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回
  色不迷人人自迷 禍水當塗
  氣乃從心心亦從 同門遭忌

  三女不知池魯是華山派門下數得出的健者,所用法寶均極厲害,誤認碧焰是華山派所煉陰雷魔焰。匆促之間忘了使用護身法寶,意欲用太乙神雷破他。尚幸久經大敵,俱都謹慎,一面揚手發雷,一面收回劍光將身護住,以防萬一。
  神雷剛剛發出,猛聽空中大喝:「三位姊姊不可造次,此乃烈火老妖的幽靈碧焰梭。」
  聲到人到,一圈五色彩光圍著一個黃衣少女,手裏持著一個玉瓶,瓶口放出五色寶氣,其疾如電,由斜刺裏飛將過來。長鯨吸海般照在那一串梭形碧焰之上,彩氣往回一捲,便全收去。
  這時碧焰與三女劍光不過略微挨著一些,三女便覺周身冷顫了一下。方覺不妙,來人已將它收去。同時妖人池魯驟出不意,見狀大驚,情急之下,揚手又是幾絲紅、黑、綠三色針光飛出。哪知敵人瓶口寶氣到處,依舊石沉大海。
  池魯連失重寶,不由膽戰心寒。敵人周身彩光圍繞,只看出是個女子,連相貌身材全看不出,從來未聽說過,更不知是何路數,如此厲害。師傳重寶已失,敵人個個厲害,彼眾我寡,哪裡還敢再延下去。嚇得一縱妖遁,在滿天雷火光霞中化為一溜綠火,一閃而逝。
  妖人一逃,後來之女也在彩光環繞之下,星馳飛去,晃眼無蹤。
  郁芳蘅、李文衎、萬珍三女雖沒看清來人容貌,但覺聲音甚熟。又認出那玉瓶正是適才石匣中物,尤其那護身的一環彩光,為金姥姥鎮山至寶納芥環,曾經見過,分明向芳淑趕來無疑。
  見她來去匆促,寶玉瓶又如此神妙,越料定適才存有不可告人之隱。必是深知此寶厲害,又知三人路過終南,必與妖人相遇。那幽靈碧焰梭乃華山派教祖烈火祖師六件異寶之一,厲害非常,故此返回。適才如被打中,固無幸理,就是自己飛劍不怕邪汙,與之接觸,也必有感應,死雖不至於,人卻難免受傷。
  連郁芳蘅都有點暗怪向芳淑不夠朋友,既是自己人,就應互相關照。所掘藏珍已然相讓,豈能食言反悔?明知前途有險,只那玉瓶可破,就不同行,也該預先說明,也好作一準備。事前既不明言,卻在暗中跟來逞能,破了妖人法寶,便即飛去,連面都不照。
  久聞碧焰梭是發邪火,一經沾上,刺骨焚心,萬無幸理。雖說有劍光護身,一見不好,可將師門護身至寶施展出來,不致受害。但是適才劍光已與敵寶相觸,有了感應,應變稍遲,受傷實所難免。既來暗助,早些下手也罷,偏又等碧焰梭近身始行發動,好似有心顯顯能耐。
  總之種種都與情理不合。李、萬二人更是氣忿,形於詞色。互相談論了幾句,仍駕三陽一氣劍,往前飛去。
  這裏火太歲池魯沒有尋到嬌妻,反折了兩件師門至寶,痛惜憤恨。氣就本不打一處來,立意要把妖婦找到才罷,誰知這次卻很容易。由敵人手裏遁逃之後,剛飛出去幾十里路,便見下面山谷中桃花盛開。
  池魯知道妖婦生平最愛桃花,暗罵:「該死!此地是她常遊之所,怎地獨未尋到?」因恐警覺,又被滑脫,老遠按落了遁光。潛行前進,一路搜索,居然尋到兩淫孽歡會的桃花林內。本心還想尋到以後和她好說,只求她回心轉意,不作那煞風景的事。反正任多健壯的面首,到她手裏不出半年,不死即棄。美人尤物,終是自己長有之物,何苦嘔這閒氣?
  及至伏身在側一看,對手不特生得玉人也似,並還是一個行家。二人各展身手,那熱烈微妙的神態,休說妖婦以前所戀舊歡,竟連自己也未經過這等奇趣。照此下去,妖婦勢必捨己就彼,自己連做綠毛君的身份都要失掉了。
  池魯當時一股股的酸氣直攻腦門,濁怒暴激,再也按捺不住,怨深恨極。拼著和妖婦再鬧一個狠的,決計冷不防先將情敵殺死,再作計較。
  池魯因恐妖婦庇護情人,戀姦情切,一擊不中,必要倒戈相向,助仇夾攻。論起真實本領,妖婦雖說稍遜,到底費事得多。所以池魯上來便下毒手,劍寶齊施。滿擬仇敵毫未警覺,非死不可。哪知對方竟是個中能手,休說是他,便把烈火祖師和史南溪等人找來,也未必能夠隨便傷害。
  眼看法寶由仇敵頭上穿過,竟若無事。同時比電還快,面前出現兩幢濃煙。濃煙中各擁著一個相貌相同,醜怪無比,身高不滿三尺的小黑人,左脅插著三口短劍,腰間佩著一個畫骷髏符篆的人皮口袋。儘管生得瘦小枯乾,神情動作之間卻是獰惡非常,敏捷如電。
  池魯久經大敵,法術高強,一見便知形勢不妙。連出惡聲都顧不得,惟恐敵人動作神速,措手不及,慌不迭行法防身,人影一晃,遁向遠處。同時手拍命門,先發出十餘丈赤陰陰的烈焰將身護住,然後返身迎敵。
  那兩小黑人也真迅速非常,就在瞬息之間,已經追到。再看先放出去的飛劍,已被敵人兩道碧光敵住,頗有相形見絀之勢。知道遇上勁敵,只不知是甚來頭,如此厲害。初意追逼這麼緊,必有一場惡鬥,自料敗多勝少。就此敗退,不特於心不甘,從此更被妖婦看輕,更無重圓之望。
  池魯心中惶急焦慮,全神貫注仇人身上,哪還有心再看眼前活色生香,諸般妙態。一回身,便發出數十股烈焰,將仇人擋住,一面將邪法異寶盡力施為。正在一心打算禦敵,爭一最後去留之際,哪知敵人上來雖是又猛又凶,等到回身返鬥,勢子忽然鬆懈下來。那元神分化的兩個小黑人,各被百丈烈焰圍住,並未再有動作。連先放出來的兩道碧焰,也不再向自己寶劍壓迫。
  細一注視,兩小黑人雖為烈火所困,可是他那護身濃煙仍是原樣,毫無動靜。後放出去的幾件法寶只在煙外飛舞盤旋,也無一件可以近身。一任破口喝罵,只是微笑不答,神情甚是安逸。心中奇怪,猜不透是何用意。對方即使料定自己不是對手,也決無好意相讓之理。必是看出不堪一擊,先將元神分化,將自己絆住,本身仍和己妻淫樂,將人氣侮個夠。等到好戲終場,然後姦夫淫婦合力共害親夫。再不就是淫樂方酣,一時無力兼顧。
  正在此時,池魯忽見前面草地上己妻帶著嬌喘在和仇人爭論,百忙中忍不住向前偷看了一眼。原來仇人似要由地上縱起,吃己妻用一雙玉腕緊緊摟著腰背,不放起來。淫聲浪態,簡直不堪入目。池魯枉自憤急欲狂,無計可施。
  妖婦嬌聲浪氣罵道:「那死烏龜有甚顧忌?你這小冤家占了人家老婆,這時又做好人。你要說話,不會喊他過來麼?往常他又不是沒見識過,今天鬼迷了心,偏有這麼多酸氣。我如不念在遇見你這小冤家是因今早和他嘔氣而起,這輩子也不會理他了。」
  池魯聞言,更是妒恨填膺。
  妖婦又喊道:「不識羞的紅臉賊,這位道友乃九烈神君愛子黑天童黑丑,我不過向他領教採補功夫,你吃什麼醋?方才你暗算人家,本意要你狗命,人家看在我分上,才沒和你一般見識。和你明說,從此一床三好,誰也不許爭風吃醋。我也一地一天,不會厚薄,一樣待承。聽否在你,言盡於此。如識時務,乖乖地把你那些現世現眼的破銅爛鐵、螢光鬼火一齊收去。」
  妖婦在姦夫擁抱狂淫之下,親向本夫說出這等話來,語氣既極刻薄挾制。說時淫樂又未休歇,反而窮形惡相,添了若干火熾。如換常人,按理萬難容忍,誰都非和姦夫淫婦拼命不可。不料池魯那麼凶狡狠毒的左道之士,竟能忍受下去。
  池魯先聽情敵是九烈愛子黑丑,暗中便吃了一驚。再聽妖婦軟中帶硬,一來平日受慣挾制,尤物移人,愛逾性命。這等淫浪行為,早已司空見慣。起初目睹姦淫,一半為了妖婦做得太過火些,一半也是為了情敵是個十全十美之才。妖婦本就離叛,偏再遇上這超等的面首,斷定必要捨此就彼,永無撈摸之望。所以憤恨刺骨,必欲殺死情敵而後甘心。
  可是情敵一死,大害雖去,看妖婦對他這等熱愛貪戀,也必仇深恨重。本來勝敗都難,再看出妖婦還有許多奇情妙趣俱未身經,妒恨之餘,越難割捨。仇人如此厲害,妖婦必被強佔了去,自料此生已不能再享豔福。想不到今日情勢迥異尋常,姦夫淫婦竟會自行吐口,公然應允平分春色,互相釋嫌修好。
  妖婦平日只要得到一個好面首,不到那人一息奄奄,精枯髓竭,輕易不許沾身。好容易盼她把情人磨死,過沒幾天,又去弄了兩個回來,生性好淫,絕少虛夕。妖妻強悍,強她不得,沒奈何,只好出山另攝婦女,聊解饑渴。無如美女難得,誰也比妖婦不過。
  妖婦更喜當著丈夫行淫,引逗吃醋為樂。時常激怒,將所歡殺死出氣,便由於此。這等約章看似本夫難堪,比較起來轉多實惠,並還結交下一個極有本領的妖黨,不由心中暗喜。適才衝天酸氣,早已飛向九霄雲外。
  話雖如此,人心莫測,池魯口裏遙應了一聲,暗中仍自戒備。正想相機行事,又聽妖婦遙罵:「醜鬼既已心願,還不收風過來,只管裝腔作甚?」聲才入耳,再看烈火妖焰所圍繞的兩小黑人,已不知去向,竟未等到自己將法寶收回,便自隱遁。
  池魯這才知九烈父子果然名不虛傳,喜得忙將法寶一齊收回,厚著一張老臉飛身趕去。剛說:「事出無知,道友休怪冒犯。」
  黑丑終是初次出道,有點面嫩,又因烈火祖師是其父知交,自覺占人之妻未免理虧。又見本夫已經賠話,自己仍撲在妖婦身上,太已過意不去。知道妖婦貪而無厭,如果明言,必和方才一樣,仍吃摟個結實,反更當著其夫加上好些狂熱。又不捨得硬掙傷她,便乘妖婦星眼微餳,秋波斜睨其夫,似嗔似怒之際,倏地暗運玄功,脫去柔鎖情枷,縱身飛起。手一指所脫衣服,便已上身穿好。
  妖婦驟出不意,一把未抱住,竟被飛脫。一看新歡已和舊好交相為禮,客套問訊起來,知道暫時不會再續前歡,兀自興猶未盡,氣得妖聲俏罵:「小冤家,不知好歹情趣,教人掃興。你們一個小鬼,一個醜鬼,將來虧負了我,包你們不得好死。」
  妖婦罵了幾句,這才坐起。先向左近小澗中略為洗浴,方始穿衣結束,盤問池魯由何處尋來。池魯忽然想起前事,忙對姦夫淫婦說了。
  黑丑心粗好勝,又因佔有了池魯愛妻不甚過意,一聽他為四個少女所挫,又知那三女子飛行頗緩,憑著本門遁法,一追便可追上。既想代池魯出氣,又想在心上人面前賣好炫耀,聞言立發狂語,說是一晃便可追上,手到成功。
  於是三個妖邪會合,往郁芳蘅等三女所行的方向跟蹤追去。
  郁芳蘅等用新得寶劍飛行,起初委實不快。可是飛了一陣,越飛越純,又漸悟出三陽一體相生之妙,不覺比前加快了好幾倍。
  池魯等三妖人正追之間,忽見斜刺裏幾溜火星往前飛馳,池魯夫妻看出是同門中人,忙催遁光追上前一看,果是自家弟兄。
  其中一個正是史南溪心愛徒弟火殃神朱合,一見就說:「大家快追!適接靈火告急,不知本門何人在前面被仇敵困住,晚了就無濟了。」
  那靈火告急,乃是華山派教祖烈火祖師新近鑒於各正派勢盛,本派門人黨羽時受誅戮,此時實力不濟,又難與一拼,用多日苦功煉成一種臨難告急的法術,傳授給門下一干徒黨。如遇危難不能脫身,只須將胸前所佩三角銅符一擊,立有一絲碧火電馳飛去。
  這類邪法,與傳音針等告急之寶不同,並不限定何處,只要按求救方向發將出去。凡是本門中人,全可感應,誰隔得近,誰先接到,如果自信能敵,如法施為,一指靈火,立即飛回。引導著向求救所在追去,如若自覺力弱,不能相助,便將所接靈火轉發出去,再尋別的救援。
  別的異派妖邪多喜各尋名山勝域盤踞修煉,往往相隔千萬里,不在一地。惟獨華山派徒黨相處最近,除卻華山是教祖烈火祖師老巢外,門下徒黨最遠的也只在終南、秦嶺一帶,彼此相隔甚近。
  那幽靈信火細如遊絲,常人目力所不能見,發時比電還快。遇上胸懸三角銅符的妖人,立即飛落其上,如磁引針。如要輾轉遞發,往援的人雖有遠近,未必立時趕到,警報卻不消片時,便可傳遍本派,靈通已極。只是這類妖法耗人精血,用過一次,便要重煉。這同黨既將信火發出,可知事在緊急,又因所追方向相同,連話都不顧得詳說,立即會同趕去。
  一會工夫,追了六七百里,飛到秦嶺上空。忽見幽靈信火落處,在前面山環中飛起四道光華,其中三道投向西南。好似發覺來了強敵,自知不濟,才一飛起,便行法隱身,一閃即逝,無影無蹤。另一道最後飛起,光中有一少女,本是往北迎面飛來,也似覺出形勢不妙,一到空中,倏地掉轉頭往南飛去。
  眾妖人俱知來遲了一步,求救的同黨已遭毒手,不由勃然暴怒。尤其池魯,一見便認出這四道光華,正是適才先後所遇四女。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又恃有朱合、黑丑同來,人多勢眾,忙即怒喝:「這便是破我法寶的賤婢。她們有法寶護身,休要放她們逃走。」
  黑丑早已看出對方便是所尋仇敵,急於當眾逞能。見先走三個遁法神奇,業已隱去,知追不上。忙對妖婦道:「好姊姊,你躲一會,我要現醜相了,莫要看我。」
  妖婦笑道:「那我到旁邊等你。如和別的賤人勾搭,少時莫怪我狠。」
  這裏黑丑口中說著話,三屍元神業已分化,兩幢妖煙擁著兩個小黑人,分向左右飛去,微現即隱。跟著妖婦一避開,本身美男子幻相也自收去,現出原形。
  眾妖人見後一敵人轉身逃遁,接著忽然身畔發出一圈奇光,五色輝煥,光彩晶瑩,圍繞全身,飛星過渡般朝前面射去,迅速已極。方愁追趕不上,猛見前面碧焰星飛,一股黑煙粗約數十丈,將敵人去路擋住。
  少女似知不敵,返身又要往西飛逃,不料飛不多遠,又是一幢黑煙擋住。煙中各有黑丑分化的元神,揚手便是數十百縷碧焰黑煙朝少女打去。微一停頓,後面的也已趕上,黑丑三個元神似走馬燈一般,分三面將少女團團圍住。
  眾妖人見狀,自是快意。中有兩個識貨的,更認出少女護身光華是衡山金姥姥的至寶納芥環,所用飛劍也是仙兵神物,不比尋常。敵人又長得那麼年輕美貌,仙骨仙根,都打著人寶俱獲的主意,各欲得而甘心,紛紛將法寶放起,上前夾攻。
  池魯更因黑丑是其妻外寵,自己情敵,人家一上來,便大顯神通,將敵人困住,惟恐無以自見,太已相形見絀。先懼敵人玉瓶善收法寶,驚弓之鳥,還在躊躇。及至相持了一陣,見敵人已被眾人困在空中,寸步難移,玉瓶終未取出使用,暗向朱合遞了個眼色。
  朱合自然也不願外人占了頭功,但知納芥環妙用無窮,連九烈神君所煉陰雷都攻不進去,別的法寶更無用處,便各把極惡毒的邪法連同本門烈火全數發揮出來。晃眼工夫,烈火熊熊,上燭重霄,妖雲彌漫,碧焰星飛。照得秦嶺上空均成了暗赤顏色,聲勢煞是驚人。
  原來郁芳蘅等三女劍仙,因禦新得寶劍,飛行遲緩,飛了好一會,才到秦嶺上空。正趕上華山派的瞎天師何明西川訪友歸來,他也和池魯一樣,誤認郁芳蘅等是正派中新入門的女弟子。妄起邪心,上前動手。三女先前吃過虧,已有戒心,一上場,先用師傳至寶辟邪神壁將身護住,再行迎敵。
  何明雖長一輩,法力卻沒池魯高強,鬥不一會,十三把飛刀先被三女飛劍絞成粉碎。又連施妖法,放出本門烈火,俱未傷著三女分毫,反吃神雷震散妖氛。知道不妙,方想逃走,三女已用法寶反客為主,將他困住。何明危急無奈,一面施展邪法異寶拼命抵禦,一面發出信火告急求援。正在相持等救之間,不料又來了一個對頭向芳淑。
  向芳淑起初得了玉瓶就走,並非含有私心、怕三女食言反悔、攘奪她的玉瓶。實因她被二妖婦困住時,所遇救星正是川邊倚天崖龍象庵的神尼芬陀大師。向芳淑年紀雖輕,人卻機智,知道神尼芬陀佛法高深,為方今佛門中精通道法劍術第一等人物。師父時常提起,最為敬仰。當時跪謝之後,即請示玄機。
  芬陀答說:「那玉瓶為前古真仙降魔至寶,非同小可,只你還不會使用。現時藏寶石匣已為人發掘出來,可速趕去。那人也是你的同道,匣中三陽一氣劍可由她拿去,你只要那玉瓶。我在此等你片時,瓶到手後,速來此地相見,再說便了。」
  向芳淑聞言,自是喜極。因芬陀大師曾說將往秦嶺一個尼庵中,訪一將要滅度的同門至友,恐其不能久待,忙又趕回原鬥法處。
  芬陀說:「此寶最好經我再煉一次,靈效更大。我此時急赴秦嶺,送一朋友坐化後,便將它帶回庵去,至多半年便可煉成。白雲大師門下三女弟子,前途尚有小難。現時先傳你此寶用法,立即趕去,如法施為即可。事完務要急速趕來,我要封藏她的法體,至少入定三日,同時連人帶庵俱被佛法隱藏。」
  向芳淑自把芬陀奉若神明,一一跪謝領諾。芬陀大師隨將玉瓶用法傳授,並把此寶來歷名稱告知。向芳淑越發喜出望外。學會之後,拜別大師,又向前途趕去,果見三女正與妖人惡鬥。心又記著芬陀大師之言,惟恐去晚誤了時機,只一照面,用玉瓶破了邪法,驚走妖人。一句話沒顧得和三女說,便已飛走。
  兩次都是來去匆忙,以致三女起了疑心,當作藏私逞能,心中老大不快。
  向芳淑先時只顧趕去赴約,一切未暇置念。及往秦嶺尋到那所尼庵,叩門入內,見當中草堂蒲團之上,一邊坐著一個白髮壽眉,面如滿月的老尼,一邊坐著芬陀大師。
  全庵更無第三人,陳設也極簡陋,只當中供著一軸佛的繪像,連尊塑像都無。上前跪拜行禮之後,便把玉瓶取出交與芬陀大師。
  老尼笑對大師道:「無怪師兄功果比我還遲,原來有這麼多煩惱牽連呢。」
  芬陀大師笑道:「遲早何妨?你怎也會說出此話?」
  老尼警覺道:「我錯了,我錯了。」
  芬陀大師又道:「何處是錯?你有何錯?」
  話剛說完,只見老尼口角含笑,微一點頭,二目便已垂簾。隨聞旃檀異香,滿布室內。
  向芳淑定睛一看,老尼已經圓寂。因見芬陀大師合掌喃喃,巡行室內,尚未入定。難得有此遇合,恐有別的吩咐,又想打聽老尼法號,叩完頭起立,仍舊侍側不去。
  芬陀大師隨向老尼對面盤膝而坐,轉眼入定。
  向芳淑細查全庵,並無異狀。待了一會,心想:「這位老尼定也是位非常人物,既擇此地清修,外面風景想必不差。大師入定,至少三日,適才未及觀賞,何不往庵外一看?」於是信步走出庵去,見外面到處都是坡陀起伏,樹木甚少,風景地勢均極荒僻。再一回顧,庵已全隱。試照原來步數方向退回,終是無門可入。正想飛往別處遊玩,覓地棲息,剛飛起不遠,便見右側山環中光華點點,裹住一團妖火邪氛。
  定睛一看,正是先遇三女和一妖道在彼鬥法,相持不下。猛想起適才兩次相會,俱都走得太促,此地無事,正好助她們誅邪,並與訂交。忙趕了去,仗著納芥環的威力,竟將妖人護身妖煙蕩散,會合三女,同施法寶、飛劍,將妖人殺死。
  向芳淑含著笑臉,正想敘說前事。三女以為彼此背道而馳,分手不少時候,路也走出多遠。只一遇見妖人相持不下,她便趕來相助,天下事萬無如此巧法。越認做她深悉此間地理和妖人巢穴,故意隱身尾隨,一再逞能炫奇。
  萬珍尤其氣不忿,脫口便問:「你那玉瓶呢?這回怎沒取出施展?」
  向芳淑沒有看出三女神色不快,又知神尼芬陀性喜清靜,不喜外人糾纏,惟恐說出真情,三女前去尋她。隨口答道:「那瓶還須再煉一回,始能盡其妙用。適才路遇一位老前輩,已托她帶去重煉了。」
  萬、李二女聞言,自是有氣,方欲反唇相譏。
  郁芳蘅也當她所言不實,心想:「終是同道姊妹,她年輕識淺,初次出道,好歹仍須看在她師父、師姊分上,不便十分計較。縱然藏私多詐,兩次暗中趕來解圍,用心終是不惡。」惟恐二女說出難聽的話,彼此生嫌,忙使眼色止住二女,搶口說道:「向道友,愚姊妹急於入川見師,前途事忙,行再相見。」說罷,一舉手間,便率二女凌空飛起。
  三女才到上空,便見來路上妖光邪氣蜂擁飛來,看出來勢厲害。如在平日,三女必定聯合向芳淑一齊追上前去。這時一則恨她私心自用,又想到首次在終南山遇見妖人時,眼看失利,得她到來,方始轉敗為勝。她又有納芥環護身,百邪不侵。況且金姥姥為人好勝,芳淑是她心愛弟子,如無幾分把握,必不輕易令她出山。雖然年幼道淺,有此二寶,所用飛劍也非常物,諒無妨害。
  李、萬二女更是存心要使芳淑獨任其難,不約而同便連郁芳蘅的身形一齊隱去。晃眼之間,妖光邪霧已經飛近。郁芳蘅回頭見敵人勢眾厲害,還欲隱過一旁,相機而作,芳淑如若不敵,仍可相救。
  萬珍堅持不肯,說:「這丫頭既然逞能,就讓她嘗嘗厲害。反正她有納芥環,至多被人困住,不致受害,管她則甚?」
  芳蘅也覺學她的樣,暗中窺伺,不大光明,便沒再回身,徑隨了二女一同飛走。
  三女因和妖人鬥法,沿途耽延,加以那三陽一氣劍業已隨心駕御,只要照本門傳授,便可當時應用。急於入山見師,起時用原有飛劍,飛遁迅速,晃眼便是老遠,後面情形一點也不知道。
  向芳淑好心好意想和三女結交,不料一個沒頭沒腦問了一句玉瓶。不等把話答完,一個便催起身,同駕劍光匆匆破空飛去,神情甚是淡漠,這才看出三女必有誤會之處。芳淑也是年輕性傲,好生有氣,不願追趕,逕自飛起。就在先後腳微一耽延,妖人已經飛近。
  芳淑目力自不如三女遠甚,直到飛起空中,兩下裏相隔不過里許。這一覺察,芳淑人卻靈巧,也是看出妖人人多勢盛,不可輕侮。三女先去,玉瓶不在手內,知道厲害,不是一口飛劍所能抵禦。連忙撥轉頭,催動遁光,星馳逃走,意欲避開。
  哪知妖人專為尋她報仇而來,眼見她由同黨死處飛起,池魯又指明芳淑是他所尋仇人,俱欲得而甘心,如何能容逃走。
  芳淑自恃師傳飛遁神速,敵人尚在半里以外,十有八九追趕不上。一邊催動遁光,百忙中正要行法將身隱去,倏地眼前黑影一閃,突現出一幢數十丈長黑煙。內中一個通身漆黑,醜怪如鬼的小人攔住去路,手揚處,便有一叢碧綠煙光,雨一般迎面打來。
  黑丑陰雷乃九烈神君所煉,何等厲害。幸而芳淑自知道淺力薄,幾次向師父力請下山行道,才得允准。無人相救,身敗名裂,還貽師門之羞。所以一向小心,只要遇見稍微厲害的仇敵,總是不求有功,先求無過。老早便把納芥環放起護身,著實避過許多危難。
  這次一見敵人,便料是所殺妖人同黨,早把納芥環取出應用。黑丑元神現身時,已在彩圈籠罩之下,陰雷打將上去,只震了一震,黑丑還覺奇怪。可是這一震,芳淑也是初次遇到,不由大吃一驚。後面還有不少敵人快要追上,兩下夾攻,定吃不住。哪敢迎敵,嚇得一縱遁光,又往斜刺裏飛去。
  不料黑丑乃戾氣所鍾,生具異稟。所煉三屍元神幻化,其速如電。敵人身影只要被看見,晃眼便能追上,那黑煞之氣也四方圍攏。芳淑業被看中,便能隱身,也難逃毒手。何況納芥環已經施展,護身寶光除非收去,不能與身同隱。
  芳淑方想陰雷厲害,等逃遠一些再收法寶隱身時,才飛不遠,又是一幢妖煙擋住去路。跟著身後一幢妖煙也已追到,共是三個同樣小黑人連同眾妖人,將芳淑圍了個風雨不透。
  黑丑陰雷已極厲害,加上池魯、朱合等好幾個華山派門下能手與黑丑爭功,各把妖術法寶儘量施為。晃眼之間,烈火騰空,邪焰妖氣上衝霄漢。雷聲隆隆,陰風呼號,再雜著無數鬼聲魅影,震撼山谷。
  芳淑被困其中,早已身劍合一,在納芥環寶光環繞之下。急切間雖沒受到傷害,可是寶光以外,四面重如山嶽,休想移動分毫。
  黑丑人極刁狡,見敵人寶光神奇,不能攻進,陰雷打上去必要震動一下,看出敵人全仗此寶防身,道行尚淺,便喚住眾人放鬆一些。仍是上下四面圍困,當中卻留出百十丈空處,使敵人懸在中心。又由元神幻化的三小黑人和眾妖人分五六面立定,各將邪術法寶挨次施為。
  這一來,芳淑果然吃了大苦。陰雷已極具威力,再加上別的妖人相助,每一發動,便被震盪出老遠。剛由東面震盪開去,西面的又復打到,照樣震了一下,緊跟著南北相應,循環不息。人和拋球一般,隨著寶光,上下四外翻滾不休。
  不消片刻,芳淑便被震得頭昏眼花,難於支持。自知心神一散,稍失運用,邪氣侵入,便無幸理。只得咬緊牙關,強自鎮靜,苦忍熬受。眼看妖人越攻越急,心身漸失主馭,危機頃刻。倏地身外烈火黑焰中,似有一道極強烈的金光射落,因妖煙濃密,又在心迷目眩之中,沒甚看真。來勢快極,金光才閉,便聽震天價一聲霹靂,隨著千百丈金光雷火打將下來。
  這時芳淑眼前奇亮,金芒射目,天搖地動,受震太甚,再也支援不住。待要暈倒,猛覺金光照向身上,同時身上一輕,隨即落地,納芥環也似被人收去。
  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由嚇了一身冷汗,立時神智清寧。連忙睜眼一看,所有四外妖煙邪霧,就在這瞬息之間,全數消滅,無影無蹤。連殘絲剩縷都看不見,乾淨已極。直似做了場噩夢,剛剛醒轉。
  再往前一看,地面上卻疏落落倒著幾具妖人屍首。其中一個較遠,身已斬為兩片。下餘周身俱為燒焦了一般。料定適才來了救星,妖人俱為雷火所誅。
  忽然前面人影一閃,現出一個仙風道骨,年約十一二歲的幼童。穿著一身鵝黃色的圓領斜襟短裝道衣,項下一個金圈,肩插拂塵,褲短齊膝,赤著一雙粉嫩雪白的雙足。面如美玉,綠髮披肩,修眉插鬢,粉鼻堆瓊,唇如朱潤,耳似瑤輪,一雙俊目明若曙星,寒光炯炯。一身仙風道骨,裝束形相活似觀音座下善才童子,端的神儀內瑩,寶相外宣,令人望而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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