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回
  靈雨霏霏 幽香細細 靜蘭嫣梅綴仙境
  金光閃閃 綽影連連 虹橋玉坊點湖心

  仙都二女和林綠華俱因愛梅,心想相隔前面過遠,少時只能遙觀。這梅花中有好些俱是異種,商量看到樹大結萼,差不多到了時候再走。張錦雯、孔凌霄與石氏雙妹,同有愛花之癖,見三女不走,也同留下。
  那些梅樹也似知道有人特為看牠們,故意賣弄精神,比別的荔枝、枇杷、楊梅、玉蘭之類長得更快。晃眼樹身便已合抱,一會越長越大,綠葉並不凋落,忽變繁枝。眾人知道樹葉已盡,花蕊將生,又喜又贊,在花前來回繞行,指說贊妙不絕。
  二女更喜得直許願心,謝琳說:「花若能快開幾朵好的大的出來,讓我們觀看,日後我們如成道,必對你們有大好處。」張、孔、林、石五女見二女稚氣憨態,純然天真,又笑又愛。
  正在說得高興,忽然身後怪聲說道:「你們如此愛梅,可惜所見不廣。這有限數百株尋常梅花,有什希罕?西昆侖山頂銀贍湖兩孤島,有萬頃荷花,四萬七千餘株寒梅,其大如碗,四時香雪,花開不斷。為人天交界奇景,你們會後可去那裏一飽眼福便了。」
  眾人回頭一看,正是先見那兩個不相識的黃衣人,尚在旁觀,還未走去。這一對面,越看出一對孿生怪人相貌異樣,聲如狼嗥刺耳,面上白生生通無一點血色。眼珠如死,竟無光澤,板滯異常,鬍鬚卻如金針也似,長有尺許,根根見肉,又黃又亮。穿的黃色短衣,非絲非麻,隱隱有光。
  二女先見他們隨眾同來,二人單立一處默無一言,也無人去睬他們薄。這時聽他們突在身後發話,武當五女見多識廣,雖也厭惡,卻知不是庸流,未便得罪。
  姑射仙林綠華正想婉言回絕,謝琳已先搶口答道:「誰曾和你們說話來?梅花清高,就因它鐵幹繁花,凌寒獨秀,暗香疏影,清絕人間。不與凡花俗草競豔一時,所以清雅高節,冠冕群芳。如要以大爭長,牡丹、芍藥才大呢。若把它們開在這梅花樹上,成了無數纖弱柔軟的花朵,亂糟糟擠滿這一樹,看是什醜樣兒?
  「真看梅花,要看它的冰雪精神,珠玉容光,目遊神外,心領妙香,不在大小多少。哪怕樹上只開一朵,自有無限天機,不盡情趣。如真講大,牛才大呢。」
  謝瓔也插口笑道:「你兩個枉是修道人,既在此作客,不論是人請是自來,修道人總該明理,打扮像個鄉下人,衣冠不整,便來赴會。我們素昧平生,你們既沒問我們的姓名,我們也懶得問你們。只是一樣,你家既有好多的花,為何還和我們一樣,守在這裏等開花結蕊?
  「你們莫看凌真人,穿得破,一則人家遊戲三昧,自來隱跡風塵,故意如此,二則他是一派宗祖。你們何能和他比?再說人家雖穿得破,也是長衣服,不像你們短打扮呀,怪不得一直沒人理你們哩。」
  謝琳又道:「按說彼此都來作客,我姊妹至多不理你們,不應如此說法。但我們也是為好,想你二人能夠守到開府,福緣實在不小,看看人家,想想自己,應該從此向上,免得叫人輕視。你們要學好人,仙府眼面前多少位上仙,哪個不比你們高強?如肯虛心求教,要得多少益處呢!
  「至少也和我姊妹一樣,交下多少朋友,豈不是好?你們這一身打扮跟臉上神氣,先就叫人討厭,還要說人所見不廣。連梅花都要生氣,不肯先開,使我姊妹都看不成了,多糟!」
  武當五女見二女你一言,我一語,毫沒遮攔,信口數說,兩黃衣人仍是不言不笑,默然難測。知道不妙,連和二女使眼色,二女全不肯住。正在暗中懸心戒備,忽見兩黃衣人把死臉子一沉,朝二女剛說得「娃娃」兩字,忽然回身便走。也沒有見用遁光飛行,眨眼工夫,便到了十里廣場之上,竟沒看出他們怎麼到的。
  五女料知不是好相識,二女已經惹事,看神氣要變臉。只不知他們何故突然收鋒,反似受驚遁走,俱覺奇怪。
  回望那數百株梅花樹,已經大有數抱,長到分際。枝頭繁蕊如珠,含苞欲吐,奼紫嫣紅,妃紅儷白。間以數株翠綠金墨,五色繽紛,幽香細細。同時別的花樹也俱長成,結蕊雖不似梅花,別有芳華,清標獨上,卻也粉豔紅香,各具姿妍。
  眾人方在讚賞誇妙,猛聽連聲雷震。瞥見來路廣場上水光浩淼,一幢五色光霞正由平地上升霄漢,矗立空中,倒將下來。連忙一同飛身,趕將過去觀看。
  原來藏靈子聖泉已經放完,屠龍師太又施展法力,將靈翠峰前十里方圓地面陷一湖蕩。即將藏靈子聖泉之水,由靈翠峰底泉脈通至湖心,湧將上來,已快將全湖佈滿。
  百禽道人公冶黃笑道:「這湖正在紅玉坊與仙府當中,將正路隔斷,出入均須繞湖而行。再搭上一座長橋,直達仙府之前,氣象就更好了。這該是嵩山二道友的事吧?」
  追雲叟白谷逸笑對矮叟朱梅道:「紫雲神砂,為數太多,正想不出有多少用處,盡建造些樓臺高閣,也沒意思。屠龍師太闢此一湖,實是再好不過。」
  隨即和朱梅各由身畔取出一枚朱環,隔湖而立。白谷逸首先左手托環,右手掐著靈訣,朝環一指。立有一幢五色光華,自環湧起,上升天半,漸漸越長越大。
  二女等七人到時,倏地長虹飛擊,往對岸倒去。同時這一頭也脫環而出,恰巧搭向兩岸,橫臥平波之上,成了一座長橋。
  易周在旁笑道:「這橋還是作半月形拱起好些。」
  矮叟朱梅道:「後半截是我的事,不與白矮子相干。」隨說,飛身到了橋中心,雙手一搓,抓起彩虹,喝一聲:「疾!」那條筆也似直的彩虹,便由當中隨手而起,漸漸離開水面約有四五丈。
  公冶黃道:「夠了,夠了!湖長十里,兩頭離水二丈,當中離水只高四五丈。形勢既極玲瓏,日後眾弟子們可以蕩舟為樂,不致將兩邊隔斷。兩頭看去,還不怎顯,宛如一道虹臥在水上,太好看了。」
  朱梅道:「鳥道人,你說好,偏不依你。」手指處,彩虹忽斷為二,各往兩頭縮退十多丈,懸在空中,當中空出一段水面。朱梅照樣手托朱環,掐著靈訣,往下一指,彩霞又自環中飛瀉,落向水面,晃眼展布開來。
  朱梅在空中直喊:「白矮子快幫點忙!我一人顧不過來,這東西一凝聚,再弄它就費事了。」說時白谷逸已應聲飛起,到了湖心上空,一同行法施為。
  不消頃刻,朱環收去,當中彩霞隨手指處,先現出一片彩光燦爛的二三十丈方圓的平地。跟著彩光湧處,地上又現出一座七層樓閣,四面各有三丈空地,兩邊彩虹隨往下落,搭在上面。朱、白二老分向兩面飛去,到了兩橋中心,用手一提,各拱出水面三丈高下。然後分赴兩頭,各掐靈訣行法施為,對面馳去,仍到閣中會合,再同往眾人立處飛來。
  這一來,一橋化而為二,每道長約四里餘,寬約十丈。中間矗立著一所玲瓏華美的樓閣,兩邊俱有二丈高的雕欄。乍成時,遠望還似氣體,等到二老飛回,便成了實質。直似長有十里一條具備五彩奇光的整塊寶玉雕琢而成,通體光霞燦爛,富麗堂皇,無與倫比。
  眾仙正紛紛讚美,意欲由橋上走將過去,觀賞一回,藏靈子道:「後山靈木俱已結蕊,各處峰崖上的仙府琪花,還不成長,莫為矮子賣弄手法,誤了催花之責。」
  凌渾笑道:「湖裏有的是水,誰都能夠運用,並非你不可。」
  藏靈子冷笑道:「凌花子,你知道什麼?我那聖泉豈是這樣隨便糟蹋的?湖中之水,雖也有少許聖泉在內,大體仍是飛雷崖上那道飛瀑,不過仙府泉脈只此一條,借我聖泉引導來此罷了。為想使湖水亙古長清,甘芳可用,日後養些水族在內,易於成長通靈。
  「如說全是,休說急切間沒有這麼多,便是灌滿全湖,聖泉比飛雷瀑布山泉重二十七倍,水中生物怎能在內生息遊動?靈翠峰奧妙我已盡知,少時自會用我聖泉為仙府添一小景,並備日後眾弟子煉丹之用足矣。」
  凌渾笑道:「如此說來,你那點河水並沒捨得全數送人,不過帶了些來做樣子罷了。怪不得,我剛才想你怎會有這麼大法力呢!」
  藏靈子道:「你又說外行話了,這萬年靈石玉乳與千載岩青,只有輕重之分,一則遇風即化了,一則離了本原,日久便即堅凝成玉。我起初原想竭澤而漁,全數相贈,只不過主人要以法力養它,甚是費事。齊道友特意留下泉脈,使其兩地相通,不特省事,而且互有益處。當我吝嗇,就看錯了。」
  凌渾笑道:「吝嗇不吝嗇,用得著說這許多?再往下說,你非情急不可。算我不懂,你自行法如何?」
  藏靈子知他再說必無好話,便不再還言。嗔道:「血兒,持我紅欲袋汲水灌花,不可遲緩。」熊血兒隨從身後走來。
  朱梅笑道:「我聽你這法寶名字,准不是什麼好東西。莫要汙了靈嶠仙花,你沒辦法交還人家。」
  藏靈子方欲答話,神駝乙休已先接口說道:「你們三個欺負藏矮子,我不服氣。你們不知此寶來歷,就隨便亂說。」
  藏靈子笑道:「到底駝子高明識貨,不像你們隨口胡言亂說,全無是處。」
  追雲叟笑道:「朱矮子成心嘔你哩,誰還不知氤氳化育之理?此寶用以澆花,實是合用。不過仙葩遭劫,多少沾點濁氣,比起人間用那豬血、油汁澆花,總強些罷了。」
  乙休道:「你既明此理,還說什麼?藏靈子,彼眾口利,孤嘴難鳴,不要理他們。催完了花,白、朱二矮還有事呢。」
  那靈翠峰自從靈泉灌入,泉路開通之後,峰腰便掛起兩條瀑布。相隔兩三丈,下面各有一原生洞穴承住,並不外流。
  乙休說時,血兒早走過去,由法寶囊內取出一個尺許長的血紅色皮袋,接住泉流。
  約有半盞茶時,血兒飛起空中,將袋往空中一擲,立即長大畝許,由下望上,絕似一朵紅色雲霞。血兒緊跟在後,手掐靈訣一指,適接聖泉便化為濛濛細雨,四下飛落。沿著各處峰巒溪澗,遍地灑將過去。雨雲飛駛甚速,頃刻之間,便將適才仙葩布種之處,一齊灑到。水也恰巧用完,血兒收寶歸來復命。
  藏靈子正要行法催花,赤杖仙童阮糾笑道:「這些小草琪花,得道友靈泉滋潤,當益茂盛,道友不必多勞吧。」
  藏靈子知道靈嶠諸仙法力高強,照此說法,必早在暗中行法。便無滴水,也能花開頃刻,不便再為賣弄,便停了手。
  易周笑道:「後山花木,已全結蕊綻開,遠望一片繁霞。道友何不使仙府奇芳略現色相,使我們先飽眼福呢?」
  阮糾笑答得一聲:「遵命。」
  晃眼之間,適才千百布種之處,突然一齊現出三尺許高的花枝。那花都是翠葉金莖,其大如拳,萬紫千紅,含芳欲吐,有的地方還現出一叢叢的九葉靈芝。除靈峰、平湖、甬道、通路、廣場外,一切峰巒岩石,溪澗坡陀,全被佈滿,繁茂已極。
  寧一子道:「貧道無多長物,只帶了千本幽蘭來,不料仙府名葩開遍全境。一則此間無處培植,二則幽谷小草,性本孤僻,也須另為覓地。適見那溪谷滿布喬松,貧道所攜,有一半是寄生蘭,本該寄生老木古樹之上。仙府將開,微禮尚未奉諸主人,且了此小事如何?」
  阮糾笑道:「我適聞到幽蘭芬芳,由道友袖間飛出,我早已料到。空谷孤芳,不同俗類,已暗命弟子留有一處幽谷,就在繡雲澗後。諸位道友何妨同去,一賞芳華?」
  眾人聞言,俱稱願往。
  寧一子遜謝了兩句,便由朱、白二老前導,往仙府左側橫嶺轉將過去。
  一路之上,只見洞壑靈奇,清溪映帶。原有的瑤草奇花,本是四時不謝,八節如春,名目繁多,千形萬態。又經仙法重新改建之後,景物越顯清麗。
  眾仙順著繡雲澗,到了鳴玉峽盡頭。循崖左行,面前忽現出一片松徑,松柏森森,大都數抱以上。疏疏森立,枝葉繁茂,一片蒼碧,宛如翠幕,連亙不斷。
  左邊一片池塘,水由仙籟頂發源,中途與繡雲澗會合,到此平衍,廣而不深。溪流潺潺,澄清見底,水中蔓草牽引,綠髮絲絲。樹聲泉聲,備極清娛。
  寧一子笑道:「這裏便好,且把寄生蘭植上吧。」隨長袖舉處,便有細長如指的萬千翠帶一般,往沿途老松翠柏的枝丫之上飛去。
  立時,陣陣幽香,徐徐芬馥,令人聞之心清意遠。那寄生蘭葉,俱在二三丈之間,附生樹上,條條下垂。每枝俱有三五花莖,蘭花大如酒杯,素馨紫瓣,藤花一般每莖各有十餘朵,累如貫珠,香沁心脾。
  乙休道:「仙蘭渚上奇蘭,異種名葩,何止千百,此是其中之一。雖是人間嘉卉,但經過寧一道友仙法培植,休說常人無法覓得,只恐各地名山仙府中,也未必能有這樣齊全呢。」
  阮糾笑道:「丁師妹最喜蘭花,靈嶠宮中還植有數十種,除朱蘭一種得諸靈空仙界外,餘者多是常種。道友奇種甚多,不知還肯割愛數本麼?」
  寧一子道:「丁道友見賞,敢不拜命。袖中尚剩五百餘本,約百餘種,真屬罕見的不過十之一二。荒居所植,除朱蘭只有一本,未捨送人外,稍可入目的,每種都分了些來。請丁道友指示出來,不俟會畢,便可奉贈。」
  丁嫦笑道:「阮師兄饒舌,重辱嘉惠,無以為報。小徒籃中花種尚有少許,即當投桃之報如何?」陳文璣隨取花種奉上,寧一子喜謝收下。
  話說眾仙走完松徑,轉入一個幽谷。寧一子見左邊危崖排雲,右邊是一大壑,對岸又是一片連峰。一條極雄壯的瀑布,由遠遠發源之處,像玉龍一般蜿蜒奔騰而來。到了上流半里,突然一落數丈,水勢忽然展開,化為平緩。遙聞水聲淙淙,山光如黛,時有好鳥嚶鳴於兩岸花樹之間,見人不驚,意甚恬適,襯得景物益發幽靜。
  謝琳笑問玉清大師道:「這麼多禽鳥,適才地震怎禁得起?莫不又是法力幻化的吧?」
  大師道:「仙府本無魚鳥,瓊妹手下有鵰、猿門人,為討師父好,每出一次門,便四處物色。袁星格外巴結,竟騎了神鵰,遠去莽蒼山中尋找異種,以致越養越多,什麼樣都有。我見數目太多,尤其水中魚類難弄,費了不少事,才把這些禽魚做為幾處,攝向空中,專心經管。直到仙府重建,才把它們散放各處。你是沒去魚樂潭和朱桐嶺兩處,不特小鳥小魚,連鳳凰、孔雀都有呢。」
  談說之間,寧一子已將五百餘本幽蘭植向岩谷之間。果然幽芳殊色,百態千形,俱是人間不見的異種,名貴非常。寧一子請眾少待,行法施為,每種花上俱有三五果實墜落,一齊收集下來,交與丁嫦。丁嫦笑命管青衣收入花籃。
  乙休回顧,見嵩山二老和兩黃衣人不曾跟來。笑道:「白、朱二矮,今日跑裏跑外,大賣力氣,不曾同來,想必又有花樣。只奇怪地缺、天殘兩個怪物自己不來,卻命他兩個門人出來現世。適才見他們忽從後山遁回,我未留意觀看,料又和兩老怪物一樣,打算賣弄,吃哪一位道友給嚇了回去呢。」
  姜雪君笑道:「適才這兩人遁回時,曾見家師現了一現,定是不安好心。家師不容他們作怪,總算見機,沒吃到苦。家師又在作客,沒有窮追,虧他們老臉,不縮回賓館中去,還在場上旁觀。不過這一來,家師和我又多兩個對頭了。」
  凌渾道:「兩老怪還在令師和道友心上麼?兩小怪物竟生得一般相貌神氣,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真討人嫌!同是孿生,便有天淵之別,我竟不曾見過,看去倒頗似有點門道。如非乙駝子說,只恐知他們來歷的還不多呢。」
  二女不知地缺、天殘是甚人物,武當五女卻所深悉。聽說黃衣人是他們弟子,不由大驚,好生代二女擔心。
  丁嫦一眼瞥見二女憨憨地聽眾仙說話,好生愛憐,便從身畔解下兩枚玉玦。遞給二女道:「適才乙道友所說二人,異日在外行道,難免相遇。他們有兩件奇怪法寶,不易對付,此乃古地皇氏所佩辟魔符玦,帶在身上,就不怕他們了。」
  二女本最慕靈嶠諸仙,忙即拜謝。也想述說前事,還未開口,忽聽撞鐘擊罊,金聲玉振,遠遠自仙府來路傳來。
  眾仙說聲:「仙府開了!」紛紛飛起。
  二女等也追隨著,同往紅玉坊前飛去。晃眼落到橋上,仙府倒還未開,只見飛橋兩面湖波中,又由嵩山二老用紫雲神砂建立起四座金碧樓臺。一邊兩座,恰與樓當中飛閣成為五朵梅花形對峙,紫霞點點,金碧輝煌,越發壯觀。
  仙府後側,各處峰崖上,也有二三十處各式大小亭臺樓閣,隱隱出現。這次雲幢上,共是百零八下金鐘,四十九敲玉罄,眾仙到時,尚還未住。
  眼看湖兩岸各處山巒上仙葩和後山許多花樹,越顯精神,含苞欲放。忽聽湖水嘩嘩作響,碧波溶溶中突冒起滿湖水泡,跟著一片極清脆的啪啪之聲密如貫珠。
  每一水泡開裂,便有一株蓮芽冒出水面,晃眼伸長。碧葉由卷而開,葉舒瓣展,滿湖青白二色蓮花一齊開放,翠蓋平擎,花大如斗。
  這時金鐘、玉罄已將要到尾聲,眾仙方訝平湖新闢,剛剛離開不久,適才並無人想到往湖中行法植蓮,頃刻工夫,這佛國靈花西方青蓮怎會突在湖中開放?
  眼前倏地又是一亮,再看四外前後的天府仙花,連同後山千百株花樹,忽然同時開放。仙府前半,立時成了一片花海。青翠浮空,繁霞匝地,香光百里,燦若錦雲。再加仙館銀燈,玉石虹橋,飛閣流丹,彩虹凝紫,祥光萬道,瑞靄千重,彙成亙古未有之奇。
  箇中尤妙之處是境地壯闊,儘管花光寶氣,光怪陸離。依舊水碧山青,全境光明,了不相混,全不帶一毫人間富貴之氣。休說凡人到此,便是這一班老少群仙置身其中,也禁不住躊躇滿志,神采飛揚,仙家富貴,歎為觀止。
  眾仙觀賞讚歎了一會,鐘、磬聲終,隱聞仙樂之聲,起自當中仙府以內,瓊管瑤笙,雲蕭錦瑟,交相互奏。眾仙側耳一聽,正是廣寒仙府雲和之曲。
  赤杖仙童阮糾笑對神駝乙休道:「主人正在傳授門人道法,只等此曲奏罷,仙府即時宏開,我們方可入內,也只看得謝恩典禮了。」
  各仙館中來賓知已到時,主人開府宴客之後,便須相率歸去,不便再留,各自紛紛飛落橋亭等處靜等觀禮。
  甘碧梧笑對阮糾道:「大師兄,仙府景物宏麗,仙賓會後,願留者已另闢建居室。我們這些小擺設,命眾弟子收去了吧。」阮糾含笑點頭。
  陳文璣、管青衣、趙蕙三女弟子立持花籃,分途往各遠近仙館樓閣飛去。所到之處,只見祥光一閃,原有樓臺亭閣,便即無影無蹤,現出本來面目。不過刻許工夫,全都收盡,陳、管、趙三女仙飛回復命。
  丁嫦笑道:「只顧我們收拾零碎,卻忘了客館下面具是空地。如今遍地繁花,獨空出一二百處空地,豈非美中不足?諸位道友法力高深,又不便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主人正傳道法,還來得及,仍把花種撤上些如何?」
  甘碧梧笑道:「嫦妹不必多慮,你看滿湖青蓮,此間大有能者,正不必我們多事呢。」
  話才出口,忽見仙府後面飛起千萬縷祥光,宛如虹雨飛射,分往各仙館原址飛去,落在空地之上。緊跟著各有數十百株娑婆、旃檀等寶樹,由地下突突往上冒起,晃眼成林。鬱鬱蔥蔥,寶相莊嚴。比起適才眾仙植花種樹,又是不同。直似數千株整樹,自地湧現,迅速異常。
  姜雪君在旁,驚問朱梅道:「芬陀大師、白眉禪師均在雪山頂上防魔未來,優曇大師適才同在一起觀賞幽蘭,不曾離開。此與滿湖青蓮同一路數,眼前何人有此法力?莫非白眉師伯大弟子采薇僧朱由穆師兄又出山來了麼?他在石虎山閉關以來,多年未見,已說靜參正果,不再出頭,怎得到此?」
  矮叟朱梅笑道:「誰說不是他?別了多年,還是當年那種脾氣。他來時,我和白矮子正用紫雲砂在湖中建這四處樓閣,他由雲路飛降紅玉坊前,迎頭遇見天殘、地缺老怪門下兩個業障。恰巧沒有別人在側,也不知他是否看兩業障長得不順眼,安心嘔氣,拿話引逗。
  「這兩業障天生不是人的性情,向來不愛答理,適才後山觀花,又吃令師一嚇,正沒好氣。見來人是個相貌清秀,唇紅齒白的小和尚,通沒一點氣派。誤認作來此尋找師父,就便看熱鬧的小徒弟,竟想拿他出氣。一口怨氣沒將人吹倒,跟著又想用大擒拿法將人趕回來路。
  「哪知來人神通廣大,笑嘻嘻連老帶小,一頓足挖苦,把兩業障跌了個暈頭轉向。末了還說:這裏群仙盛會,冠裳如雲,怎會有你們這種怪物?既然瞞著師父,混進府來觀禮,就該悄沒聲打個樹窟窿或土洞鑽將進去躲起來,偷看完了熱鬧,一走才是。
  「小和尚還說:『我想景致你們已看過,又不合衝撞了我。本意還想懲治一番,儆戒下次,念在主人今日盛典,不便給人家作沒趣的事。趁早給我滾回山去,免得當眾丟醜!』話才說完,一手一個,只空抓了一下,往上一甩,手並沒有沾身,兩業障便似泥塊一般,被人抓起,身不由己,跌跌翻翻,往雲路上空飛去。
  「他一來便向湖中灑下兩把蓮子,他師弟李道友正由後面繞出迎接,同往後面飛去了。好在他既已出山,就不愁見不到了。道友與他也是昔年舊雨,現齊道友正在中元仙府以內,宣讀長眉道祖遺留的仙示,並傳門下男女弟子道法。事完方始正式開府,率領本門長幼三輩同門,當眾焚表奏樂,向教祖所居靈宮仙界通誠遙拜,行那謝恩之禮。那時一班知好,除我們有限幾人受有重托在外,俱已齊集中元仙府。道友無事,何不前往敘談呢?」
  姜雪君聞言,略一尋思道:「我自轉劫以來,已不願再與此人相見了。」
  朱梅道:「本是三生良友,相見何妨?姜道友此言,豈不又著相了?」
  優曇大師和屠龍師太一同走來,優曇笑道:「采薇大師今又出山,難得良晤。姜道友三生舊雨,更與我們情分不同,為何還呆在這裏?」
  姜雪君笑道:「我先不料朱道友會來,正向朱真人打聽呢。那就去吧。」
  仙都二女和武當五姊妹,俱留意那兩黃衣人,此時四顧不見。仙館已收,無可存身,都在奇怪。聞言才知被一前輩神僧用大法力逐出府去,好生稱快。
  石玉珠見二女高興,悄告:「兩怪人之師天殘、地缺,有名難惹,得道多年。行輩既高,又並非妖邪一流人物,所煉法寶最為厲害。正派群仙,若非萬不得已,決不願和他們生嫌結仇。姊姊適才不合隨口譏嘲,結下仇怨。朱老前輩想必知此二人姓名深淺,何不先問出個底細,日後遇上也好準備。」
  二女本沒有把黃衣人看在眼裏,因石玉珠說得十分慎重,朋友好心,未便違拂。
  謝琳便湊過去向朱梅請問道:「朱老前輩,可知那兩黃衣人姓名本領麼?」
  追雲叟白谷逸在旁接口笑道:「這兩孿生怪人,二百多年中,共只出山四次,還連今天一起在內。我倒遇過三次,所以知道得比較別位清楚。以他師徒性情,各有各的乖謬。兩業障每出山一次,必鬧許多笑話,害上不少的人。這次不知又是受甚妖人蠱惑,想來此出點花樣。因見兆頭不佳,沒敢下手,打算老著臉皮,赴完了宴再走。不料小和尚跑來,將他們趕去。
  「論本領,倒還沒甚出奇之處,只是二人各秉師傳,煉有幾件獨門法寶,專一攝取人的心靈,道行稍差的人往往為他們所算。時已無暇詳說,此去小寒山拜師之後,只把今日之事一說,令師必有破法。至不濟也能用佛門定力抵禦,不為所惑,無足為慮。」
  二女剛謝完了指教,鐘、磬聲已住。長橋對面當中頭一座仙府上面,形似大泡的晶罩,突化雲光流動,緩緩升起,將仙府全形現出。跟著左右一邊一座的晶罩,也各由峰崖後面化為五色雲光上升。到了中央,漸漸縮小,會合成一片丈許大小的彩雲,停在當中。
  當中那仙府高約三十六丈,廣約七八十畝,四面俱有平臺走廊,離地約有三丈六尺。前面平臺特別寬大,占地幾及全址三分之二。四角各有一大石鼎,四面雕欄環繞,正面兩側設有三十六級臺階。豎立著一座大殿,廣約十畝,上刻「中元仙府」四個古篆金字。
  殿中當中設著一個寶座,兩旁各有許多個座位,前面大小九座丹爐。大殿通體渾成,無梁無柱,宛如整塊美玉,經過鬼斧神工挖空建造,氣象雄偉,莊嚴已極。
  這時峨嵋門下眾男女弟子,各持仙樂儀仗,提爐捧花。分作兩行,正由殿中端肅款步走出,排列在平臺兩旁。
  玄真子為司儀,手捧玉匣前導,引著掌教妙一真人和長一輩同門,到了台中央立定。仍由妙一真人居中,眾仙稍後,依次雁行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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