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回
  大地為洪爐 沸石熔沙 重開奇境
  長橋橫聖水 虹飛電舞 再建仙山

  眾弟子立即依言行事,八方分佈,如法施為,各將靈符化去。仙府原有那些琪花瑤草,嘉木芳卉,本經眾仙施展法力,連根帶附著的泥土,平空拔起。附在那一二百座仙館台榭的平臺雲壁之上,一經施為,紛向下面降落。
  那冒起來的許多漿泡,也繼長增高,越來越大,除當中最後面先起五泡,只往上長,看不出是甚形相外。餘者漸現峰巒岩壑之形,地面卻漸漸往下低去。有那斜長形的漿泡,長著長著,砰的一聲清脆之音,突然破裂。當中立現一道溪澗,清泉怒湧,流水潺潺,跟著移形換景,現出淺岸幽岩。
  那些花草樹木,自空下墜,全落在這些成形漿泡上面。晃眼山青水碧,花明柳暗,清麗如畫。約有個把時辰過去,只眼前十里方圓一片,直達當中一個未現形象的大泡,仍是空蕩蕩的廣場。餘者已是峰巒處處,澗谷幽奇。還有四個大泡,已被高峰危崖擋住,仿佛換了一個境界。
  如同夢境一般,只在一瞬之間,地皮已全都凝結。當中一條晶玉甬道,猶是朱紅顏色,兩旁已被碧草勻鋪,哪有絲毫劫後痕跡。
  乙、凌等長幼群仙各自禦劍飛行,四下回翔,每到一處,那漿沸熔結的地面,立現奇景。各仙館中的賓客,全都憑欄眺望觀賞,互相笑語指點,各現讚美容色。
  一會工夫,那些琪花瑤草,嘉木芳卉相繼沉降,各就景物佳處,矗立其上,不再浮起。
  眾人正在互贊神妙,矮叟朱梅忽然飛來,笑向眾人道:「事情已完,仙府將開,地面已經復舊,你們還戀在空中呆望則甚?那株老楠樹,可移植到仙籟頂上去。現時更無他變,樹穴內有禁法封閉,靈峰飛回,此間地脈俱都通連,外人不能穿行,二芝卻可任意遊行自在,不足為慮。你們幾個未領衣冠的,快些將樹植好,趕往洞後,待眾弟子行法完畢,隨同排列吧。」
  袁化等本門弟子聞言大喜,忙拜謝領命。由袁星將芝仙要過,同了三小,扛著楠樹,往仙籟頂飛去施為。不提。
  朱梅又向癩姑笑道:「你這小淘氣,怎不隨去?你師父打算休你哩,不趁此時熱頭上找個著落,留神日後無人收你。」
  癩姑聞言,心中一動,趕緊躬身笑問道:「矮師伯,莫拿小輩開心。師父為什麼要休我?我沒犯規條,說什麼也不行。」一言未了,屠龍師太忽然飛來。
  癩姑忙喊:「師父怎不要我?」
  屠龍師太對朱梅道:「你是老長輩,怎這樣嬉皮笑臉?」
  朱梅笑道:「不是你說的麼?我瞧你還要她當徒弟才怪。」
  屠龍師太道:「你這朱矮子,向來不說好話。你請吧,我師徒還有話說呢。」
  朱梅笑道:「難為你們師徒三人這副尊容怎麼配的,也捨得分開?小癩尼,我是為你好,你師父休你無妨。那把屠龍刀卻要先要過來,莫被別人得去。」朱梅說罷已經飛去。
  屠龍師太隨告癩姑:「我適見妙一夫人,得知師祖玉篋中附有賜給我的靈丹,服後不久,功行便即圓滿。因念師恩深厚,欲令你師姐承受本門衣缽,你則重返峨嵋師門。且速隨二袁,同由新建立的仙府入內,更了新衣,準備少時隨眾排班參拜。」
  癩姑聞言,不禁悲喜交集。又想起朱梅所說之言,知那屠龍刀乃本門至寶,定連衣缽齊傳眇姑,明索十九不與。便推說:「師恩深厚,弟子不捨離開,如說重返峨嵋,師姊在先,怎單將弟子棄去?」隨說,心中一酸,便落下淚來。
  屠龍師太正要曉諭勸說,眇姑道:「你不必如此,那屠龍刀我請師父賜你好了。」
  屠龍師太對眇姑道:「癩兒重返峨嵋,不患無有奇珍。此寶你日後卻少牠不得哩。」
  眇姑稽首說道:「師恩深厚,弟子刻骨銘心。但是朱師伯既然親為此事提醒,必與師妹他年安危有關。禦魔全仗自己功力修為,不在法寶。時已不早,請師父賜給她吧。」
  屠龍師太微一點首,由懷中取出一把形如月牙,碧光耀目的環刀,遞與癩姑。癩姑素覺眇姑面冷,不甚投契,見她慨然以至寶相讓,好生內愧,堅辭不要。眇姑只看著她,也不再說。
  屠龍師太道:「你還不知我和你師姊的性情?既已出口,永無更改。不過她將來道高魔長,性又孤高,無甚同道。你為人隨和,到處皆友,務念同門之情,不可忘了今日。固然她內心堅定,終可無害,到底少受苦難為好。時已不早,你速去吧。」說罷,不俟答言,同了眇姑飛去。
  癩姑知道再推便假,只得收了。
  當二袁去時,二女、癩姑已離鵰飛起,四仙禽也隨往仙籟頂上飛去。屠龍師徒走後,二女向癩姑致賀。
  癩姑苦笑道:「我師父都不願要我,有什可賀之處?這一來,弄巧小寒山去不成了。先前說的話,仍請留意,就不能親往約你們,也必以法寶通知。以後得空,再相見吧。」說罷別去。
  二女落到地上,再看場上,地底殷雷之聲早住。眾仙已將佈置就緒,所現景物,比日前仙府還要美秀靈奇。只是地方太大,只前面小半林木繁茂,花草羅列。後半儘管泉石清幽,山容麗媚,卻不見有草木花卉。
  兩朵雲幢後面的第一個大漿泡,也長到了分際,不再上湧。看去恰似一個長方形,前低後高,大約百餘畝大小的罩子。本就浮光耀彩,再被無數仙館樓臺,祥氛瑞靄映射上去,越顯光怪陸離,奪目生花。
  二女才知那是五府中的太元仙府,適才本非地震,乃是運用玄功妙法,將全景整個化去。將山石泥土與地底五金寶石融冶一爐,成了漿汁。再照原景損益增建,擴大好些倍,重又造出丘壑泉石。端的功參造化,法力無邊。
  本來五座洞府有三座俱是玉質,只不知新毀後再建沒有?二女正尋思間,見空中飛翔的諸位長老,齊往右面峰腰靈嶠諸女仙所居仙館平臺上飛去。眾弟子也分成兩行,齊往當中晶罩之後。跟著癩姑、袁星、袁化、沙佘、咪佘五人相繼飛過,卻不見健兒在內。
  二女猛想起健兒並非峨嵋門下,適才見他隨眾同往仙籟頂時,曾和沙佘耳語,面有憂色。許是想一同混進去,吃二袁阻住留在楠樹穴內。這點小人,如此向道,實是可憐可愛。
  女昆侖石玉珠忽然飛來喚道:「二位姊姊,葉島主喚你們呢。」
  二女隨她來路一看,因是開府期近,乙、凌等八位長老連同靈嶠諸仙,為使來賓得飽眼福,特意把這些仙館樓臺降落在兩旁峰崖之上,都是舉目可及。這時金鐘島主葉繽、楊瑾、半邊老尼和門下五女弟子俱集在一起,憑欄觀望。
  二女忙隨石玉珠飛身趕去,葉繽笑問道:「你兩姊妹真淘氣,差點沒被冷雲仙子余媧攝走。為何你們還要多事,代人守護芝仙,別人都有事走了,還捨不得回來?」
  半邊老尼望了二女一眼,微笑道:「她兩個且乖巧呢。千年靈物,尚知報德,你看她們這雙眼睛,可知沒有白出力哩。」
  葉、楊二人聞言,仔細向二女臉上一看,果然目有靈光,神采益加煥發。
  葉繽首先笑問道:「芝仙給你們吃什麼東西麼?」
  謝琳笑答:「沒有。只噴了一口氣在臉上,怪香的。當時覺得頭目清靈,通身舒暢。莫非這也得了益處?」
  謝瓔則向半邊老尼道:「我們還未向武當老仙師拜謝哩,真個荒疏。如不是那法寶,差點沒給賊道姑的氣球裝走。」說罷,雙雙拜了下去。
  半邊老尼拉起笑道:「小小年紀,不可出口傷人。你們休看輕那口青氣,以前芝仙未服齊道友靈丹,尚無現在功力,為感金蟬不殺之恩,只給他雙目拭了一下,便能透視雲霧,辨別幽隱。如今芝仙功候大進,這口青氣乃牠本身元精所化,常人略微沾潤,便可起死回生,況你二人美質,又是當面噴來。別的益處不說,單這一雙神目,便不是妖煙邪霧所能隱蔽了。如非你們緣福深厚,哪有這等奇遇呢?」
  二女聞言,好生欣喜。便問葉姑、楊姑怎不和靈嶠諸女仙一起?仙府開時,是什麼情狀?怎地佈置已完,遲不開出?
  葉繽道:「看你們問這一大串,我懶得說,自問楊姑去吧。」二女又問楊瑾。
  楊瑾朝半邊老尼看了一眼,笑道:「因為半邊大師不喜人多,所以我們陪同來此。你當仙府容易開建的麼?休說景物,還有好些沒有增建齊全,便是當中那座太元仙府,一切陳設佈置,也還有不少事做。本來辰正起始,要到次日午正,才是正經宴會仙賓之時。
  「只要見靈翠峰上放出異香,第三次敲鐘擊罄,便是仙府開放了。你義父也在裏面,你忙什麼?適才閑中推算,你二人少時又啟殺機。葉姊姊怕是今日肇因,事卻應在將來。你姊妹不日便去小寒山,至多三年,便要下山行道,何苦樹敵,多結仇怨?恰值半邊老尼想看你們,為此將你二人喚來。最好就隨我們在此,靜候少時,一同觀禮吧。」
  半邊大師接口說道:「道友雖然知機,貧尼卻不如此看法。她二人緣福根基俱都深厚,眉間雖隱有殺氣,但於她們本身無害。適才靈嶠甘、丁二位道友和崔五姑商量,開府以前,還有好些新鮮花樣。休看他三人學道多年,只恐童心比小徒們還盛哩!她們二人初次出山,難得遇到了這樣空前盛況,我看就由她們去吧。當真將來有甚糾葛,貧尼師徒決不置身事外好了。」
  葉、楊二人原因半邊老尼未來以前,便有人告知,二女不久要樹強敵。敵人恰與半邊老尼有點淵源,知道老尼難惹,難得對二女格外垂青,當贈二女法寶之時,便打算將計就計。此時本想引她吐口,不料才一開端,老尼便攬了過去,立命二女拜謝。
  二女自得法寶脫難,對半邊老尼已經大改初念,起了敬意。聞言會意,早不等招呼,雙雙拜將下去。
  其實半邊老尼道法高深,精於前知,對於二女也是別有用心。只當時這一著,因是愛重二女過甚,以為自己一向不需人相助,將來即有用人之處,自應施惠於先。以便到時出諸自願,免受對頭譏笑,因而脫口包攬下來。
  半邊老尼的五女弟子,本就喜歡二女,意欲結納。見師父破例,對外人加恩,情知必非無故。二女又極喜交友,更愛五女個個生得靈秀美貌。因此答完了話,便湊向一起說笑,親近起來,互談近況和適才癩姑應敵時的許多笑話。
  照膽碧張錦雯忽道:「二位姊姊快看,諸位老前輩剛由下面行法部署完畢,怎又飛落場中。連靈嶠仙府諸位女仙也在一起,莫不是如師父所說,再出甚新鮮花樣吧?」
  眾人回望前面廣場上,神駝乙休、怪叫花凌渾、追雲叟白谷逸、矮叟朱梅、神尼優曇、屠龍師太、百禽道人公冶黃、玉洞真人岳韞、白髮龍女崔五姑、青囊仙子華瑤崧、玉清師太、鄭顛仙,還有天蓬山靈嶠仙府赤杖仙童阮糾、甘碧梧、丁嫦、尹松雲、管青衣、陳文璣、趙蕙等師徒男女七位地仙,正同向廣場當中飛落,看神氣似已議定有甚舉動。
  落地之後,眾仙便各自立定觀望,只乙休一人向前走去,緊跟著兩邊峰崖各仙館中又飛落了好幾十位仙賓。是海外散仙易周全家、凌虛子崔海客、滇池香蘭渚寧一子、蘇州天平山女仙鞏霜鬟、南海磨球島離朱宮少陽神君、天師派教祖藏靈子。
  此外只有最後飛落的兩人,同穿著一身黃麻布的短衣。看去只是中年,卻生著三絡黃須,面如紙白。最奇的是也和二女一樣,是孿生兄弟,不但相貌如一,連舉止動作俱都一樣,似是快地震以前趕到。這兩位黃衣人,由斜對面一所小亭舍飛落,也不與眾合流,單獨立在一邊旁觀。
  石玉珠最是好奇喜事,因兩位黃衣人平空飛墮,隨身不見雲光,又不帶有邪氣。看不出是何路數,正想去向師父請問,忽聽空中一聲雷震。趕緊回看,滿空光霞瀲灩中,金、石二人立身的朵雲前面,突現出一座紅玉牌坊,長約三十六丈,高約長的一半,共分五個門樓。一色朱紅,晶明瑩澈,通體渾成,宛如一塊天生整玉,巧奪天工,不見絲毫雕琢接樣痕印。
  當中門樓之下,有一橫額,上鐫著「玄靈仙境」四個大約丈許的古篆字,字作金色。一時朱霞麗霄,金光映地,襯得仙府分外莊嚴堂皇。
  仙都二女見眾仙俱集,底下新奇之事還多,忙向葉、楊等三人說了。約同張錦雯、孔凌霄、林綠華、石明珠、石玉珠五人一同趕去。石玉珠等因先時師父不令離開,不料二女一說便允,二女又只顧走快,不暇再問,匆匆同往場中飛落。
  這時各仙館中長幼外賓又飛落了二三十位。地既寬大,來去相隔又遠,多半俱在四下圍觀。站在當中的仍是先來乙、凌諸仙與後添的易周和寧一子。
  眾人知道那紅玉牌坊,在未開府前便由乙休帶了來,為顯神通,故作驚人之筆。他也沒和妙一真人商量,一到便將凝碧崖前的上空雲路開通,連上洞均整個掀去,展開了十來里方圓雲空,另用七層雲帶將上下遮斷。等到將紅玉牌坊建好,因仙府諸長老說起五府未闢前數日,正是多難之期。茲事體大,不可大意,敵人厲害。中間又須發動水火風雷,重新鼓鑄峰巒,陶冶丘壑。
  然而,就算道術神妙,防備周密,可以無害,但妖人刁狡無恥,敗時甚事作不出?這等稀世奇珍,當初海國水仙採萬年紅珊瑚熔鑄此寶時,和本府靈翠峰一樣,不知費了多少心力。乙休是用至寶換來,得之不易。
  妙一真人勸他說:「此寶如此貴重,萬一妖人情急時有甚殘毀,不特可惜,反負道友這番盛情美意。最好先行收起,開府時再行建立。」
  乙休先還恃強,不肯撤去,力說自己早已算就。來敵中只一血神子扎手,但已約了極樂童子到時趕來,用先天太乙神雷合力除他,決可無害。自己既代了主人,洞開門戶,自然身任其難,不令妖人妄越雷池一步。
  妙一真人知他性情古怪,這等勸說無用,笑說:「此時仙府景物雖也都不差,終嫌地太逼窄,不稱此寶。與其先立在此,使外人笑我受了厚禮,立即賣弄,倒不如等到五府宏開,當眾出現。既可使他們見識道友法力高深,又為新居生色,豈非絕妙?」
  乙休明知眾人說得極是,只為與白、朱二老鬥口已慣,不願輸口,故意執拗。等妙一真人一勸,立即乘機應諾撤去。
  這麼大一座堅硬之物,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一聲雷震,萬道霞光,突然建立。適才又有水火風雷之劫,先前不知隱藏何處,說現便現。遠近群仙目睹的,十有八九竟沒有看出牠的來路。就那看出的幾位,如神尼優曇、屠龍、白、朱、凌、崔以及靈嶠諸仙、寧一子、藏靈等二十餘位仙人,見這等神速靈妙,也都贊佩不置。
  眾仙賓正觀賞稱道間,凌渾回顧藏靈子和少陽神君並立一處談說,忙喊道:「藏矮子,剛才靈嶠諸位道友說這裏新建出來,地方大,景致少,想給主人添點東西。由這廣場到後面,看少什麼,添什麼。
  「你看駝子多人前露臉,你當教祖多年,不似我這窮叫花,才當了三天半花子頭。休說送人,連自己衣食還顧不過來呢。你打算送什麼?快說吧,這不比世人新屋落成宴客,須等主人親出招呼。莫非你非見了主人才獻不成?」
  藏靈子道:「凌花子,你已創立教宗,還是改不了這張貧嘴,一點修道人的氣度身分都沒有。真可謂是甘居下流,不顧旁人齒冷。無怪峨嵋發揚光大,你看齊道友,無論平日今時,哪一樣不叫人佩服?豈似你們這樣,連說話都惹厭的?」
  朱梅道:「藏矮子,我如不和凌花子站在一處,也不多心。你說他,我不管,為什麼偏要加上你們兩字?」
  藏靈子微笑道:「這話還便宜你呢!凌花子不過說話討厭,人還可交,不似你和白矮子,又討厭,又陰壞。你知道駝子吃激,故意將他激往銅椰島去惹禍,自己卻三面充好人。聽說日內癡老兒便要往白犀潭赴約,駝子夫妻敗固是敗不了,就勝也有後患,看你怎對得起朋友?」
  朱梅方說:「這個早有算計,不用你多心,憑駝子決吃不了人的虧,當是你麼?」
  凌渾道:「兩個矮子休要鬥嘴,你們倒是有東西送主人沒有?誰要拿不出新鮮物事,把我這根打狗棒借他。」
  藏靈子冷笑道:「你不用巧說將我,我知兩矮子在紫雲宮混水撈魚,得了好些沙子。那本是峨嵋門下弟子之物,你們還給人家,有什麼希罕?齊道友千古盛舉,又承他以謙禮相邀,我早備有微意,已將孔雀河三道聖泉帶了一道來,總比你們這些慷他人之慨的有點誠心吧?」
  這句話一出口,眾仙俱知那一道聖泉,藏靈子看得極重。他和峨嵋又無深交,並且門人還有殺徒之恨,就說前仇已經乙、凌二人上次化解,妙一真人優禮延請。藏靈子素來性傲不肯服人,怎會如此割愛厚贈?除已知用意的有限幾人,俱都驚詫。
  凌渾笑了一笑,方要答話,乙休忽道:「你耍貧嘴有甚意思?還不快看靈嶠諸仙妙法。」
  說時,阮、甘、丁三仙已按預計,命陳文璣、管青衣、趙蕙三女弟子如法施為。三女領命回身,立時足下雲生,同時飛起。各將肩挑花籃取持手內,分成三路。由紅玉牌坊前起始,沿著各處峰崖溪澗上空,緩緩飛去。花籃中的花籽,便似微雨輕塵一般,不時向下飛落。
  當地震時,除仙簌頂一處兀立火海之中、不曾崩陷外。裘芷仙、章南姑、米明孃等所掌仙廚石洞,因是存儲款待仙賓酒食之所。也由米明孃為首,用妙一真人靈符,將全洞室拔地飛起。等地皮略微凝結,復了原狀,便移往繡雲澗故址東面。
  新建危崖之後,姜雪君帶來的那些化身執役仙童的花木之靈,氣候淺薄。禁不住那麼大陣仗,也都藏身在內,靜俟後命。陳文璣等三仙眼看快要繞遍全境,飛到盡頭,這些執役仙童倏都出現,往五府後面的山上飛去。三女看出用意,沒到後山,便自飛回。
  神尼優曇笑道:「想不到英姆師徒也如此湊趣,這些已成氣候的花木果樹,我們稍微助力,每株俱能化身千百。仙府前面,本多嘉木美樹,瑤草琪花。只嫌地方太大,倉促之間,不夠點綴。如從別處移植,當時又來不及。今有許多天府仙花異種,再加上許多珍奇通靈的花木果樹,越發錦上添花,十全十美了。貧尼對齊道友無可為贈,且送少許甘露,聊充催花使者吧。」
  藏靈子聞言走過,正要答話,先是陳文璣、管青衣、趙蕙三女仙趕回,向師復命。
  跟著姜雪君由後山前現身飛來,見面便向優曇大師行禮,笑道:「那些花木之精,本在東洞庭生根。後輩起初可憐牠們只採日月風露精華,向不害人,小有氣候,頗不容易。又值齊真人開府盛典,初意牠們俱有幾分靈氣,種植在此,既可點綴仙山,權當微禮,又可使牠們免去許多災害,一舉兩得。本來為數甚多,因料仙府花木必多,恐難容納,特選帶了一少半。
  「適見仙域廣大,頗有空隙,為期全盛,只得令其各憑功力,化身培植。雖然仙府地氣靈腴,易於成長復原,只是暫時受創,終且大益。但是家師和妙一夫人適才談起,牠們區區草木之靈,尚知自愛。連日服役仙賓,也頗勤勉稱職,事後無賞,轉使有所凋殘,未免辜負。知道大師玉瓶中藏有甘露靈漿,天師教祖此來攜有靈河聖泉。欲請加恩,賜以膏露,俾得即時復原榮茂,於開府之時,略增風華。」
  優曇大師知道英姆師徒是因自己玉瓶中甘露所帶無多,遍灑全山花木難足敷用。終不如悉數灌注在這些靈木身上,可使得到大益,惟恐兼作催花之用,林木沾潤無多。而那些靈嶠仙花的種子,如無靈泉滋潤,又難頃刻開花,終年不謝。
  恰巧藏靈子心感三仙前斬綠袍老妖時許多留情關注之處,久未得報,又以大劫將臨,非有玄真子、妙一真人夫婦等峨嵋長老出力相助,難於脫免。平日性傲,恥於下人,路數不同,正苦將來無法求助。不料妙一真人竟命門人親往送柬,延請觀禮,詞章更是謙虛,不禁又感又佩又喜,正合心意。竟把守了多年的三道地脈靈泉,用極大法力,帶了一道前來,借以結納,並為他年萬一之備。
  優曇大師既知藏靈子的心意,自己身帶靈丹又多,正好挹彼注茲。所以一聽姜雪君如此說法,便對藏靈子笑答道:「這些靈木,原本不應辜負。時已不早,就煩道友大顯神通,以靈泉澆灌那些仙府奇花。貧尼去至後山,助那些花木果樹成長,就便令牠們結點果實,與諸位仙賓嘗新吧。」
  藏靈子道:「孔雀河靈泉,不與本源相接,固然可用,終不如源遠流長的好。但是仙府全境山巒溪澗,均經仙法重新鼓鑄陶冶,地脈暗藏禁制妙用,與凡土不同,不是外人可能穿通接引。適聞李、謝二位道友鎮壓地肺,不知事完與否?來時泉源已由荒山引到山外,只限雷池之隔。可請李、謝二位指一泉路,與外通連,一勞永逸,行法時也方便些。」
  姜雪君知他用意,笑道:「李、謝二位真人已早畢事,現正在中元仙府以內,與齊真人等相聚。家師與妙一夫人等,仍在太元仙府聚談。來時,妙一夫人曾說,教祖盛情可感,已將數千里泉脈貫穿。不特源遠流長,無須竭澤而漁,異日雙方音聲如對,尤為絕妙。
  「夫人特令貧道轉告,本府地脈中樞便在靈翠峰下,已由極樂真人留有泉脈,通向府外飛瀑之下,與教祖所穿泉路相連。而此峰又是長眉真人鎮山至寶,中藏無數妙用。道友只須將泉母由峰西角離地九丈三尺的第五洞眼之中灌入,內裏自會發生妙用,內外通連。用時再向東方斜對第三穴中行法,便可隨意施為了。」
  藏靈子一聽,這等天機玄秘,最難推算的未來之事,分明又被識透,越發愧服。旁立人多,恐被聽出,略微稱讚了兩句,便依言行事。走向靈翠峰前,仔細一看,果然仙法神妙,不可思議。隨照所說,把身後背的一個金葫蘆取下,手掐靈訣,施展法力,朝峰孔中一指。立有一股銀流,其疾如箭,由葫蘆口內飛出,射向峰眼中去。
  眾人見那葫蘆長才一尺二三,泉母未射出時,看去似並不重。及到銀泉飛射,立時洪洪怒響,那無量泉水,長虹一般,接連不斷往外發射。藏靈子那麼大法力,雙手捧持竟似十分吃力,一點不敢鬆懈。
  凌渾在旁笑道:「藏靈子,真虧你,大老遠把這麼多水背了來。要差一點,賠了自己一份家私,還得把背壓折,去給乙駝子當徒子徒孫,那才冤枉呢。仙府都快開了,種的仙花連葉還沒見一片,靜等澆水,你不會留點,少時再往峰裏倒嗎?」
  藏靈子冷笑道:「凌花子,你知道什麼?隨便胡說。」說時場上諸仙都已有一多半隨了優曇大師,越過當中三座仙府,往後山飛去。二女等覺著藏靈子水老放不完,也都趕往。
  姑射仙林綠華生平最愛梅花,見眾木精仍是仙童打扮,一個個疏落落,分立山上下。木精見眾仙到來,紛紛拜倒叩謝,卻不開口。
  玉清大師恰在身旁,笑問:「哪幾個是梅花?」二女也俱有愛梅花癖,也搶著指問。玉清大師道:「你們看,那穿碧羅衫和茜紅衫的女童,便是綠萼梅與紅梅。」
  謝琳笑問:「那肩披鮫綃雲肩,身穿白色衣,長得最為美秀出塵的,想必是白梅了?」
  謝瓔又問:「有墨梅異種沒有?」
  玉清大師道:「怎麼沒有?不過只有一株,那和兩株荔枝鄰近的便是。除卻穿紫雲羅,腰繫墨綠絲絛,是增城掛綠外。凡是女裝的,都是林道友的華宗,處士的眷屬。有人惹厭,不必問了,看姜道友和家師行法吧。」
  二女聞言,也未留意身後有人走來。只見姜雪君朝男女諸仙童把右手一揮,左手一揚,立有一片五色煙雲,把全山籠罩。優曇大師隨由身上取出一個玉瓶,手指瓶口,清香起處,飛出一團白影。到了空中,化為靈雨霏霏,從上飛灑。約有盞茶光景,雨住煙消。
  再看山上下,男女仙童全都不見。前立之處,各生出一株樹秧,新綠青蔥,土潤如膏。看去生意欣榮,十分鮮嫩。
  孔凌霄笑告林綠華:「如非仙家法力,似這一點嫩芽,間隔又稀,要等成林開花結實,不知要等幾多年哩。」
  謝琳道:「就這樣,恐怕也只開花結果,要想一株株長成大樹,也恐不容易吧?」
  一言甫畢,眼看那些樹漸漸發枝抽條,越長越大,轉瞬便有四五尺高下。枝葉繁茂,翠潤欲流。
  姜雪君道:「這樣慢長,等得多麼氣悶。我再助牠們一臂吧。」隨說,便要掐訣施為。
  優曇大師笑說:「無須,這裏地氣靈腴,便無甘露滋潤,法力助長,也能速成。此是靈木感恩,欲求極茂,加意矜待所致。好在為時有餘,藏道友尚未施為,少時與各地仙葩一齊開放,一新眼目,也是好的。」說完,眾仙便往回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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