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回 血影魔光出世 天震地驚 心燈佛火甫降 日清月明
這時玉清大師和青囊仙子華瑤崧果在談說此事,除原有二三十位仙賓外,武當山半邊老尼也在座。此外還有浙江諸暨五泄山龍湫山樵柴伯恭、跛師稽一鷗,陜西秦嶺石仙王關臨,小南極不夜城主錢康,宜興善卷洞修士路平遙,蘇州天平山玉泉洞女仙鞏霜鬟,湖北荊門山仙桃嶂女仙潘芳,岷山白犀潭韓仙子的弟子畢真真、花奇,邊山紅菱嶝銀鬚叟,黑蠻山鐵花塢清波上人,岷山白馬坡妙音寺一塵禪師,南川金佛寺知非禪師,蘇州上方山鏡波寺神僧無名禪師和門下天塵、西來、漚浮、天還、無明、度厄六弟子,赤身教主鳩盤婆門下弟子金姝、銀姝,恒山雲梗窩獅僧普化,天乾山小男,滇池伏波崖上元宮天鐵大師和門下十三弟子,滇池香蘭渚寧一子,武當派靈靈子和門下癩道人、諸葛英、有根禪師、滄浪羽士隨心一,太行山陰絕塵崖明夷子和大呆山人,東海玄龜殿散仙易周、楊姑婆、林明淑、林芳淑、易晟、綠鬢仙娘韋青青等全家,天師教主藏靈子、熊血兒師徒,總共添了數十位長幼仙賓,十九俱是應約而來。
那不請自來和一些心懷詭謀的尚有多人,不在此內。這些仙賓,有的各就館舍,有的聞說靈嶠仙府來了千年成道的上仙,紛紛來拜望。仙都二女等到時,剛剛相繼辭去。
玉清大師正說起頭沒有幾句,仙都二女和癩姑便在旁靜聽說下去。
原來那血影本名鄧隱,乃長眉真人之師弟,因累世情孽牽擾,後受天慾魔女勾引。叛教逆規,後被逐出師門。鄧隱隨魔女煉血神經,更名血神子,變本加厲,法力也日益高強。
真人後奉師父遺命除他,連擒了兩次,俱念同門之誼,警戒一番放卻,鄧隱始終怙惡不悛。最後一次,真人恐遺大患,用兩儀微塵陣將他擒住,本該形神悉誅。是他苦苦哀求,免去滅神之戮,力說從此洗心革面,並還立下重誓。
真人便將他和門下諸黨徒,連死的帶活的,一齊押往西昆侖星宿海北岸小古刺山黑風窩原住妖窟以內。將洞門用水火風雷封閉,令他率領門下懺悔前孽。
真人別時,對他說道:「你自得了魔經秘笈,煉就魔光鬼焰,廣收妖徒,造下無邊大孽。我屢奉師命行誅,俱念以前同門之誼,特予寬免,縱惡為害,連我也為你負過不少。現將你師徒等十餘人禁此洞內,休看日受風雷之苦,實則替你減消罪孽,玉汝於成。你如真能回心向善,仍照以前師門心法,虔修三百六十五年。難滿災消,那時你應受天劫,已在洞中躲過。
「如仍怙惡不悛,人只一離此山,便有奇禍。那時我已成道多年,再想活命,就無望了。我也明知那部魔經已被你參透了十之八九,雖被我用真火焚化,你在洞中照樣能夠如法修為參悟。不必等到難期屆滿,便可用那邪法破去我的封鎖,逃脫出去。
「這次擒你,我特早了數日,使你遭劫之期移在他年。吉凶禍福,係你一念。你只要期前破法出山,不出三日,便應前誓,為神火所化,形神俱滅了。」說罷,封洞自去。
血神子鄧隱自習魔經,惡根日長。因知真人飛升以後,無人再能制他,口雖求恕知悔,怨毒已深,心存惡念。頭兩年惟恐真人試他,強自忍耐,受那風雷之苦。等第三年真人道成飛升後,立即在洞中重煉魔經,以求出困。
鄧隱自知天劫厲害,真人所說並無虛言,為避他年之劫,甘受絕大苦痛。將魔經中最厲害的一種邪法,昔年不捨得原身,幾番躊躇欲煉又止的血影神光,重新苦煉。竟將自身人皮,生生剝去,再將全副血身煉化,成為精氣凝煉的一個血影。又將隨死的幾個愛徒,一一如法施為。
此法煉成以後,異日出山,無論遇見正邪各派修道之士,只消張臂撲將上去,立即透身而過。對方元神精氣全被吸去,並還可以借用被害人的原身,去害他的同道。再遇第二人,仍舊脫體,化為血影撲去,只要撲中,便無倖免。多大法力的人,如若事前不知,驟出不意,也是難免受害。尤其厲害的是,水火風雷、法寶飛劍皆不能傷。
因除長眉真人外,釋道兩教中還有幾個厲害人物,仍難惟我獨尊,心猶未足。除將原有諸寶重加祭煉外,又費數十年苦功,煉就十指血光與頭頂上的玄陰魔焰,以為抵禦敵人純陽至寶之用。滿擬真人飛升,去了對頭,可以任意逆天行事,為所欲為。因為痛恨真人,便想連峨嵋一派,以及門下弟子一網打盡。
當妖法煉成,破了禁制,脫困出洞之日,正是開府的前幾天。鄧隱知道開府以後,以前秘藏至寶俱要被敵人得去,將易於防身,難以加害。加以心性狠毒暴烈,報仇心切,迫不及待,才一出困,便趕了來。他手下共是十五名妖徒,煉成血影的雖只三人,餘者也都各有異寶,精習魔法。
因師徒四人尚無肉身,一到便會被仇敵識破,不能大肆殺害。於是四出尋覓替身,先是大弟子妖蠻烏薩齊,在姑婆嶺左近遇見程誠,當時用血影罩住,得了肉身。總算古正見機逃遁得快,妖徒又忙著回山,不曾追趕。古正得遇玉清大師,將肉身保住,兵解轉劫。
又值天臺修士蔣明誠受了許飛娘的慫恿,欲往峨嵋覬覦芝仙,飛行路過。妖人師徒正在山頭聚談,蔣明誠御風飛行,過時瞥見下面風景清麗,澗谷幽奇,在空中略微停頓。忽發現左近山頭上有一蠻人,帶了十二個相貌清秀的道童,和三條血人也似的紅影並立。
蔣明誠心疑對方也是旁門中人,不知從何處攝了些童男來,竟想上前詢問。他這一停,已被妖人發現,便逃都未必來得及,何況送上前去。才一照面,血影已撲上前去,當時送命。待霍合同了宗德飛來,鄧隱的二妖徒立即飛上前去,也是一撲即死。
於是鄧隱師徒各頂著一個替身,去往峨嵋求見。一到凝碧崖,正遇周輕雲、吳文琪、楊鯉、尉遲火四人輪值。輕雲忙即入內稟明,領了進去。他們前腳入洞,過沒一會,極樂真人便同謝山趕到。
楊鯉認得謝山,正是那年為助陸蓉波開石脫劫,中途和虞重為妖人所困,用太乙神雷解救自己脫險的絳衣少年。又與極樂真人同來,料非尋常,忙即上前拜倒,正要稱謝。二仙連話都未等和洞外三人說,把手一擺,便往洞內飛去。
二仙剛出飛雷徑,還沒飛到太元洞側,迎頭遇見葉繽、楊瑾,同了幾個年幼道侶閒遊仙府各地,談笑走來。謝山喜道:「葉道友,快將那古燈檠與我,小心戒備。琳、瓔二女何在?」
葉繽見他神情匆迫,料已發生變故,忙將古燈檠取出遞過,方答:「瓔、琳二姊妹現在凝碧崖守護芝仙,古神鳩也在那裏,當無他慮。」
忽見太元洞內電一般飛起一條血影,緊跟著又追出好幾道光華,真人、謝山隨即騰空追去。
原來妖人掩飾極工,又是正教出身,師徒十餘人外表一點不見邪氣,妙一夫人等聞報時還未覺察。輕雲剛出去引客,忽見姜雪君走來,朝諸仙打了一個手勢。妙一夫人本聽妙一真人說過,這才醒悟,恐被妖孽覺察,各自會意。剛安排好,妖人已領了十二妖童走進洞來。
這時隨侍四弟子已各避開,室中只有餐霞大師、頑石大師、白雲大師三人。
妙一夫人本身也自避開,卻將元神中坐,見妖人進門,故作傲岸之狀,笑問:「道友何名?到此有何見教?」
妖人一見室中人少,暗發號令,命眾妖童尋人傷害。同時因忿夫人無禮,獰笑道:「你丈夫還想承繼長眉道統,連眼前的老前輩都不知道麼?」說罷,身子往後便倒,立即血腥味滿室,血光四射。隨著全身四肢,飛起一條赤身血影,便要往前飛撲。同時十二妖童各由手上飛起一道血光,待向餐霞大師等三人飛去。
就這瞬息之間,倏地滿洞金光,夾著十餘團碗大金星,朝妖人師徒迎去。金光中飛起一隻大手,擋在妙一夫人前面,正迎妖人來勢。
四仙也各將飛劍法寶一齊施為,一片慘叫聲中,十二妖童首先斃命。妖人頭頂和當胸各中了一下,當時將所煉血光魔焰震散。妖人認出中的是乾天太乙無音神雷,知道不妙,又急又怒,暗運玄功,由劍光雷火中衝逃出去。
妖人到了洞外一看,三妖徒也已被人用法寶將命門釘住,窮神凌渾正待發手雷,越發憤恨。百忙中,還想救了愛徒同逃。
輕雲引了妖人進來,姜雪君見輕雲尚還不知厲害。惟恐妖人發難太驟,遭了波及,忙施大挪移法,剛將輕雲移入別室,妖人發動時,恰好當先遁去。姜雪君見狀,先發無音神雷,將三妖徒形神一齊爆散。
妖人雖然元身煉就血影,功候精純,與妖徒鬼魂煉就的不同,不致被無音神雷消滅。但一樣也是難於禁受,急得怒吼一聲,飛空遁去。
凝碧崖原是他舊遊之地,意欲由前崖上升。起初為防應神火滅身之誓,不惜受那極大楚毒,忍痛十餘年,才將血身煉成精氣凝結的形體。這一來,便是先天陽精丙火也俱難傷害,何況其餘。以為最多再中幾下太乙神雷,拼受一點零傷,並無大礙。
不料平空來了一個謝山,竟持了千年前的佛門至寶佛火心燈,並且來時受有神僧指點,全知底細。又將用法學會,已能發揮妙用,比起從前厲害得多。就這樣還恐妖孽覺察,雜在極樂真人太乙神雷中,一同發出。等到妖人心頭一涼,覺出有異,已經爆散,連聲都未出,便即消滅了。
二女聽說義父心燈有如此威力,自是喜歡不置。聽完後,走近葉繽身側,笑問喚她何事。
葉繽道:「血影妖孽逃時,我和楊道友本欲相助除害。甘道友忽令門徒相召,才知峨嵋開府大招旁門之忌。一干假名觀禮的異派,因為血影子一來,十九都寒了心。按說已可無事,不料成道多年的散仙,也有來此作鬧的。
「那人名叫余媧,乃小蓬萊西溟島得道多年的女散仙。她和靈嶠宮甘、丁二位仙姑的至友霜華仙子溫良玉、瓢媼裴娥,同在一島修煉。余媧自南宋末年得道,移居島上只百多年,收有二十多個男女弟子,法力俱頗高強。二仙偶然談到峨嵋開府之事,聽她口氣好似不以為然,便未再提。她和溫、裴二友島上的各洞府,獨她所居窮極華麗,羅列珍奇,豪華奢侈。
「余媧的門下男女弟子有好幾個俱與曉月禪師、許飛娘相識,眾弟子多半恃強好勝。一半是受人愚弄慫恿,一半也是各有私心,想乘機炫耀自己法力。於是紛向乃師述說,齊真人這次開府,海外散仙挨次請遍,獨不把他師尊看在眼裏。
「余媧自遷居小蓬萊,已百餘年,不曾離島一步,以前又在海外僻遠之地潛修,輕易不來中土。對這裏長幼諸道友,誤認作法力有限,不值親來。只命男弟子陸成、毛霄,女弟子于湘竹、褚玲,來作不速之客,到後相機行事。
「那四人中有一個生具異相的少女,兩手兩足,各分左右,一長一短,上下參差,便是有名的三湘貧女于湘竹。最是狠毒不過,和人一作上對,不死不休,永無了結。身帶法寶也多,更廣交遊,除峨嵋、武當兩派之外,各派均有至交。
「你們往小寒山拜師不久,便要積修外功,如若樹此強敵,要添不少麻煩。還有後來諸敵也頗有幾個能手,你姊妹無論自問能敵與否,那件護身法寶必須隨時備用,到時最好先放出來,再行上前,便萬無一失了。」
二女聞言,口雖應諾,心中卻不願示怯。再退向旁邊,將癩姑引到別室一說。
癩姑笑道:「那四肢不全的女花子于湘竹,我老聽人說,還沒見過。人都說她師父早已仙去,原來還有這麼大靠山麼?難得遇上,倒要鬥她一鬥,看她如何死纏不休哩。」
二女一聽,見癩姑還要成心鬥她,自己怎好意思退縮?憑著法寶防身,至多不勝。如結下仇,會後就去小寒山拜師,憑師父的法力,難道還怕她上門欺人不成?一心爭勝,便把葉繽所說全置度外,口頭卻不說出。
半邊老尼本來昂著那半邊腦袋和一張怪臉,坐在那裏一言不發,神色頗傲。這時忽喚二女近前,拉手笑問道:「我自出家以來,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一對仙根靈秀的人物。少時有人擾鬧仙府,主人早有安排,我自不便多事。你們初次出山,恰可借此歷煉。我送你們一件小東西,留在身邊備用吧。」
半邊老尼隨從身畔取了兩根長約四五寸,兩頭俱尖的金針,分給二女,傳了用法。又道:「此針我也取自旁人,但經過我重新祭煉,總共九根。除留賜門下七女弟子外,尚餘兩根在此。我無什用,你們拿去,如為邪法異寶所困,差不多可以立破哩。」
二女先頗厭惡半邊老尼貌醜,人又那麼自大,想不到會贈自己法寶。見葉姑面有喜色,越發欣喜,當即拜謝領教。回顧癩姑不在,忙即謝別。追出一看,癩姑正在前面和李英瓊說話,問怎不相俟同行?
癩姑笑道:「這真奇怪,人家半邊腦殼送你們東西,我在旁看著,算甚意思?如不先走,她還當我也想一份呢。你兩個真是這裏的香包,連她這向來護短薄情,除自己門徒永看外人不上的冷人,都會愛你們,真是難得。」
英瓊笑問:「半邊大師送甚法寶?」
二女把針遞過,說了前事,四人把玩了一下,俱看不出什麼特色。
英瓊道:「我聽玉清大師說,這位老前輩性情古怪,素來少所許可。但她法力甚高,武當、昆侖兩派同道,對她都帶三分敬畏。外人除和師父、崔五仙師交好外,輕易不與人交往。她送人的東西,決非常物,恰又在這緊急之時,內中必有深意,莫看輕了。」
謝琳笑答:「我也如此想法。葉姑說,少時還有敵人擾鬧,姊姊和諸位同門師兄弟姊妹,莫非還是旁觀,不動手麼?」
英瓊道:「到了正日,這座峨嵋山腹差不多要整個翻轉。雖由掌教仙尊、各位師伯叔照教祖仙示主持行法,裂地開山,我們都各派有重要職司。到時地軸便即倒轉,到處都是地水火風,後洞門也暫時封閉。縱有仙賓降臨,也改由凝碧崖前雲路飛落,另有白、朱長老與白雲、頑石四位仙師代為接待。
「所有本派同門,各就班列侍立。靜候五府齊開,地軸還了原位,重建仙景,方與群仙盛會哩。我也是才聽齊二師姊說起。當和敵人鬥法之時,眾同門正各按九宮八卦、五行方位,用掌教師尊所賜靈符,連同自己飛劍法寶,準備排蕩水火風雷,並防妖邪擾害。
「因這次乃千古神仙從來未有之盛舉,忌恨的人太多,一毫大意不得。好些地方,仗著長幼兩輩外來仙賓相助。自己人尚且不夠用,又多和妹子一樣,末學新進,哪還敢分心去和人動手呢。
「難得我們四人一見如故,開府以後,癩師姊要回岷山,二位姊姊要去小寒山。妹子也須奉命他出,大約將來和易、余二位同居依還嶺幻波池,異日便道走過,務請降臨。我和易姊姊行道之暇,也必去岷山、小寒山拜望。余師妹飛來,必是喚我前去。會後如能快聚,固是快事,否則前言不要忘卻。」
說時,二女遙望峨嵋門下諸弟子果紛紛往太元洞趕去。
余英男飛到,喊英瓊道:「諸位師兄師姊俱往太元洞領命和取靈符,姊姊快去。」一言甫畢,二人便聽耳邊傳音呼名,趕緊默應,同向三女作別飛去。
癩姑笑道:「英瓊豪爽天真,只性剛一些,沒有女神嬰機智有心機,但這兩個人我很喜歡。英男初見,未甚交談,想也不差。聞說幻波池豔屍崔盈氣候已成,精於玄功變化。她三人此去必有不少險阻,我很想到日暗中助她們一臂。
「二位姊姊如若有意,此去小寒山拜師之後,你們別的先不忙學,只憑著你倆姊妹討人喜歡的本事,硬向令師撒嬌,強磨令師將那無形護身佛光傳你們。加上原有的幾件法寶,足能和豔屍鬥一氣了。」
謝瓔笑道:「我姊妹近日所遇這麼多道友姊妹,看來數你最壞。難道你在令師門下,平日也這樣?」
癩姑把癩頭麻臉一搖,舌頭一吐道:「憑我這副尊容,也配跟師父撒嬌?不被打扁,自己也肉麻死了。頭一樣,我師父嚴峻有威,終年沈著一張臉,沒見她笑過。最可氣的是,師姊眇姑瞎著半對眼睛,模樣比我強不多少,神情卻比師父更嚴。師父不開笑臉,還肯說話,她連話都不肯說。平日老是陰沉沉一張冷臉,又怕人,又討厭。
「我平日千方百計引她開口,不是鼻子哼一聲,便是拿她那半雙瞎眼白我一下,仿佛多說一句話,便虧了大本似的。常嚇得我寒毛根直立,老怕惹翻了她打我。我又是個話多愛熱鬧的人,遇上這樣同門,偏生只此一位,真悶得死人。要不怎會見了你們幾個,我就愛呢。」
二女聞言,真忍不住要笑。謝琳道:「你愛說笑話,我偏不信。聞令師姊道法甚高,哪有不通人情之理?」
癩姑道:「明日她和師父必來,不信你看。各有各的天性,什麼怪人都有。起初她原有傷心處,日子一久,習與性成,變成冷酷神情。她又不似我想得開,人看我不順眼,也不生氣。我挖苦自己,比別人還凶呢,這還有什說的?
「其實她那真心比我還熱,只要和你知己,什麼險阻憂危都甘代受。只是知道她的人,比我還少罷了。不遇知音,能叫她有什麼話說?我這樣嬉皮笑臉,她又不會,所以和她好的人就少了。」
謝瓔道:「知音難得,匪自今始。我們如若相遇,倒真要和她結交呢。」
癩姑剛說了句:「沒那麼簡單……」忽見適往太元洞的峨嵋男女諸弟子,三三兩兩相繼走出,分往各地走去,一晃眼,俱都不見。如非事前得知各按方位守候,奉有使命,乍看只當是各自結伴閒遊,或往各地仙館訪友神情,行若無事,直看不出一點戒備之狀。
這時各派仙賓越來越多,仙館樓臺亭閣矗立如林,到處雲蒸霞蔚,匝地祥光,明燈萬盞,燦若繁星。更有英姆師徒用仙法驅遣靈木化成的執役仙童手捧酒漿肴果,足馭彩雲,穿梭一般穿行於山顛水涯,各處仙館之中。都是一般高矮服飾,宛如天府仙童,各具豐神。加上海內外群仙雲集,有的就著所居碧玉樓臺四下憑眺,有的結伴同行,互相往還。不是相貌清奇,風采照人,便是容光煥發,儀態萬方。目光所接,不論是人是景致,都看得眼花撩亂,應接不暇。
三女先前所見,尚無如此之盛,出時又以說話分心,不曾在意。這一細看,方覺神仙也有福麗華貴之景。二女首先讚不絕口。
癩姑笑道:「我不懂對頭是什人心,人家與他無仇無怨,偏要做那煞風景的事,自尋晦氣。就說有仇有怨,或受至友之托,不得不作祟吧,也應量量自己的身分本領,然後下手。分明見主人這麼高法力,府還未開,首要諸人也還未出,已有這等聲勢,也不想能敵與否,便敢膽大妄為。幸虧是主人寬大,今日如換我家師徒三個作主人,連那沒動手的妖邪,只要存心不善的,一個也休想回去。」
謝琳笑道:「都要知道利害輕重,早明邪正之分,就不會身入旁門,迷途罔返了。不讓他們吃苦丟人,還要狂呢。這正是好景致熱鬧時候,有好些新起的仙館還未見過。李姊姊適說,開府時遍地水火風雷,宴後仙賓便各起身,再看未必還有。這些樓臺亭館仿自桂府瑤宮,難得遇上,好歹我們看看去。」
謝瓔道:「對頭已快發作,莫要看不完就動了手。要去,我們快些去吧。」
癩姑道:「你兩姊妹須聽我的,好歹我總比你們見得多些。我說不能惹,就口頭上吃點虧,也須避開。」二女當她說笑,隨口應了。
癩姑又道:「你們細看,本派道友俱有職司,已各就方位,不到時,看不見人,晚一輩的外客,俱被各人師長喚到跟前,靜候開府。只乙、凌、公冶、白、朱等有限的幾位老前輩,專門應付他們。各位正派仙賓,俱已各歸館舍,不願多事樹敵。
「這一會,路上走的飛的越來越少,除卻仙廚執役仙童,都是面生可疑和不知底細,與雙方無德無怨的散仙之流。請想事情多大,目前後輩就我們三人遊行自在,膽儘管大,卻要心細,量力而行呢。」
二女聞言,再細看各處,果然在這片刻工夫,人少了大半,先前所見各正派中師徒,一個也難見到。依然不以為意,正在且談且行。
謝琳忽對癩姑笑道:「你快有好朋友了,還不快上前招呼去?看神氣,還許不是旁門中人呢。」
遙望前面花林中走來二女,一個極美,一個極醜。
癩姑認得一是美魔女辣手仙娘畢真真,一是醜女花奇,俱是岷山白犀潭韓仙子的門下。忙使眼色,令二女噤聲,故意順著繡雲澗往側拐去。走過兩處仙館,知已背道而馳,才說道:「我不希罕交這朋友。那醜女倒不是不可交,我只恨她把那心辣矯情好做作的師姊奉若神明。最可笑的是,以前問她何故如此離不開她?卻說愛她師姊長得美。
「我生平最不喜像她師姊那樣人,覺得比齊家大姊那麼真是方正,並非作假的人還要難處。彼此脾氣不大相投,兩家師父又有交情,卻偏都護短,萬一有甚爭執,誰吃誰虧,都是麻煩。她師姊也嫌我醜,我又愛說真話,鬧得連花奇也疏遠了。躲開最好,免得遇上,我嘴快,一不小心得罪了人,又生芥蒂。」
三人邊談邊走,不覺繞到仙籟頂對面的錦帆峰下。二女見上面仙館有好幾座,形式極為富麗,與別處不同,便往上走。
癩姑低語道:「你看峰腰第二座樓臺上有一男一女,面有怒容,不似好人,這一處莫要過去。」二女所想去看的,恰是那裏,聞言不以為然。
謝琳悄答:「我們閃向一旁,隱身上去。能進則進,不能進只看一看便走,怕他何來?」
癩姑也是好勝心性,只是暗中戒備,便不再攔,一會轉到。這座樓臺,全是一色濃綠晶明的翠玉砌成,因經靈嶠諸女仙加工精製,把占地幾及二畝的一所兩層樓臺,宛如一塊整玉雕就,通體渾成,不見一絲痕跡。寶光映射,山石林木俱似染了黛色,形式又玲瓏精巧,越顯秀麗清雅,妙奪天工。本想繞台而過,因為愛看,不覺停了一停。
忽聽臺上一女子道:「適才藏靈子說的話,真叫人生氣。這三寸丁,枉為一派宗主,竟對峨嵋派那等恭維。不但幾個為首之人,甚至連那門下一群乳毛未乾的新進,都誇得天上少有,古今難尋,真是笑話。如不念在與他們師父曾有一面之緣,我還更要使他難堪呢。」
另一男子笑道:「藏靈子長外人志氣,話固說得太過,敵人也實不可輕視。休說這裏的樓臺館舍以及一切佈置,不是尋常道士所能辦到,便照崔海客所說,我們未來以前,所來敵人也非弱者,尤其西昆侖血神子何等厲害,尚且全數葬送,事前怎能不加小心呢?」
女的冷笑道:「那幾個旁門下士自非峨嵋對手,至於血神子如何如何,我們從未聞見,只憑崔海客一面之詞。現時敵人勢正強盛,連駝鬼他們都甘為所用。焉知崔海客他們不是和駝鬼、藏靈子一樣,想避道家四九重劫,異日打算借助峨嵋,捧人臭腿?
「不久便要裂石開山,並非怕敵人全數出現,勢眾人多,是為那時水火風雷一齊發作,敵人早有準備,下手較難。意欲不等師父飛到,先行發動,給敵人一個大沒趣,看看以後還敢目中無人不?」
男的答道:「飛符已去多時,師父萬無不來之理,師姊何必忙在片時?」
女的微怒道:「我只不服他驕狂,又是我們好友的對頭。受人重托,誇了大口,如若使他開府成功,氣焰更盛,豈不丟人?果如藏矮子和崔海客所說,以我們數百年的功力和師父所賜法寶,至多不能全勝,他決傷我們不了。好歹也在會前給他一個重創,才可稍消心中惡氣。待我們和敵人鬥上,師父的接應也正來了。你不必攔,就下手吧。」
男的答道:「敵人雖然意存輕視,一則是素昧平生,好些藉口,不便公然問罪,二則來時主人甚是謙恭,現時主要諸人俱在閉洞行法,待承又極周到,其勢不能無故翻臉。」
女的不等說完,便怒道:「你近來膽子怎越發小了?安心向他找事,隨時隨地俱可翻臉,有甚顧忌?最教人生氣的還有葉繽,昔年遊小南極採取冰參,在冰原上相遇,我因見她生得秀美,法力也還不差,有心結識,她卻不識抬舉。既然自命清高,為何這次也到人門上?如非對敵事重,依我脾氣,當時就叫她當眾丟醜了。」
仙都二女和癩姑因身形已隱,擬暗入仙館偷看內中是甚佈置陳設。行至台下,聽見上面二人問答,便不再上,傾耳靜聽。先只想聽這兩人的來歷,女的是否葉繽所說的于湘竹。
及聽說到葉繽,二女首先有氣,都在尋思:「無知賤人,你敢說我葉姑,今天先就教你丟了醜臉試試。」相隔甚近,恐被警覺,也未和癩姑商量,俱想用癩姑隱形打人的故技,先打那女的兩下再說。念頭一轉,二女立即飛身上去。
癩姑驟出不意,大吃一驚,一把沒有揪住,只得跟蹤飛上,以備接應。
忽聽那女的道:「你看師姊不已和敵人動手了麼?我們還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