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回 隱跡戲群凶 惡犯伏誅 妖徒授命 對枰凌大敵 窮神妙法 駝叟玄功
妖麃性烈如火,周身炙痛欲焚之際,猛覺神光當頭罩下,上半身立似被好些鐵線綁住,深勒入骨。知道難逃一死,仇敵志在得牠所煉內丹元珠,憤極犯性,竟拼一死,同歸於盡。猛將真氣一提,自將那粒有生俱來的天黃珠自行震碎,化為一團極強烈的血焰,炸破天靈飛出,一閃即滅,自身元神也自頭頂飛起欲逃。
氣得癩姑喝道:「孽畜!還想逃麼?」揚手一團雷火,將其炸成灰煙四散。隨向二女笑道:「此妖名金眼麃,乃天生惡物,腦中有一粒天黃珠。一落地,便有入土之能。又經多年修煉,土中遊行,益發如魚在水。如能得到那粒天黃珠,於我大是有用。妖麃詭詐多疑,來時已在地底設有禁制,不料如此烈性。心機雖是白用,總算除去一害了。」邊說邊走過去,將死麃全身拉起,橫置地上。
二女收回法寶,覺得自己誤了人事,方在內愧,忽聽身後吼嘯之聲。回頭一看,袁星用兩道劍光護住全身,且戰且退。身後有兩隻火眼金睛,毛色雪白,身量又比袁星要小一倍的長臂白猿,已各指揮著一道青白二色的劍光,凌空追來。
袁星好似吃過苦頭,抵擋不住,一面如飛倒退,口中亂喊:「妖猿厲害!沙、咪二師弟快來幫我一幫。」神情甚是惶懼。
仙都二女方欲上前,沙、咪二人已將飛刀先放出去,袁星才得退下。
癩姑笑道:「你主人何等威名,你這般大驚小怪,不丟人麼?」
袁星聞言,羞得毛臉通紅,一溜煙逃去。
二女、癩姑細看妖猿劍術,果非尋常。沙、咪二人全仗所用的乃是佛門至寶,否則早已不是對手。又見妖猿一邊迎敵,一邊手指二小,嘴皮亂動,知要暗算,俱都有氣。癩姑首先揚手放出兩團雷火,朝妖猿打去。妖猿見敵人還有幾個沒動手,也是情虛,意欲暗使妖法,先下手為強。忽見雷火飛來,識得厲害,往空便起,端的神速已極,雷火竟未打中。
癩姑和二女看出妖猿竟擅玄功,甚為驚奇。手中法寶正要發出,倏地眼前一暗,以為來了厲害對頭。惟恐咪、沙、健兒三小吃虧,趕忙飛身過去保護時。只聽一聲鵰鳴,雜著妖猿慘叫之聲,神鳩、神鵰突然現身,朝二妖猿當空下擊,各自抓到了一隻。
佛奴所抓的一隻,首先腦裂而死。另一妖猿,被神鳩右爪抓住,正起左爪要擊猿腦。妖猿竟欲反噬,一面奮力強掙,一面招回飛劍,朝神鳩頸間飛去。神鳩直沒怎理會,劍光飛到,大口一張,便靈蛇也似一口咬住。左爪依舊下落,當時了帳。
佛奴隨飛近前,將鳩口飛劍抓去。神鳩不似佛奴一爪抓死,立將猿屍丟落,意似想吃猿腦。鐵喙一揚,待要啄下,忽似有甚警覺,橫轉雙翼,抱著死猿,往凝碧崖一面飛去。跟著又一仙鶴飛來,和佛奴互叫兩聲,同往左側一塊兀立的怪石上面落下。不多一會,神鳩空爪飛回,朝鵰、鶴又對叫兩聲,朝眾人看了一眼,飛向地上,將死猿抱起,往東飛去。
仙都二女知道佛奴靈異,便戲牠道:「妖猿共是五隻,告訴你那同伴,再來莫都弄死,留兩隻給我們玩玩也好。」佛奴正點首長鳴示意,二女猛瞥見遠遠有青白光華一閃,為了想看妖猿的本領,忙即行法,連人帶眾仙禽一齊隱去。
眾人因有高林遮體,那青白光華不能看出,在凝碧崖左近繞飛了兩轉,方往峰前飛來。先只有一隻妖猿,按遁光降落。看去這只功候比先死兩隻稍差,毛作蒼色。落地後睜著一雙火眼,東張西望,滿處搜尋,又用鼻四下亂嗅。一會找向佛奴擲猿屍的所在,忽似嗅出兆頭不妙,面現驚疑之色。跟著由地上拾起幾根殘落的猿毛,拿在鼻前聞了一聞,立即暴怒。
妖猿一面引吭怒嘯,一面把劍光放起護住全身,仍自張望,不住用爪搔頭,竟似知道左近伏有敵人,搜查不出之兆。嘯沒四五聲,隨有一蒼一白二猿各駕遁光飛來。先到的那猿便把猿毛給二猿看,又指了指地上,互嘯了幾聲。後來的二猿也似驚急,各將劍光護身,用鼻四嗅。
無如仙都二女得有謝山真傳,隱形神妙,儘管妖猿五官敏銳,善於聞嗅觀察,近在咫尺,竟聞不出。二女、癩姑又喜看妖猿神情惶速可笑,不肯即出。
挨了一陣,三妖猿往來搜尋,已將那一帶找遍,均無發現。內中一隻白猿突然暴怒,厲嘯了兩聲,率二蒼猿,各將飛劍放出,上下四方亂飛亂射。峰側樹枝挨著一點,便即紛落如雨。二女知道妖猿同伴失蹤,地有殘毛血跡,斷定當地伏得有人,意欲迫人出現。
忽聽佛奴鳴聲,回望石上,佛奴和古神鳩已經離石,雙雙飛起。晃眼便自無跡,由此互在空中一遞一聲鳴嘯。二女方以為二仙禽又施故智,三猿已聞聲將飛劍放出。先是蒼猿的兩道劍光,朝佛奴鳴處飛去。跟著神鳩又在鳴嘯,白猿也將飛劍循聲追去,同時行使妖法放出一片妖雲。
二女待要飛身直上,那三道青白光華到了空中,略微馳逐。忽然分作兩起停住,電閃一般掣了兩掣,便即無蹤。三妖猿甚是靈狡,因見仇敵不曾現形,有了戒心。一面恐敵人逃脫,循聲飛劍追擊,一面卻另使妖法護身,沒有連身追去。
妖猿正指劍光施為,忽然劍光失去。不由情急拼命,竟不暇再計安危,騰身飛起,意欲追奪回來。哪知飛得快,落得也快。剛到空中,便似暗中被甚東西打了一下,紛紛怪叫,落將下來。
二女聞得頭上風聲,再看石上二仙禽,已經飛回,都是單爪獨立,各抓一道劍光。蒼猿的劍,本是佛奴一爪抓來,落下時,意欲交給仙鶴,而仙鶴好似無此法力。同時妖猿不捨飛劍,雖然受創落下,仍然奮力回收。仙鶴稍一畏縮,差點沒被遁去。劍剛離爪飛起,吃神鳩往前一探身,張口擒住。這次劍主未死,劍雖被擒住,仍如靈蛇也似,顫動不休,看去還不能放鬆。
謝琳脫口笑道:「我當你們不肯跟我們玩呢,原來收劍去了。」
三妖猿早就覺出兆頭不妙,只因同伴蹤跡不見,存亡莫卜。及至飛劍一失,知道猿長老心毒法嚴,對門下妖猿不稍寬假。自己芝仙沒有尋到,同伴少了兩個,不知下落,回去已不免於重責。況這五口飛劍,乃猿長老多年辛苦祭煉而成的奇珍。這與身相合,存亡相關之物,一旦失去,回去這罪孽如何受法?
休說歸路已為神駝乙休所斷,癩姑又在遍設禁制,便放牠們逃走,沒有劍,也是不敢回去。妖猿急得厲聲嘯叫,兩爪向空亂招,妄想收回失劍。正抓耳撓腮,情急無奈,忽聽近側有人說話。妖猿恨毒之餘,互叫了兩聲,表面仍裝惶急暴跳,暗中卻行使妖法,猛下毒手。
三妖猿原本背向二女,為首白猿猛一回身,前爪一揚,便是千萬根細如遊絲的銀針,朝二女立處打來。此寶乃猿長老採煉五金之精,加上奇毒,合煉而成的飛針,只傳了白猿一個。此針與寶相夫人白眉針,功效相差無幾。除卻此寶脆弱,不能與別的飛劍法寶相抗,只要先有防備,便可無害是牠短處外,如出不意,被牠打中,一樣也能循血攻心而死。
二女事出倉猝,飛針又是大片飛來,難於躲閃。百忙中,剛把劍氣發出,待要抵禦時,猛瞥見一道紫焰自頭上射出,飛針立即不見。忙運劍氣護身回顧,正是神鳩所擒飛劍,已到了另一爪上。那道紫焰已經鳩口收回,妖猿飛針已為牠內丹所化。
二女想不到妖猿如此刁毒,心中大怒,雙雙嬌叱一聲,一面收法現身,同時將子午神光線飛將出去。因先前隱形法未撤,妖猿看不見對方動作,以為語聲相隔這麼近,萬無不中之理。不料飛針放出,又如石沉大海,全無動靜。方在駭異,倏地眼前一花,現出大小五人和一石筍。石上立著三個仙禽。所失飛劍,也在二仙禽爪喙之下擒著。
妖猿一時情急,頓忘利害,立即飛身縱起,意欲奪取回來。身才離地,二女子午神光線已化成一蓬紅白二色的光線,當頭罩下。妖猿想逃,已是無及,周身俱被勒緊,嵌入骨內,跌倒在地。二女手再一指,三猿便同離地飛起,被吊向路側大杉樹上。
跟著癩姑飛來,說道:「我適往探妖猿來路,有無別的黨羽同來,不料乙師伯已將妖猿主人引來。你倆將妖猿吊起誘敵,再妙不過。我們且回原地,等他們到來,再行出現好了。」
二女聞言大喜,忙同回到原處,隱身相候,癩姑將死麃也提了過來。這時妖猿已被子午神光線勒得快要閉過氣去。二女想要妖人來尋,故意將咽喉間略微放鬆,妖猿痛極,立即慘叫。才叫了兩聲,便見兩個妖人張惶尋來。
眾人見這兩個妖人都是道童打扮,看去年紀已是不小。一個身材高瘦,相貌兇惡,一個身子矮肥,濃眉豬眼,唇厚嘴大,相貌惡俗不堪。各都腰掛革囊,背插鞭劍之類兵器。二女見這類蠢物也配修道,不禁暗笑。二妖人正是大力仙童洪大肚和鬼焰兒常鶴,另有朱赤午、召富、陽健等,尚在後面未到。
眾妖徒原隨黃猛、觀在等妖人裝作玩景,出觀妖禽怪獸動靜,以備萬一接應之計。正在九宮崖前眺望,先見二妖禽遠遠飛來,忽似有什警覺,往南飛去。一會又見一隻金眼麃在左近現身,似往崖前飛回,晃眼又往土內鑽去。跟著又見五妖猿空中飛過,看那神氣,所去之處,竟和二妖禽走的是同一方向。
眾妖人初來,不知哪裡是凝碧崖。因見各地祥雲繚繞,玉樓紛起,時有本洞主人陪引仙賓,往就館舍。仙侶遊行,往來不絕,看出內中道法高深之人甚多。妖禽等所去之處,沿途更是仙館林立,不便公然往探。等了些時,妖禽妖獸一個也未見回轉,也無蹤跡。
妖人越想越不放心,便令常鶴等眾妖徒持本門隱形神符,前往探看。芝仙如真在彼,急速偷偷下手。妖猿如若作梗,或是侵害梟、麃,便拼著和老怪反目,暗中下手,除得一個是一個。如見敵人防備周密,道法高強,速率梟、麃隱形,任五猿自去犯險。如牠們失陷,急速回來,另打主意。如若得手,便出不意,合力搶奪,不可令其得去。行事務要隱秘,知進知退。
眾妖徒立即依言行事。內中洪大肚粗魯,常鶴兇橫刁狡。二人偏最交厚,和別的同門俱都不和。哪知神駝乙休和凌渾、公冶黃早在對崖隱形瞭望,暗中主持。崖前景物已變,妖人有什動作,全都看得見。五妖猿隱身法已吃公冶黃破去,成心引洪、常二妖入網。
洪、常二妖只圖貪功搶先,結伴南飛,到了凝碧崖側落下一看,東西兩方已是無路,當地一片大廣場,只東西疏林掩映,靜悄悄的,並無人跡。洪大肚便要回轉,或往東林探看。常鶴心細機警,覺著奇怪,居然疑心敵人所設幻景。正囑洪大肚看清下手,不可造次。
忽聽朱赤午等後來諸人驚訝之聲,就在左近,四顧卻不見人。試低聲喚了兩聲,也無回音,再聽已無聲息。本門隱形符,自己人怎會對面不見?只聽一聲,便無回音?知道光景不妙,便同飛回。
乙、凌諸人禁制神妙無窮,除卻去往崖東吃虧受氣,便是同行的人,只要離開兩丈以外,便成了兩路,不能重聚一起。二妖徒這一回頭,立時覺察歸路已變,只見無數山石林泉往身後倒飛過去,迥非來時景物。估量已飛行了二三百里,仍未到達,益發斷定入了埋伏,只得暫且止住。妖徒修煉多年,法力本來不弱,見狀並不驚慌。
妖徒心想,自身是客,只要不露出偷盜形跡,便逃不出,也可諉之於偶然遊行,誤入埋伏,至多丟人,並無大害。亂撞無用,且先查看出是何等禁制,再作計較。便是梟、猿等因盜肉芝,觸動埋伏,也可說是異類無知,背主胡為,此來便為尋牠們回去。想到這裏,索性把隱身符收起,再往前進,想去先去之處查看。這回卻是快極,才一轉身,便已到達。仍是先見情景,怎麼細心觀察,也看不出絲毫門徑。
這時妖猿慘叫之聲,由東方疏林內傳來。二人把靈翠峰一帶真景疑成了幻景,本就想去探看,一聽猿叫慘厲,料知凶多吉少,立即循聲趕往。因恐禁法厲害,格外戒備。趕到一看,樹上吊著三妖猿,全身卻被數百十根細如髮絲的紅色光線綁緊。都是長舌外伸,金睛怒突,神情甚慘。見了人來,白牙森森,啞聲厲嗥,意似求救。
妖徒見狀,正快心意。又料暗中有人主持,意欲借此撇清,故意喝道:「你們這些孽畜,背了主人,自出惹事,死也活該。那兩隻虎面神梟和金眼麃兒,才和你們初見,便被誘出,累我們找到如今。牠們哪裡去了?快說出來。」
可憐三妖猿勒得頭頸欲斷,哪還答得上話。又知妖徒心藏奸詐,未懷好意,立即暴怒,磨牙伸舌,虎虎發威,眼裏似要冒出火來。妖徒口裏喝罵,暗中查看,當地並未設有禁制,妖猿只被法寶困住,人卻始終不見,越發驚奇。猛瞥見右側大樹後有小影子一閃,定睛一看,果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小人。小人穿著華美道裝,探首見了二人,立向樹後隱去。
二妖掩將過去一看,樹後空空,已無蹤影。以為世上哪有這樣小人?分明是芝仙無疑。因有妖猿前車之鑒,先還疑是敵人有意放出誘敵。及至走遍全林,仔細觀察,毫無可疑之狀,終於利令智昏。
常鶴使眼色說道:「也許梟、麃無知,誤入埋伏,和這三孽畜一樣,吃主人擒去。既等不到,我們歸稟師父,向主人詢問,要將回來,再責罰吧。」
說完,等了一會,不聽應聲,假裝回飛,直到原處,終無動靜。又疑主人事忙,這裏芝仙生根之所雖有埋伏,無人主持。一時貪心大動,也不知梟、猿為何失陷,自恃法力,妄欲一試。只要能將芝仙擒到,如真衝逃不出,便就地分啖,朝盡頭處行法穿山,逃了出去。
二妖心動,於是二次隱身,重返疏林。老遠便見那小人竟在妖猿面前,口中念咒,手執一面小權杖連擊了三下。妖猿好似負痛已極,手腳亂顫,兩三聲慘叫過去,身子一挺一縮,便不再動。等到二人飛近,小人已笑嘻嘻持牌跑回原來樹下不見。
二妖再看妖猿,已被光線生生勒死,頭頸、四肢都只連著一點殘皮,快要斷落,死狀奇慘。看神氣,頗似妖猿輕敵,吃芝仙用法寶暗算擒殺,越以為先料不差。那面權杖必是一件厲害法寶,也許連那禁法都由此寶運用。自以為看破了機密,好生歡喜。知道芝仙靈敏,權杖妙用深淺不知,還是隱伺在側,看明之後,再行下手為是。
等不一會,小人又跳蹦出現,到了猿屍面前,口中念咒,將牌一指。妖猿身上紅白光線便即飛起,往牌上飛去,猿屍立即落下。二妖徒不知隱身法已在入伏以後破去,健兒受了癩姑指教,特意使妖徒自露惡跡,以便處治,分明看見妖徒,故作未見。仙都二女並還暗中隨護,收回子午神光線,健兒全是做作。待收到第三猿屍身上,本欲故露破綻,不全收回。
洪大肚心急,忍耐不住,見小人這次相隔猿屍較遠,也只三丈光景,竟想乘機撲出,常鶴一把未拉住。可是小人也已驚覺,只一縱便到了樹後,晃眼無跡。常鶴埋怨不該莽撞,洪大肚也埋怨不該拉他,以致延誤。各自低語了幾句,尚幸身形未現,或許還能再出。
妖人已知肉芝生根就在樹後,便不出也有主意。只這權杖所發神光奇怪,必須查看明白,以便預防。回顧猿屍,還剩一隻吊著,身上餘剩的光線又細又亮。暗用飛劍一試,竟斬不斷。後來還是洪大肚想起,用所煉的真火試試,居然燒斷了一根。
妖徒膽子更壯,正欲同往樹後。時小人又已出現,先用前法,收了猿屍身上餘光,隨即遁回,來去甚速。常鶴看他去時欣喜情景,料可計擒,便令洪大肚暫候,自去斷他歸路。剛到樹側,小人果然出現,這次竟連權杖也未拿,空手歡跳而出。
二人大喜,更不怠慢,忙即合圍而上。常鶴更把飛劍放出,一面行使妖法,防他入土。大喝:「芝仙速急束手降伏,免遭毒手。」那小人已被夾在當中,無可逃遁,眼看到手成擒。
兩人四手,正一把搶撲上去,猛聞一股極熟悉的腥膻之味,眼一花,洪大肚勢子最猛,一把抱個結實。同時二人也看出所抱的正是那只金眼麃,已經慘死。小人就乘著這一抱的空隙,竟由洪大肚手底,往斜刺裏縱去。
洪大肚耳聽少女嘻笑之聲,身側有人喝罵:「無知妖孽!竟敢以大凌小,無故欺我們的小師弟,今日叫你好受!」手中抱屍還未放下,胖臉上叭地早中了一掌,立時順口流血,半邊紫脹起來。
常鶴方喝:「你是何人?現身答話。」
一言未畢,隨聽:「你這瘦鬼更是可惡!你自瞎眼,怪著誰來?」
這次更是先打後說,手到活動,打得也更狠。儘管常鶴妖法高強,連臉骨都幾被打碎。打得二人兩太陽穴直冒金星,疼痛徹骨。不由又急又怒,趕緊縱起,行法護身。再看地上,橫著金眼麃的死屍。對面站定一個相貌奇醜的癩頭小女尼,身後兩個美仙娃、兩個道童和剛見那小人,正指著自己笑罵。
另一旁有一突立地上的雲峰,上面站著一鵰、一鳩、一鶴三隻大鳥,形態非常威猛。知道敵人有意隱去形跡,使己上當。明知金眼麃比虎面梟厲害,既已身死,梟鳥必更無幸。但上來先受暗算,敵人欺人太甚,仇恨已深。就此退回,不特平日威名掃地,自己也太難堪,師長面前也無法交代。又以健兒這樣小人,從未見過,仍誤認作芝仙。
洪大壯怒喝:「峨嵋鼠輩,傷我金眼神麃,罪該萬死,還敢暗算傷人,速將肉芝獻出納命!」隨說,左肩搖處,首先飛出一道暗綠光華,直取癩姑。跟著常鶴也放出一道青光,朝二女等飛去。
二女早在躍躍欲試,各將劍氣飛出,化為兩道紅光,恰好敵住。
癩姑罵道:「瞎眼妖賊,連人都認不清,還敢發狂!你見人生得矮小,便當他是芝仙,真做你娘的清秋大夢!芝仙乃千年神物,久已得道通靈,豈是你們這些瞎眼妖賊得見?你們自做賊,原不干我事。叵耐那些孽畜和你們一樣瞎眼,都誤把我們同伴當作芝仙,上前亂抓。
「欺到太歲頭上,自然送死。你們不是說我們暗算人嗎?如今我也不用甚飛劍,只憑雙手和你們打,看你們躲得過不?」隨說,縱身上前,照定常鶴就是一掌。
常鶴自恃一身妖法,方暗罵:「小癩禿這等打法,豈非送死?」揚手一團黑氣打將出去。
不料面前人影一晃,陰雷並未下落,反往對面神鳩口裏飛去,吃鳩口所噴紫焰一裹,吸入腹內,連人一齊無蹤。心方一驚,叭的一聲,背上又中了一拳。這一下比前打得更重,幾乎心脈皆被震斷。當時怒火上攻,又是情急,又是憤恨。
常鶴方喊:「師弟留神!」已是無及,耳邊一聲怒吼,洪大肚當胸又中了一下重的,受傷更是不輕。急得二人暴跳如雷,只得各施妖法,放出一團暗紫光華,將身護住,一面忙取法寶。
癩姑又在面前笑嘻嘻出現,說道:「我本是又癩又禿,人雖醜,卻不做賊,說話尤其算數。當面打你,該不是暗算了吧?自己瞎眼,怨著誰來?」
常鶴猛一轉念,怒喝:「賊尼賤婢,是否峨嵋門下?通名受死!」
癩姑笑道:「妖賊眼瞎,耳又聾麼?你挨頭一下時,我就對你說過,峨嵋門下個個金童玉女,道骨仙風,沒我這樣醜怪的。你叫我癩禿麼?那就是我的官稱。你想打聽我們名姓來歷,以便現時打不過,日後告知你那妖師,好約人去尋仇麼?那也作夢。我師父是屠龍師太,這兩位姊姊是武夷散仙謝山道長的女兒,小寒山神尼的徒弟,金鐘島主葉繽是她姑姑。
「我們本打算代主人捉賊,一齊把你倆捉住,你這一說,倒不好意思了。你們自去商量,放哪一個回去與妖師送信?當時見個高下,免你們日後還多跋涉。你看如何?還有,你們人只兩個,已有謝家姊姊和你們動手,我本不該再上,因你們不服氣,特意教訓一下。如今你們放心,莫怕挨打,除非再來賊黨,我癩禿是不好意思動手了。」
仙都二女和沙、咪、健兒五人,見癩姑滿口便宜話,神情言動無不滑稽,俱都哈哈大笑。二妖徒也被鬧得急也不是,惱也不是,暗中咬牙切齒。冷不防雙雙揚手,又是兩道暗赤光華,電一般朝癩姑射去。
正值仙都二女見妖人劍光厲害,難於取勝。癩姑一雙空手,反將妖人打得暈頭轉向。自覺不是意思,便將兩柄碧蜈鉤發出,恰與赤光迎個正著。
癩姑笑道:「賊黨尋來,免我手癢,再好不過,又該我上場了。」
說時,便有兩道光華飛落,來者正是朱赤午和召富。他二人也是到了凝碧崖側入伏,尋找妖禽、妖猿不見,和常、洪二人差不多的遭遇,進退兩難。後聞二人喝罵之聲,遙見劍光飛舞,知遇強敵,追尋了來。
朱赤午在黃猛門下,也是眼明手快、心毒意狠的人物,法寶又多。人未臨場,先打好主意,一到更不答話,左手一揚,先發出四絕神叉。同時左肩搖處,又飛出一片彩霞,裹住一柄銀光如電的三尖兩刃小刀,朝眾人面上飛去。同來的召富,也將劍光放出。
癩姑一見後來二妖人法寶甚多,尤其那柄長才尺許的刀光有彩煙圍繞,必是極毒極穢之寶。恐有疏失,來勢太急,不及招呼眾人小心,想用神雷擋牠一下。剛揚手發出,忽聽三仙禽同聲鳴嘯。緊跟著一片彩雲帶起呼呼狂風,疾逾奔馬,由頭上一瞥而過,神雷也已爆發。
滿空雷火飛舞中,敵人的青白黑綠四色叉光連同飛劍,俱被仙都二女碧蜈鉤圈住,絞在一起,並未傷人。那片彩雲,正是仙府獨角神鷲電馳飛來,就空中一抓,將那三尖兩刃小刀抓去。同時,石上古神鳩口射紫焰,將刀光四外彩霧一吸而盡。
四仙禽聚立石上,除仙鶴外,各用一爪抓住適得的飛刀、飛劍,互相睇視鳴嘯,得意非常,不時偏頭注視妖人,大有鄙夷之色。
眾妖人見仙禽也如此厲害,方在駭異,癩姑已縱身入場,動起手來。一個人時在人叢中忽上忽下,忽前忽後,得空便用大力金剛掌打上一下,端的神出鬼沒,隱現無常。
四妖人見二女劍氣紅光還在其次,那兩道亮晶晶的翠虹卻非尋常。本就全力相持,不敢大意,哪經得起這麼一個捷逾神鬼的強敵,在身側出沒隱現。最厲害的是,任何法術法寶都傷她不了,有時反被破去,稍微疏忽,便吃一下重的。乾生氣著急,無可奈何。
癩姑早和仙都二女商妥,不要敵人的命,只由二女正面迎敵,去破法寶飛劍。自己用玄功變化和本門佛光護體,抽空便給敵人一下。總算妖人見機,常鶴先自生警,妖法護身之外,並運有真氣,將全身要害護住。雖不曾再受重傷,一樣也是難耐,神情狼狽已極。
正在此時,金蟬和石生恰好趕到。二人一邊觀戰,一邊聽沙佘、咪佘述說前事。二人只顧看得有趣,不住拍手叫好,竟忘了照玉清大師的柬帖行事。
似這樣鬥了多時,四妖人疲於奔命,欲罷不能,雖有一身妖法,無暇施為。同時空中飛劍和四絕叉又吃碧蜈鉤各絞斷一道,餘者也是勉力支持,不敢還擊,大有相形見絀之勢。
謝琳高喊:「妖賊!急速跪地服輸,由我們押往太元洞去,稟告女主人,便能免死。」
四妖徒自覺危機已迫,人是丟不起。除卻四人合力,將本門極惡毒的妖法施展出來,拼命死中求活,更無良策。常鶴首用暗語示意,四人立即聚在一起,先將護身煙光化合為一,將全身緊緊籠罩。然後各自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將出去,化為畝許大小一片血光飛起。晃眼展布開來,朝眾人當頭罩下。
旁邊沙、咪二人見二女、癩姑應敵,自己不得上前,早就手癢。因癩姑先前叮囑,這次只准拿妖人開心,專破法寶,掃其顏面,不可傷他們。
先來二妖人吃二女、癩姑敵住,好容易盼到又來了兩個妖人,正好出手。不料來勢太快,二女應敵也快,兩柄碧蜈鉤已先飛出,恰好敵住,也占著上風。
沙、咪方悔下手太慢,見妖人互打手勢,聚在一起。又聽身邊金蟬告訴石生,留意妖人要施邪法。於是心更躍躍欲動,惟恐金、石二人搶先,又難出手。血光一起,更不尋思,各把牟尼珠發出,脫手便是兩團栲栳大的金光。
二小只見眾人打得熱鬧,想拿敵人試試法寶威力,哪知佛門至寶,妖人如何禁受。
所噴血光,又是妖人元丹精氣所萃,與本身息息相關。金光到處,立即震散,化為無數赤煙消滅,四妖人真氣擊散,立受內傷。同聲怒吼,口噴鮮血,幾乎暈倒。初行法時還以為敵人縱能抵敵,也不過用飛劍法寶護身,自己也不求勝,先乘隙遁去,事後再打報仇主意,不料會遇到專破邪法的剋星。
四妖徒知難活命,心中怨毒,悲憤已極。反正是死,乘著一息尚存,徑將各人所有法寶全數施展出來,一時飛起十餘道暗綠暗赤的煙光,朝眾人打去。癩姑見狀,一不做,二不休,雙手一搓,神雷似雨雹一般朝前打去。妖人重創之餘,無術逃避,全數被雷打死。同時金、石、沙、咪四人見敵人法寶太多,也各將法寶、飛劍放出。
妖人已死,所放法寶、飛劍無人主持運用,哪禁得起十來道霞光異彩,電舞虹飛,略一絞結,便都了帳。眾人只顧有興,等到癩姑一聲喝止,已化為殘螢斷煙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