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回
  羽衣星冠 峨嵋仙俠禱天
  雲裳霞裙 四海貴賓齊集

  玄真子隨喝:「弟子齊漱溟等敬承大命,即遵恩師玉匣仙示,謹畏施行。連日齋戒通誠,虔修絳牒,恭附繳奉天府玉匣之便,百拜聞上。伏乞慈恩鑒察,不勝受命,惶悚感激之至!」說罷,將手一招,空中卿雲便即飛降。玄真子恭捧玉匣,往空一舉,玉匣便被卿雲托住,冉冉上升。玄真子隨命奏樂焚燎,齊漱溟率眾門人弟子百拜。拜罷,仙樂重又奏起。
  那司燎的後輩四弟子,便把備就粗如人臂的沉檀香木,裝向四角石鼎之內,發火燃將起來。妙一真人隨率眾仙望空遙拜。玄真子站在妙一真人的前側面,也是隨眾拜倒。
  這時眾仙均換了一身新法服,羽衣星冠,雲裳霞裙。加上仙景奇麗,仙樂悠揚,宛如到了兜率仙宮,通明寶殿。眾仙朝賀,同詠霓裳,端的盛極。
  一會,拜罷禮成。妙一真人等始命奏樂迎賓,親自下階往長橋上。向眾仙賓行禮,拜謝臨貺,迎接入殿。同時英姆師徒、極樂真人李靜虛、謝山、采薇僧朱由穆、李寧等相助妙一真人等在內裏行法部署。諸位仙賓也由寶座玉石屏風後面相繼轉出,紛向真人等致賀不迭。
  妙一真人等請眾落座,眾仙堅請真人往居中寶座就位。
  真人力說:「此是眾同門及弟子參拜學道之地,本非延客之所。只為仙賓眾多,五府中只此殿最大,今日又承諸位道友大顯神通,添了不少異景,變成全境最勝所在。殿外石台又面臨平湖,遍地仙葩,正好觀賞。為此適和諸位前輩道友商議,將宴客之所,移來此地。
  「起初因太元洞一帶,景物最為幽勝。數百株桂樹,均為女弟子申若蘭由福仙潭帶來的千年桂實,栽植而成,大都數抱以上,以為宴客相宜。沒想到眾仙嘉惠,法力如此神妙,眾弟子已經佈置就緒,倉促改計。禮成以前,又無法走進,急切間難於就緒,為此才請諸位前輩道友來此小住。尊客在前,並有諸老前輩,貧道怎敢僭妄無禮?」
  眾仙見真人堅持不肯,只得罷了。便把中座空下,各自歸座。隨來眾弟子,各隨師長侍側。妙一真人等眾主人,各就下首分別陪坐。
  仙都二女見那采薇僧朱由穆果是小和尚,看年紀不過十五六歲。身著一身鵝黃僧衣,甚是整潔。相貌尤其溫文儒雅,氣度高華。
  正看之間,忽聽神駝乙休問妙一真人道:「齊道友,為何先不開府,直到繳還玉匣道經,拜章謝恩,才行開放?與預定不符。」
  妙一真人道:「玉匣中恩諭如此,不敢不遵。」
  窮神凌渾道:「眾弟子法寶已傳授了麼?怎如此快法?」
  妙一真人道:「眾弟子法寶,俱多熟練。只女弟子李英瓊等得有幾件,尚不會用。家師所賜真經,傳授之後,照此修煉,不久均能應用。幻波池所得法寶雖多,而聖姑所賜目錄小冊,均載寶名用法,極為省事,所以無多耽延。」
  妙一真人隨又起立對眾仙道:「眾弟子正式行禮,拜師傳道,本擬宴客之後,在此殿內當眾舉行。只為日前在青井穴,閉關開讀家師所留玉匣仙示,對傳道一節,不許炫露。而九天元經,本是天府秘笈,一開府便須拜章繳奉,飛送天上。
  「因此臨時變計,改在大師兄監臨之下,以及各位前輩道友相助,先將元經仙籍虔心參悟通曉。等將全境改建,開府時辰已經將至,只得遵奉師命,謬承道統,正了師位。
  「事前因時匆迫,除本門弟子外,各方道友薦引門人甚多。彼時正值閉關之際,內外隔絕,來人師徒均未見面。如今事後,補行入門之禮,又覺不甚慎重。幸而家師玉匣中留有新舊門弟子名冊,應收錄的俱寫在內。
  「除青城朱道友引進的紀登以下諸人,因家師仙示,青城一派在朱道友與姜道友主持之下,日後門戶還要發揚光大,不應收錄、未便傳集、有負盛意外。餘者凡在名單中人,又經本人師長有意引進之士,全數命人召集到太元洞內,更換家師留賜的法衣,同集大殿,與舊同門同行大禮。傳授初步道法後,各賜法寶一二件,並將舊有法寶飛劍,各為指示用法。
  「此事仍由大師兄監導,率同長幼三輩門人,將修就的絳牒附入玉匣之內。焚燎告天,拜表通誠,拜謝師恩。尚幸沒誤繳還仙籍的時刻,仰叨各位前輩、各位道友福庇,鼎力相助。於極危難中平安渡過,居然勉成基業。又承嘉惠勤勤,無美不備,小弟等及門下諸弟子,永拜嘉惠,感謝何可言喻。
  「此後惟有督率門人,勉力潛修,以符厚期。區區愚誠,敬乞垂鑒。還有薦引門人的諸位道友,適才恐誤事機,不揣冒昧,一時權宜。未得面奉清筋,便即仰體盛意,先自收錄,擅專之罪,尚望原恕。」
  眾仙紛說:「道友太謙,本來如此,何須客氣!」
  妙一真人未及答話,矮叟朱梅笑道:「齊道友,你這次大開法門,甚人都收,我薦的人卻一個不留。分明嫌他們不堪造就,卻說好聽的話。我和白矮子都喜清閒,不耐煩學凌花子好端端創甚門戶,做什教祖。」
  妙一真人道:「道兄,話不是如此說法,青城、峨嵋殊途同歸。貴派自從昔年天都、明河兩位長老為了一句戲言,互相推讓,各自閉戶清修,不再收徒以後。不久相繼道成飛升,今只道兄和姜道友二位延續道統。
  「道友如若獨善其身,姜道友雖然有志光大,未免孤掌難鳴,家師遺示也言及此。並且轉劫之人相繼出世,貴派十九高足,多半投在道友門下。如若置身事外,非但那十九人多半無所依歸,一個不巧,被異派中人網羅了去。誤人尚小,造孽事大,還望道兄三思。」
  凌渾接口道:「齊道友,朱矮子口是心非,莫聽他的。他的心事,我全知道。無非他和老姜知道,日後正教固是昌明,道高魔頭也高,本是相對,妖邪也更猖獗。他把門徒全引到你門下,分明是畏難……」
  話未說完,朱梅把小眼睛一翻,正要還口。神駝乙休插口道:「你兩人,大哥莫說二哥,兩家差不多,誰也不用激誰笑誰。你家這教祖也不怎好當,我駝子反正閑得沒事,又不想修甚天仙。你們各當各的教祖,有人為難,都由我駝子和齊道友出頭如何?」
  白谷逸笑道:「你自己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來日大難,道家四九重劫還未應典,倒惹下不少麻煩,哪一樣都夠你辦的,還要代人拍胸脯麼?」
  乙休笑道:「白矮子,說你也未必信,到時自見分曉,看我擋得住不?」
  妙一真人知這幾位仙人交情甚深,又都滑稽成性,每喜互嘲諺笑。但是乙休性情古怪,往往一句戲言,便要認真,恐又激出事來。
  妙一真人忙道:「諸位道兄,不必說了。未來之事,家師已早留示:道家四九重劫,臨場的共十一人,只有一人應劫,恐難避免。乙、凌二位道友,金身不壞,不必說了。青城派的發揚光大,並不須甚人助力,更是水到渠成。其實四九天劫,到時應劫的那一位,道行法力,並不在諸位道友以下。只為縱容門徒,造孽太重,終於誤在門人手上。
  「那抵禦太陽真火之物,本分邪正兩派,別人都有。他具備的功力獨欠,致受了點傷,到了最後關頭,終為魔襲。如非有人憐他修為不易,幾於轉劫凡人,連苦修七世,重入玄門均所不能。他所須之物,今日新收女弟子便有一人無心獲得,他卻不知,性又驕傲,不肯俯就。小弟因事關定數,未便公然明告相贈,只索到時趕去,相機行事吧。」
  乙、凌二人,日常憂慮的便是這件事,大劫不特厲害,魔頭神妙,尤其不可思議。一任運用玄功,虔心推算,僅算出應劫時日而止,未來成敗休咎,全算不出。除了多備法寶和有道力的至交好友相助,一半再憑自己根行功力硬碰外,別無良策。這時一聽真人指名相告,預泄先機。知道無害,好生欣幸,本都良友,也就不再爭嘲。
  這旁邊卻苦了一位藏靈子,自知門下良莠不齊,平日又愛護短,惟恐所說遭劫的人應在自己身上。偏生素來恃強好勝,有意拿話探詢,又恐乙、凌、白、朱等人譏笑嘲諷。只得和妙一真人結納,以他為人,到時決不至於袖手。
  藏靈子心正憂疑,聽真人說,那抵禦太陽真火之物,新收女弟子便持得有,心中微喜。側顧殿外平臺之上,眾男女弟子已將儀仗豎好,樂器放置。除岳雯、諸葛警我、嚴人英、林寒、周淳、司徒平、施林、邱林等八人早入殿內隨侍外。餘人都在齊靈雲、霞兒姊妹二人指揮之下,正在安排筵宴,將從太元仙府、靈桂仙館運來的玉几玉墩,一一佈置陳設,已將完竣。
  藏靈子忙運用玄功慧眼,朝那面生年幼的女弟子身旁新賜的法寶囊中查看。這時,來賓中後輩也多齊集平臺之上,人數雖多,藏靈子十有八九不曾見過。但是開府大典,眾男女弟子各按年紀長幼,只有兩種裝束,每種俱是一色新著仙衣,又在做事,極易分辨。
  只李英瓊、余英男是熟臉,到時先已見過。剛入門的女弟子年紀一定最輕,頭一個入眼的是雲紫綃,根骨之好自不必說,法寶囊中劍氣透出,並無異處,又看了幾下,俱覺不像。正留神查看間,瞥見在最後面閃過一個相貌奇醜,滿頭癩疤的胖女子,身後隨定一個美如天仙的少女。看神氣,似一同做完事,抽空去尋同道閒話。一美一醜,相去天淵。
  這時醜女向鳩盤婆弟子金銀二姝招手,湊將過去。美的一個少女,隨由囊中取了一把大如豌豆的紫色晶珠出來,與二姝觀看。
  這二女正是癩姑和向芳淑,芳淑因承極樂真人指教,本想在拜師時節將所得陰雷珠在人前現出,引逗那抵禦四九天劫的前輩諸仙得點好處。不料須遵教祖遺命,在開府以前拜師傳道,失了炫露機會。
  芳淑靈慧,隨眾設置筵宴,正和癩姑一處,便向她請教。並說師長宴客,禮儀尊嚴,其勢不能無故現出,問她有何高見?
  癩姑道:「這有何難,這些位老前輩神目如電,殿又宏敞,一目了然,只合他用,自會尋你。快把事情做完,你只裝呆,聽我調度好了。」芳淑笑諾,趕快將應做的事做完。
  癩姑悄道:「我們先不送人,先向行家打聽個行市,免得便宜了人。」說完,便拉了芳淑,遙對殿門走過。一邊招呼金銀二姝,令芳淑取出陰雷珠,問此寶有何妙用?
  金姝驚道:「此是黑青陰雷,厲害非常。除家師外,天下只三人所煉有此功力,俱非尋常人物。此寶一放便完,無堅不摧,專禦真火神雷,為魔教中有名法寶。多大神通,也難在發出後收取。外人如在事前盜去,非但不能使用,寶主人心靈一動,立即爆炸,反為所害。不怕二位見怪,就比二位姊姊道力還高的也禁不住,向姊姊由何處得來?」
  癩姑搶口答道:「乃是極樂真人賜給師妹的,已經重煉過了。」
  正在說時,殿內妙一夫人傳呼向芳淑,芳淑應聲趕入。夫人笑道:「後山佳果,俱已結實,你另約四五同門,速往採摘,以備少時宴客之用。」芳淑領命自去。
  藏靈子一見,便認出那是陰雷,正合抵禦天劫之用。又聽妙一真人口氣,分明示意自行索取,否則早命門人取贈,必不如此說法。
  方想設詞出外,暗中跟去,凌渾已先起身說道:「後山洞庭枇杷、楊梅,芳腴雋永,遠勝荔枝,我生平最是喜愛。愚夫婦少時宴後,須送靈嶠諸仙一程,暫時無暇再來。意欲暫借一枝,帶回山去,主人肯否?」
  妙一夫人笑道:「焉有不肯之理?門人採取,恐違尊意,煩勞親往後山,選取如何?」
  凌渾說聲:「多謝!」便自起身走出,一晃追去。
  藏靈子知凌渾也認出此寶,藉故往索,自己一持重,晚了一步。如若全被得去,凌花子為人,雖可找他分潤,卻非輸口不可。就此趕去,又恐被人看破,向小輩要東西,有失尊嚴。
  忽聽赤杖仙童阮糾笑道:「佳會不常,美景難逢。此時外間天甫酉初,月還未上到中天。如以法力大放光明,使一輪明月映照碧波,未始不可,終嫌造景不如天然風景清妙。仙府新境初建,美景尚多,均未遊覽。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繁花,更有平湖清波,飛瀑鳴泉,虹橋臥波,瓊樓交峙。
  「始若候到月上中天,略借法力,由凝碧崖前將皓月清輝引將下來,照徹全境。上下天光,豈不又是一番清趣?賢主嘉賓,良宵美景,稀有之盛。諸位道友,如無甚事,何妨稍留鶴駕,暫息雲車,索性多留半日。請主人將盛筵暫緩,先將全境遊遍。歸來正好月上,然後對月開樽,臨波賭酒,豈不倍增佳趣?」
  阮糾說完,謝山、葉繽、岳韞、乙休、朱梅、白谷逸諸仙首先贊妙,餘人也都附和。這時凌渾已滿面笑容走回。
  妙一真人笑道:「凝碧崖舊有十八景,今番改建之後,只靈桂仙館一處新設。餘景除經仙師洞圖命名外,好些多未定。諸位前輩道友來時,正值閉洞習法,未暇一一陪侍,諸多失禮。欲借杯酒,先伸歉誠,略盡主禮。會後再陪同遊玩,分別賜以佳名。既承先施之惠,敢不應命。」
  真人說罷,立即傳知眾門下弟子,只留下岳雯、鄧八姑、秦紫玲、齊靈雲男女四弟子在殿台輪值,餘者無論主客,俱都同行。
  妙一夫人說:「仙府左側一帶松徑澗谷,適才眾仙同寧一子往植幽蘭,已經去過,只左元仙府不曾走到。請眾仙由殿前長橋越過聖泉湖,繞靈翠峰出紅玉坊右橋,轉由右面一帶山巒中通行。先到右元仙府少憩,稍候繞行到少元仙府後面,適才種植花果的後山一帶賞花。再經後山繞行東面一帶山徑,經過右元仙府,繞到適才眾仙植蘭的澗谷盡頭。由此通向中路的山徑折回,到中央太元仙府,順廣場正路,由中元仙府後門歸還原處。這樣差不多可把全境遊遍。」
  青囊仙子華瑤崧道:「我們人數太多,同在一起,他們小一輩的見師長在前,難免拘束,不能盡興。我想主人、各位道友、老前輩同做一路。眾高足難得聚首,最好由他們自結友伴,不限定人數道路,隨意遊行。願隨侍各人師長的聽便。諸位以為如何?」
  藏靈子首先說好,眾仙也隨點頭。於是把長幼分作兩起。行時,藏靈子用本門心語,對熊血兒傳命。
  血兒自來仙府,便隨侍師父,不曾離開一步,一個知交要好都沒有,勢最孤單。他知道峨嵋門下這些女弟子都不好說話,身是異派,素不相識,冒昧湊近前,一個誤會,便遭無趣。
  血兒出殿以後,見長一輩的眾仙已由主人陪同,下了平臺,往長橋對崖走去。波光仙影,冠裳如雲。小一輩群仙,也三三五五,命儔嘯侶,笑語如珠,各尋途徑,往四外散去。時見鬢影衣香,雲裳霞裙,個個仙風道骨,豐神絕世。加上眼前景物,百里香光,這副仙山圖畫,便名畫家在側,也無處著筆。
  血兒正在呆看,打不起主意,如何下手,忽見諸葛警我由長橋上走回。
  諸葛警我和司徒平、林寒、莊易,還有三英中的嚴人英,俱極謹飭。雖奉師長之命隨意遊行,終恐師長萬一有甚使命,身側無人。傳聲相召固可立至,終不如隨侍在側的好,並且還可長點見識。五人退下來一商量,便跟著師長走去。
  這時,諸葛警我忽然折回,碰到血兒,朝他點首微笑道:「熊道友,為何不去遊玩,沒有伴麼?」
  血兒猛想起來時正是此人接待,引入仙館。師父背後還說此人功力深醇,人又謹厚溫柔,不露圭角,異日必成正果。自己和他雖然談未多時,卻極投機,有問必答,甚是誠懇。不似別的正派中新進門人,多半心存歧視,氣味不投。
  血兒聞言立即乘機答道:「小弟與貴派同門俱是初見,無多交談,仙府路又不熟。本想追隨各位尊長,無奈先前已經稟告家師,自行遊玩。好在此地虹橋碧水,花光如海,氣象萬千,一樣可以領略。意欲在此暫憩,還沒想到如何雲遊哩。」
  諸葛警我笑道:「若道友嫌無伴侶,這個無妨。小弟本隨師長同行,中途想起有幾句話,忘向輪值諸同門交代。請在此小候,小弟交代完了,就來奉陪如何?」血兒暗喜,忙即謝了。
  諸葛警我隨去殿內,和岳雯等說了幾句,便返了回來。問血兒,願往何處遊玩。
  血兒道:「適才種植幽蘭之處,風景絕佳,那些蘭花都是異種,尤為可愛。道友適才有事,必還未去過,我們往那邊走如何?」
  諸葛警我知道那是往繡雲澗後仙廚去的路徑,眾仙行時,向芳淑等五女同門正採了些枇杷、楊梅、荔枝、李子、醉仙桃等佳果回來。癩姑迎上前去,告以遊山之訊,商議將果物送到仙廚,即由當地起始遊覽。時值血兒師徒剛巧走出,定被聽去,諸葛警我故作不知。
  血兒心急,因芳淑已去了一會,大家都是步行,不能飛往,欲把腳步加快。諸葛警我偏成心嘔他,假裝玩景,不住指點泉石,領略風光,隨地停留。血兒始而非常愁急,繼一想但能明索或以寶物交換最好。看對方情勢,非特長一輩的高人甚多,便這些後輩新進,也都不弱。素昧平生,如何開口和人商說?
  血兒方在尋思,氣苦發急,人已走到繡雲澗側。一眼瞥見向芳淑同了四個女伴,由仙廚前面,一路花花柳柳,說笑走來。徑由斜刺裏走過,轉向對面許多仙禽翔集的嶺腰上而去,恰與植蘭的澗谷相反。
  這時,向芳淑只朝諸葛警我一同恭恭敬敬叫了聲大師兄,正眼也未朝血兒一看。血兒正暗中叫不迭的苦。忽聽諸葛警我笑問道:「道友有甚心事麼?只管出神則甚?」
  血兒心下一急,捨個臉實言相告,也許能代自己手到要來。便向諸葛警我苦笑道:「明人面前不便說謊,小弟現有一事奉求相助,不知可否?」
  諸葛警我笑道:「你我兩輩同道之交,有話只管明言,但可為力,決無推辭。」
  血兒看他意誠,喜道:「道友真個至誠君子,實不相瞞,小弟將來有一大劫難,非得魔教中陰雷不能解救。家師又不喜無故求人,時時為此愁急。適見貴派一女同門,得有此寶不少。意欲求取三粒,由小弟贈她一件寶物,以當投桃之報。只為素昧平生,不便上前,正在殿台為難。今承垂問,如蒙鼎力相助,請向道友轉讓,感德非淺。」隨由囊中取了兩粒大如龍眼,光芒奪目的寶珠出來。
  諸葛警我早受了青囊仙子華瑤崧指教而來,本意只防藏靈子不好意思明說,暗令門人相機求取。而血兒性急如火,向芳淑又看他不起,萬一情急下手,明奪暗盜。把本來兩各有益的一件好事無心鑄錯,生出嫌怨,豈不更糟?
  諸葛警我聞言本想點破,繼見血兒滿臉慚惶之狀。想起他師徒學道多年,能有今日,也非容易。既要求人,自身理應向主人明說,偏要好高,顧全教祖身份,卻令門人鬼祟行事。一個鬧穿,丟人豈不更大?血兒身世處境最為可憐,已經有心成人之美,何必揭穿,使他難堪?
  諸葛警我便不去說破,接口笑道:「向師妹年幼,稚氣未脫。不知由何處得來此物,本無用處,奉贈道友就急,再好沒有。既是同道,又非世俗交遊,講甚報酬?小弟也決不令她告人。寶珠請即收起,再提投贈便俗。請稍等候,小弟必為道友取來便了。」
  血兒總以為雙方道路不同,雖不似別的異派,如同冰炭,不能兩立,終不免貌合神離。就肯應諾,也還有些拿捏,沒想到如此順利,並還守口,不以告人,真是感激萬分。由此連藏靈子也對峨嵋派有了極好情感,遇上事便出死力相助。對諸葛警我、向芳淑二人,尤為盡力。
  血兒還在極口稱謝,諸葛警我已匆匆飛去。不一會,便持了五粒豌豆大小,晶瑩碧綠的陰雷珠飛回,說道:「向師妹此物,得有頗多。說是九烈神君所煉,恐三粒萬一不夠應用,又多贈了兩粒。」
  血兒一聽是九烈神君之物,越發驚喜交集。暗忖:「峨嵋這些門下,真是奇怪,入門想都不久,連得道多年的人,本領俱無他們大。九烈陰雷,不亞軒轅老怪所煉陰煞之寶,威力極大,尤能與他心靈相通。外人拿在手上,他心念一動,立化劫灰,炸成粉碎。
  「再說,九烈陰雷也非一般人能夠到手。此女小小年紀,根骨固好,並看不出有何過人之處,竟能收下許多,怎不令人佩服?本門教祖不禁婚嫁,似這裏許多天仙化人,自己竟無福遇合,卻娶了施龍姑這個淫婦,真乃終身大恨。」
  諸葛警我見他口不住稱謝,面上神情似喜似怒,笑問:「道友還有甚心事麼?」
  血兒忙答道:「心願已了,還有甚事?只道友與向道友大德,無以為報。又想貴派門下,怎有這麼多異人?無論各派中人,俱都望塵莫及哩。」說時,正要轉向東北去看幽蘭,忽見昆侖門下小仙童虞孝、鐵鼓吏狄鳴歧面帶愁容,由後走來。
  諸葛警我先在殿內看過師祖玉匣中的名單,知道二人不久也是本門中人。便轉身迎問:「二位道友,意欲何往?如若無事,何妨結伴同遊?」血兒也隨聲附和。
  二人原認得熊血兒,反正閒遊,便想探個虛實。互相看了一眼,一同點首應諾,並在一起,往前走去。一會走完松徑蘭谷,越過澗上游的危崖,又經過了好幾處仙景,便到左元仙府。
  三人都未到過,先以為五府同開,左元仙府必也一樣富麗輝煌,氣象萬千。左近景物尚且如此清麗靈奇,何況本洞。哪知到後一看,大出意料。
  原來那左元仙府附近景物,儘管優美繁多,正洞只是一座百十丈高的孤峰危壁。洞在峰腰,約有方丈大小,看去陰森森的。全峰筆立如削,由上到下闢有一二百個大小洞穴。最大的洞穴,高不過五尺,寬僅二尺,約有二丈來深,至多可以容得一人在內趺坐。小的大人直容不下,也只二三歲幼童,可以勉強容納。有的淺不過尺,坐處並還向外傾斜,形勢不一。
  環峰四外,俱是松杉之類古木,大都一抱以上,參天蔽日,襯得景物越發陰晦。繞向峰後一看,正對前洞,還有一個後洞,洞門上橫刻著「心門意戶」四個朱書古篆和些符偈。
  三人見了,很覺奇怪,料知左元洞內必有玄妙設施,想到洞中探看。
  諸葛警我笑道:「此是本府左元洞十三限入口,平日為眾弟子修煉入定之所。以後除奉掌教師尊特命外,眾同門自問修煉到了年限火候,必須先由這心門意戶通行。越過內中十二道大限,經由前洞口飛出,然後去至中元殿內稟進師尊,始得下山修積。從此往來自如,並可在外另闢洞府,任意修為。便是回山,也另有景物享受和無不優美的清修之所,無庸再來此洞受苦了。
  「如若修煉未到功候,或是自信不過,休說遊行自在。便連本府偌大一片仙景,也休想能夠遊涉。只可在少元洞內煉到能夠服氣辟谷,即令師恩准其速成,賜了辟谷靈丹,仍須常年在這峰壁小洞穴中潛修。除卻每日有一定時,可以隨意在峰側一帶和峰左青溪坪、古輝閣兩處,與眾同門互相比劍觀摩外。餘者都好比千仞宮牆,人天界隔,可望而不可即,不能擅越雷池一步。
  「至於各位師尊,也只偶然來此指點傳授,此外難得見面。本派同門新進者多,頗有幾個修道年限功候全都不到,便自告奮勇,下山歷練。使內功外行同時並進的也可稟明師長,甘冒奇險,徑由左元十三限,或是右元洞內火宅嚴關,硬衝出去。
  「這十幾位同門師兄弟,大都仙緣福澤至厚,根行堅固,又都持有兩件極靈異的法寶飛劍,憑著以身殉道的勇氣,方始僥倖成功。右元火宅關口只有一道,看似沒有左元十三限繁難,但兇險更大。這兩處地方,到時一個把握不住,輕則走火入魔,像以前百禽道長、鄧八姑等一樣,不能行動。須要多年虔修,受盡苦楚,培養心頭活火,凝煉元神,重生肌骨,復了原體之後,二次重度難關。
  「修者不如循序漸進,現時雖然艱苦,年久水到渠成。那重的,不是五官四肢殘廢一兩處,永難恢復,便是壽命轉劫,甚或形神全消,都在意中。雖然師恩深厚,暗中必有極大法力護持,喪生滅神尚不至於,便是走火入魔,也非人所能堪了。這裏你們只看到孤峰陋洞,還不怎樣,那由少元洞轉來峰上洞穴中修煉的,中間尚須繞行左元洞許多險境,才能到此呢。」
  鐵鼓吏狄鳴歧問:「在火宅、十三限之外,還有何險?」
  諸葛警我道:「右元洞位於地底,上面凡是危峰峭壁,鳥道羊腸,遍佈蛇獸水火等各色各樣的危機險境。入口之處,名為小人天界,所歷景物甚多。人行其中,只要心志不純,立時地棘天荊,寸步難行。可以使經歷的人,在那暗無天日,地獄一般的危境中,逃竄上三五個月走不出來。必須憑著定力靈慧,才可從容脫出。
  「這是將來連闖十三限的初基,雖無這裏兇險,早晚終可脫出。但那定力不堅的人走了進去,稍微疏忽,那苦難也夠受了。現今這兩處仙法尚未發動,右元洞那些危峰峭壁,鳥道羊腸,俱是實境,尚可一觀。此洞雖設有十三層難關大限,全洞長大不過十餘丈,此時內中空空,有甚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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