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回 駝子不殺漏網之魚 猿妖痛失火真經 真人難恕脫禁老妖 鄧隱亡命血神子
癩姑埋怨眾人道:「妖人這些法寶雖是邪法煉成,內中頗有珍物。我們得來,稍加祭煉,便能應用。就自己不喜歡,將來送人也好。我們本心不想傷他們,偏要找死,使出這類太陰赤血神焰。我見他們真氣已被佛光擊散,拼被師伯叔們說上兩句,結仇我又不怕,樂得成全了。妖師一個沒有尋來,必被乙、凌諸位老前輩阻住,也許仙籟頂還有熱鬧可看呢。」
金蟬聞言,也失驚道:「玉清大師交我一封柬帖,吩咐到此給妖人和解,不可多傷他們性命。因見你們打得有趣,看了高興,忘打招呼,都除去了。」
謝琳笑道:「這個無妨。乙真人還囑咐我們,多大亂子都有他擔待。殺死妖人,想必無妨。倒是死屍惹厭。」
石生道:「這有什麼難處?叫佛奴牠們抓出山去,丟了就是。」
癩姑笑道:「只牠們鬼得多,各得了一兩口飛刀、飛劍,不知要送誰呢。」
說時,三仙禽見妖人一死,已各將爪上刀劍光華咽入腹內,互相鳴嘯,喜躍非常。
金蟬笑道:「怎這麼沒出息?一聽送人,惟恐有人要,連刀都吃了。」
正說笑間,忽見袁星飛馳而來,對眾人說道:「小師伯和諸位仙姑快看去,現在又添了好些妖人,連先有的,正和乙大師伯他們在各處鬥法呢。聽說元元太師伯和隨侍的師伯叔們,還幾乎中了妖人暗算。我去偷看了一眼,吃人趕了回來。熱鬧極了。」
金、石二人聞言,忙令神鷲和佛奴將死屍由凝碧崖上空運走。
金蟬並說:「如因仙法禁制,飛不出去,或先覓地藏好,或由我去請乙師伯暫撤禁制,放你們出去,免得污穢仙府。」眾仙禽紛紛鳴叫點頭。
沙、咪、健兒三人也要隨行。
金蟬道:「凝碧崖有芝仙在彼,關係重大,開府以前,不可無人防守。你們那兩件法寶頗好,只可隨我們崖上遙觀,時刻留心老楠巢那邊,不可離開,以免來了能手,袁化和眾仙禽萬一有甚須助之處。」
二小忙答遵命。
眾人隨即起身,飛到凝碧崖頂一看,乙、凌諸人和二妖女、一白鬚髮的老妖人正鬥得不可開交。
原來眾妖徒都是凶狡一流,儘管彼此同門,卻是互相傾軋忌妒,面和心違。尤其獨角金剛陽健稟性乖僻,與誰都合不來。行時見常鶴和洪大肚、朱赤午和召富互使眼色,各自結伴同行,無人理會,心中有氣。
妖徒中,陽健法力雖然不濟,心思卻極細密、不似那些妖猿驕狂。自到仙府,便處處留心,又喜觀看美景。眾妖人仙館聚議盜取芝仙之事,復又和猿長老、龍山二女起了內訌,俱沒留神外面景物。獨他一到,便憑窗四望,凝碧崖一帶與九宮岩相隔本近,看得尤為真切。
時值眾妖徒入伏,神駝乙休施展仙法,變了原來形勢。又當四仙對弈構思之際,乙休沒把妖人師徒放在眼裏,不曾防到有人走來。
陽健覺得前面山形似與前見不同,心中奇怪。及至走近,特意尋一隱僻之處立定,再往前路細一觀察,越覺情形有異,不由生了戒心。忽見一醜一俊兩個道裝童子,突自身後危崖上降落。二童正是易鼎、易震,原為乙休送信飛落。
陽健貼崖而立,又將身形隱去,所以當時連乙、凌諸仙俱未發現。陽健知道崖頂無人,怎會二童由上飛落?正想回頭上望,忽聽一人哈哈笑道:「妖猿伏誅,老怪物此時必已警覺。駝子,你這棋老下不夠,拿老怪物開心多好。你再不把禁法撤去,我的時候一到,就不奉陪了。」
陽健聞言,知道妖猿既死,梟、麃必也凶多吉少,哪裡還敢停留,飛起便逃。半路途中,又聽另一人喝道:「我駝子向來不殺漏網之魚,你既在我眼底逃過,不必驚慌。歸告汝師,梟、麃已經伏誅,這都是我駝子命人做的。他那四個徒弟也難活命。如不服氣,只管尋我。我和凌花子卻不似主人好說話,量不寬厚,勸他及早縮頭,免找晦氣。」
陽健聽那說話的聲音就在耳邊,嚇得心寒膽戰,連頭都沒敢回,晃眼飛回。見黃、卓等四人正立九宮岩頂前眺,面現驚疑之色。回頭一看,適來之處,崖頂老松之下,現出老少五人。內中有一身材高大的駝子,極似平日所聞神駝乙休。
黃猛怒道:「都是你們這些孽畜,受了五台、華山兩派所愚。我雖是覺得無此容易,以為總有幾分真實,哪知上此大當。敵人不是易與,來時已經看出。想不到這壓不死的駝賊和百禽道人公冶黃,也是他們羽黨。那打扮像花子的,定是怪叫花凌渾無疑。如照駝賊所說,不特梟、麃、五猿,連眾同門也全遇害。此仇不報,如何出去見人?說不得,只好和他們一拼了。」
惡彌勒觀在一聽妖麃被殺,遙望仙籟頂上,敵人現身以後,仍和沒事人一般,自在下棋,神情甚是從容。越看越是憤怒,當時便要飛身過去,拼個死活。
屠神子吳訟忙拉住道:「道兄莫忙,五猿一死,老怪物必不甘休,我們樂得坐山觀虎鬥。他如勝得過敵人,索性鬧他一個大的,搶些美人,回山受用。否則,我們也是白白吃虧,索性忍氣到底。能走更好,如不能走,推說眾弟子違背師命,自尋死路。」
說時,猿長老已在所居小樓臺上現身,滿頭鬚髮皆張。一出面,雙手齊揚,由十根長爪上發出五青、五白十道光華,宛如十道長虹,由指尖起,直達對崖。
眾妖人見他情急拼命,竟把他採煉西方太乙真金,苦煉數百年,與本身真元融會,從來難得一用的太乙天罡劍氣施展出來。知道非同小可,便都停手觀戰,相機應付。
這裏青白光華飛出,乙、凌二人還未抵禦,對崖觀弈的道童已先笑道:「乙道友殘局未終,莫為妖孽擾了清興。我不喜傷人,且代抵擋片時,等到完局,再由諸位發放吧。」
道童伸手由左肩上拔出一根珊瑚短杖,往前連指,立有十團宛如初出日輪的火球,放出萬道霞光,恰將那十道青白光華擋住。晶芒四射,流照崖谷,左近許多仙館樓臺,相與輝映,幻成一片異彩,耀眼生輝,好看已極。
這時乙休正和公冶黃對局,好似全神貫注棋上,竟連理也未理。
猿長老見狀,越發怒極,手招處,十道青白光華倏地收回。隨由身畔取出三支形如鐵釘的法寶,剛揚手發放,猛覺對面崖上少了一人,心方一動,釘也同時離手。就在這一瞬之間,猛又覺眼前人影一閃,微風颯然。猿長老畢竟法力高強,應變神速,一覺有警,忙張口一噴,一道白光首先飛出,將全身護住。然後定睛看時,對崖的怪叫花凌渾突在前面出現,已用分光捉影之法,驟出不意,將三支天狼釘在手邊搶去。
凌渾哈哈笑道:「老怪物不要害怕,我不打你。這棺材釘,現時頗有用處,想向你借,又知你小氣。我不願白費口舌,只好不告而取,暫時借來一用。如要用牠給你下葬,十五日後,可去青螺峪向我討還好了。」
猿長老原是人與猿交合而生,修煉數百年,劍術法力俱頗高強。直到日前受了別的妖人蠱惑,才對峨嵋諸女生心,以前惡跡無多。門下五妖猿,卻是無惡不作。乙、凌二人覺他修為不易,尤其所習劍術乃越女正宗,並非旁門,與所習邪法不同,只此一支。意欲做戒保全,使其改邪歸正,並無除他之念。
可是猿長老天性好勝喜鬥,幾曾受過這等氣。那天狼釘是新近得到手的一件前古異寶,先見赤杖仙童法寶神奇,知道此寶妙用無窮,欲取一試。不料還未發出,便被敵人由手上奪去。不由急怒交加,沒等渾凌把話說完,手揚處,又是五道青光發出。
凌渾也將手一揚,飛起一道金光敵住。
百禽道人公冶黃道:「天已不早,那話快應點了。凌道友還不去辦正事,與這老猴精糾纏則甚?」
凌渾隨笑向猿長老喝道:「老怪物,我本想試試你的越女劍法,無如我還受人之托,要去辦事。休看我借用你的東西,還代你報殺徒奪寶之仇呢。莫把好心當作惡意。我失陪了。」說罷,人影一晃,便已無蹤。
猿長老的徒子徒孫俱是猿猴,內中只有一個大弟子是人,名叫宗德。本欲隨師同來觀光,猿長老因洞內有玉版天書和越女劍訣,惟恐萬一有人乘虛竊奪,一干妖猿不足應付,強令留守。行時,猿長老已經看出,宗德神色甚是不快。
猿長老聽了凌渾之言,心中一動,暗忖:「五猿已為敵人所殺,此言決不是指五猿。莫非真個有人往盜天書,宗德遭了暗害?但是自己才來不久,敵人怎會知道?再者,宗德乃嫡傳大弟子,如有不測,元神也必飛遁,來此報警。適才雖然心驚肉跳,乃是五猿被害,與此無關。宗德不但元神不見,也未行法告急。」方覺斷無此事,敵人蹤跡已失。
再看對崖,道童已將赤玉杖插向背後,凌渾未回,乙休、公冶黃對弈自若。
猿長老重又勃然暴怒,自知那赤玉杖不破,飛劍無功,敵人神情最為可氣。心想一不作,二不休,一面仍將十道青白光放出,手指對崖大罵,去分敵人心神,一面放起一片劍光,將身護住。暗中運用玄功變化,將元神遁出竅去,直飛對崖,猛然下擊。滿擬敵人狂傲托大,目中無人,自己元神已隱,驟出不意,至不濟也須傷他一個。
哪知到了乙休等人頭上,剛化成一道青白光華,往下射去,卻擊了一個空,在把崖石穿了一個大洞。如非收勢得快,幾乎將元神穿向山腹中去。趕忙定睛看時,敵人仍然對弈,自己還在兩丈以外。知道敵人用移形換影之法,使己丟醜。隱身法竟瞞不過敵人的眼睛,好生愧憤。神光已現,再隱又無用處,只得咬牙切齒,怒沖沖就勢往前衝去。
猿長老這次不似頭回冒失,先看清下手處,敵人位置也未認錯,晃眼衝到。忽然面前祥光一閃,覺出厲害,忙即飛退下來一看,仍是先前所見道童,一手用赤玉杖敵住那十道劍光,一手放出一片彩霞,將自己去路擋住。
道童笑道:「我與你無仇無怨,本不想攔你的高興,只為我這朋友殘局未終。他們除卻誅戮那惡貫滿盈的妖邪,另當別論,尋常對敵,不喜兩打一。我已動手,只好暫時奉陪,只等乙道友殘局一完,由你二人對敵,我決不插手。你的仇人還未逃走,還有你兩個同伴也被我擋住,俱等乙休道友發付,稍安勿躁何如?」
猿長老這一對面,才覺出敵人雖是道童裝束,看那豐神氣骨和道術法力,分明天上金仙一流人物。聞言回顧來路,剛勾搭上的龍山二女不知從何處趕來,放出四口飛刀,也吃敵人杖頭上分出來的四團紅光逼住,不禁大驚。
事已至此,猿長老只得怒喝:「你是何人?既無仇怨,何故強行出頭?」
赤杖仙童笑道:「我姓阮,名字說出來,你也不知道,不說也罷。你放心,我決不和你為難。你元神雖是嬰兒,卻也活了好多年歲。一部古玉版五十三頁火真經,俱能無師自通,悟出大半,怎會還有這麼大火氣?聽我良言,你門下五猿孽由自作,最好就此罷手。
「今後改邪歸正,仍由原書自求深造。等把以水濟火的妙用功候悟徹,自能成就,至少可把元嬰入竅。乙道友憐你修為不易,不忍暗算。如遇別的妖人路過,趁火打劫,就難說了。」
猿長老急不得,惱不得。自己修煉多年的一部玉版火真經,珍秘如命,除大弟子外,從未向人提過。只不知敵人如何連自己功候有了幾成和其中竅要,俱都知道得這等詳細?明知話裏有因,身在虎穴,強敵環伺之下,元神出竅,終是不妥,無如輸不下這口氣去。方在進退兩難,忽見兩道金光夾著一道青光,由前面不遠自空斜射,落到崖上。現出兩個矮子、一個麻冠道人,認出來人是嵩山二老和麻冠道人司太虛。
矮叟朱梅手一伸,已把殘棋攪亂,朝乙休叫道:「妖賊已頂了一個替身,同十多個妖徒同往後洞飛來。都是你冒失,使凝碧上空門戶洞開。少時妖賊師徒見後洞佛光,必由前崖雲路衝逃,你還有閒心下棋?這廝二次成道出世,如被逃走一個,異日各派同道後輩,不知要被他傷害多少?岳雯,慶典日期將到,莫下棋了。」
乙休推棋而起,哈哈笑道:「我頭一次看朱矮子這等狂風暴雨,本來棋只剩了一著,偏要惹厭。這是赤杖仙童阮糾道友,他正代我擋駕。」
追雲叟白谷逸道:「駝子你莫太狂,休說妖孽本人,便他手下妖徒逃掉一個,看你有什顏面見人?」
乙休道:「白矮子莫擔心,我約的幫手還沒有來,不料又會添出一個,萬無一失,你們自去吧。」二老隨即飛走。岳雯也領了司太虛,自就館舍。
百禽道人公冶黃道:「你和老怪物明說了吧,不要鬧了。」
乙休笑道:「他門下妖猿,是我叫人殺的,他與我有殺徒之恨,不犯討好。我惡人向來做到底,反正來得及。凌花子借人東西,好人由他做吧。那龍山二妖婦,卻容她們不得。」
乙休隨即起立,手指猿長老道:「老怪物,我殺你徒弟,你不服氣麼?這個容易,阮道友請收法寶,讓他們三個狗男女都過來好了。」
猿長老連元神帶飛劍,俱吃阮糾寶光逼住,也不還擊,只不令前進。眼看仇敵目中無人,言笑自如,正乾生氣著急。待阮糾忽把法寶收回,不禁把一腔無明火重又勾起,頓忘厲害。把元神所化青白二色光華,連同那十道劍氣,齊朝乙休飛去。
龍山二女正在惶急,見敵人寶光只抵擋不攻,不知是何用意。一見撤去,自恃妖法神奇,輕易未遇敵手,更精隱形之術,敗也無妨。為示同仇敵愾,竟指刀光,連身飛來,夾攻乙休。
以乙休法力,一舉手,二女立成粉碎,只為別有一番用意,未施殺手。公冶黃見敵勢太盛,乙休雖然不怕,終費手腳,方欲相助。
乙休「哈哈」一笑,大袖展處,滿身俱是金光,直向當空十餘道青白光中衝去。那些飛刀、飛劍只一近身,便被蕩開,來勢越急,震退越遠。乙休也不還手傷人,只是鬧海金龍一般,在滿空長虹交織中上下飛舞,敵人一點奈何他不得。
忽聽凌渾用千里傳音遙呼:「妖孽欲逃走,諸位道友千萬留意。」
語聲才住,便見一條赤紅血影電馳而至,後面緊跟著又飛來兩道金光、三道白光。俱如長虹亙天,與那條血影首尾相銜,快要飛到仙籟頂上空。
乙休和公冶黃聞聲早已戒備,乙休首由身畔取出掌大小一疊輕紗,朝凝碧崖上空擲去,脫手化為極薄一片五色淡煙飛起,晃眼佈滿空中。跟著又由袖內飛出一道百十丈長的金虹,橫亙天半,擋住去路。
這時血影已經飛到,來勢迅速異常,身後五道光華俱沒牠快。
金、石、仙都二女等也已到達崖頂,中間只隔著那片彩煙。
公冶黃見勢在緊急,也惟恐妖孽遁逃,手指處,先飛出烏油油一道光華,迎著血影,繞身而過。
那條血影在太元洞側已連經諸長老劍仙的飛劍,都是隨分隨合,不見損傷。不料遇到公冶黃這道不起眼的烏光,反是牠的剋星,當時分成兩個半截,雖仍合攏,並未當時接上。
小金女童么鳳倉猝中瞥見飛來幾道極厲害的劍光,未免膽怯,剛往側一閃。正趕血影飛到,不知厲害,誤以為敵人之敵,即我之友。只顧一心避敵,卻沒想到這條血影比敵人還要狠毒百倍,未及避開。剛一照面,小金女聞到一股極難聞的血腥氣,血影已撲上身來。心神一迷糊,當時慘死,屍身下墜,連元神也未保住。
細腰仙娘柳如花和童么鳳同惡相濟,情逾骨肉,見狀大驚。一面連忙使飛刀護身,心還在打報仇主意,哪知飛刀並無用處,相隔又近。那血影是傷得一人便增一分法力,早由童么鳳背後透身而過,直撲過來。柳如花聞得血腥,知道不好,欲逃無及,慘號一聲,又吃血影撲上身來,透身而過,死於非命,屍身墜落。
經此一來,血影重又固結。
猿長老雖未見過,卻早聞說。乍見血影飛來,二女還未身死,心方一動,忽見金光後面凌渾飛到,老遠高喊:「老怪物還不省悟?速將元神歸竅。你那徒弟宗德,已為妖孽所殺,火真經也被奪去。再不見機,你那元身也保不住了。」
猿長老聞言,方知乙、凌、阮諸人前言,竟果應驗。那火真經,已悟八九,他年成敗所關。元身法體,同關重要。不禁嚇了一大跳,忙往九宮岩元身飛去。總算法力較高,乙、凌諸人不曾作梗,血影傷二女又一耽擱,終於元神復體,趕緊飛身隱遁,才沒遭了毒手。
那血影真是又貪又狠,忒也膽大。自恃二次煉成出山,已近不壞之身,來去如電,不可捉摸,又恨仇人將門下妖徒一齊消滅,意欲得便傷一個是一個。因乙休不似和人真鬥,竟誤認作雙方鬥法,比劍為戲,儘管為公冶黃所傷,並無戒心。
血影攝了二女精魄之後,一眼瞥見九宮岩上猿長老的元身和黃、卓眾妖人,立即飛撲過去。猿長老見機先遁,一面發出劍光抵禦,擋得一擋,眾妖人也紛紛奔避不迭。血影見人有了防備,知難得手,這才想起遁走。
這些事也只瞬息之間,他快眾仙也快,微一轉側,七八道各色劍光已經連成一片光牆,將他阻住。同時乙、凌二人的太乙神雷,也如雨雹一般,夾著金光雷火,朝他打去。
血影雖然不畏,卻衝越不過去,又吃那滿天雷火打得在空中七翻八滾。總算公冶黃被阮糾止住,不再放出烏光,少吃點苦。血影知道這條去路已走不通,地底天空俱有禁制,一時情急無計,恐應昔年誓言,真個為火所傷。
血影一發狠,意欲拼受後洞佛光照體之厄,仍由來路逃出。弄巧還許遇上仇敵門下,傷他幾個,以報殺徒之仇。念頭一轉,撥頭便由雷火叢中飛起,往來路逃去。
那追血影的,乃是凌渾、餐霞、頑石、白雲四人五道光華。見他要逃,俱恐遁脫,齊聲大喝,電掣追去。
忽聽乙休喝道:「凌花子,自有人制這妖邪,你急什麼?」
這時,忽見迎面飛來一道金光、一道紅光,攔住血影去路。眾人認得來者正是極樂真人李靜虛,同一少年道者,這才寬心大放。
血影也認得極樂真人,情知比先鬥諸人神雷還要厲害,仍想乘隙衝出。忽見二人袍袖一展,立有百丈金光雷火從對面打來。血影正拼著受這一二雷之傷,裝作被打落,由下面乘虛飛越。猛看出雷火光中,夾著幾點形如火焰、青熒熒的豆大精光。
血影心念微動,已被青光打中,同時又吃神雷一震,連滾了幾下,方覺元氣大傷,猛地心頭一涼。恰巧佛光、神光已經爆發,跟著眾仙趕到,各放太乙神雷,幾面夾攻。竟連末一念頭俱未轉到,便已爆散成為無數血絲殘影,四散消滅。
乙休終不放心,把手一招,崖前那片輕雲電馳飛來,往下一網。將血絲殘影全數網去,懸在空中。眾仙重用純陽真火合力一燒,直到形影皆消,連血腥味都聞不到,才行住手。
那與李靜虛同來的少年,正是謝山。
乙、凌、公冶三人,俱早相識,便給沒見過的諸人一一引見。
極樂真人道:「我和謝道友,無心中做了一件兩全其美之事,到得稍晚,差點沒被老妖孽逃走。我還要應長眉道人舊約,助齊道友代鎮地軸,須與謝道友同往,會後再談吧。」
仙都二女老遠望見義父,首先飛到,一一拜見。
謝山道:「你姊妹此行經過,昨日我已盡知,會後即同往小寒山,不必多說了。你們和一班小道友,相聚無多,自去玩吧。」說時,金、石諸人也相繼過來拜見。
極樂真人指著金、石二人道:「你兩個職司甚重,還不快跟我走,以免少時不能入內。」
說罷,自和謝山、金蟬、石生,向眾作別自去。
乙休便問凌渾:「昆侖妖孽門下黨徒,你都除去了麼?」
凌渾道:「那還用說?幸有英姆暗中相助,先將妖孽那赤血妖光破去。這次他頂了天臺修士蔣明誠的肉身前來,裝得極像,外表竟看不出他破綻。還有兩個厲害妖徒,一個頂著華山派餘孽小殺星霍合,一個頂著老怪物的徒弟宗德。
「也是老怪物不好,想盜芝仙,又不令宗德跟來。宗德本就不甘願,與霍合異想天開,混進府來觀光。宗德因恐玉版真經和越女劍訣放在山中有甚差池,一時小心過度,竟將其暗藏身邊帶來。不料中途遇見妖孽師徒,連話都未答一句,便已送了終。
「妖孽到時,見了輪值迎賓諸弟子,本欲暗下毒手,就此闖進,逢人便害。幸虧白眉、芬陀二位在雪山頂上運用佛法遙制。他惟恐因小失大,才暫止妄念,改以客禮求見。我以為這類妖孽,老遠便能聞出血腥,只到時守候,一望而知,哪知竟出意料。如非阮道友用諸天寶鑒查出他的行徑,險被漏網誤事。
「妖孽來見主人時,留有三徒在外,正欲將洞外諸弟子擇肥而噬,吃我用天狼釘一釘一個,全數釘住,宗德肉體便在其內。剛把火真經、劍訣取過,妖孽師徒已為英姆無音神雷所傷,只剩他一條血影遁出。他先還想將釘住的三妖徒救走,吃姜雪君追出,仍用無音神雷將三妖徒殘餘元神消滅。同時,餐霞等諸位道友也及時追出。
「妖孽知道後洞佛光厲害,仗著昔年熟地,想由崖前雲路上衝。他凶狡成性,到這一髮千鈞之際,仍想就便害上幾人再走,終於作法自斃。也是齊道友該要發揚光大,妖孽記仇之心太甚,剛得脫劫,不等火候精純,便想乘隙侵犯,致應昔年誓言。否則稍晚十年,氣候一成,再被五台妖人結納了去,禍害之烈,何堪設想!」
這時猿長老已是焰威頓斂,忸怩著湊近前來,想向凌渾求告,無如適已與眾成仇,羞於啟齒。就此回山,又因那部火真經,自己正煉到緊要關頭,為他年成敗之基,如若失卻,無異前功盡棄。等第二次天劫降臨,輕則重墮輪回,重則形神俱滅,連兵解都無望。
乙休笑道:「你這老猴頭,威風哪裡去了?可要和我駝子再鬥一回?」
猿長老聞言,又愧又憤,乘機慨然道:「乙真人,休再惡作劇。我自宋時得道,雖屬旁門,頗知謹慎。說我多收異類,近來往往縱容,或者有之,但我本人只是性傲,不肯服人,別無過惡。只因誤信人言,受此大挫,從來未有之辱,門徒好些慘死。
「我已知悔,從此努力虔修。彼此都是玄門中人,劍訣我已精熟,凌真人又非取自我手,收用無妨。火真經關係我修道成敗,諸位如能念我修為不易,將牠賜還,終生感戴。」
凌渾笑道:「駝子逗你玩的,那血影妖孽,本是長眉真人同門休逐的師弟,比你如何?我不願乘人之危,你既肯洗心革面,便是朋友,沒有要你東西之理。火真經自然還你,劍訣和天狼釘,仍須十五日後,你到青螺峪去取。如何?」
猿長老想不到一念轉移,事便如此容易,感激萬分,朝著乙、凌諸人再四稱謝。乙休知凌渾義結猿長老,別有用意,方欲答話,被赤杖仙童使眼色止住,只得罷了。
公冶黃道:「如今風平浪靜,我們去下完那一局殘棋吧。」
乙休笑道:「你已負了一局,只剩有限幾著,還不肯認輸麼?」
公冶黃笑道:「一局未完,哪能便定勝負?」
乙休笑:「依你依你。」隨拉阮糾、公冶黃同往崖上飛去。
猿長老自覺當著眾妖人面上無光,意欲告辭。
凌渾笑道:「老猿,你又迂了,無此一著,你如何能轉禍為福?一存芥蒂,又入魔道。且等會完再走,我還有好些話對你說,都彼此有益之事。能同往青螺長談尤妙,如不願往九宮岩,我引你另找同伴去。」隨將玉版真經取出遞與。
猿長老已經心向正教,聞言點頭謝了,隨著凌渾,另尋館舍安置。
仙都二女初次見到今日這等陣仗,大是驚奇,正覺得有興,忽見易靜走來,對二女、癩姑道:「仙府行即開闢,葉島主令我來尋三位姊姊,同往相候。」
二女還想聽完乙、凌諸仙的話再走。
癩姑笑道:「凌真人說的只是片段,我們去聽全的多好。問問那血影是甚妖孽?怎會是長眉師祖同門?連我都沒聽說過。」
易靜道:「說來話長,連我也只剛聽說起。現在諸位仙長都聚集在繡雲澗,正談此事,我們快走吧。」說完,同往繡雲澗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