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回
  地叱天鳴 劍氣縱橫寒敵膽
  金聲玉振 卿雲紮縵麗鴻都

  二女恰也掩到身側,見那女子宮裝高髻,打扮得和圖畫上的天仙一樣,姿色卻是尋常,男的是個少年道人,相貌比女的要俊得多。二女手才揚起,還未打下。這一雙男女敵人本自起身要走,倏地顏色劇變,似有覺察,同往一旁縱去,緊跟著滿身都是白光環繞。
  那女的首先怒喝:「何來鼠輩,速速現形納命,免你仙姑費事!」隨向囊中取出一件法寶出來。
  二女全都打空,方欲跟蹤追過,癩姑已經飛到,一手緊拉一個,一言不發,便即飛起。二女看出不大好惹,料有原故,只得隨同飛起。見癩姑手朝西面一指,人卻南飛,晃眼到了左近危崖邊落下。
  癩姑悄道:「敵人已經發動,且先看這對狗男女厲害不。大敵當前,豈是憑手就可打人的?先來看看熱鬧,我們不要過去。」說時,那臺上女子手揚處,飛起亮晶晶兩尺許長一幢銀光,流輝四射,急轉了兩轉,倏地一聲嬌叱,與那男的雙雙往西南方飛去。
  二人所追原是癩姑誘敵的幻影,晃眼便被追上。
  這一男一女,正是余媧的弟子毛霄、褚玲二人。幸癩姑看出敵人身有異寶,預存戒心,趕急上前將二女引走,緩了一緩,才未吃虧。
  毛、褚二人發覺上當,耳聞一聲怒吒。回頭一看,見于湘竹、陸成發出的飛劍已被神駝乙休、窮神凌渾破去,法寶也毀了一件。毛、褚不顧再追敵人,忙即飛身趕去,一指空中銀光,先向凌渾當頭罩下。
  凌渾知道此寶厲害,忙運玄功,身劍合一,化為一道金光,將那一幢銀光抵住。
  百禽道人公冶黃在仙籟頂上見添了敵人,也把自煉墨龍神劍化為一道烏油油的光華,飛出手去。一面笑向阮糾道:「對方人多,道友何妨相助一臂?」阮糾微笑不答。
  這邊仙都二女和癩姑見乙、凌、公冶三人雖將于、陸兩敵人飛劍法寶各破去了一兩件,因這四敵人各有一片白光護身,所用法寶均極神奇,急切間仍難取勝。方在驚奇,忽見北面、西面有七八道光華,均如長虹橫天,各由所居仙館中相繼飛出。
  看神氣,好像各人早已相準了對頭,剛一出現,左近別的仙館中也飛出七八道光華。跟著雙方現身,各自運用飛劍法寶,在空中交馳互鬥。漸漸越鬥越近,不謀而合,齊向仙籟頂上空聚攏。滿空俱是各色光華交織,比起先前和猿長老等妖人鬥劍聲勢還盛得多。
  二女、癩姑定睛一看,那先飛出的一夥敵人,只有兩個頭陀和一個少年道姑似是左道中人。餘者俱是散仙一流,法力均頗高強,但都面生。後出諸仙,也只認得易周、易晟和綠鬢仙娘韋青青、凌虛子崔海客、步虛仙子蕭十九妹、金姥姥羅紫煙、玉清大師等。先前見過的六人,有三個不認得。
  這一來,恰好一個對一個,有的施展法寶飛劍,有的運用玄功,大顯神通。也不知是乙、凌諸仙有心相讓,未下絕情,還是對方法力高強,本來勢均力敵。鬥了好些時,乙、凌諸仙儘管連占上風,無如敵人多半均擅玄功變化,法寶甚多,層出不窮,仍是傷他不了。並且乙、凌、公冶、羅、蕭、玉清六人,雖然常占上風,易、韋、崔等六人卻至多和敵人打一平手,偶然還有相形見絀之勢。
  只見光霞燦爛,彩霞飛揚。有時法寶飛劍為對方所破,碎裂成千萬點繁星,隕落如雨。各仙館中男女仙賓俱出,憑欄觀戰。神光仙影,交相掩映,祥氛匝地,瑞靄飄空。頓成亙古未有之奇觀,神妙至於不可思議。
  二女幾番躍躍欲試,俱吃癩姑阻住說:「我看這些敵人,只有兩三個像是路數不正,餘者多是散仙中高明人物。乙、凌諸位老前輩不肯傷人,各處仙賓俱出觀戰,並無一個上前助陣,必是先商量好,有一定步數。起初我不服那于湘竹,還想鬥她一鬥。
  「這時一看,人家多年修煉,功候果然不淺,准知未必討好,也就知難而退了。余媧少時即至,總有新奇花樣,樂得在此看看熱鬧,還長見識,理他則甚?」
  二女雖被勸住,並未死心,暗中仍在準備發動。恰值己方一位不知名的仙賓,是個白鬚老者,與一少年道姑相鬥,本和眾仙一樣,不願傷人。但一時輕敵疏忽,吃道姑用法寶暗算,躲避不及受了一點微傷。老者大怒,長嘯一聲,改作身劍合一,運用玄功,將元神分化出去。猛下毒手斬了道姑右臂,還揚手一神雷,將那條斷臂炸成粉碎。
  那道姑名叫王龍娥,也是海外有名望散仙。雖是旁門一流,法力頗高,與余媧師徒甚是交厚。褚玲法寶最多,和她對敵的又是凌虛子崔海客,恰是平手。便捨了崔海客追去,一照面便發出百零九根天芒刺,紅雨一般當頭罩下。
  那白髮白鬚老人乃紅菱嶝銀鬚叟的同胞兄弟雪叟,知道此寶厲害,來勢神速,不及抵禦,忙運玄功往斜刺裏遁去。
  這時眾仙各有敵人,崔海客又被褚玲法寶絆住,不及追趕。
  二女見狀,再也忍耐不住,各在辟魔神光罩護身之下,飛起迎敵。因知來人飛劍法寶厲害,徑將碧蜈鉤、五星神鉞一齊施展出去。
  褚玲眼看追上敵人,猛瞥見小峰上面倏地飛來一幢光華,將去路阻住,擋得一擋,前面敵人已經遠揚。跟著光幢中飛出兩道碧虹,一柄俱有五色光芒的神鉞,迎著天芒刺神龍剪尾,只一絞便即破去,灑了半天紅雨。自身也被剪了一下,覺著力量極強,護身神光差一點也吃破去。
  褚玲又驚又怒,忙使法寶飛劍迎敵,大喝:「何方鼠輩!藏頭縮尾,暗使鬼蜮伎倆?」
  二女吃她一激,又因一上場便得手,自覺法寶神奇,敵人法力有限,既已對敵,隱形何用?隨在光中現身,謝琳戟指笑罵:「你自眼瞎,看我們不見,怨著誰來?本是一對一個鬥法,你偏欺軟怕硬,自不是人對手,卻逃下來幫助那道姑兩打一,暗算人家。你才是不要臉的鬼蜮伎倆,虧你還好意思說人呢!我姊妹名叫謝瓔、謝琳,我義父乃武夷山謝真人,師父是小寒山神尼,金鐘島主葉繽是我姊妹姑姑。知趣的,快滾回去,朝原來那位仙長納命,再要張狂,我姊妹一生氣,你就和猴子一樣活不成了。」
  褚玲見二女活似一人化身為二,年紀不大。一身仙骨仙根,所用法寶尤為神奇,說話偏是那麼天真稚氣,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猛一動念:「自己還沒有徒弟,這麼好的資質,何不就此擒去?」念頭剛轉,回顧那與心靈相合的一件至寶,就這瞬息之間,已被神駝乙休用身外化身,冷不防撇下對敵的于湘竹,平空收去。
  崔海客正指法寶飛劍追將過來,明知仇敵勢盛,鬥了這些時候,法力並未全施,直似有心取笑。師父不知何故,遲不到來?心貪二女美質,惟恐不能得手。一面揚手飛出一片白光,迎敵崔海客,一面又把適才幾番躊躇,想要使用,又怕被敵人損毀,未敢冒失出手的一件本門惟一至寶施展出來。長袖甩處,先由袖內飛出一團淡青色的微光,朝二女打去。
  二女哪知厲害,方笑這類東西也敢放出來現世,忽聽癩姑在峰下高喊:「二位姊姊速退,這東西挨牠不得。」
  說時遲,那時快,青光已與五星神鉞相接,一觸即化青煙,分向上下四外飛起。二女見那青光雖化淡煙裂開,但是展布甚廣,又勻又快,宛如天機舒錦,平波四瀉,齊向身前湧來,晃眼頭上腳下俱被越過。又聽癩姑連聲急喊,知道有異,忙指兩道碧虹,想去絞散。虹光到處,只將那煙撐開,似虛似實,既不再破裂絞散,也沒覺出有甚阻力。
  倏地三道寶光齊被青煙逼住,身後一緊。回頭四顧,全身也被青煙包沒,鉤、鉞二寶竟撐牠不動。如非神光護身,更不知是何景象。料為敵人法寶所困,急得把以前所有法寶、劍氣全數施展出來,一面又運辟魔神光罩不住亂衝,終無用處。
  四外青濛濛一片氤氳,外面景物一點也看不出,聲音也聽不到。先是停住不動,待了一會,忽然連人帶寶,一齊往空飛起。估量已經離開當地,要被敵人攝走情景。二女心中一急,謝瓔猛想起半邊老尼所贈兩針,因是情急心亂,只管把原有法寶悉數施為,尚忘使用,也許此寶能破。忙令謝琳一同取出,如法一放。
  只見一溜赤紅如火的尺許梭光脫手飛起,叭叭兩聲極清脆的聲音。身外青煙立即破碎,裂一孔洞,由小而大,往四下散裂。耳聽外面人語嘈雜,光華電舞,一閃即逝。
  二女心中大喜,不等青煙散完,忙即衝出一看,凝碧崖前雲路已通,自身已離出口雲層不遠。
  對面有一仙女面帶怒容,正和阮糾、甘碧梧、丁嫦三仙說話,似在爭執。身後便是適才所見的十多個敵人,乙、凌諸仙已經停戰。眾中卻多了兩個老尼:一個慈眉善目,相貌清瞿,一個身材矮胖,凹臉突睛,面黑如漆,相貌雖醜,別具威儀。身旁還隨有一個雙目半眇,瘦小枯乾,相貌奇醜的小女尼。
  方估量這是屠龍師太和弟子眇姑,癩姑已從對面飛到,拉著二女笑道:「適才你兩人不聽招呼,為混元一氣球所困。跟著,余媧便衝開凝碧雲路飛下,硬要將你攝去,差點沒把我急死。初來時,乙、凌諸位仙長正想施展法力,和她決一勝負。恰值我師父、師姊同了優曇大師趕到,將她阻住。她仍不聽良言,已經行法,待和我們拼命。後來靈嶠四位仙長出頭,她見這些人哪一位也不好惹,這才借風轉舵。
  「她說別的可以不談,你二人資質甚佳,她決定把你們劫回山去,只是收作門人傳授道法。那意思是心意已定,除非有人將她混元一氣球破去,方可甘休。不料那針竟是此寶剋星,一下便碎。她已說過,眼看你們出困,乾看著心疼生氣,還不能為此發急。
  「三仙留她師徒會後再去,她丟了這麼大的人,自是不願。無如上方雲路,乙真人已和凌真人同用法寶封閉,再上去決沒下來容易。她不去還好,真如非去不可,便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更找無趣了。」
  謝琳笑道:「你看她師徒幾個不是同甘、丁二仙一齊往繡雲澗去了麼?」
  癩姑回望,果然余媧面有不快之色,也沒和先鬥諸仙相見修好,自隨甘、丁二仙,率領門人同往繡雲澗飛去。下餘八個敵人,自覺無顏再留,意欲相隨同行,因聽三仙口氣,明勸暗誡,知道上去必有阻隔,一個衝不出去,再回下來,更不是意思。想了想,表面上總算是無心遇敵,未與主人明鬥,只得帶著一臉愧容,各回仙館,靜候過開府再去。
  癩姑隨領二女拜見優曇與屠龍師徒二人,自免不了誇讚幾句。二女見眇姑果是冷冰冰一張死人臉子,不禁暗笑。謝琳更是淘氣,見諸仙只有一半散去,乙休、凌渾、公冶黃、阮糾仍回仙籟頂,神尼優曇與屠龍師太也到了崖上,並未往見主人。眇姑好似初入仙府,獨在崖下徘徊觀賞。
  二女不熟裝熟,便湊前去假親熱,口喊師兄,不住問長問短。
  眇姑正喜二女天真靈秀,先也有問即答。一會,發覺二女使眼色,老忍不住要笑神氣,癩姑又緊隨身後,不禁恍然大悟。朝癩姑斜視了一眼,微怒道:「你倒向外人變著法了編排我呢,回去看我饒你!」
  癩姑笑道:「奇怪,你自破例和人說話,怪我作什?謝家姊姊因聽我說你的道高,又是我的師姊,特意和你親近。她們自有心事,哪一處要我編排?莫非你終年不說不笑,人家和你相交,也要寒著一張臉才好麼?」
  眇姑哼了一聲,又用眇目白了癩姑兩眼。二女想起癩姑前言,再也忍耐不住,也都笑將起來。眇姑斷定癩姑鬧鬼,剛要發作,忽聽屠龍師太在喚:「徒兒們快些上來,時辰快要到了。」癩姑忙催快走。
  四人一同飛上崖去一看,嵩山二老已由山外回轉,四人分別見禮。
  朱梅笑對乙休道:「駝子,時候快到,我們方位定了沒有?莫要亂了章法。事是無妨,如使外客費事出力,或是受點虛驚,也羞人呢。」
  乙休笑道:「朱矮子,你想日後創立教宗,多結外援,處處賣力,也不想想這點小事,還用過分操心嗎?我們恰好八人,到時各守一方好了,難道還有甚錯?」
  白谷逸道:「駝子少說嘴,你哪樣事都是鬧著好玩,也不想事輕重。我們各人都有兩個對頭在此,他們不敢和我們明來,保不在要緊關頭暗中使壞,哪能不先打算呢?依我說,你的屎棋不早下完了嗎?左右無事,我們現就把人分開,各守汛地。
  「一則免得地水火風突然爆發,事前不看好地勢,那些仙館有一處照顧不到,便是笑話,二則原有那些靈藥花木也須保全,不可遺漏,三則可以暗中觀察,對頭是否敢於作梗,有備無患。豈不是好?」
  眾仙齊都贊妙。乙休笑道:「兩矮子只是多慮。本來五六人已夠,因阮道友盛意相助,又添上二位神尼,多厲害的亂子,都擋得過去。既大家都願早點分配,我們便按八宮方位分列好了。」
  癩姑笑問:「弟子等可有點事做麼?」
  朱梅笑道:「少時全山只仙籟靈泉一處不變,餘者差不多暫時俱化火海。你們且到古楠巢去保護芝仙吧,一切佈置運用已告袁化,只用法寶、飛劍護住芝仙,騎在佛奴身上,靜候仙府重建,又得看又好玩。我這裏派差事還有好多,快些去吧。」
  眾仙也議定方向,共推神尼優曇帶了眇姑,在仙籟頂上運用佛法,護那左近靈泉,並照預計行事。下餘七人,也各按方位自去,相度形勢,如法施為。
  二女、癩姑隨即飛往老楠巢一看,鵰、鷲、鳩、鶴四仙禽俱各守在老楠枝上,袁星同了沙佘、咪佘、健兒和芝仙俱在樹腹之內圍坐,面色緊張,圍著樹根劃了畝許大小一個圓圈。袁化剛由楠巢中飛落,見了三女施禮,引到樹腹中去。
  芝仙、芝馬見了二女,一點也不認生。二女尚是初見,喜愛非常,正抱起來撫弄。袁化向癩姑問明來意,喜道:「弟子正因老楠有三千年之壽,根深十餘丈,占地畝許,來賓中不少敵黨,到時除將這樹連根拔起,還要保護芝仙,雖仗師祖神符妙用和眾同門、四仙禽相助,終恐法力淺薄,難勝重任。現有三位仙姑到此,決無一失了。」
  癩姑道:「那日玉洞真人岳韞,對師父說起你多年修煉,道法甚高。教祖既有法旨,決能勝任。我們只是借此觀賞全洞奇景,並幫不了多少忙。你仍主持你的,我們只看看好了。」
  袁化道:「本定弟子主持行法,拔這楠樹,免為地火所傷。芝根仍藏樹腹不動,健兒也守在裏面。芝仙、芝馬都由袁星抱住,騎在佛奴背上。神鳩站在地上。沙、咪二弟一騎神鷲,一騎仙鶴,左右護衛。現在可由三位仙姑抱住芝仙、芝馬,同在鵰背和兩翼之上,袁星禦劍殿後,別的仍照原樣。弟子便可專心保護這樹,比前更周密了。」三人聞言大喜。
  袁化隨縱身飛起,往太元洞略微遙望,下來說道:「時辰將到,請出來準備吧。」隨手一招,四仙禽立即飛落。
  眾人依言行事,抱著二芝上了仙禽。遙望崖那邊,依舊樓臺亭榭,林立星羅,金碧輝煌,仙雲縹緲,到處祥光瑞靄。時見仙館中賓侶徘徊於瑤台玉檻之間,無數仙山樓閣圖畫,呈列眼前,奇麗無儔。仙館外卻是靜悄悄地不見人行,連仙廚中執役仙童也都不見蹤跡。
  再看下面袁化,已將頭髮披散,正在禹步行法,甚是緊急。樹底圓圈忽自開裂,深陷下去。
  二女方問癩姑:「時辰到未?」忽聽地底隱隱輕雷之聲。
  癩姑直喊:「快看!」二女昂首前望,一聲雷震過處,正對凝碧崖後,倏地飛起兩朵祥雲,雲頭大不及丈。左立石生,右立金蟬,俱穿著一身極華美的蟬翼仙衣,好看已極。
  金蟬面前虛懸著一口金鐘,石生面前虛懸著一口玉罄,相向而立。那雲由地面直升天半,相隔約有十丈,華彩繽紛,祥光萬道,宛如兩朵五色芙蓉,矗列天半,頓成奇觀。
  金蟬等雲停住,手執一柄一尺許長的玉棒,向鐘撞了三下。各仙館中仙賓相繼出觀。鐘聲洪亮,蕩漾靈空,還未停歇,跟著又是三聲極清越的玉罄,金聲玉振,入耳心清。方在神往,耳聽地底風雷之聲,由細而洪,越發激烈。
  猛然驚天動地一聲大震,整座仙府忽然陷裂。立即山鳴地叱,石沸沙熔,萬丈烈焰洪水,由地底直湧上來。一二百座仙館樓臺也在這時平空離地飛起,虛浮於烈火狂風、驚濤迅雷之上。眼前只見峰巒崖壁全部陷裂,晃眼之間山鳴地怒,石沸沙熔,水火風雷一齊爆發。
  偌大一座美景無邊的仙府,除仙籟頂一處,全都化為火海。萬丈洪濤由地底怒湧而上,加上呼呼轟轟的風雷之聲,猛惡非常。那一二百座瓊樓玉宇,仙館台榭,連同仙府原有的無數花木,也在這時突然拔地飛起,高高虛浮于狂風迅雷、烈焰驚濤之上。
  這一來,上面是仙雲靉靆,瑞靄飄空,下面是風雷橫恣,水火怒溢。各色劍光寶光,翔舞交馳,交錯成亙古未有之奇景。休說沙、咪、健兒三小,便是癩姑、二女、袁化等修煉多年的人,見了也由不得目眩神搖,心驚舌咋,稱奇贊妙,駭詫不置。
  沙佘笑對咪佘道:「昔年故山常有地震,幾曾見過這等情景?你看那水和火,儘管作勢駭人,卻白是白,紅是紅,乾乾淨淨地好看已極。不似我們那裏,一遇地震,便冒黑水汙汁,臭得人老遠聞了都要暈倒。」
  癩姑聞言笑道:「你們幾個小人怎知奧妙?此是掌教真人與諸位仙師遵照長眉師祖仙示,運用玄功,以旋乾轉坤的無邊法力,將原有仙府重新擴大改建,與尋常地震不同。本來這裏就是靈區仙域,無什污穢,再經過水火風雷鼓鑄,就有一點渣滓,也都吸入地肺化去了,如何會有臭氣來?只等玉洞真人將靈翠峰請回,五座仙府便可出現。
  「聽師父說,齊師叔要把整座峨嵋山腹掏空,仙府廣幅大到三百餘里方圓。這裏好似一個絕大洪爐,正在鼓鑄山巒,陶冶丘壑,那些沸汁便是原料。現在還是初起,少時聲勢更要猛烈怕人呢。你們且看當中漩渦,那些雜亂東西不都沉下去了麼?」
  說時,水火風雷之勢,已經蔓延開來,越延越廣。四面八方,所到之處,無論是崖壁,是石土,是山巒溪澗,全如沸湯潑雪一般,挨上便即熔化崩陷。幾句話的工夫,眼界倏地一寬,水火忽然會合一體,火都成了熔汁,奔騰浩瀚,展開一片通紅的火海,焰威逼人。
  儘管二女等精通道法,兀是熱得難耐。尤其健兒更難禁受,通身汗流,口渴如焚,氣喘不止。二女見他人小可憐,忙道:「健兒熱得難受,我們卻要護芝仙,不能過去。身旁有藥,請癩姊姊代取出來,大家吃些避暑吧。還是芝仙道法高,一點也不熱。」
  癩姑本在二人身後,正要答話,只見芝仙、芝馬在二女懷中各睜著一雙清波晶瑩的雙瞳,注視二女。猛觸靈機,一面向二女身旁摸取丹藥,故意失聲叫道:「這火不比凡火,乃齊師叔熔煉全山金鐵玉石的乾天純陽真火,我們道行淺薄,如何禁受得住?我熱毒已經攻心,你那丹藥無甚用處,這卻怎好?」
  二女見她說時哭喪著一張醜臉,神情甚是惶急,自己也覺熱極,聞言信以為真,不禁大驚。一眼瞥見袁化由手上發出一股青氣,托住那株蔭被十畝,枝葉扶疏的古楠樹,停身鵰前。回望癩姑,正和袁星笑使眼色,正疑二袁尚不畏熱,她怎覺得如此厲害?謝琳剛想說丹藥頗有靈效,何妨試試?
  話未出口,懷中芝馬倏地掙起,張嘴一口唾沫,朝癩姑迎面噴去。
  癩姑立現喜容,張口迎個正著。笑道:「謝謝你的好意,這下我不熱了。謝家兩姊妹不知禁得住不?」
  芝仙似早有心,張口一股青氣,朝謝瓔臉上噴去,跟著又朝謝琳迎面噴了一口。二女原來並坐,當芝馬噴沫時,聞得一股清香。又見癩姑突現喜色,剛剛省悟,芝仙已一口噴來。當時立覺清馨入腦,通體清涼,神智益發靈明,知道得益不少,忙也相隨稱謝。
  癩姑隨把二女丹藥分給眾人,忽聽袁化笑道:「齊大仙姑已用天一真水祛熱息焰,用不著了。恭喜三位仙姑與芝仙緣分不淺,早出一會便無此奇遇了。」
  二女等往前一看,齊靈雲和秦紫玲,同在彌塵幡、雲幢圍擁之下。各捧著一個玉瓶,由瓶口中飛出一片濛濛水煙,在火海上面四面飛駛了兩轉,直往當中飛去。
  二女所到之處,炎熱頓煞,烈焰也不再上騰。那烈火熔成的通紅漿汁,卻由四面滾滾而來,浪駭濤驚,齊向金、石二人雲幢前面聚攏,激成一個十數畝大的漩渦。
  這時仙府全區,好似一大鍋煮得極開的沸水,又似一爐燒熔了的鐵汁。火星飛濺,一片通紅,所有雜質,全都浮起。到了當中,隨漩而下,沉入地肺之內。那些沸漿熔汁,便越來越清明,晶瑩剔透,更無絲毫渣滓。不一會,熔汁漸歸寧息,也不似先前洶湧。
  二女便問癩姑靈翠峰的來歷。謝琳並說:「現時後洞已閉,雲路又經真人行法禁閉,你說那玉洞真人如何進來?」
  癩姑道:「那靈翠峰乃萬年碧珊瑚結成,古仙人將之與紫青雙劍藏於翠屏峰中,後為長眉師祖所得。曾借給天都、明河兩位長老,煉成一件至寶,中藏靈丹和丹珠仙草。及還與長眉祖師後,因東海深溝火山爆發,祖師便以此寶鎮壓。近百年為一水仙發現,看出內中藏有至寶奇珍,連用法術祭煉,終未得開,反損壞了兩件法寶。
  「齊師叔因開府之後,須用此寶鎮山,知那水仙為人孤傲。因岳師叔昔年有恩於他,托代轉索。那水仙恩怨分明,久欲報恩,也知物各有主,便交岳師叔送來。」
  說時,下面已成了數百里方圓紅豔豔一片平波,漩渦也已停息。火漿漸稠,看去仍是奇熱,不可向邇。
  二女等正指點談論間,隱聞一聲雷震,癩姑剛道:「來了!」忽見青井穴故址上面,一道金虹橫天而過,往身後凝碧崖上空飛去。跟著,落下一個羽衣星冠,周身金光霞彩的仙賓。
  癩姑忙喊:「岳師叔,怎這時才來?」
  二女等見這玉洞真人,生得劍眉星目,丰采照人。左手持有一件八角形的法寶,放射畝許方圓一股紫氣。上面托著一座玲瓏剔透,通體碧綠晶瑩,四外金霞環繞的翠玉孤峰。右手掐著靈訣,指定頭上。緩緩降落,神情莊嚴,目不旁視,看去謹慎已極。降離火海丈許,便即停住。
  同時優曇大師、屠龍師太也由左近仙館後現身,迎上前去,各由手上放出一道金光,將翠峰托住。玉洞真人岳韞忙將左手寶物撤去,略微歇息,重將那八角形的金盤放出。這次改上為下,不在手內,到了空中翻轉。仍發出一股紫氣,與神尼優曇、屠龍師太的金光上下一合,圍擁著那峰緩緩前浮,到了兩朵雲幢前面,輕輕落下。下沉約三數丈,地底一聲雷震,便即矗立在火海之上不動。
  真人、大師也將法寶、金盤撤去,一同飛向左近仙館而去。跟著地底殷殷雷鳴,密如貫珠,火海中漿汁也漸凝聚。不消片時便如凍凝了的稠粥濃膏相似,火氣也漸消滅。
  二女等暗忖:「本來仙景多好,經此一番地震,地面雖大出好些倍。原有的峰巒丘壑全都毀化,只花木還在,莫非這數百里方圓一片空場,只修建上五座洞府?氣象雖然雄曠,哪有原來好看?」
  正尋思間,忽見盡前頭那凝聚的火海熔漿平面上,突然拱起了五個大泡。每泡大約百畝,相隔約有一二十里,甚是整齊。跟著周圍零零碎碎又起了好些大小不等的漿泡,隨聽金鐘二次響動,左右各地棋布星羅,也有無數其形不一的漿泡,相次湧現。顏色也逐漸轉變,不似先前火紅。
  鐘聲響過,玉罄又響。峨嵋門下男女弟子,忽然各按九宮八卦、五行方位,一齊現身。當地震初起時,眾弟子各在方位上,仗著本門靈符,隱護身形。只各將法寶、飛劍放出,排蕩水火風雷,相助師長收功。滿空五彩光華交織,並不見人。
  這時大功告成,弟子們突然出現。本來個個仙根仙骨,資稟深厚,因值開府盛典,妙一夫人又各賜了一身仙衣。冰綃霧縠,霓裳霞裙,羽衣星冠,雲肩鶴中,交相輝映。越襯得容光照人,儀態萬方,豐神俊逸,英姿出塵。
  休說峨嵋兩輩交好的來賓見了稱讚,便是那些心藏叵測,懷仇挾忿的敵黨,見了這等景象,也不由得戒心突起,詭謀潛消。有的只是知難而退,不敢再有妄動,安安分分靜俟會後各散,有的竟由此一舉,頓悟邪正之分,不但不敢再有仇視,反而心生嚮往,恨不得當時歸附,以求正果。異類知道戒懼感化,暗中立誓棄邪歸正的,竟占了一多半。
  眾門弟子一現身,神駝乙休、窮神凌渾、百禽道人公冶黃、赤杖仙童阮糾、追雲叟白谷逸、矮叟朱梅、神尼優曇、屠龍師太等八位前輩上仙,也各自在八卦方位出現。乙、凌、白、朱四人,首用千里傳音,朝眾弟子傳示,嘴皮微動,將手一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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