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回
  佛法顯神通 頃刻勾銷前後孽
  玄功爭造化 一輪轉盡古今愁

  余英男自從日前得了南明離火劍,因是教祖回山親授本門心法,妙一夫人又憐她向道堅誠,身受多日寒冰凍髓之慘。小小年紀,備歷災厄,特降殊恩,代向妙一真人關說,將微塵陣中長眉真人遺留的仙丹賜了一粒。
  她以前打的底子原好,回生以後,又經眾同門日夕指點。但自顧開府在即,惟恐功夫太淺,徒負三英之名,用功極勤。這一服靈丹,更平添了若干年的功力,雖只短短時日,已經煉得身劍合一了。到此之前,英男奉命往龍象庵去請楊瑾相助,芬陀大師見了甚是嘉許,又得了好些益處。行時大師並賜她一面護身神符佩在身上,不但不畏邪侵,真正遇到危難之際,還可用來解免。
  適才因初次出山,便遇大敵,心還震驚。不料南明離火劍一舉成功,竟使那麼厲害的老魅受傷逃去,不由心雄氣盛。
  凌雲鳳因和葉繽具有夙緣,一見傾心,又感早來相救之德,不禁躍躍欲試。楊、葉二人一飛起,英男是心有仗恃,因和楊瑾同來,理應同其進退,不願落後。雲鳳是報德心盛,敵愾同仇,又自恃有神禹令前古至寶威力。雙雙不約而同,沒等黑影臨近,便相繼飛起。
  顛仙未及攔住,方替二人擔心,待要攔住下面眾人,再行飛身上去防護時,先後不過分許工夫,天邊黑影已經飛近,快要飛到元江上空。猛由黑影裏射出千萬點金綠色的火星,隱聞爆音密如貫珠,直似灑了一天星雨,飄空急駛而至,對方敵人卻一點也看不出來。
  這時天地晝晦,如非眾人俱是煉就慧眼神目,必定伸手不辨五指。
  當這危機一瞬之間,先上三人身形各隱,自看不出。只有余、凌二女所御一紅一白兩道劍光,連同雲鳳手上神禹令所發出來的一股青濛濛的寶氣,正朝對面黑影星光飛迎上去,黑暗中宛如兩道經天長虹,看得逼真。眼看兩下裏就要接觸,倏地空中一亮,竟在余、凌二女面前現出千百丈彩光,將來的黑影妖火一齊擋住,層霞撐空,頓成奇觀。
  兩下裏才一接觸,未及看清,猛又叭的一聲,一點酒杯大的淡黃光華,忽在黑影深處閃了一閃,便即爆裂,化紅、白、藍三色千萬道精芒,滿空飛射。只聽一聲極淒厲的怒嘯過處,黑影中現出一個披頭散髮、烏面赤足的妖婦,破空飛去,晃眼無蹤。
  前半黑雲妖火立被佛火神光爆散,現出日影,漸復清明。那後半黑影妖火,卻似雨後狂風之掃殘雲,疾如奔馬,齊向來路退去。
  真個來得迅速,去得更快,一眨眼便到了天邊。等定睛仔細再看,已經不見蹤影。玉清大師並未動手。余、凌二人只見到妖婦形影,連想掃蕩黑影妖火都未做到。總共不過半盞茶時,重又青光大來,復了光明景象。空中五人也相繼飛落。
  原來葉繽見來勢如此急驟,必是仇人想乘自己新挫之餘,驟出不意,猛下毒手。這一來,正好將計就計,迎頭給她一個重創。和楊瑾到了空中,飛升極高,隱身埋伏。等敵人一到,由葉繽先放冰魄神光出去。再等敵人施展全力發動妖法,楊瑾再將佛燈上神焰飛射出來。
  那來的敵人乃九烈神君之妻梟神娘,果然神通廣大,機警已極。佛火神光一經爆裂,便知敵人有此至寶,今日難討公道。竟不再交手,怒吼一聲,施展妖遁,破空逃去。
  那滿空黑影全是九烈夫妻多少年來所煉地煞之氣,連同萬千陰雷,均與妖人心靈相應,有無窮妙用,惡毒非常。在這等形勢之下,不特沒有全軍覆沒,反被她隱身收去。
  當下鄭顛仙便請眾人同往苦竹庵中小聚,就便分賜眾後輩金船中得來的寶物。於是同往前殿中坐定。辛青、歐陽霜、慕容姊妹重向新來諸人見禮,分別獻上茶果。
  顛仙笑問:「葉道友,可還有事麼?」
  葉繽道:「貧道因峨嵋開府,群仙盛會在即,亟欲一往觀光。無如與峨嵋諸長老素昧平生,未接請柬,不好意思作那不速之客。因謝山道友與極樂真人知好多年,意欲往武夷絕頂千石帆潮音小築,去和謝道友商量。可巧遇到楊姊姊,正好不必捨近求遠。並且一別多少年,再世重逢,想和她暢談敘闊。」
  諸葛警我道:「這次峨嵋開府,遍請海內外真仙道友,事前惟恐遺漏,諸位師長曾經四出訪問。近以會期在即,更是信使四出。葉仙姑的請柬不是尚在途中,便許是離島日久,已經送去,沒有見到。」
  楊瑾笑道:「如是別位道友,峨嵋諸位長老尚不至於遺漏,獨於這位葉島主卻是難說。第一,所居金鐘島在南極盡頭,相隔太遠,極少人知。她得道雖然多年,一向隱跡潛修。多少年來,除武夷乾石帆隱居的謝道友外,至交姊妹常共往還的,只我前生一人。
  「再者,此次峨嵋開府,雖是千古以來玄門盛事,掌教真人請柬也發得極為廣泛,不特正教中人和海外散仙,甚而有些不曾公然與峨嵋為敵的異教中有名之士,俱在邀請之列。但所延請的人,除有交情的不算,十九均含有深意,否則海內外散仙修士何止千百,豈能識與不識全都請到麼?
  「葉島主與峨嵋素無淵源,我看請柬十九不曾發出,無須掩飾。葉島主決無怪主人疏忽之理。不過這次局面之大,獨步千古,到日不問何派中人,只要自問夠得上去觀光的,雖然未受延請,一樣也可前去觀光。似葉島主這樣道力高深,人品純正的,正是座中佳客,何況又是我的兩世至交。就連今日在座諸人,就非峨嵋門下,也都聲息相通,異途同歸,任何一人去一提說,請柬便立刻飛到了。」
  正說之間,忽然一道紅光直飛了來。眾人看出這光正而不邪,但又眼生,看不出是何宗派。微一驚奇,葉繽手揚處,已接了下來。
  此是謝山自武夷發來的一封飛劍傳書,內中並還附有峨嵋請柬。大意是說,今早極樂真人來訪,說偶遇玄真子邀往凝碧崖小敘。聽妙一真人說起葉繽,早欲奉請,以所居小南極一帶島嶼如林,修士甚多,梟鸞並集,派門人送柬,恐生出波折,飛劍傳書,微嫌冒昧。知極樂真人將有武夷之行,謝山又是葉繽的好友,請轉托向葉繽致意。
  真人剛到不久,二人請柬也由峨嵋飛到。因真人約同訪友,恐葉繽趕回相左,算出人在苦竹庵,故以飛書相告。
  葉繽為人外和內傲,雖然亟欲觀光開府之盛,但不請而赴,終覺不甚光輝。這一來,正合心意,甚是高興。將紅光放還以後,決意同了楊瑾先去川邊倚天崖,拜謁過芬陀大師,同往峨嵋赴會,不再他去。
  顛仙笑道:「葉道友既無甚事,開府期近,諸位師侄均須趕往,且等我打發他們走後再談吧。」
  說罷,便命諸女弟子將昨晚元江所得寶物取出。先取了九口長劍,交給劉泉、趙、俞、魏四人道:「此劍乃黃帝大戰蚩尤時,用以降魔的九宮神劍,煩交令師重新祭煉傳授,自有妙用。」
  另外又取了十餘件長短大小不等的寶物出來,分給在場諸人以及諸女弟子,人各一件。
  顛仙說道:「那金門至寶為數甚多,此次剛剛進了頭層塔門,便為妖屍所擾,加以金蛛力竭,除歸化神音外,一切奇珍異寶均未取出。可是這些古兵器,均是神物利器,非比尋常,各憑師傳心法,便能與身相合,具大威力。九宮神劍如若合用,更是神妙。此時不及詳說,眾弟子有不明白的,歸問各人師長,自知源流用法了。」
  分時,顛仙因葉繽、楊瑾、玉清大師三人出力最多,葉、楊二人更是同輩客體,曾請自選。三人始而謙謝不取,顛仙再三勸讓,才各取了一件小件的。葉繽得的是件形似戈頭的短兵器,到手便轉贈給凌雲鳳。玉清大師所得,恰與葉繽相同。
  起初二人隨意拿取,到手才看出是一對形如符節,陰陽兩面可以分合之寶。玉清大師本意也想轉贈雲鳳,偶一回頭,瞥見允中目注雲鳳,無限深情自然流露。忽然想起允中為人多情至誠,待人更極仁厚,無如資質稍差。其師凌渾雖然道法高強,自負有回天之力,終恐福緣運數所限,未必便能克服險難。而雲鳳將來成就,卻比他勝強得多。
  偏生夫妻二人不是同門修為,如將此寶分開,使其各執一面,雖不一定仗此便能免去他年兵解,終可得到許多助力。萬一允中日後多積外功,人定勝天,仗著雲鳳隨時相助,居然度過這些難關,夫妻合籍,同駐長生,不特成人之美,也是一樁佳話。
  況且雲鳳已得了禹令、金戈兩件前古奇珍,開府時,教祖還要頒贈法寶,原不在此合璧。便把戈頭轉贈允中,道:「此寶名為戈符,原分陰陽二面。這面陰符本意贈與雲妹,使其合璧。一則二符靈感相通,本宜分用,二則俞道友異日獨自出山積修外功,難免險阻,有此隨身,既可辟邪驅祟,復能以此向陽符主人告急,無論相隔多遠,均可趕來應援。
  「此外妙用尚多,一時也難盡說。不過尚須各人重新祭煉,始能應用。歸告凌師叔,自會詳為傳授。此次峨嵋開府,門下諸弟子所得法寶均須呈獻,由諸師長一一傳授,指點用法。到日你和雲妹互相觀摩,自知就裏。」允中連忙接過謝了。
  楊瑾取了一塊黑鐵,長不及尺,約有二指來寬,一指來厚。上面滿布密鱗,腹有古篆,形似穿山甲,腹下卻倒拳著十八隻九爪鉤,刻制極為精細詭異。通體烏黑,諦視並無光華,那古篆文也是初見。在座諸人自鄭顛仙以下,竟無一人識得此寶名稱用法。
  楊瑾拿到了手,料非常物。因和余英男一路同來,見她根骨既厚,人更謙婉,甚是投緣。知道三英二雲各有仙劍隨身外,多有奇遇,得了好些奇珍異主。內中只英男一人受苦最深,入門較晚,只新近得了一口南明離火劍,別無長物。
  楊瑾便笑贈英男道:「此寶我雖不知它的來歷,看這形制,當非常品。我送給你,回山再求掌教師尊傳授用法吧。」
  英男已經得了一柄金鉞,知道芬陀、楊瑾對己十分期愛,略為謙謝了兩句,便即拜受。
  分配既定,除楊、葉、凌三人因顛仙留住少談,並須繞道川邊倚天崖拜謁芬陀大師外,玉清大師、諸葛、岳、孫諸人本已到過峨嵋,奉命來此,正好同了英男、湘英等做了一路,趕了回去。劉、趙、俞、魏四人也自趕回青螺準備,待奉命之後,再隨師父同往峨嵋赴會。於是紛起拜辭飛去。
  眾人走後,顛仙和葉、楊二人把將來應付九烈神君夫妻之事,商談了一陣,並允到日必往相助一臂。葉繽自是感謝。因顛仙師徒也要準備峨嵋之行,收藏金蛛,封禁庵洞,均待施為,便和楊瑾、雲鳳同起告辭,往川邊倚天崖飛去。
  一路無事,三人到了龍象庵前落下。入內一看,芬陀大師正在禪堂靜坐,三人上前參拜。
  大師命起,先對葉繽笑道:「賢侄道力精進如此,不久功行圓滿,可喜可賀!」
  葉繽覺著大師話裏有因,心中一動,方欲叩問,大師已轉對楊瑾道:「為使沙、咪二小成長,此事大干造物之忌。你如在側,隨侍照料,也還省事一些。雖你只去一二日的工夫,竟生了不少變故。」
  楊瑾大驚道:「是何變故?」

  原來那姬繁因大師日前收去他的天藍神砂,恨如切骨,竟與妖婦許飛娘合流,得西崆峒老怪之助。當大師正用佛門小轉輪三相化生妙法,改造小人成長時,借了老怪兩件法寶,居然乘隙來此尋仇。
  大師早默運禪機,算出就裏,知道姬繁前次上了大當,已不能再用神手幻化。算定他必在昨夜子正前後,沙、咪二小仗佛法化生之際來犯。
  大師身側無人可使,幸有健兒向道堅誠,饒有膽智,又服了雲鳳所賜靈丹,神明湛定。一見情況,便自告奮勇,以供驅使。大師再一推算,此舉正是他的遇合,異日成就,實基於此。便指示健兒機宜,給了他三道靈符,並在庵前豎了大雷音烈火神幡,又用佛法將全庵隱蔽。命其如法施為,代為抵禦片時。
  姬繁約了兩個妖黨同來,一見原庵隱去,立即放出千丈魔火,欲將全山化為灰燼,聲勢甚是兇惡。
  健兒因沙、咪二人不久成長,玄兒拜在韓仙子門下也能成就,獨他一人向隅,求進之心太切,急欲立功自見。守有刻許工夫,見妖人魔火邪煙源源發出,便照大師所傳,將手一指。神幡佛火立即迎上,將它阻住,晃眼消滅。
  健兒以為妖人無甚伎倆,惟恐少時妖人全數逃走,知第三符能制敵人死命,又恃第二符可以護身,不受魔侵,竟然冒險現身。妖人中有一個是西崆峒老怪好友天破真人潘硎,欺他人小,妄想生擒。吃健兒驟出不意,施展神符,發出千尋雷火,燒成灰燼。
  姬繁知機,符才出現,先自遁開。雖知此符只能用一時,但恐健兒符不止此,還在躊躇。後見伎倆已窮,便用玄門五遁將健兒困住,迫令自取神幡獻上,降順免死。健兒一味破口亂罵,一面仍指幡上神火抵禦。姬繁大怒,便將五遁生克妙用全數施為。
  健兒這一出去,身和神幡均不能再隱。雖有靈符護身,畢竟氣候太差,眼看危急萬分。總算他人甚機智,一見靈符用完,敵人一死一逃,剩下一個。知最厲害,神幡只能抵禦魔火妖煙,無可應敵。便乘敵人心虛,故意問答,設詞哄騙,連用話語延宕,想挨到大師出去。
  極樂真人由峨嵋有事武夷,繞道大雪山絕頂玉虛峰青晶壑訪看倉真人,路過此地,雲中遙望姬繁在此作祟。先以為芬陀大師不在庵中,姬繁乘虛來犯,正當健兒手忙腳亂之際。真人趕來破了五遁禁制,將姬繁驚走。剛好大師事畢,開壇走出,約真人進庵小坐。
  真人近年雖經諸同道相勸,有了收徒之念,因是隨緣遇合,不曾專意物色。又因以前忒喜幼童,只要骨相天分稍好,便即收錄。無奈根基稟賦十九平常,最終無所成就。有的更因道心不淨,犯了規條,本人遭劫,還累他遲卻好些年的正果。所以取材甚苛,一直未有合意者。
  這次因聽大師用小轉輪三相神法,以絕大願力,使沙、咪二小兩個福薄孽重,資稟脆弱的僬僥細民,在佛門三相世中預積三十萬功德,移後作前,預修來世。于石火電光,彈指之間歷劫三生,自轉輪迴化生,僅僅七天工夫,便即成長,變作緣福深厚,生具仙根仙骨的良材美質。
  真人極口贊賞,又聽說還有一個小人現被韓仙子要去收為弟子,忽然動念。他本極愛幼童,成道之後,竟成童身遊戲人間,難得天生小人,正好異日改造成與他一樣,便將健兒看中。意欲帶往他長春崖無憂洞仙府之內,費三百六十五晝夜工夫,以玄門妙法使其成長。
  真人行法比佛法較難,但是後來卻容易得多,可以不虞失墮。不似沙、咪兩小,雖仗佛法,七日便能成長,那三相虛境內,所積三十萬善功,將來一一俱要實踐,始得完成功果。三生劫內,所有誓願修持,更一毫也犯誤不得。否則功果難成,甚且立墮輪迴,復歸本來。這等萬劫難逢的仙緣,焉有再遇之日?擔子太重,非具絕大毅力宏願,萬難終始。
  這一來,四小各有遇合。玄兒全由韓仙子以仙法妙術使其成長,防身禦敵本領雖高,本身根基未固,功行更淺。只能炫耀一時,異日成敗,尚在難定。即便能知自愛,不敢驕橫自恣,不以師傳法寶、法術為惡,多積外功,也須兵解轉劫,方能有成。
  唯因健兒不捨舊主恩深,渴欲等候雲鳳、楊瑾歸來一見。只是膽小,不敢明說出來。真人見他天性甚厚,本就極端嘉許,又值要往武夷引了謝道友拜訪一位神僧。便允他在此等雲鳳與楊瑾歸來告別,就便帶了他和沙、咪二小同赴峨嵋參見齊真人,以開眼界。到日真人須往赴會,歸途再帶他回山。
  雲鳳聽了大喜,大師又道:「那古神鳩,經我佛法禁制,已漸馴服。到了下月望日,便是峨嵋開府之期,去今只二十餘日。此行還要對付妖鬼徐完,事由瑾兒而起,你又不捨觀光之盛。並且齊道友還有用你之處,期前便有職司,不能分身出敵。妖鬼吸神斂影之法,除三仙二老和乙、凌諸道友十餘人,以及小輩中持有異寶防身的寥寥七八人外,餘者都不能當。
  「獨沙、咪二小,因在我佛法三相世中過來,三屍已斬,又持有我護身靈符,非妖鬼能傷。神鳩更是妖鬼的剋星。你二人來時,嵩山二友命你們開府前五日,帶了此鳥趕往峨嵋。在去飛雷洞的要路,二十六天梯懸崖之上搭一茅棚,將此鳥暗藏棚內,即命沙、咪二小相伴防守。
  「道家與釋家不同,本是有相之法,而我與二小,世緣只此。難得他們向道堅誠,何妨恩施格外,特予成全?又可借彼墜露輕塵,弘揚我佛法威力。現擬去前稍加傳授,於護身靈符之外,各賜一二法寶,俾與鬼物周旋,留一佳話。沙、咪二小已經化生,現在後洞法壇之內。
  「靜候七日,佛法圓滿,自然成長。你二人可去後洞,代我主持未完之功。七日期滿,照我所示行事,同往峨嵋好了。葉道友如願隨善,不妨同往。我還有件事,必須早為料理,恕不奉陪了。」
  楊、凌二女聞言,知道二小甘冒萬難,以身殉道,居然成就,竟連日期也已縮短成七日,好生欣慰。俱欲早見三小,謝恩領命之後,便即拜辭出殿。
  葉繽本欲叩問適才大師言中深意,因聽大師有事,又欲一觀二小化生奇跡。便隨二女一同拜辭,趕往後洞石殿觀看。
  龍象庵也是背崖而建,外面兩層殿堂,法壇建於後面崖洞之內。還是楊瑾前生凌雪鴻初修道時,大師因她先前出生旁門,又嫁追雲叟多年,仇敵更多。恐其初入佛門,道心未淨,邪魔外道時來侵害,自己不時出外修積,難於防救。特就庵外危崖,叱石開山,另建一層石殿,令其在內虔修。
  及至楊瑾劫後重來,再入師門,大師說以前諸般設施俱是下乘功夫。今生根性緣福,以及他年成就,無不深厚遠大,已經用它不著。為令繼承衣缽,日夕隨侍在大師自居的禪堂以內,到奉令下山行道之日為止,連大師出外雲遊也都在側,片刻不離。
  始而因大師正果已無多年,日夕領受心法,勤於修為。後又為了報答師恩,踐前生宏願,急於積修那十萬善功。洞門又經大師封閉,非經請命將禁制撤去,不能輕入,所以一直也未去過。這時舊地重臨,休說本人,連葉繽以前常向此間來往的人,也甚感慨。想起人事無常,數限所定,連仙人也是如此。晃眼之間,昔年仙侶,便隔一世。若非夙根深厚,身雖兵解,一靈不昧,又得師門厚恩,始終將護,兩生玉成,一墮塵凡,何可逆料?
  二人互相談了幾句,便到行法之所。
  楊瑾剛剛撤去禁法,同葉、凌二人走入,忽聽一聲驚呼。金光閃動,殿門現處,健兒口喊:「師父和楊大仙師來了!」首先如飛迎出,滿面喜容,跪伏在地,叩頭不止。
  雲鳳命向葉繽行禮以後,步入殿中一看,一二日之隔,沙、咪二小已換了形象。由兩個矯健精悍的小人國中健士,變成兩個粉雕玉琢,比他們原身成人還大得多的八九歲幼兒。各守著那盞具有佛法妙用的長命燈,在心火神光籠罩之下,安穩端坐,合目入定。雖然看去幼小,卻也神儀內瑩,寶相外宣,仙姿慧根,迥非庸俗。
  楊瑾瞥見咪咪好似聽出雲鳳和自己到來,眉宇之間隱現喜氣。知道此時正是他的成長之交,心情鬆懈不得,忙喝道:「你二人再有三四日,便可功行圓滿,那時見面,多麼喜歡均可。此時動心不得,速把心思寧靜,不可大意。」
  咪咪也自警惕,仍還莊嚴。楊瑾因自己三人還要言笑,心終不放,恐擾二小道心。說時將手一指,將法壇四外禁制,掩去一切聲音,使二小可以專心成長,免受搖動。
  健兒早等不及,把芬陀大師留字呈上,並把昨夜今朝所遇所聞詳為說了。
  楊、葉、凌三女看完大師手示,再聽健兒補述未盡之言,俱各驚贊不已。
  原來芬陀大師早參佛門妙諦,道法高深,與神僧白眉和尚幾相伯仲。自從四小來庵參拜,楊、凌二女拜陳誅戮白陽山古妖屍以及二小立功經過,便知天機微妙,將欲假手自己助其成長。憑法力雖可辦到,無如僬僥微生,過於脆弱,恐其禁受不起。
  及至行法以前,大師告以行法次序,及抵禦外魔苦難,以及此中利害輕重。
  二小竟跪地苦求,甘受無量苦難,今生成長之後,便要完成仙業,不再轉劫托生,以防再世昧卻本來,致遭墮落。
  大師力說不會,二小仍然哀求不已。大師為他們至誠感動,也甘費心力,加以殊恩。便對二小告誡道:「我那小轉輪三相神法,納大千世界於一環中。由空生色,以虛為實,佛法微妙,不可思議。說起來雖是個石火電光,瞬息之間,而受我法者,一經置身其中,便忘本來。不特不知那是幻象,凡諸情欲生老病死,與實境無異,一切急難苦痛,均須身受。
  「幻境中的歲月,久暫無定,在內轉生一次,最少也須五六十年。此一甲子歲月,更須一日一時度過。與邯鄲黃粱的夢境迷離,倏然百變,迥乎不同。最難的是我設此法,原因你二人過去生中積有罪惡,不然也不會投生在僬僥族中。雖因此生向道心堅,遇此曠世仙緣,無如根基淺薄。除卻多積善功,預修來世,轉劫重生之後,不能尋求仙業。
  「這等循序漸進,未始不可成就,然而為時太久,夜長夢多。休說你們投生人以後,見了人世繁華,嗜欲眾多,自忘本來,重墮輪迴,有失我們愛護。初意即便夙根不昧,能知謹慎,邑勉前修,但已在數十百年之後。那時不但我已滅度多年,便你們師長也都各有成就,未必仍能等待。就說能自修持,或是另有依歸,比起前世因緣,畢竟要差得多。
  「你二人稟賦脆弱,一切善業功行,也難於修積。如全仗法力使你們成長,又忒逆數違天,異日魔劫更重。至多博得數百年的長生,臨了反倒形神俱滅,連化生蟲魚都屬無望。為此才用我佛家法力,使你們片時之內,重轉輪迴,備歷未來三世相。在此生相內許下宏願,再在未來相中修積。一切應受,先自幻象中經過。等到開壇成長,再照幻境中所積善功,重加實踐。
  「本來今生福緣全是前生修積,此則反因為果,顛倒先後,使你們先躋仙業,補完善功。在我初意,幻象中的痛苦艱難,俱由魔召,甚於實境。而此中人的修持,更絲毫鬆懈不得,稍一不慎,立為魔所乘,前功盡棄。仗我在旁護持,也只仍還本來,保得命在,所有願望悉歸泡影。法已不能再施,靈慧全失,將來不過投一尋常人身,連想以前循序修為,都是極難之事。
  「恐你二人一個禁受不住,功敗垂成,負我厚望。打算使你們在小轉輪上,現出過去、今生、未來三生,歷劫一世,只轉上一次輪迴。一則發願較小,易於實踐,二則免你們禁受不住那麼多苦痛,欲速不達,弄巧反拙。這樣,將來雖要再轉一劫,成就較晚。但前生道根已固,不慮迷途,一樣可參正果。並還容易度過一切難關,豈不穩妥?
  「你們偏是人小性強,心高志大,再三苦求施為。如此堅忍誠毅,實堪嘉尚,我也不再攔阻。但須記住,我初行法時,如你們師父所說守忌之言。務以平和堅忍,戰勝魔難,一切視諸虛空。儘管多歷一劫,苦難愈重,欲魔愈多。只要全不動念,只以毅力耐心應付,便可度過。好在事前已經服我靈丹,入相時我再特降殊恩,使你們心性空靈,少減煩惱。」
  大師同二小閉壇行法,已有三日。二小元神已早脫了本體,只等當日子夜,經過小轉輪三相三劫輪迴,仍回本體,功候便算完滿十之七八,靜候成長了。
  大師說罷前言,令二小起立歸座。將手一指,壇上一盞玻璃燈便飛起一朵金花,化為一團光霞,將二小全身圍繞,助長元神凝固,以俟時至行法轉輪。隨又把健兒喚至面前,告以今夜姬繁將要來犯之事,命在亥初持了靈符,去至庵前等候。
  健兒目睹二小成長在即,好生羨慕。本在自怨福薄命淺,無人垂青,巴不得立功自見,領了機宜,自去庵外,依言行事。
  到了子時將近,大師趺坐法壇之上,重又指示一遍,然後合掌三宣佛號。念完咒訣,將手一指,滿殿金霞照耀處,大師座前平地湧起一朵斗大青蓮,上面彩光萬道,虛托著一個同樣大小的金輪,由急而緩,旋轉不休。
  二小早把大師幾番叮嚀牢牢緊記,知是自身成敗關頭,等金輪轉勢略緩,各把氣沉穩。隨著心念動處,不先不後,在原來繞身佛火神光簇擁之下,往輪上飛去。
  那金輪看去大只尺許,上有五角,各長尺許,間隔甚窄。二小因大師曾說,金輪一現,便須附身其上,念動自能飛到,無須縱躍。因見輪小,一人都不能容,何況二人。大師又未明說,依附何處格內。既難容身,想是攀附在那五根金角上面。本擬各攀一角,及至飛近,才看出每一間隔以內,各有一個金字,共分生、苦、老、病、死五格。
  二人忽然省悟,應該同附生格以內。格小不過三寸,輪又甚窄,如何能容?忽覺身子似被甚東西吸引,剛剛覺出,身已到了輪上。又覺地方甚大,二人各不相見,也未見輪轉動。猛然心裏一迷糊,便把本來忘去。只覺命門空虛,身子奇冷,四肢無力,身子被人抱住,正在擦洗,疼痛異常。
  從此,二小便要在幻境中經歷三世。而他們所經歷的幻境,又都完全一樣。
  且說二小睜眼一看,身在一家茅屋以內,面前立著兩個中年貧婦,土炕上面圍坐著一個貧婦。室中黴濕薰蒸,臭氣觸鼻。再加上一種熱醋與血腥彙成的臭味,中人欲嘔。想到外面透風,身早被人裝入一個中貯熱沙的破舊布袋內,臥倒床上。用盡力氣,休想掙起。
  只聽產母與炕前二貧婦悲泣怨尤之聲,悽楚欲絕。一會,又聽屋外幼童三五,啼饑號寒,與一老婦哄勸之聲。室內是昏燈如豆,土炕無溫,越顯得光景淒涼,處境愁慘。
  自覺身有自來,以前仿佛與人有甚約會,記得只要立志積修外功,便可成仙,所遇都是仙人,不是這等貧苦所在。照這情景,分明已轉一世,投生到這家做了嬰兒。又好似經歷甚多,怎都想它不起?越想越急,越急越想不起。再見滿室愁苦悲戚之狀,不覺傷心,放聲大哭起來。
  哭了多時,也無人理。只隔些時,由一老婦將自己抱起,將那半袋沙土略為轉動,仍放炕上。先見的兩貧婦更不再見。自覺皮膚甚細,自腹以下全被沙土埋著。老婦每一次把自己翻身,膚如針刺,又痛又癢,難受已極。只是生母難產,不能轉動。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