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七回
  芝仙芝馬玉峰遇敵
  鬼禽鬼獸靈府遭殃

  那怪鳥下落的時節,兩翼收合之間,似因追敵發威,大者如劍,細者如針,根根倒立。看出既堅且勁,犀利非常。乍看表面樣子,竟比仙府神鵰還要威猛。金、石二人知道,妖鳥已被誘入埋伏,便照玉清大師所教,故意在樹穴內和芝仙說笑引逗。
  那虎面神梟也有數百年的修為,又經妖人訓練,目光如電,甚是通靈兇猛。先奉妖人之命,隱身空中,四面飛翔,查看芝仙蹤跡。芝仙雖然受了鵰、猿慫恿,強迫著芝馬,騎了出來誘敵,心中終是有點內怯。尤其芝馬膽小害怕,一任催迫,只在禁地左近盤桓馳騁,不敢遠離。
  那一帶,恰被高崖擋住。妖禽怪獸和五妖猿是初來,地理不熟,只當芝仙生根之所,必在敵人洞府左近。急切間,休說芝仙,連眾仙禽所在也未看出。
  這時,古神鳩首先運用玄功變化,隱形飛起,一面暗中查看敵人動靜,一面準備芝仙出時暗中保護。神鵰佛奴自從服了白眉靈丹,脫毛換體以後,道力大進,已能運用玄功變化,小大由心。等金、石二人一走,便令袁星、神鷲、仙鶴各自覓地藏伏,只留袁化隱身古楠窠內,憑高四望,主持全局,操縱禁法。自己也將身縮得極小,將形隱去,緊隨芝仙、芝馬後,和古神鳩上下呼應,卻未使芝仙知道。
  袁星同獨角神鷲藏在禁地入口要路,一株大松樹上。見芝仙只在崖左右一帶騎馬遊行,不見一點徵兆。袁星用盡目力四下察看,也不見妖禽、怪獸和妖人、妖猿形影。知道芝仙好高,空中又有古神鳩、佛奴隱形隨護,袁星便等芝仙馳近,用話一激。
  芝仙屢經憂患之餘,儘管好勝,稚氣行事,仍極謹慎。一想金、石二人現在群玉峰上,並有好些法力高強之人在一起,相隔又近,便遇上險,也逃得脫。並且神駝乙休和諸位道法極高之人,就在近側崖上。看是險事,實則到處都是救星,萬無一失。
  於是芝仙強逼芝馬,試探著往群玉峰前緩緩馳去。剛把那一帶長崖走完,轉入平地,相隔群玉峰約有一箭之地,便吃妖鳥瞥見,追將過來。芝仙、芝馬俱是千年以上通靈神物,又在仙府得了真傳,何等靈慧。微有徵兆,立即警覺,撥轉馬頭,如飛往回路馳去。
  那只古神鳩天性暴烈,飛空隨護之際,瞥見二妖禽飛行迅速,來勢甚驟。眼看芝仙要被追上,不由暴怒,兩翼一斂,往下一沉,準備一爪一個,雙雙抓死。古神鳩雖經芬陀佛力度化,無如本質過於兇惡,功行法力雖然極高,但靈性不如神鵰甚多。
  古神鳩先前為了縱觀四方,飛行極高,所以芝仙無甚覺察。這一突然降下,儘管真形未現,威勢自非等閒。芝仙、芝馬本已嗅到妖禽腥風邪氣,追逼越近,心越惶急。
  這時猛又感到一種絕大風力,還聽到一種似乎以前聽到過的怪嘯,泰山壓頂,當頭罩到。不由亡魂失魄,哪還再容尋思,一按馬頭,雙雙往土內鑽去。
  二妖禽眼看快將追上,芝仙忽然入土遁去,立即回身,堪堪躲過了神鳩的利爪。只因神鳩尚是隱形,一擊不得,便即飛離。
  妖禽未覺,適見那只金眼麃在錦帆峰附近由土內冒出,獰牙森森,長舌外吐,口噴熱氣。正待上前去打招呼,忽又遙見芝仙、芝馬由地底鑽出,往前馳去。
  妖鳥兇狠忌妒,先前是因自己不能入土,沒奈何去尋同伴相助。二次一發現,覺出芝仙神情不似有甚機心,適才飛遁只是適逢其會,自作遊戲,並未覺出有警。
  妖禽一時貪功,便不再向金眼麃通知,逕自返身,重又追去。哪知這次相隔較遠,又中了袁化的道兒,于原有禁制之外,另加了一些幻景。其時芝仙已經歸穴,二妖鳥還看見芝仙、芝馬在地面上急馳。相差只有十丈左右,本來一發即中,偏追不上。
  妖禽不由凶威暴發,倏地運足全力,兩翼一收,飛速下射,雙雙爭搶著往下撲去。
  眼看芝仙毫無覺察,連帶芝馬,已在各自目光和巨爪之下。妖鳥厲害非常,對方無論是人還是別的生物,只要被牠那一雙怪眼的凶光罩住,照例爪無虛發。如再被那爪兜住,更連想入土地遁,都來不及,即便僥倖,鑽入下去,也被連土一齊抓起。
  二妖鳥都各滿擬這一次非中不可,一心還怕同伴爭功搶奪,回去分享主人所給的犒勞。哪知一爪抓下去,雙雙撲空。又因知道芝仙長於土遁,惟恐滑脫,下飛時勢子絕猛,如真抓空,那地方無論是山石是泥土,俱應抓裂一個大坑。不料一看地皮,卻是好好的,白用了全副精力,竟是無的放矢,沒有實處,空抓了一下。
  二妖鳥凶頑成性,到此境地,仍不省悟。落地回顧,不見芝仙蹤跡,又未看見怎樣逃脫,不禁納罕,互相怪叫了幾聲。忽聽左近有數小孩說話,聽出內中一個不似生人。妖鳥聞嗅極靈,用鼻一嗅,恰又聞出左近香味甚濃,當是芝仙氣息,生根必在近處,妄想發掘芝根,順著香氣找去。內中一隻妖鳥自以為尋到,飛將起來,再行撲下,猛伸雙爪,往那所在抓去。
  豈知那地皮比鐵還堅,依舊紋絲不動。兩隻怪爪,因是用力太猛,卻幾乎折斷,疼得厲聲怪叫不已。另一隻妖鳥,本也相繼飛起,作勢待要下擊,見狀覺出不妙,趕緊收勢。
  忽聽四外鶴鳴鵰叫之聲,知有敵人在側作對。立時暴怒,厲嘯叫陣。其身上羽毛,鐵箭也似一齊猖立,身形平空大了一兩倍,神態更是猛惡。
  妖鳥正在發威之際,忽見獨角神鷲高視闊步,由來路口上緩緩走來。神鷲生相沒妖鳥猙獰兇惡,卻是羽毛華美,目如明燈。身子和腿沒有妖鳥粗壯,卻長有六尺,輕靈瀟灑。再加上形似孔雀的五色彩羽和那兩丈四五尺長的兩條長尾,越顯得顧盼神駿,姿態靈秀,別具威儀。
  神鷲到了妖鳥近側,且不發難,只傲然不屑地叫了幾聲,聲如鶴鳴,甚是嘹亮。妖鳥也頗識貨,知道遇見勁敵,急忙回身相向。頭朝前面,往短項中緊縮,兩腿微屈,身往後坐。周身藍毛根根倒豎,二目凶光閃閃,注定仇敵,蓄勢欲起。
  神鷲相隔約有丈許,表面看去,不似妖鳥矜持作態,戒備嚴緊。但那形如繡帶的兩條長尾,已經捲起了一半,兩翼也微微舒展了些。雙方都是鳴嘯連聲,六隻怪眼齊射奇光,各注仇敵,都在伺隙而動,誰也不肯先發。
  金、石二人抱著芝仙、芝馬,憑穴窺視,俱覺好玩,雙雙探頭出去,吶喊助威。正催神鷲快上,袁星忽然跑來。金蟬已知是鵰、猿的主意,反覺這樣有趣,並未嗔怪。笑問道:「怎麼神鷲老不動手,只是叫喊?還有兩打一也不公平。佛奴牠們哪裡去了,怎麼不見?」
  袁星道:「小師伯沒見麼?佛奴先和古神鳩隱身空中,保護芝仙。因有一只能在地底下走的羊頭怪物,吃神鳩發現。另外還有五隻通臂妖猿,特命神鷲先對付這兩隻貓頭鳥。再仗袁化法力,把怪物和五隻妖猿引去靈翠峰後僻靜之處,再行下手。
  「不料仙都女仙和那癩尼姑相繼出現,打了妖猿一頓,竟連怪物的主人都引去了。牠們不是不動手,只因二妖鳥怕神鷲那兩條長尾,神鷲又知妖鳥口中能噴鬼火,怕不留情,壞了牠的好看羽毛。如今佛奴正和一妖猿惡鬥,一會趕來,與神鷲一對一個,就不怕了。」
  袁星說話,聲調不曾放低,恰被妖鳥聽去。妖鳥原也想用嘯聲將同伴和主人引來,聞言才知身入羅網,無怪白叫嘯了一陣,全無應援。惶恐憤怒之下,更不再挨時刻,驟出不意,雙雙將怪口一張,各噴出一粒鵝卵大小的碧色明珠,四周綠火烈焰環繞,齊朝神鷲打去。
  神鷲卻並未抵禦,只一躍,避開來勢,振翼飛起,鬧得滿空都是綠火妖焰。這原是妖鳥積年吞食腐屍陰磷凝煉而成的內丹陰火,腥腐之氣,刺鼻欲嘔。
  金、石二人忙將頭縮退回來,金蟬大喝:「神鷲廢物,怎這麼無用?叫我們看回熱鬧,都辦不到。」
  袁星拍手笑道:「妖鳥只知聽人說話,把內丹鬼火全噴出來,想燒神鷲,不料上了我的大當,白白請古神鳩享受了。」
  猛聽一聲怪叫,眼前一暗。那只古神鳩突然在空中現形,身已暴長,長約數十丈,停在空中不動。周身金光環繞,頭比栲栳還大,二目精光下射,爪上還抓著一隻白猿。正張開鐵喙,由口裏噴出一股匹練般紫焰,射向綠火叢中。裹住往回一捲,便似長鯨吸海般,全吸到口裏頭去。
  金、石二人先前和徐完教下妖鬼交戰時,神鳩已經受傷後退,未曾見其與敵相鬥,想不到如此威力。正在驚奇贊許,神鳩好似正擒到一隻妖猿,還沒顧到弄死,聞到陰火氣息跟蹤趕來。匆匆將綠火吸進腹內,長鳴了兩聲,倏自空中隱去。這裏妖鳥正嚇得心膽皆裂,欲逃無路,神鳩已經飛走。
  二妖鳥情知凶多吉少,以為神鳩來去自如,必有逃路,也想升空逃遁。哪知古楠巢內有人主持禁制,仇敵來去方便,自己卻是沒有出路,飛沒多高,便自撞回。略一遲延,神鷲已經趕到,相隔在兩丈以外,兩隻長尾便如彩龍也似,照準二妖鳥打將出去。
  恰巧二鳥相並同逃,匆迫之中不及躲閃,一下正打在頭上。當時負痛,情急暴怒,身上鋼翎箭羽,一齊倒豎。忙欲迎禦時,神鷲何等乖覺,驟出不意,將那半捲起的長尾,倏地舒展開來。打了一下,便閃電一般,掣退回去。
  二妖鳥虎面上立即高凸一條血印,幾乎連眼都被打瞎。只得厲聲怪嘯,凶威暴發,雙雙展開雙翅,回身便撲。神鷲也將身旋轉,伸開兩隻鋼爪,奮力抵抗。妖鳥秉天地間之戾氣而生,也有將近千年功力,腹中內丹陰火雖被神鳩吸收了去,仍有不少威力。尤其通體毛羽堅利如鋼,兩翼尖上各有毒氣射出。
  神鷲雖是得道千年的靈鳥,以一敵二,急切間竟也奈何牠們不得。
  鬥到夜晚,只見兩團藍影裹住一個彩球,上下翻飛,攪得風聲呼呼,煙雲滾滾。再加上神鷲兩條長尾彩龍也似起落不停,略有間隙,便朝妖鳥頭臉上打去,其疾如電,聲勢越顯猛惡。
  石生在旁看出神鷲身法比妖鳥靈巧得多,幾次鋼爪抓下,眼看得勢,俱吃了腹背受敵的虧。前面妖鳥還沒抓中,身後妖鳥已經擊來,不得不捨此就彼,返身迎禦。妖鳥更是刁猾,自知沒有神鷲靈巧,老是前後夾攻,以致神鷲持久無功。
  神鷲儘管長尾打中了好幾下,並沒傷著妖鳥要害。最後一次,反因貪功心切,前進之勢太猛,上了妖鳥誘敵的當。仗著應變神速,雖未重傷,左翼尖上仍被妖鳥利爪抓中,折落了十幾根二尺許長的彩羽,疼得怒嘯連聲。
  石生越看越生氣,和金蟬商量,打算用飛刀飛劍除去一個妖鳥,使雙方一對一打。
  袁星忙攔道:「小師伯不要忙,最好師長不要出手,專由飛的和飛的打,叫妖人知道我們這裏不但是人,連鳥都不好惹。其實神鷲並非真敗,只因今天是牠生日,該有一點災難。佛奴、袁化給牠出主意,叫牠獨敵二妖鳥,等吃點虧,應完這一劫,再行施展全副本領取勝。休看牠中了一爪,乃是受了指教,避重就輕,故意在此挨時候,只等佛奴一招呼,妖鳥就快沒命了。」
  二人聞言,再細一看,果然神鷲在妖鳥夾攻之下,時而昂首騰空,虹驚電舞,時而兩翼緊束,飛星下瀉。一味閃躲騰挪,回翔側避,只將兩條長尾抽空打出。偶然用一猛勢,雙伸鋼爪,朝妖鳥撲到,也是一擊不中,便即退去。自從上過一次當後,越發乖巧,只在兩團藍影之間穿梭跳丸也似,上下前後馳逐不休。真似同類相戲,並沒真打一般。
  反是二妖鳥逃又逃不出,仇敵身法又靈敏,除抓中了一下翼尖外,再也休想近身。神鷲尾又極長,妖鳥微一疏忽,便挨上一下重的。不由把素日凶野之性,全數發出,口中厲嘯連聲,爪喙齊施,勢愈猛烈,直似恨不能與敵拼命,同歸於盡。神鷲仍是從容應付,不去睬牠。
  有時妖鳥橫開兩扇一丈多長、又寬又厚的鐵翼,雙伸利爪,猛揚鐵喙,或是一上一下,或是一前一後,夾攻上來。神鷲夾在中間,身既高大,兩翼尤長,正是絕好標的,眼看形勢奇險,萬躲不過,怎麼也得中上一下。哪知微一轉折騰翔,便自容容易易避開,好似妙造自然,一點也不見牠惶遽匆迫。
  金、石二人各具一雙慧眼,都看得眼花撩亂,難分端倪。方覺袁星所說果似有理,忽聽靈翠峰那面遠遠傳來神鵰佛奴的嘯聲。
  袁星拍手歡笑道:「妖猿不死即擒,妖人也吃了大虧,小師伯還不快看去。」
  金蟬聞言,猛想起玉清大師柬帖還未開視,急忙取出一看,心中大喜。剛和石生把芝仙、芝馬放下,縱出穴去,就在一剎那的工夫,佛奴嘯聲已到了頂上。同時神鷲也換了戰法,倏地神威一振,一聲怒嘯,口張處,一股五色彩煙疾如水箭,直朝對面妖鳥噴去。
  妖鳥原也防著神鷲腹有內丹,所以初上來時,對面相持了一會,遲遲不發。後見陰火被神鳩吸去,仇敵終無動靜,膽便放大。又知身陷絕境,適才爪擒白猿,吸去內丹的剋星再一出現,立即沒命。早打好拼死主意,不問少時能逃與否,先用爪撕裂神鷲洩恨,專以全力惡鬥。
  這時一聞鵰鳴,知道對方來了幫手,越發忿恨。因覺仇敵狡猾,不可捉摸,主人所賦護身禦敵的毒煙邪氣,一任施為,竟如無覺。雙雙怒吼了一聲,用起了上下交錯、前後合圍之法:在前一個,由下斜飛往上,在後一個,由上斜飛向下。意欲與敵拼死,更不再顧自身傷害,只是橫來,猛撞上去,能勝更好,否則同歸於盡。
  當神鷲聞聲反攻時,並沒想到妖鳥竟敢捨命來拼。因見同伴將到,也惟恐一擊不中,相形難堪。雙方勢子都是既猛且速,而佛奴來勢又是迅速非常。神鷲口中彩煙射出,當頭妖鳥驟出不意,首先慘嘯一聲,將顆虎頭炸成粉碎。妖鳥以全力拼命,來勢過於猛烈,身雖慘死,那沒有頭的鳥屍,依舊展開雙翼,橫空飛來。
  神鷲也不再閃避,雙爪伸處,一邊一隻,恰將妖鳥兩腿接住。就聽一聲厲嘯,奮起神威,猛力一扯,當時齊胸撕裂成兩半片,擲於就地。就這瞬息之間,牠這裏方在得勝心喜,猛覺腦後風生。知道不妙,回身迎禦,萬來不及,趕緊緊束雙翼,疾如流星,平射出去。身還未等掉轉,佛奴長嘯聲中,又是一聲慘嘯。忙撥轉頭一看,身後妖鳥已經頭裂腦流,似斷線風箏一般,正由空中緩緩下墜。
  這只妖鳥本是往神鷲身後襲擊,佛奴恰值趕到,凌空下擊。妖鳥正用全力前攻,瞥見一團白影銀光閃閃,自空飛墜。自知萬無幸理,並未想逃,依然不顧命地朝前衝去。心想好歹也拉個陪死的,只要雙爪能抓向仇敵背上,便沒白死。
  哪知佛奴比牠更快,剛聽到前面妖鳥同伴慘叫之聲,還沒看清怎麼死的,佛奴已一爪擊向頭上,當時腦漿迸裂,死於非命。跟著佛奴又是一爪打落下去,端的神速已極。
  妖鳥一死,二仙禽便雙雙交鳴,振翼飛去。喜得金、石二人拍手大笑,直誇還是佛奴爽快,一擊成功。知道靈翠峰故址一帶正是熱鬧時刻,忙令袁星告知袁化小心防衛,說完,同隱身形,往靈翠峰飛去。
  二人到後一看,前面空地旁老杉樹上吊著一個通臂猿猴,地下還躺著一個羊面人身、脅生多目的怪屍。仙都二女和癩姑正同幾個妖人在鬥法寶相打。左側有一兩丈來高的怪石,古神鳩、佛奴、神鷲、仙鶴四仙禽或蹲或立,同踞其上。有的剔羽梳翎,有的抬起一足,一個個姿態威猛,顧盼神飛,各歪著一顆鳥頭,睜著精光四射的怪眼,注視下面惡戰。
  每遇到三女占到上風,四仙禽便互鳴兩聲,助威慶喜,神情甚是暇逸。沙、咪二小拉了健兒的手,坐在下面石頭上,也在指點笑說不休。
  照著玉清大師柬帖所示,這時原應以主人的地位,現身出去,給雙方解圍。金、石二人偏偏童心未退,先觀鳥鬥出神,柬帖既然晚到,又忘了開看。又見三女拿敵人開心,打得十分好玩,心想多看一會再說。便湊到沙、咪二人身旁,悄聲詢問。
  二人聞聲不見人,倒被嚇了一跳。後聽金、石人二人自通姓名,忙要施禮,吃二人止住。於是沙、咪把事情的經過向金、石二人詳細說了一遍。

  原來仙都二女雖然清修多年,童心仍自未退。並且初次出山,便到凝碧仙府這等洞天福地,所遇又都是天仙般的人物,端的耳目應接不暇,無一處不新奇。加上二女長相又美秀天真,長幼兩輩主賓無一個不喜與她倆親近。
  二女寂寞已久,巴不得多交些同道,誰要有甚邀約,無不點頭應允。自從來賓各就館舍,李英瓊、易靜、申若蘭、朱文、向芳淑和石氏雙珠都爭著約她倆,往各仙館中觀賞奇景,末了又同去二女與葉繽、楊瑾同住的小瓊樓仙館中相聚談笑,不覺多延了些時候。
  後來易靜無心說道:「人不可以貌相,癩姑那等醜陋,卻有那高道法,人也極好。聽說她師兄眇姑比她還醜,法力更高。只是性格陰沈,整年寒著一張臉,遇上異派妖邪,動起手來,又狠又辣。永沒人見她笑過,不如癩姑隨和,滑稽有趣。這些時沒有見人,不知哪裏去了?」
  二女聞言,才想起適才金、石二人之約,玉清大師曾有用己相助之言,此約豈可不赴?正問了途徑要走,葉繽見眾小姊妹談得非常親密,也頗代二女喜歡。一時之間,交了許多同道良友,恰巧走將過來聽去。
  葉繽便囑二女:「主人寬大為懷,對於心存叵測的一干異派妖邪,只在暗中戒備,不與之公然為敵。你二人初來作客,便蒙長幼群仙愛重,此去如遇甚事,只能適可而止,不宜任性而行。適聽道友們說,有好些妖人均帶有妖禽惡獸同來,意欲加害芝仙。禽獸與人不同,況又縱出擾鬧仙府。即便代主人除去,也無話可說。你二人可將我小南極磁光子午線帶去,但能不傷,仍是不傷的好,只將牠擒住,使妖人丟一回臉,知道厲害便了。」
  二女知這磁光子午線乃小南極磁光煉成,昔年葉姑曾用牠在千尋冰洋以下,釣過一個極厲害的妖物九首赤鯨。其他妖物遇上,立即成擒。分明是想自己在人前露臉,好生歡喜,興沖沖接過,便往凝碧崖前趕去。
  二女快要到達,耳旁忽聽有人說道:「老楠巢現困著兩隻妖鳥,設有禁制,暫時不能走進。小癩尼現在崖西你們適才分吃桂府丹榴的峰側杉林內,和一個怪獸相打。一會還有五隻猴子趕來,要凶得多,小癩尼和袁星兩個恐辦不了,你兩姊妹快幫她忙去吧。
  「那子午線最怕純陽真火,捉到猴子以後,可速勒死,再吊起來誘敵。客和客打,多凶,主人也是不管。莫聽你葉姑的話,真要出了什錯,都由我駝子和凌叫花擔待,保你爭得光彩,決不吃虧。」
  二女早聽謝山說過神駝乙休大名,又聽仙府眾弟子說起他許多奇跡異事,敬佩已極,又知是義父好友。來時聞他在仙籟頂崖上下棋,那地方相隔凝碧崖靈翠峰甚近,有他和凌真人二位老前輩暗中相助,自是萬無一失。聞言越發高興,遙望崖上空空,並無人影,料是將身隱去。
  謝瓔悄答:「侄女遵命。」隨即改道,往靈翠峰飛去。
  二人剛剛飛起,似覺身後金霞微閃。回顧來路,適見沿途景物忽然隱去,換了一片沒見過的山崖原野。二女猜是乙、凌二人仙法妙用,先將現場和鬥處掩去,使妖人無法追蹤應援,以便取那妖物性命。
  正往前飛,晃眼便要到達,忽聽歡呼之聲。往下一看,正是來時在二十六天梯所見沙、咪二童和那小人健兒。前面不遠,癩姑正和一羊首人身、脅生多目的怪物在那裏惡鬥,二人連忙落下。
  沙、咪、健兒三小看見二女飛落,忙即迎上拜見。
  二女見那怪物通體長只七尺,並不十分高大,頭作羊形,卻生就一口獠牙,口噴毒煙烈火,前爪宛如人手,拿著半截血紅色的兵器,面上無目,兩脅卻一邊生著九隻金眼,凶光四射,獰惡非常。怪物縱前躍後,時飛時降,上下馳逐,宛如金丸跳擲,靈活已極。厲嘯連連,宛如兒啼而尖銳刺耳,難聽已極。看神氣,癩姑將牠困住,已無法逃脫,只是還未弄死。
  三小方才隨眾人往觀仙景,楊瑾因古神鳩性情暴烈,仙府諸仙禽又多喜事。為恐神鳩肇事,便將運用牟尼珠真訣傳給沙、咪二小,命往隨時監防。健兒因見仙府這班後輩都拿他當希罕物事,競相摟抱問訊,自慚渺小,不似沙、咪二人已能人前出面,好生愧忿,見人就躲。
  這時三小在一起,知古楠巢只有眾仙禽仙猿在彼,便跟了去。剛到凝碧崖前,便聽空中呼呼風響。三小生長荒山,能辨風識物,知是來了猛惡之鳥。仰視空中,已經飛過,只沒現形。方想這裏既是得道仙禽,怎風中會夾有腥氣?猛瞥見前面飛下兩隻虎面凶梟,還沒見牠們落地,一片煙雲閃過,便不再見。忽又聽地底兒啼之聲,晃眼由遠而近,從左近地底,往崖西啼了過去。
  三人好奇,以為芝仙形似小兒,聲音也許是牠,正好跟去,看看是什形相。跟追到靈翠峰故址左側疏林以內,只聽叭的一聲,癩姑由地底飛身出來。瞥見三小趕來,哈哈大笑,身便隱去。緊跟著原出現處突然一亮,飛出一隻羊首人身的怪物。
  這是那只金眼惡麃,原在地底搜尋芝仙生根之地,沒有尋到,剛往回飛,吃癩姑看見,暗中用計誘來。惡麃聲勢獰惡,爪裏拿著一柄銀叉,叉尖上直冒血焰。滿口虎牙錯得山響,人立而行,兩脅十八隻凶睛閃閃,齊射金光。
  惡麃因在地底吃癩姑逗發了凶野之性,一出土,便轉身四顧,急欲得人而甘。忽見三小同立,匆促之中,誤把健兒認作芝仙,喜出望外,不顧搜尋敵人,忙即飛身撲去。
  沙、咪二小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巴不得拿妖畜試手。沙佘恐傷健兒,搶先一手抱起,一面和咪佘正要將毗那神刀放出。
  猛聽一聲斷喝:「且慢!」同時叭的一聲,眼前人影一晃,癩姑倏地出現。妖麃羊臉上著了一掌,手中妖叉也被斬斷,吃癩姑順手一撈,將半截帶著血焰的叉頭奪去。
  癩姑飛向一旁,大喝:「你們不要動手!這怪物,我想牠不是一天,難得遇上,我還要向牠討東西呢。」
  二人忙將飛刀收住,在旁觀戰。癩姑原因妖麃厲害,尤其那柄妖叉必污穢狠毒,得有妖人真傳,已與其爪成了一體,爪又堅逾精鋼,不易斬斷。一面施展佛門降魔金剛掌,一面運用玄功將劍光隱去,出其不意,突然同時下手。因恐妖麃靈敏,萬一不能一下成功,再下手更不容易。所以上來將叉杆斬斷,隨手奪去,收入法寶囊中。然後一面和妖麃追逐,一面暗中施為。
  等已停當,癩姑才大喝道:「無知孽畜!你已惡貫滿盈,遇上我這識貨的,已經給你撒下天羅地網,休想活命。快將腦中元珠和這十八隻怪眼自獻出來,還可容你轉劫,另去投生,否則形散魄消,連畜生道中都沒有你了。」
  妖麃先前不合驕狂,以為對方除精土遁而外,並無他長。又以乍見健兒,誤認芝仙,貪功心盛,中了道兒。妖叉失去不說,那一掌更是受傷不輕,只打得頭冒火星,心脈皆震,益發暴怒如雷。起初一心只想報仇,咬牙切齒,怒嘯連聲。恨不能將敵人嚼成粉碎洩恨,一味抖擻凶威,向前猛撲。
  妖麃見仇敵只是躲閃,並不還手,不時由身旁取些東西,往四外亂放,每一揚手,便有好些道粗細不同的光華一閃不見。又聽發話,方在生疑,癩姑已改守為攻,那身法竟比妖麃還要靈巧敏速,端的神出鬼沒,也沒用甚飛劍法寶,只將師門獨傳金剛掌向妖麃頭臉打去。
  妖麃連中幾下,打得頭暈眼花,腦袋欲裂。雖知不妙,無如賦性兇橫,從未吃虧,仍是不甘就退。後來實被打急,橫心拼命,竟將口中毒焰烈火噴出。
  癩姑知道這便是牠內丹所化,意欲全得,不願破牠,只得暗用佛法防身,仍舊亂打不休。妖麃明知敵人設有羅網,一則仇恨太深,又盼主人及同類趕來救援,只管忍痛苦挨。卻不知那金剛掌不是挨過便完,初中雖然厲害,還不怎顯,隨後卻逐漸發作。尤其像妖麃這類稟賦奇強,當時勉強能受的怪物,事後反應也愈烈。
  不消片刻,宛如火燒針紮,妖麃通身奇痛麻癢,百骸皆沸。正在咬牙忍受,情急暴怒,進退兩難,恰巧殺星照臨,二女趕到。
  二女問明情由以後,不知妖麃受傷甚重,已快不支。尚以為癩姑難以迫使獻出內丹,意欲相助,雙雙將子午線飛出。
  癩姑沒想到二女會出手,瞥見兩蓬紅白二色、細如遊絲的精光電雨一般飛來,方欲喝止,來勢神速,已向妖麃當頭罩下。同時妖麃也是疼痛難支,忽起逃生之念。牠不知癩姑未出之時,早在地底設下埋伏。因見仇敵四外光華亂飛,以為地遁是牠專長,敵人所說羅網即使是真,也能仗著天賦和多年修煉之功逃走。身剛往土內一沉,子午線已經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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