空朵雲,也生色不少。為此一杯酒,何須升降周折,飛觴贈飲好了。」
金、石二人司樂之餘,閑中無事,本在隨時留意下面仙賓言談動作。丁嫦是借題送禮,語聲雖是不宏,金、石二人卻聽了個逼真,不等妙一真人招呼,便在雲上行禮致謝。心想:「靈嶠三仙,道行法力何等高深,人又極好。這酒是主人的,豈不知客去以後,我二人便可享受,何必多此一舉?況又有慰勞的話。」
二人方疑此舉藏有別的美意,一轉念間。丁嫦已要過甘碧梧面前杯子,連同自己杯子,持在手內,往上一揚。便有尺許方圓兩朵祥雲,托著兩隻玉杯,分向二人雲幢上飛到。
金、石二人連忙跪接過去,酒只半杯,方要舉飲,猛覺杯底有物落到手上。低頭一看,金蟬所得乃是一隻玉虎,大才兩寸。通體紅如丹砂,一對藍睛閃閃隱射奇光,玉虎口內青煙隱隱的似要噴出,神態生動,宛然如活。石生所得,乃是一塊五角形的金牌,也只三寸大小,上面符篆重迭交錯,竟分不清有多少層數。
二人原本一樣機智心靈,知非凡物。是當著多人不便明賜,假作賜酒為名,暗中賜與。偷覷平臺之上,玉清大師和姜雪君,正朝自己注視微笑。在座諸仙,除了乙、凌、白、朱和峨嵋交深情厚的幾位,只朝上看了一眼,便各和鄰座言笑。仿佛明知,故作不解,餘人多似不曾覺察。心中歡喜會意,悄悄藏起,如無其事。見那祥雲尚在,只朝丁嫦略微跪謝,把酒杯仍放雲上,任其托了往下飛去。
丁嫦接過放下,笑道:「樂不可極,廣寒仙子何能久羈?我們已經飽飫仙廚,應該告行了吧?」說罷,靈嶠三仙首先謝別,跟著眾仙也紛起告辭。
當下除神駝乙休、白朱二老、玉清大師等五六位有事暫留外,所有在會長幼群仙,俱都起身。玄真子、妙一真人仍率眾弟子,香花禮樂恭送。
仙法均撤,明月隱去,凝碧崖前,仍是七層雲霧封蔽,回復原狀。
由靈嶠三仙、極樂真人以次,相繼由平臺、虹橋等地,各駕祥雲遁光向空飛起,到了凝碧崖上空,紛向主人舉手作別飛去。
這時月影沉西,天已快亮。只見千百道金光霞彩,祥雲紫氣,挾著破空之聲,在峨嵋後山絕頂上空,四下飛舞,電閃星馳,晃眼全都飛去,不知去向。
玄真子、妙一真人等回到正殿,收去兩朵雲幢,命眾弟子自去擇地飲宴,歡聚三日。然後再看各人功力深淺,或是下山行道,或是留守修煉。隨與乙休、白、朱、玉清諸仙,商談未來之事。因而談起李洪,將來成就雖是遠大,但是道高魔頭也高。
照著長眉真人玉敕遺命,李洪年甫十歲,便須下山修為,開頭便遇到一個極厲害的強敵,非有一件旁門至寶,不能收功。還有李英瓊,再往幻波池取寶,也有不少周折。且事在李洪之前,不久便到,務請眾仙隨時相助。
白谷逸笑道:「齊道友日來開府事忙,我和朱矮子替你辦了一件事,還沒有對諸位道友說。此寶雖不是玉敕所說異寶,功效卻也差不多。有了此寶,將來李英瓊、李洪可以省事多了。」
說罷,手中遞過一物。
妙一真人接過,和眾仙同看,乃是一個形如穿山甲,前面有一風車的鐵梭,長僅尺許,遍體俱是活瓣密鱗,藍光閃閃。
餐霞大師見了驚道:「此乃當年紅花鬼母七寶之一,名為碧磷衝,威力不在玄龜殿九天十地辟魔神梭之下,只是不能像神梭一樣載人。用時長約丈許,前面七葉風車電轉飆飛,密鱗一起展動,宛如一條綠色火龍,發出數十丈碧焰寒磷,專一穿行山地。無論石土金鐵,被這碧焰陰火挨著,無不熔化成漿,陷成十丈以內的陷洞。寶主人便隨在後面前進,動起來時一點聲息全無,不似神梭還挾有風雷之音,老遠便能聽出,端的陰毒非常。
「我昔年初成道時,鬼母尚未遭劫,偶因採藥,誤入滇南蠻境,曾經親見此寶妙用。僥倖鬼母以大劫將臨,不願無故與本派結仇。又知我是無心深入,因看出他門人的行蹤詭秘,一時好奇,並無敵意。只在我發現此寶之時突然出現,她好言勸我離去,並未加害,反送了好些靈藥。我自知不敵,也未再去。
「聞說鬼母遭劫之時,說門下諸弟子俱非善類,她在世還能強制,她死以後定必造孽無窮,為她再生添上許多孽累。本欲一齊迫令兵解,隨即轉世,再同修為,結果只有六人兵解。第二弟子何煥奉命有事在外,人更機警,早聽出乃師平日語氣,算計劫臨,定必不免。又知乃師法令如山,難於抗拒,時刻都在留心。回山時,藉故推遲,落在諸同門後面,隔老遠窺探前行。
「這時鬼母已經中了極樂真人飛劍,只為想迫門人同行,免貽後患。而手下七弟子恰有一半在外,她只好勉強行法忍苦強挨。不過運用元神,強支軀殼,只可緩死須臾,不能持久。弟子中又有三個桀騖不馴,反與對敵的,經她手刃處死,益發耗了心神。等何煥回時,說完話,人已不支。何煥知她體力已不能再殺自己,跪在地下哀聲哭求,說自己從此閉洞清修,決不出外為惡。
「鬼母此時已制他不了,又見他平日心性較為和善,便要他立下永不為惡的重誓,始而坐化。何煥葬師以後,遍向同道朋友辭別,說他奉命閉洞參修,不再參與各事,特此辭別。以後便未再聽說起,此寶既然出現,必是這廝靜極思動,受人慫恿愚弄。欲借此寶,由地底衝入仙府擾害,致為白、朱二位道友奪來。可是麼?」
白谷逸道:「照此說法,定是這廝無疑。我二人先並不知有外賊由地底來犯,乃是朱矮子以前熟人麻冠道人司太虛,近年忽然覺悟,改邪歸正。因知四九重劫將臨,只有齊道友許能助他脫難。因知許飛娘與一妖人密謀,擬由地底來襲。他欲立功自見,當夜便到本山,趕來送信。
「因來的妖人精於地遁,我們三人到了上面,命岳雯將甄艮、甄兌喚去,持我法寶,妥為防護。許飛娘明知我們防備森嚴,還敢令妖人由地底入犯,必有幾分自信。當時時機已迫,無暇虔心推算。憑我三人,雖然可操勝算,到底不知來敵是誰。
「哪知這廝行事十分詭秘,仗著法寶神妙,竟不嫌費事,在相隔峨嵋二百里以外便入了土。地底雖有甄艮、甄兌這兩個精通地遁的人埋伏,但單靠那喝土成鋼的禁制,非被衝進不可。不過仙府能手甚多,他一露面,也必送死,決討不了便宜。但我和朱矮子混了這多年,事前還有人報信,如被這樣一個後輩妖人瞞過,衝入重地,這人怎丟得起?
「待試運玄機推詳,才知敵人已到前山,正和甄氏兄弟在地底苦鬥。我們三人連忙趕到,無奈此寶碧火飛濺,已將地下打通一條長洞。我等設法將此寶止住,來人也逃逸無蹤。」
朱梅笑說:「經餐霞道友一說,那鬼母轉世後,已易名為苗楚芳了。」
餐霞大師問道:「道友從何得知?」
朱梅旋即說起,原來三仙除惡欲盡,見妖人逃走,出土便追。妖人一道綠色細絲,到一山前突然不見。那地方原是棗花崖前山,司太虛前遇妖婦和一妖人對談,便在左側危崖之下,有一高大石洞。那妖人也是一個向未見過的生臉,估量妖婦妖黨,也許還有詭謀。
二老反正歸來還有餘暇,樂得順便查看。相隔只五六里,便同隱身前往,飛得甚低。
山坡下有一相貌醜怪的道姑,旁有一男二女三個徒弟侍立。妖人便跪在道姑面前,只聽道姑對妖人說:「你既立重誓,當難怙免。這四十九年來,你一心只在盤算將來如何廣收門人,創立教宗,始終沒有追念師恩,我那埋骨之處,你從未前往憑弔留戀。寶物一到手,立即遍訪舊日同黨,意欲重新結納,以增聲勢。
「你看當時不違我命,甘心從死的這三人,不是今日都隨我改邪歸正,有了成就?你偏執迷不悟。果然你終日畏首畏尾,一旦遇見妖婦,用一淫女向你蠱惑,便為所動。竟敢仗恃我這幾件法寶,欲入峨嵋盜取肉芝,妄冀仙業。也不尋思,既有這等好事,妖婦也非庸凡之輩,怎不自取,卻送便宜與你?」
三仙隱形在側,見道姑人頗正派,只聽說話,未見施為。正查看她的道力深淺,是甚路道,道姑一面命隨侍門人掩埋屍骨,忽然側顧笑道:「孽徒所失之寶,忽在近側隱藏,不知何方道友在此?何不請現法身,使領教益?」
三仙隱形神妙,竟被點破,不禁大驚。白谷逸便搖手示意,叫朱梅二人仍自隱身,一人持碧燐衝出去。果然道姑並不知真實人數,顯然是感應到失寶而已。及至互問姓名,道姑知道白谷逸的來歷,只言自己入道不滿百年,姓苗名楚芳,生自荊門世家。由於前因未昧,法力尚在。年甫十二,便拜別父母出家,尋到一同轉世的三個徒弟,就在荊門山中出家。多少年來,只在人世上積修外功,以補前過。相貌既醜,又隨時更換姓名。所行善功,向不使局外人知,行藏最隱,向不與外人交往。
適才處治孽徒時,發覺此寶,知有人隱身在側,料是正派中高明之士,故請一見。當初此寶為惡徒奪去,本心不想索還。再見白谷逸得去,索性做人情,將收用之法以及本質,一齊告知。苗楚芳這一大方,白谷逸反不好意思要人東西,還她又堅辭不收。只得說暫借,並將朱梅二人喚出相見。
苗楚芳見朱梅等現身,忽然歎道:「我只說今生又苦煉了多年,已具不少神通,兼有正邪兩派之長。不料見了三位道友,仍是小巫大巫,相差尚遠。經此一會,我又警悟不少。此後心願完滿,便須另覓名山,閉戶虔修,永不再用法術與人爭長了。」
白谷逸道:「道友過謙了,此刻正值峨嵋開山盛會,道友何不與我等同往?」
苗楚芳道:「前事不堪,現尚自慚往跡,不堪強附朋友之列。」說罷,向三仙告別自去。
朱梅說罷,白谷逸又道:「邊山四凶,我只見過一個,所以不知底細。沒想到她為極樂童子所斬,竟會回頭。可見上天與人為善,休說她為人有善有惡,瑕瑜互見。如非偏激任氣,傷了李真人好友,照她的前生為人,我們也不會尋她晦氣。便是真有過惡,只要勇於遷善,在大劫將臨之前覺悟,一樣回頭是岸,轉禍為福。
「令高足們,個個根骨至厚,緣福深巨,所以仙緣隨時遇合,所得法寶最多。比起別派門下修煉多年,想求一口好劍而不可得的,相去真有天淵之別。此寶既有不少用處,適才席上我見靈嶠三仙中丁道友又借賜酒為名,暗中賜與金蟬、石生每人一件東西,想來也決非常物。況且幻波池還有不少異寶待取,以後無論遇見何等妖邪,哪還有難辦的事麼?」
妙一真人收了,笑謝道:「眾弟子有何德能,還不是諸位前輩和至交好友,福庇玉成,始能有此。因見他們遇合、成道一切無不得之太易,惟恐不知惜福自愛,不知艱難,故此嚴定規章。稟承家師敕命,設下左右兩洞火宅、十三限等難關,並在左元洞壁之上闢下洞穴,為留居弟子苦修之所。以考驗他們功行,堅其心志,穩紮根基,免致失墮,為師蒙羞,且負諸位前輩諸良友成全的苦心。」
乙休方要插口,忽見楊瑾去而復轉,直降殿前。
妙一真人迎問:「道友有何見教?」
楊瑾入殿,即對乙休說道:「此事與你有關,看來不易善罷了。」
原來葉繽和謝山帶了仙都二女和新收弟子李洪,前往小寒山去訪忍大師。值楊瑾有事雪山,便道相送,歸途遇見韓仙子和乙休的兩位女弟子畢真真和花奇。二人滿面憂惶,在空中徘徊,似在等人。一見楊瑾路過,忙迎上來,約同降到下面,忽然跪地,哭求相助。
楊瑾問其何故,才知畢真真在這裏赴會時,遇見聚萍島散仙凌虛子崔海客的大弟子虞重。虞重見她美貌,妄思親近,不知這位姑娘是有名的美魔女辣手仙娘,專一含笑殺人。入席時,本是眾弟子隨意落座,虞重繞過來,特意坐在畢真真的身旁。
席間虞重並無甚輕薄言行,對於畢真真,只是贊佩了幾句,畢真真卻多了心。其實虞重自知法力功行不如在座諸人,又見他師弟楊鯉自投入峨嵋門下,功力大進,欣羨異常。畢真真當時如不理他,也就罷了,只因誤解對方不是玄門正宗。意欲懲處,明明恨惡,卻故意假以詞色。
花奇知她師姊性情心意,看出不妙,連拿話點醒。虞重一點也不警覺,反倒受寵若驚,誤把殺星當作福神,以為從此可以訂交來往。問畢、花二女是否也在白犀潭居住,還是另有洞府?並說日後專誠拜訪。
畢真真只對他說,白犀潭外人不能涉足,自己也不在彼,住在岷山天音峽裏,雖未許其前往,也不拒絕。本想日後虞重如真前往訪她,再行懲治,羞辱他一頓便罷。
虞重和南海散仙騎鯨客的弟子勾顯、崔樹,從拜師起便相識交好,往還極密,時常笑謔,無話不談。這時恰巧同席,恰被崔、勾二人看在眼裏。三人的師規都不禁婚嫁,騎鯨客是成道以後,才娶一女散仙為妻,夫妻同修,乃妻兵解轉劫才十餘年。這一類散仙,本不以飛升為念,情欲不禁。成道以後,遇有夙緣,雙方結為仙侶,在一處修煉,互相扶助,共駐長生。只不似左道妖邪,專以淫欲為事罷了。
玄門正宗修為謹飭,一旦元精喪失,就需兵解。即令同勘世緣,合璧雙修,也祇是個名份,全靠自制自持。
勾、崔二人見畢真真貌既美豔,人又灑脫不羈,對待虞重,好似格外垂青,以為雙方有緣,心中默契。當時恐當著眾人取笑,女的羞惱,壞了朋友好事,還在裝呆,一言未發。等眾仙賓辭散各去,三人都是隨師多年,行動自如,只和乃師稟說別處訪友,便可不必一同回山。
虞重本想對方既沒有叫去,尚欲自重,日後得便再行登門往訪,暫時自先回山。勾、崔二人卻想為他促成良緣,以為機不可失,尾隨在虞重身後。才離本山,便說有事相煩,各和師長一說,三人便朝岷山趕去。
在會中,畢、花二女和荊門女散仙潘芳一見投緣,宛如宿友,行時依依不捨。畢真真執意送潘芳還山,因此反是三人先尋到岷山天音峽。天音峽守洞神獸丁零,甚是猛惡,三人幾為所傷。
三人掃興之餘,見當地風景甚好,便一路遊覽回走。這時二女也正趕回,因在空中下望,見一白木船過灘遇難失事,動了善念,下來從水中將人救起。三人一見,立即過來,欲加援手。畢真真認為對方存心輕薄,妄欲勾引。當著所救船家不便發作,那地方離白犀潭師父又近。便令三人仍返原路,在姑婆嶺山中覓一僻靜之處相候,以作長談。
這一來,休說勾、崔二人,便虞重也不免動了點非分之想,喜出望外,一同依言去往等死。一會工夫,二女趕來。先是花奇看出師姊要動殺機,知對方不是妖邪一流,苦勸不聽。乘著畢真真救人之際,意欲搶在頭裏,警戒三人休存妄念找死。
這時,正值虞重在和勾、崔二人爭辯,力說:「我對於這位畢道友,十分敬愛。承命垂青,假以詞色,但她法力道行均比己高,自問不堪匹配。但願能作一千秋佳侶,同駐長生。又非世俗兒女,家室之好,倒是不敢奢想。」
勾顯笑道:「虞兄未免太迂了,這等天仙化人,能夠垂青,豈非夙世緣福,還要矯情作什?她如無心於你,必早見拒,也不會約來相會了。」
花奇聽出虞重人品不惡,忙即現身警告時,畢真真已蓄怒飛來,見面不容分說,開口大罵:「無知妖孽,瞎眼看人,自尋死路!」
三人俱都好勝,覺著是你先示好意,如何出爾反爾?這等辱罵不堪,欺人太甚。雙方便動起手來。三人本也不是弱手,又想合力將對方擒住,羞辱一場,於是益發激動
真真殺機。
花奇在旁,大聲疾呼,力說三人俱非妖邪。叵耐畢真真認定花奇怕事,不予理會。畢真真見自己一人敵三,難於取勝,竟將師傳遇急始用,不許妄發的防身至寶火月叉和西神劍,同時施為,猛下毒手。
三人見勢不佳想要逃時,已是無及。
虞重首先遇害,勾、崔二人仗著精於分身代替之法,各斷一手臂以作替身,攝了虞重元神,借遁逃走。途中巧遇師父好友楊姑婆,喚落救治,談起前情。
楊姑婆人極和善,最惡強橫。平日見畢真真動輒便啟殺機,嫌她心狠手毒,已向韓仙子說過兩次。令其嚴加管教,不可如此,想不到今又作出此事。
楊姑婆一面行法,醫了勾、崔二人的傷,令其回山,一面護住虞重元神,趕來見了二女,便是一頓大罵。說畢真真這等行為,即便她師父護犢偏心,能恕她罪,楊姑婆也不容。並說:「不久他三人師父便來向你師父要人,看你何以自解?」說罷拂袖飛去。
二女知道楊姑婆乃師父患難至交,每年必往白犀潭看望一兩次。每來師父必有益處,情分既深,又極敬服。再一細思,自己行為委實也有許多過錯,師父平素雖然鍾愛,法令卻是極嚴。前為自己好殺,已曾加告誡,再如不悛,便處嚴刑。畢真真以往所殺的人,十九都是罪有應得。而虞重本無惡意,只因自己存心誘人,妄肆殺戮。又不聽花奇勸阻,不管善惡是非,任性孤行,如何還能容恕?
畢真真想起師父翻臉時情景,不寒而慄。
楊姑婆去後,畢真真嚇得面目失色,無計可施。恰值楊瑾路過,畢真真特意追上,求楊瑾繞回峨嵋,求告神駝乙休和妙一夫人,急速設法救她。
乙休聽了笑道:「這兩個魔星自有管頭,與我無干。」
朱梅道:「駝子又心口不應了,明明想乘機重歸於好,偏多說詞。」
乙休道:「你倒想置身事外了?到時看你那位高足如何自了!」
楊瑾插口道:「我去見了楊姑婆,姑婆轉告:天癡上人因上次乙真人在銅椰島救他兩個孫兒,致天癡當眾丟臉,面子難堪。彼時又訂有白犀潭再見的話,天癡知道此行占不了便宜,特意先期趕往赴約,又在島上設下極厲害埋伏,準備轉激乙老前輩自投羅網。天癡已定日內在島上陣法佈置完竣,命門人往白犀潭投柬定約,跟著便率領門人前往,與乙老前輩鬥法了。」
乙休笑道:「此事早在算中,本來這裏會後就應該走。只因齊道友三日後要考驗門下高足功行,那左元十三限和右元火宅兩處難關,尋常修煉多年的有道之士尚且難過,他偏拿來考驗這些新進門人。別人與我無關,只有司徒平、秦寒萼二人,當初因我一時失算,令他夫妻往紫玲谷赴約。哪知陰差陽錯,仍為藏矮子所算。
「我曾答應他們,始終維護,必使成道而後己。這次出山修積外功,關係將來成就非小。二人本身真元已失,要想這次通行火宅、十二限,十有九通不過去。我為此暫留數日,欲助他二人渡過難關再走。偏生天癡老兒尋我麻煩,也在日內。他雖沒奈我何,到底來者不善,也須早日回去,先為防備,才能穩操勝著。
「我和齊道友雖是患難至交,但貴派正當開山鼎盛之時,其勢不能為我一人有所偏私,便請齊道友徇情壞法。好在白、朱二道友在此,請予暗中相助,但令二人由火宅通行,不經左元十三限。我少時再賜二人兩道靈符,以作守護心神,防身之用。
「我既請齊道友法外成全,此後他二人的事,便和我的事一樣。如遇奇險,無論亂子多大,相隔多遠,我必趕往相助。決不使他們因為功力不夠,貽羞師門,也免使別的弟子援此惡例。不知三位道友肯酌情推愛,予以成全否?」
妙一真人笑道:「日前開讀家師玉敕,門弟子功力不夠,而此時必須下山行道的,何止他二人?這些內外功行同時修積,都由火宅通行。司徒平、秦寒萼原在其內,只不過各有各的福緣遇合。如無大力相助,憑諸弟子功力,仍難通行罷了。道友道法高深,法力無邊,每喜人定勝天。實則道友援助二人,也早在數中。此時眾弟子正在歡聚,道友又是起身在即,所賜靈符,請交小弟,到時轉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