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回 厲聲騰魅影 凶鬼棚中遇神鳩 歡笑傳天心 太元洞裏來仙客
金蟬見她咧著一張大嘴,言詞神情無不滑稽,便強忍著笑,告以經過。
癩姑笑道:「原來棚裏還埋伏著古神鳩,又有矮老前輩暗中佈置,這就莫怪了。不過這些鬼東西太氣人了,多除他幾個,省得留在世上害人,總是好的。你們除卻真個奉命不能離開的,誰敢跟我打鬼去?上空飛不到,我會帶他做鑽地洞。到了那裏,卻是各顧各。」
仙都二女知道此言明是為己而發,不禁玉容微嗔道:「要去我們自己會去,哪個要你來領?四位哥哥姊姊們奉命延賓,不能離開。你做你的穿山甲去,不管我們怎走,准定奉陪就是。」
癩姑笑道:「二位女檀越生氣了?我只當你們笑時才現酒渦呢,原來嘟嘴也現,真好看。以後我只要見到你們姊妹,不叫你們笑,就叫你們生氣。」
謝琳嗔道:「我們沒有那大工夫和你生氣,偏不現出給你看。」
癩姑笑道:「這又現了不是?」
謝琳氣道:「少說閒話,你不走,我們先走了,看看你這沒被人趕出門的有多大本領!」
癩姑笑道:「我小癩子沒甚本領,實不相瞞,方才由地底鑽出,便是被那鬼玩意趕了來的。不過我和人動手,照例沒完沒了,死纏。當時打不過,繞個彎又去。今天到此打一轉,只為打到中間,忽然想起這裏有兩個妙人兒,特意抽空跑來看酒渦來的,不論怎樣,總比妖鬼順眼。」
這幾句話一出口,休說金、石、廉三人聽了好笑,連秦紫玲那麼老成的人,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仙都二女更是笑不可仰,怒氣全消。癩姑反板著醜臉,只望著二女面上酒渦,一言不發。眾人見狀,又是一場大笑。
二女也猜嫌悉泯,反覺癩姑有趣。紫玲再重為引見,更各親近起來。二女見只說笑不走,重又催促。
癩姑道:「我是逗著玩,要去,現在時候還早呢。」
紫玲也說:「米、劉諸人無妨,朱師伯另有安排。須俟妖鬼全軍出動,始可前往。縱不全滅,也須去他一半,不必著忙。」於是眾人便在亭中說笑。
候到子初,司徒平忽出傳令,說師尊閉洞前留有仙示。命金、石、秦、廉四人,一交子正,速往二十六天梯,各用新得法寶,分四面截戮妖鬼。陣中已有神鳩,無須近前。來客如願相助,悉聽自便。說完,便見徐祥鵝、周淳、周雲從、趙燕兒四人出洞,接替輪值。
癩姑首先喊聲:「行再相見!」一道白光,往地下穿去。
仙都二女說自己須到陣前穿地而入,免毀山石。隨了金,石、秦、廉四人同行,到了二十六天梯上空,自用法寶裂地開山入陣。
癩姑到時,米、劉、沙、咪諸人正在茅棚中守望,忽聽破空之聲,一道白光飛落嶺上。米明孃看出是本門中人,出去問明來歷以後,不論怎麼勸說,癩姑就是不走。米、劉二人方將來人一齊隱去,便聽空中啾啾嗚嗚,鬼聲如潮,米明孃忙將禁制展開。
妖鬼早知峨嵋在二十六天梯有了埋伏,又聞許飛娘要在開府之日倒轉仙府,毀滅全山。敵人氣運正盛,能手眾多,知飛娘此舉決難成功。便是自己此行,也只是因為符、令為對方所毀,不能不理。仗著屢劫幽靈,煉就不死之身,乘隙擾亂,稍出心中怨恨。故樂得故示氣派,不與人合流,獨自行事。
妖鬼算準當晚峨嵋諸長老要在太元仙府內閉洞行法,開讀仙示,特意期前趕來。妖鬼平日儘管驕橫,因對方是生平頭一次遇到的強敵,又有準備在彼,由不得也加了幾分小心。一面召集教下全體妖鬼大舉前進,一面派出兩個得力弟子去打頭陣,看看對方何等埋伏禁制。
而另一面,妙一真人等又深知妖鬼神通變化,靈敏迅速,來去如電。此時正在專心伺隙,稍有動作,便被識破,不易入網。和白、朱二老,各以意會,算準神鳩到的時候,命幾個再傳新進往設埋伏。另一面卻由嵩山二老主持全局,另加了一番精微佈置。
茅棚剛搭成,神鳩便到,立由易、李諸人轉告楊瑾,乘妖鬼還未算出以前,藏入其內。並告咪、沙二小,不到子正,不可放出神鳩。此事機密,連米、劉諸人全都不知底細。
時明孃正被癩姑引逗,急惱不得。一聞鬼聲,剛把禁制展開,便覺眼前陰風颼颼。一陣旋沙起處,嶺頭上平空現出兩個面容慘白、瘦骨磷峋的妖鬼。
妖鬼身著麻衣,鬢垂兩掛紙錢。一手執著一柄上面黑煙繚繞的鐵叉,一手持著一面上繪妖符,血污狼藉,長約二尺的麻幡。其身子凌虛而立,若隱若現。正當四山雲起,月黑天陰的子夜,那神情說不出的陰森淒厲。
二妖人才一現身,便睜著鬼火般一閃一閃的碧綠眼珠,不住東張西望,四下搜索。好似不見敵人,面現驚疑之色。
一妖徒忽然喝道:「我二人奉冥聖徐教主法旨,來尋那日在白陽山古屍陵墓中毀去教祖的陰符、敕令的兩個賤人。賤人害得叛徒喬喬禁法被解,少陽門下孽徒逼去成親。你們既敢在此地設機埋伏,急速現身出敵。要是害怕,告知你們主腦,速將那兩賤人獻出,免得一網打盡。如若打算妄用隱形禁制之術,我們俱是玄陰不壞之身,直是做夢。」
癩姑笑罵道:「不要臉的無知遊魂妖鬼!人在面前都看不出,還敢吹大氣呢。人家如把你們當人,也不會只派幾個再傳弟子來看這個爛攤子了。我來是客,吹的氣泡特大,且先試試你們這不壞之身是什麼鬼泡。」說時,身並未現。
二妖徒聞聲只在近側,不由犯了兇橫氣焰。自恃真陰元靈煉就的形體,可分可合,能聚能散,又善玄功變化,不畏暗算。沒等對方說完,勃然暴怒,雙雙厲嘯,將手中妖幡連連晃動,朝著發聲之處亂指,由幡上飛起一片碧螢般的鬼火。
立時,陰風滾滾,鬼影幢幢,每一點碧螢之上,各托著一個猙獰鬼頭。其大如箕,千形百態,猛惡非常,各張著血口,獠牙重重。各鬼發出極慘厲的鬼嘯,怒濤一般飛舞上前。
明孃雖然在暗處,未被發覺,因離身較近,也覺陰寒之氣侵肌,由不得機伶伶打了一個寒戰。明孃不敢大意,忙從暗中遁到茅棚下面,去與米、劉諸人會合。
癩姑自撤隱形法,突然現身上前,手指妖徒,笑嘻嘻罵道:「你們這些鬼都是假的,鬼影子又能嚇唬誰?還是讓我吹口氣試試吧。」
妖徒見出來的敵人生得又醜又矮,一點看不出有甚奇處。偏那上千凶魂厲魄煉就的惡鬼口噴碧焰陰火,磨牙吐舌,只在四外環繞,不能近她的身。剛把手中妖叉一搖,待化血焰飛出。癩姑口已先張,只見一團赤紅如火的光華電射飛出。
妖徒一見那團火光,知是佛家降魔真火,和少陽神君師徒所煉內火一樣,恰是自己剋星。不禁鬼膽欲消,忙欲遁逃時,已是無及。那火來勢如電,眼未及眨,忽自分散,化為一片火雨,將二妖徒全身圍住,再行爆散。只聽一片輕雷之聲,密如貫珠,連妖徒帶所持幡、叉全數消滅,連煙都未起一縷。
那些惡鬼失了憑依,紛紛悲嘯欲逃。米、劉諸人早把禁制發動,太乙神雷上下四外一齊合圍,晃眼全部了帳。明孃才知癩姑真個法力高強,好生敬服。
癩姑道:「實不相瞞,我因你一見投緣,同醜相憐,意欲助你一臂。知道妖魂難傷,不惜損耗元氣,除了兩個為首妖魂。此事可一而不可再。妖鬼徐完見妖徒本命燈一滅,必定立即趕到,我能敵與否,尚難斷定。我在此現身誘敵,你們仍照原定,不要管我。」
說時,米、劉諸人早把陣法重新佈置,以為妖鬼遠在北邙山,連癩姑也覺幾句話的工夫,未必就到。不料話還未完,二人便覺陰風撲面,肌栗毛豎。同時千萬枝灰碧色的箭光,夾著一股極強烈的血腥,當頭撒下。眼前一花,一個面如白灰,身穿白麻道裝,頭戴麻冠,相貌陰冷獰厲的妖道,帶著二十多個和前兩妖徒同樣打扮的男女妖魂忽然出現。
妖鬼想是恨極,身還未落,先下毒手。幸是癩姑道法高強,明孃又是久臨大敵,深知妖鬼厲害,米、劉、袁星均極機警,應變神速。陰風才到,癩姑手一指,先放出一道白光,一片金霞擋在前面。明孃也放起一片青光,不約而同互相將身護住,遁退一旁。
棚下面,米、劉諸人見徐完已到,便不再等明孃退回,先自發動。妖鬼徐完因在妖宮看見妖徒本命神燈一滅,知遭慘死,不由暴怒,立即趕來,猛下毒手。及見幽靈鬼箭未將敵人打中,隨將收斂萬千凶魂厲魄煉就的妖術邪法,全數施展出來。
妖鬼痛恨之下,看出敵人共只幾個無名小卒,越發憤怒。又因陣法催動,斷他歸路,見敵人用的是暗藏太乙神雷的玄門生滅兩相禁制大法。以為此法雖然玄妙,卻奈何自己不得,就殺眼前幾人,太不消恨。決計施展全力一拼,至少也將敵人門徒殺死一半,才可稍平怨氣。
於是暗用鬼語密令手下的妖徒,在自己所放血沙幡紫焰護身之下,率領萬千惡鬼,冒著雷火寶光,乘虛攝取敵人真魂。妖鬼卻獨自衝破禁制,趕往敵人洞府,乘著首要諸人無暇迎敵,將門下男女弟子一網打盡。
陣中禁制雖阻不住他,如想前進,卻被一重佛光阻住。徐完無論飛左飛右,飛得多高,只要往峨嵋一面便被阻住。這才省悟,敵人埋伏以外,還另約有佛法高深的能手,用佛家須彌神光將前路阻住。
徐完這才知道厲害,不敢硬闖,急怒交加,退將下來。瞥見陣中雷火亂發如雨,打得那些惡鬼欲前又卻,無法進攻。同時手下妖徒又吃小癩尼暗算了一個,受傷退下。當時恨到極點,便朝癩姑撲去。
原來陣中諸人多出身左道,識得厲害,互相聯合在一起。只把雷火連連發放,以待時機,只守不攻,又在法寶、仙法護持之下,妖鬼無隙可乘,簡直奈何不得。
只癩姑一人自恃具有降魔法力,不畏邪汙,不時在法寶、神光護身之下,乘機出沒,傷害妖徒惡鬼。正在興頭上,忽見妖鬼徐完由隱復現,知他動作如電,便留了神。可是疾惡之性和其師當年一般激烈,見了便難容忍。
恰值有一妖徒貪功心切,妄想乘機冒險,攝取袁星真魂,吃癩姑看出。知眾妖徒均有徐完妖幡上分出來的紫焰護身,前側面不能傷他,冷不防遁入土內。待到了妖徒腳下,倏地衝出,揚手一團雷火,打得妖徒身受重傷,幾不成形,敗退下去。
癩姑方覺此法妙極,眼看白影一晃,妖鬼臨頭。先飛起一團灰白色的冷焰,緊跟著右手一揚,又是千條慘碧綠光同時射到。這是徐完多年心血煉就的阿鼻元珠與碧血滅魂梭,不遇大敵,輕易不用。厲害已極,如換一人,不死也必重傷。
癩姑卻極機智,深知妖鬼難敵,早有戒心。知道敵人不是不知自己有寶光護身,善者不來,一見便縱神光往上飛去,端的迅速已極。本意還拿不定此寶深淺,沒想遁走,打算暫避頭陣,看明來路再說。
哪知敵人追逐更快,差點沒被打中。身外寶光只被碧焰掃著一點芒尾,立即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知道不妙。自恃通曉禁法,能衝出陣,忙即升空欲往峨嵋遁去。如法施為,竟然無效,身後妖光陰寒之氣已經襲近。百忙中飛星下射,往下飛落。
妖鬼必欲得而甘心,見她不衝出陣,不往回路逃,反倒落下。以為再妙不過,一指灰碧光華,掉頭向下急追。滿擬只要被二寶打中,縱有法寶護身,也要昏迷倒地,準可將生魂攝去。眼看流星趕月,首尾相連,敵人忽然回手,一團雷火打來,寶光竟被擋了一擋。
徐完不禁怒罵:「賊尼想逃命,真是做夢!」
再看敵人已經落地,正指二寶下擊,忽然不見。那地面已經敵人玄門禁制,鬼都難入,竟會被她遁走。怒不可止,便尋米、劉諸人發洩。哪知諸人法力雖然不濟,太乙神雷威力極大,彼此俱難傷害。
雙方相持了一陣,妖鬼覺著區區小輩都不能勝,反傷了上千妖鬼和心愛門人,氣得暴跳如雷。忽然發狠,竟將準備抵禦三仙二老諸人的碧磷砂發將出去。
米、劉諸人正用神雷抵禦之際,見天已交子正,時辰將至,但仍不敢大意。忽見妖鬼取下身佩葫蘆,朝外一甩,猛飛起百丈綠火,碧螢如雨,當頭壓下。
太乙神雷儘管連發,卻只稍微一擋,不能打退,反倒一分即合,越聚越多,潮湧壓來。離身還有十丈以外,已覺陰寒刺骨,直打冷顫。
沙、咪二小同了神鳩伏身棚內觀戰,早就躍躍欲試。咪佘膽子最大,更是心急,幾番欲出,俱以子正未至,吃沙佘阻住。
及見眾人危急,已到了預定時辰,咪佘便對沙佘道:「時至事危,再不出援,如被妖鬼得勝,禁制一破,現出茅棚,一樣也隱不了身。我們初上仙山,何不冒一點險出去,也顯得我們同門義氣?」
那只古神鳩已有多年不啖生魂,也恨不能早飛出去,聞言作勢欲飛。二人再往外一看,米、劉諸人已漸敗退,面現驚惶。二小一時情急,剛將芬陀所賜二寶放起,各化成一團金光,一彎朱虹,飛身出去。便聽一聲雷震,號令發動,正是時候。
同時那古神鳩迅速立起,呼的一聲,茅棚整個飛起,直上高空。身子立即暴長十餘丈,飛將出來,一聲厲嘯,飛撲上前。神鳩張開丈許大小的尖鉤鐵喙,噴出筆也似直一股紫焰,長虹吸水般,首先射向前面碧濤之中。只一吸,便把那些極污穢,頻年聚斂無數腐屍毒氣、汙血陰穢以及萬千凶魂厲魄合煉而成的碧磷砂,全數吸了進去。跟著神鳩伸開那大約丈許的鋼爪,便向徐完師徒抓去。
說也奇怪,眾妖徒多是生魂煉成的形體,能分能合,尋常的飛劍、法寶俱不能傷。可是被神鳩那帶著烏光黑氣的利爪一抓,便被裹住。再張開鐵喙一啄一吸,立化黑煙,吸入肚內。當前兩妖徒驟不及防,首先了帳。
徐完以前雖曾聞說白陽山古妖屍鳩後無華氏父子所豢神鳩,生前便具啖鬼之能,又在陵墓地底潛修了數千年,越發成了惡鬼的剋星。但一想到自己師徒道法高強,此鳥連幾個峨嵋後輩俱敵不過,無甚可畏。後又聞說擒鳩的是芬陀再世愛徒凌雪鴻,也只以為此鳥至多能啖那些無主幽魂,不足為異,一時疏忽,沒放在心上。
這時正在兇焰高漲,自料轉眼得手之際。猛瞥見對陣兩個仙風道骨,通身佛光繞護,各指著一道朱虹的道童突然出現。才知敵人身後還有一層埋伏,鬥了半日,竟未覺察。方自愧忿,未及施為,猛又聽陣外一聲雷震,緊跟著轟隆一聲,一座茅棚倏地掀起,直上高空。
棚內飛出一個大鵰般的奇形怪鳥,才現身,便暴長了十餘丈,周身俱有五色煙光圍繞。尤怪是五色煙光之外,由背腹到嘴邊還隱隱盤著一圈佛光。那鳥瞪著一雙奇芒四射,宛如明燈,有大碗公大的怪眼,爪、喙齊施,勢疾如電。
一照面,那鳥先把千重碧焰吸進了肚,緊跟著兩個愛徒又自送終,聲勢猛惡,從來未見。妖鬼做鬼也未想到古神鳩如此厲害,不由驚急憤恨,一時俱集。又見門下妖徒惡鬼紛紛傷亡,敵人的神雷、法寶、飛劍更是連珠飛來。後來出現的兩童所用更是佛家降魔之寶,稍差一點的妖徒遇上,便被朱虹斬斷。
真氣一散,敵勢又甚,匆迫中,不及遁回凝合成形。再吃神鳩所噴紫焰飛來,捲住往回一吸,立被吞入腹內,晃眼又斷送了好幾個。
徐完情知遇見剋星,萬難討好,把心一橫。一面暗發號令,命眾妖徒收轉惡鬼,速用本門遁形之法,隨著自己往來路衝出陣外,遁回山去。一面拼著損耗數十年苦煉之功,運用玄功,再取神鳩的性命。如能除去此鳥,再憑自己一人,與敵一拼。
心念一定,立率妖徒惡鬼往外飛遁。那逃得稍慢一點的,吃米、劉二人催動禁制,施展法寶,四面夾攻,多被雷火、寶光擊散,做了神鳩口中之食。一任妖鬼逃得多快,也傷亡了不少。
徐完剛帶妖徒惡鬼衝出陣外,神鳩已經追來。徐完不再顧陣外還有什麼埋伏,把滿口鬼牙一錯,重又回身。迎著古神鳩,猛將口一張,噴出一團雞卵般大小的暗綠光華,照準神鳩打去。這是妖鬼運用玄陰真氣煉就的內丹,能發能收,可分可合,比起九烈神君的陰雷還要厲害得多。
神鳩貪功心狠,哪知厲害,眼看上當。恰巧癩姑與仙都二女一由地底穿行,一由空中飛到佛光左近,用洞靈箏裂石開山,先後由地底冒將上來。三人一見妖鬼已經慘敗逃出,便助米、劉諸人向前追殺。
癩姑識貨,知道妖鬼回頭,必下毒手。一見暗綠光華噴出,忙喝:「此乃妖鬼內丹煉成的陰雷,神鳩小心!」
神鳩已快吸到口邊,忽然警覺,忙張大口一噴,飛出一團栲栳大的金光,迎頭一撞。綠光立即爆散,卻不消滅,隨著徐完心靈應用,避開正面金光,化為一蓬綠雨,朝神鳩全身包去。
神鳩仗著機警,將暗含口中的一粒牟尼珠噴出,沒有妄吸入肚。卻沒料到陰雷散後,妙用猶存,得隙即入,迅速非常。等到覺出不妙,將身上百零七顆牟尼珠齊化金光飛起。金光圍繞全身,一片爆音過處,綠雨化為腥風消滅時,神鳩已吃陰毒之氣乘隙而入。雖只少許,又非要害,一經神鳩察覺,便運用玄功,暗中抵禦,不使陰毒之氣深入骨髓,但已受傷不輕了。總算生性強悍,神鳩依舊奮力撲上前去,毫未退縮。
妖鬼一見陰雷打中神鳩,直如未覺,反現出一身佛光,將陰雷破去,白傷耗了好些元氣。這才覺出凶多吉少,有了畏心。敵人一個未傷,就此撤退,終究不甘。一眼看到對陣除那先遁走的癩姑重新出現外,又添了兩個仙根仙骨的少女,報仇之外,頓起貪心。
妖鬼一縱妖光,避開正面神鳩來勢,隨手發出阿鼻元珠。意欲出其不意,一下將二女打倒,攝了生魂就逃。哪知二女正想用法寶傷他,惟恐又發陰雷捨鳩打人,不及抵擋,早把辟魔神光罩放起。二女一個施展碧蜈鉤,一個施展五星神鉞,雙方恰好同時發動,
癩姑在側,恐二女無備受傷,揚手就是一雷。妖鬼阿鼻珠化成灰白光華剛剛飛出,忽見二女被一幢寶光罩住,光中突又飛出兩道翠色晶瑩的長虹、和兩團具有五色彩芒角、飆轉星馳的奇怪寶光,電馳般飛至。
妖鬼心想二女年幼無備,只有一道劍氣護身,相隔又近,十拿九穩可以將生魂攝去。百忙中下手,一心只在防備神鳩,沒有留意二女,萬不料自己倒吃了太近的虧。這兩件法寶俱非常物,妖鬼驟不及防,相去不足三丈,等到精芒耀眼,想逃已是無及。
四道寶光夾攻,雙雙繞身而過,竟將妖鬼斬為數段。同時那阿鼻珠先吃癩姑一神雷打偏了些,神鳩正追妖鬼趕來,看出便宜。但因上了一次當,不敢亂吞,竟伸雙爪,借著牟尼珠的佛光威力,抓抱了去。
米、劉等原有六人,始終追殺,並未停手。只因妖鬼變化神奇,長於閃避抵禦,不能傷他。這一受傷,斬做數段,正好眾人的雷火、飛劍、法寶也紛紛趕到。眾人一齊加緊施為,俱想在此把這些殘魂餘氣全數消滅,永除後患。
一時雷火金光、精芒虹霞蔚為異彩,頓成奇觀。正在興頭上,眾人方覺神鳩此時上來,正好吸取妖鬼報仇,為何退縮不前。
忽然癩姑喊道:「妖鬼已經受傷逃走,你們還鬧些什麼?」
眾人聞言,抬頭一看。空中滿天光華交織之下,一片妖煙比電還急,正往東南方飛去,一晃無蹤。適才合攻之處,哪有蹤影。那只古神鳩身已縮小還原,在佛光環繞之下,直打冷顫。各自收了法寶,忙趕過去詢問神鳩狀況。
癩姑道:「這不妨事,誰叫牠心狠口饞,差點沒被陰雷打死。現仗佛光和牠自有內丹,只一日夜,便可將身受陰毒煉化復原了。那粒妖珠已被我代為收存,等到了仙府再說。」眾人一看,只是龍眼大小一丸白骨,上面滿是血絲,隱泛灰白光華。
正談說間,石生忽自空中飛落,令眾人陪了三位來客返回仙府。並說適才對敵的這一會,又來了好幾十位仙賓,因被芬陀佛光所阻,吃白、朱二老在對面高峰接住。賓主陪同觀陣,今已飛往仙府。
原來白、朱二老知道徐完劫運未終,能使重創,已是幸事。一面暗中佈置,設陣誘敵,一面暗請神尼芬陀在遠處山上,暗用佛家大須彌如意障無相神光,將往仙府的路阻住,以防萬一。
雖然三仙算出仙機,終恐米、劉諸人力弱道淺難支。又以連日仙賓雲集,不時到來,遇阻失禮,特在對面數十里外高峰上遙為監防,就便迎候來客。也是徐完晦氣,那麼厲害的妖鬼,竟吃幾個後進打得落花流水,末了還損失了若干元丹,受傷逃去。
妖鬼本來玄功奧妙,先為二女所傷,只是一時疏忽,不及防禦,當時吃了點虧。情知敵人厲害,萬無勝理。而且不知神鳩重傷,只是勉力掙扎奮鬥。以為再復成形,難免追逐,佛光護體,陰雷無功,有敗無勝。又聽空中鬼嗥慘厲,知道仇敵上面還有埋伏。休說手下妖徒,便那萬千凶魂厲魄,也經自己多年苦心搜羅,攝取祭煉而成。好容易得有今日,如被一網打盡,異日復仇更是艱難。
妖鬼情急悲憤,不敢戀戰,就勢放下幾段幻影,連原身都未收合一起,便自向空遁去。妖鬼遁逃,最為神速,眾人就追,也追他不上。神鳩神目如電,雖然看出,身中邪毒,已難支持,退了下去。等癩姑在旁識破,妖鬼早飛到空中,數段殘魂,一湊便合,回了原形。
妖鬼四下一看,對方雖只幾個少年男女,所用法寶如天遁鏡、七修劍、修羅刀、太乙五煙羅之類,幾乎無一不是妖鬼的剋星。尤其是每人各有至寶護身,無隙可入,滿天奇輝異彩,上燭霄漢。只殺得妖徒惡鬼紛紛傷亡,能逃走的不到一半,餘者也正危急。自己已經上當,連失內丹、異寶,驚弓之鳥,不敢再用陰雷,又耗元陰。沒奈何,只得強捺毒火,咬牙忍痛,一聲號令,拼捨卻為太乙五煙羅所困的一些妖徒惡鬼。施展玄功,化成一片妖雲,護住殘餘鬼眾,遁往北邙山而去。
朱梅隨用千里傳聲,將金、石等四人喚往峰上,命石生傳示米、劉諸人分別回山。
這一場惡鬥,雖只兩個多時辰,到的仙賓卻是不少。
計有伏魔真人姜庶、門下弟子五嶽行者陳太真,金姥姥羅紫煙同了門下弟子女飛熊何玫、女大鵬崔綺、美仙娃向芳淑,江蘇太湖西洞庭批把村隱居的散仙黃鍾道人,武當山半邊老尼門下武當七女中的照膽碧張錦雯、姑射仙林綠華、摩雲翼孔凌霄、縹緲兒石明珠、女昆侖石玉珠等十二位外客。
有的因本門諸長老交厚,先期趕來觀光,就便襄助一切,有的是借著送禮,在其師未到以前先來觀賞仙府美景,順便結納小一輩的教外之友。至於峨嵋本派趕來的,是雲靈山白雲大師元敬,同了門下女弟子郁芳蘅、萬珍、李文衎、雲紫綃師徒五人。
朱梅率眾弟子陪著正要走時,遙見東南天邊飛來一條彩虹,其疾如電。似要往峨嵋後山飛去,轉瞬已快到眾人頭上。
金姥姥笑道:「這是何方道友?遁光如此眼生。作客觀光,心急則甚?」
朱梅笑道:「你沒見適才仙都二女還要急呢,來人大約是海外散仙的弟子。」
追雲叟接口道:「我看許有甚急事。齊道友等閉洞參拜,仙府除了外客,多是後輩,待我接他下來,問有何事。」
說時,彩虹已經飛遠,追雲叟將手一招,便自飛落。見來人是個絕美秀的少女,飛行正急,突被人無故行法降落,老大不快。
少女見了眾人,秀眉一聳,嗔道:「我自往峨嵋仙府尋我師父,並參見諸位前輩仙長,你們無故迫我降落,是何原故?」
追雲叟笑嘻嘻正要開口,石玉珠最喜結納同道,見這少女年約十六七歲,美秀入骨,英爽之中卻帶著幾分天真,動人愛憐。聽她說話頗傲,知道二老脾氣古怪,恐其無知冒犯,忙代引見道:「這便是齊真人的好友,嵩山二老中的白老前輩,適才在此驅除妖鬼。我等俱往仙府觀光,為佛光所阻,在此少候。現正要走,因見道友飛行特急,恐有甚事,故此招下問詢,原是好意。道友令師是哪一位?」
少女聞言,立即回嗔作喜道:「家師姓葉,在海外金鐘島上修煉。因聞左近烏魚礁四十七島妖人,有乘家師遠遊,約同來犯之事,趕來稟告。不知諸位老前輩與諸位道友在此,言語不周,尚乞原諒。」
追雲叟笑道:「我老頭子生平有一句說一句。日前我還遇見天乾山小男的徒弟,聽說烏魚礁四十六島那些沒出息的海怪,見了葉道友望影而逃。現竟敢乘虛侵犯仙島,膽子不小。只是令師不在,你又來此尋她,島上不更越發空虛了麼?」
少女臉上一紅,答道:「弟子只是聽說,尚未實見。再者荒島同門和宮中侍女尚多,也還能夠支持。初入仙山,又不知家師是否在此,還望老前輩指點。」
追雲叟道:「仙府就在前面,不過開府還得數日。你如晚到三天,正湊上這場熱鬧,不但報了信,也可觀完了禮再走。今日到此,不論令師隨你同歸與否,俱都錯過,豈不可惜?昨天也有兩個找師父的,他師父嫌他不該期前趕來,主人又沒留,不好意思,只得罵了徒弟,一同回去了。其實這有什麼?齊道友還托我們多找幾個年輕人來觀禮,給他壯門面呢。因那兩個沒對我說,又看不起我這糟老頭,懶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