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回
  九烈神君失孽子 島主建功
  七禽毒果餐金蛛 妖屍作祟

  辛青這一回思,適才木舟飛起時,恰將妖人施放陰雷之地越過,料無差錯。忙即收回飛劍,將舟止住。朝前細看時,前側不遠,那梭形方格光圈已將先逃小黑人圈在當中。
  小黑人本意還想由上下兩方遁走,不料前途紅光才一交頭合攏,光圈上立即爆起無數朱芒,奇光如雨,上下齊發。上面的射向天空,晃眼由細而粗,下落的也是如此。晃眼自相融合,結成一個梭形方格光籠。
  小黑人被困在內,一聲長嘯,先由身上飛出千百道黑氣。遠看鐵柱一般,將上下四外紅光撐住,不使由大而小往裏縮攏。緊跟著化身為三,回手一拍命門,發出筆也似直三股碧焰,向紅光燒去。紅碧相映,閃閃生輝,十分好看。
  少女已經飛臨光籠上空,將手一指,護身彩虹中又是五顏六色,分射出十幾道各色晶芒,罩向光籠上面,一層層布散開來,圍在紅光外面。
  那小黑人先是急得在裏面梟聲怪氣,盡情辱罵。後又全身赤裸,露出瘦小枯乾黑如墨煤三具怪身,不住在內倒立旋轉,周身俱是碧焰黑氣圍繞,左衝右突,逃走不脫。少女彩光雖將他困住,急切間也奈何他不得。
  辛青見時辰將至,前途妖人埋伏尚多,葉繽警告,當非虛語。雙方仍在相持不下,既恐延誤事機,又恐妖屍靈警機詐,長於天視地聽,乘隙趕來,就是葉繽也未必能抵得住。行止俱在兩難,好生惶急。正想再待片刻,焚符求助。
  雲鳳早就躍躍欲試,見辛青滿面愁容,忍不住說道:「辛師姊,我看妖人雖非葉道友之敵,但頗長於防禦,似此相持下去,我們難保不誤事機。妖人如再蓄有詭謀,或是故意延挨,等待妖黨,豈不更是可慮?妹子新得這面神禹令,韓仙子賜時,曾說專破各種妖煙彩霧,還有兩柄鉤弋戈,也有好些妙用。與其坐誤時機,何如試它一試?反正是仇敵,管他是甚來路,能早脫身,豈不更好?」
  辛青旁觀不動,固然為了守護木舟要緊,一半也因平日常聞師言。九烈神君神通廣大,睚眥之怨必報,招惹不得。妖人是他愛子,雖然有意為難,畢竟彼此尚未交手對敵,他自犯我,我未犯他。難得有人出頭,正好假手葉繽將他除去,免給師門日後樹此強敵,留下隱患。
  再看敵人來勢,葉繽如不能勝,自己也決不是對手,樂得靜守在旁,專護木舟。真要不行,便用靈符告急,將師父請來,比較穩妥。因和雲鳳、湘英、允中三人初見,總以為末學新進,不會有甚過人之處,雖然飛劍俱都不弱,畢竟不是妖人之敵,只管愁急,從未想到。
  及聽雲鳳一說韓仙子傳有法寶,暗忖:「三人如無本領,師父怎會命他們前來?怎底細未知,便這樣輕看人?差點誤事,真是該死!」連忙笑答道:「凌師妹如能往助葉道友除此妖孽,再妙不過。但聽葉道友說,此乃九烈神君之子,妖法高強。適才見他身外化身,必擅玄功變化。迎敵之際,務要小心。再者,家師和諸位師伯叔多與九烈神君無仇無怨,這廝必受妖屍等愚弄來此,能不傷他,驚走最好。」
  雲鳳不知怎的,一見葉繽便覺投緣,無形中生了親近之心。及見所放彩光,雖將妖人黑丑層層包圍,但持久無功。哪知冰魄神光厲害非常,葉繽欲使仇敵三屍全化,形神俱滅,另有用意。恨不得立刻上前助她一臂,才稱心意。
  無如修為日淺,知道辛青是顛仙門下大弟子,修為多年,功力深厚,她既旁觀不動,必有原因。護舟之事,關係全局,不便冒昧啟齒。待到此時,實忍不住,試一開口,竟蒙應允。也說不出是甚緣故,心中一高興,連辛青的話也未聽清,口中諾諾連聲,人已駕了遁光飛上前去。當著外人,急欲求功自見,還沒飛到,首將二寶取出施為。
  葉繽本擬用冰魄神光將黑丑煉成灰煙而滅,不料黑丑看出形勢不妙,忙用本身所煉地煞之氣將神光擋住,不使壓近身來。一面施展玄功妖法,將身形合一,手按脅插三劍,一面準備能全身遁去更妙,萬一逃走不脫,便拼四十九年苦煉之功,捨卻一個化身,借遁逃走。同時為報仇起見,臨逃走時,將身背大黑葫蘆中的陰雷毒火全數施放出來。即便敵人不遭慘死,傷必不免,至少也可出一點氣。
  葉繽見黑丑煞氣、妖法厲害,竟將冰魄神光擋住,遠非昔比。心中一留意,便將陰謀窺破。知道黑丑已得乃父九烈神君真傳,加以天生戾質奇資,煉時極肯下苦功夫。這次奉命出尋乃父所寵妖姬黑神女宋香娃,又將乃父多年聚煉的魔火陰雷帶了一大葫蘆出來。
  九烈陰雷自成一家,全是地肺中萬年陰鬱戾煞之氣煉成,專汙飛劍法寶,無堅不摧,無論人物山石,中上立即全消。未用時,看去只有梧桐子大小。發時化為一溜碧焰,一粒陰雷之力,能將百十丈方圓的山石地面震為灰煙。修道人如被打中,始而中毒,幾個寒噤過去,身上逐漸寒熱交作。終於本身真元連同骨髓精血,全被陰火燒乾,通身化為白灰而死。除非受傷人功力深厚,能以本身純陽之火將它先行消滅,或是中了以後,能以真元之氣屏除體外,始能無害。否則極少生路,端的陰毒已極。
  尤厲害的是九烈父子已煉得與心靈能相感應,能將陰雷發出,並不一定隨手爆發。可以由心運用,到了時機方始發揮妙用。
  葉繽來時雲中遙望,沿途已埋伏下不少陰雷,這一大葫蘆何止百粒。如彼情急,儘量發出,自己有冰魄神光護身,不畏傷害。無如為數太多,這附近千百里內,山川地域固然難免齊化劫灰。同時地底必受巨震,那時地火怒湧,江水倒流,不知要傷害多少生靈?就此放他逃走,又於心不甘。想來想去,只有仍用神光將他緊緊包圍,注定所煉三屍元神。任其變相搗鬼,不等陰雷齊爆,決不絲毫鬆懈。
  這樣一來,縱令防不勝防,三屍元神不能悉誅,被他逃走一二,那萬千陰雷卻可在空中一舉消滅。自己再運玄功加以戒備,至多耗去一些冰魄神光,決不致傷害生靈。主意打定,為防黑丑化形遁走,又將護身神光分出幾片彩虹,往上下四外飛去,晃眼不見。
  黑丑也知和敵人仇深恨重,立誓除他。不料事隔多年,竟會狹路相逢,又急又忿。情知無幸,驚懼萬分,只管在光籠中聚精會神,苦苦支持,不敢驟然發動,不覺挨了些時刻。
  葉繽見他業已準備停當,引滿不發,以為最後所設羅網被他看破。適才已向護舟諸人誇口,時久豈不誤事?也是心中發急。正待冒險誘敵,略放一絲縫隙,先破去他的陰雷,等到二次入網,再施辣手,便無顧忌。忽然雲鳳飛來,葉繽心笑來人不識深淺。猛瞥見雲鳳手中持一形制奇古的權杖,上面發出一片青濛濛的光華,電馳而至。
  那光初出現時才照丈許,晃眼長達百丈以上,光粗不滿一尺,看去並不強烈,可是飛劍光華一點也掩它不住。方覺不是尋常,那道青光已經射向圍困妖人的光籠之上,也未覺著怎樣,竟被透射進去,葉繽不禁驚奇異常。
  這時黑丑也早把玄功運好,一見敵人來了助手,目光旁注。左手拔出脅下所釘寶劍,咬破舌尖,噴出一片血光。身子一晃,三條黑影分合兩次,倏又化成一體,帶著一身黑煙,硬往光籠上撞去。乍看似要衝破光層逃走,實則黑丑共煉有三個元神,此乃三屍之一,主神和另一元神已被變化時隱去。如若不知底細,只將冰魄神光加緊一壓,一神雖傷,主神和另一元神必被突圍遁走。
  葉繽原已防備及此,無如他這血光護身之法也極厲害,又是拼命而來,稍一失措,便被衝破光層,連這一神也被逃走,其勢竟難兼顧。同時光層又被神禹令青光衝入,葉繽見狀,大出意料,正待施展,將暗伏外面的光網合攏,以免陰雷為害。
  說時遲,那時快,三方動作都是捷逾影響。青光到處,「哇」的一聲慘叫,先是黑丑元神分化出來的繞身黑煙,一齊消散,吃冰魄神光往下一壓,立即消滅。緊跟著黑丑的本身不知用甚法術隱護,已經脫出光籠,待要飛起,吃青光透射過去,照了個原形畢現。
  雲鳳只知神禹令是專除妖邪,能隨心運用,不傷自己人的法寶飛劍,還沒料到寶光如此神妙。那兩柄鉤弋戈也是專誅邪魔的異寶,恰又取在手內。一見妖人現身,立即揚手飛出,化為兩股金光,蛟龍剪尾,電射上前。
  黑丑見分化一神已滅,本身又現,妖法也被破去。料定無有生路,驚懼忙迫中,正待將全葫蘆內的陰雷發將出去。恰巧葉繽看出他變化神奇,恐有疏失,立時發動埋伏,就勢又把原困妖人的神光合圍上去。滿擬連妖人帶陰雷一齊圍住,同歸於盡。
  惼惼雲鳳貪功太甚,又將兩柄鉤弋戈發出。
  黑丑看出今日之局,一半敗在雲鳳手裏,恨切入骨。又見神光還有外層,電一般合圍上來,知道陰雷也失功效,已為神光所阻,不能損傷仇人。忽見鉤弋戈穿光而入,正合心意,反正必死無疑,樂得借此報復一點是一點。
  黑丑百忙中,咬牙切齒,二次行使妖法,咬破舌尖,噴出一道血光,暗將手中所持備用的幾粒陰雷順著神光起處,朝敵人鉤弋戈上發去。黑丑周身時有碧焰黑煙血光飛揚,陰雷又有妖法血光遮掩,匆忙之中,二女誰也不曾看破。
  黑丑法才行使,鉤弋戈已蕩散血光,雙雙圍身一絞。
  同時葉繽的冰魄神光也裏外合圍,高喊:「道友,速收法寶,容我破這陰雷。」跟著連黑丑殘屍餘氣帶那大黑葫蘆一同擁起,直上青雲。眼看升高數十丈,只見白雲層裏,千百道霞光似電閃一般,連掣了幾下。猛聽一片輕雷之聲,密如擂鼓,稍響即息。隨見滿天碧熒紛飛如雨,一閃即逝。
  彩光飛斂處,葉繽現身道:「有勞諸位久等,又蒙這位道友相助,報卻妖人殺徒之仇,十分感謝。時已不早,我也還有事他去。待我略施小技,先送諸位起身,就在舟中敘談請教,並破妖人沿途埋伏的陰雷吧。」說罷,不俟答言,徑請眾人各自登舟,自己和雲鳳同立湘英所駕舟上。跟著行法,將手一指,溪水忽又湧舟上騰,直升天半。
  這次和前次又不相同,直似天河行舟一般,並不下落,三隻木舟全被舟底飛濤湧著,連舟帶水凌空飛駛,其疾如箭。不消多時,便到苦竹庵前江邊飛墜,竟然直沉下去。沉時四外的水紛紛奔避,環舟丈許自成空洞,舟過,上面的水隨即自合。
  雲鳳不知末一段乃顛仙禁法妙用,好生欽佩。因聽葉繽尚有他事,好似送到即行,心頗依戀。難得到後,未曾話別,頗有留連之意。雖因妖人耽擱,時候還有餘暇,打算舟到水洞,便請葉繽入庵相見。
  玉清大師忽由水洞中接出,徑請葉繽由地底直達後洞。並令餘人相助運糧入舟,以備夜來應用,只雲鳳一人同往,三人一同到了後洞。
  顛仙剛和葉繽敘見,一眼看到雲鳳臉上,不由大驚道:「你妖氣業已入骨,定中妖人暗算。莫非路上出了事麼?」
  玉清大師道:「雲妹受害實是不輕,葉道友同來,必知底細。」
  葉繽道:「九烈神君孽子黑丑與我有殺徒之恨,我追蹤來此,多蒙凌道友用神禹令相助。妖人原想將所帶陰雷全數放出害人,被我看破,未容出手。我用冰魄神光連他殘屍一齊裹住,飛往高空之中爆散。先未想到凌道友會中他的暗算,後在舟中相見,才得看出。
  「這廝陰雷有許多感應,一經說破,受傷人發作更快,因此不曾對凌道友提起。乘凌道友與我敘談之際,略用神光去邪之法,由身後直透體內,暫將凌道友真神保住,免遭慘劫。仗有神光護身,所以凌道友一時尚未覺察。無如妖人陰雷狠毒,我發覺以後,神光只能護住心神,保她暫時無害。
  「二位大師道妙通玄,想必能有解救之法。聞得凌真人有一至寶,名為九天元陽尺,專破邪教中的陰雷魔火。無如相隔太遠,凌道友此時已不能御遁飛行。其人性情又極古怪,不知他肯借與否。」
  雲鳳先頗驚惶,聽到這裏,想起日前去白犀潭時,芬陀大師和楊瑾之言,心中一動。
  顛仙接口道:「這類陰雷,我等即被打中,也無妨礙。雲鳳畢竟修道日淺,怎能禁受?如運玄功,使我所煉先天純陽之氣穿行周身骨脈,未始不可驅除。但人卻受傷,須要多日調養。今夜元江取寶,她那神禹令關係重要,少她不得。所幸她乃凌真人的侄曾孫女,又是崔五姑的愛徒,九天元陽尺手到借來。無如相隔太遠,只玉清道友前往,可在期前趕到。但是這裏又在用人之際,玉清道友執掌重任,無人能代。葉道友如能少留半日,便可兩全了。」
  葉繽先聽雲鳳是怪叫花凌渾侄曾孫女,九天元陽尺手到借來,方自欣慰。忽聽顛仙留她幫忙,自己恰有要事,於誼又不便推辭,不禁作難。
  這時雲鳳已將芬陀大師所賜靈丹取出,對顛仙道:「玉清大師怎可離去?弟子雖受妖人陰雷暗算,仗有葉道友的神光護體,直到如今也未覺出一點動靜。記得由倚天崖起身往龍象庵去時,楊瑾師叔曾示先機,並賜靈丹三粒、靈符一道,許能祛毒復原也未可知。待弟子試服下去,如能醫治,豈不是好?」
  顛仙先將靈丹接過,看了喜道:「此乃芬陀大師度厄金丹,廣集十洲三島海內外名山靈藥而成。成道數百年,共只煉過一次,功能起死回生。區區陰雷之毒,更何足計?只服一粒足矣!」
  玉清大師仔細朝著雲鳳看了又看,等將靈丹服下,隨問靈符安在?雲鳳立即取出。
  玉清大師笑道:「想不到我們今日三人俱都看走了眼。我原說雲妹去時,眉間煞氣,只主凶煞,應在敵人,至多樹一強敵,怎會應在本身?適才見她臉上妖氣籠罩,仿佛邪毒入骨,還在奇怪。原來懷中藏有芬陀大師靈符護體,陰雷並未侵入,所以受傷人毫無覺察。只因雲妹不知底細,懷寶未用,妖人陰雷又極厲害,儘管不能侵入,依舊附身未退。
  「葉道友愛友心切,也和我們一樣,只當邪毒已經深入體內,只顧救護傷人,沒想到破它。否則神光一照,早已化為烏有了。此符含有佛法妙用,威力非常。既然不曾用過,正好留備將來。雲妹丹藥服後,百邪不侵。只剩身外這點陰毒殘氛,索性一客不煩二主,就請葉道友運用神光,將它除去了吧。」
  葉繽知道玉清大師有意相讓,不便謙遜,手揚處,一片五色毫光飛起,罩向雲鳳身上,只閃得一閃,便自斂去。再看雲鳳身上邪氣,便已淨盡,葉繽立即告別。
  顛仙、玉清大師知她殺了九烈愛子,須早作準備,並未十分挽留。
  反是葉繽看出雲鳳情若夙契,意頗依戀,笑對她道:「凌道友,你我一見傾心,必有夙緣,相聚日長,無須惜別。況我異日還有借重之處,正不在此一時。此去倘能如我預料,今晚也許能來參與取寶除妖盛舉呢。」說罷,顛仙已將洞門開放,葉繽將手一舉,道聲:「行再相見。」一片彩霞,騰空而去。
  顛仙隨又行法將洞封閉。
  玉清大師笑道:「金鐘島主在小南極修道三百年,為方今女仙中有數人物。不特道妙通玄,所煉冰魄神光劍和太陰元磁精英煉成的兩極圈,更有無窮妙用。因海外散仙無所隸屬,只有一位師長業已仙去,人甚謙和,凡她相識的,俱以平輩相交。
  「看她今日意思,與雲妹極為投契。她那小南極金鐘島上,終古光明如晝,與不夜城大小光明境相隔最近。冰源中產有許多靈藥仙果,以後時常往返,必有許多益處。只她道行如此高深,異日竟會向你求助,實出意外罷了。」
  談了一會,顛仙便往水洞行法,將那裝蛛糧的三隻木舟隱藏水底,以備夜來應用。又和玉清大師隱身同出,前往兩邊江岸仔細查看了兩次。眾門人後輩早已奉有密令,各自分頭行事,隱身埋伏去訖,一切停當。洞中只剩顛仙、玉清大師、凌雲鳳、辛青四人。
  到了亥初時分,玉清大師按照預計,先往陣地等候妖屍。顛仙留下辛青守洞,對雲鳳授了機宜,也同起身,徑由地底直出水洞。由顛仙自攜大小金蛛和雲鳳、歐陽霜,同立當中主舟之上,慕容姊妹分駕左右二舟,滿載蛛糧毒果。先由江心水底,暗中逆流潛行,到了沉沒金船的水眼地竅前面停住。
  到了亥子之交,耳聽上面尚無動靜。料定妖邪當已早到,敵我隱滿待發,還未動手,木舟一出水面,必要來犯。此時形勢,敵動越早越妙。
  顛仙自顧木舟防衛周密,先將預置下流水底的暗號發動,由江心飛起一道光華,上衝霄漢,使玉清大師和眾後輩門人好有準備。跟著手往江面上一指,一聲雷震,江心波濤飛雪一般往四外散去,同時三股金霞將三隻木舟緊緊包圍,升上水面。
  兩岸諸劍仙本是隱身潛伏,聞見金光雷聲,方欲發動陣法,齊向江心上空聚攏。猛聽西北遙空一聲極尖銳刺耳的異嘯,緊跟著明月光中現出一簇煙雲,星飛電舞而來。煙中裹定一個火眼金睛、通身墨綠、瘦骨嶙峋、長臂長爪、形似僵屍、通身紅綠火光黑氣圍繞的怪物,厲聲嗥叫,晃眼飛近。
  玉清大師知道來者乃妖屍谷辰,正合心意。方欲暗運伏魔旗門迎上前去,身剛現出,下餘諸人還未及現身,就在妖屍將到未到之際,空中倏地一片碧綠火花冒過,又一妖人相繼出現。
  眾人見那妖人身高八尺,又瘦又長,道裝赤足,手持長劍,一張狹長臉子,方目碧瞳,尖鼻尖嘴,臉和手足都是又瘦又白,通沒一絲血色,背插九枝長箭,腰插三把短叉,左脅繫一革囊,手持丈許長幡,通身都在煙霧之中。
  妖人才一照面,一聲厲吼,將手中長幡一擺,立時發出一幢綠陰陰的邪火妖光,照得附近山石人物皆成碧色。光到處,諸人的隱身法立被破去,不等撤法,先已現身。
  玉清大師見是白骨神君與妖屍谷辰,都是勁敵。當時專鬥妖屍,其勢不能兼顧。惟恐劉、趙諸人不是敵手,一面將降魔旗門發動,接引妖屍入伏,一面暗運太乙神雷,將手一揚,朝妖人手中妖幡打去。
  這時下面顛仙已將禁法發動,放出一片光霞籠罩江面,將上下隔斷。三隻木舟也分品字形,相隔三四丈,按部位排開。大小二金蛛各自離盒,飛向水面箕踞,目閃奇光,注定水底。各將口一張,那亮晶晶粗如兒臂的珠絲,便如銀濤也似直向江心水底射去。
  妖屍谷辰隔老遠便伸出長臂大爪,待向玉清大師抓去。一眼瞥見下面光霞橫江,金蛛離船入水,不由暴怒。立捨前面敵人,兩條瘦長手臂一晃,立即暴長十餘丈。上面碧焰火光亂爆如雨,身子往下一坐,朝著江面光霞舉爪便抓。
  玉清大師看出來勢厲害,恐有疏失,一面暗中運用伏魔旗門,一面放起飛劍。猶恐不濟,又將佛門離合神光發動。
  妖屍本不畏飛劍,一見金光飛到,並未在意。一面伸手去抓,一面還待衝破下面光霞。不料玉清大師乃佛門降魔真傳,與尋常飛劍不同,才一交接,便覺難禁,手臂雖未被絞斷,已吃不住。妖屍見金光神妙,不敢硬抓。剛把長臂一振,發出滿臂碧焰將金光抵住,離合神光倏又發動。
  妖屍任是神通廣大,也不敢再為忽略,氣得滿嘴獠牙亂錯。沒奈何捨了下面,往上一縱,全身倏隱,化為一團半畝方圓的碧綠光華。光中射出萬道黑絲,直向玉清大師撲去。
  玉清大師原意要他如此,因見離合神光也困他不住,便連飛劍一齊收去。一縱遁光,往左崖上空飛遁。就這微一遲延之間,江面上霞光已是密佈,精光閃耀,上徹雲衙。
  妖屍明知玉清大師有心誘敵,使他離開,好讓取寶人從容下手,免受侵害。無如下面主持人應變神速,防衛周密,此時再想衝破光霞下去擾亂,已非容易。並且敵人飛劍神光俱極厲害,決不見容。除卻先將對面作梗的敵人先行抓死,必難下手。
  妖屍一看還有片刻才到金船出水,正可先除敵人洩恨,去了對方羽翼,便可少卻好些梗阻。自恃元神凝煉成形,玄功變化,神妙無窮,竟然怒吼一聲,飛身追去。
  玉清大師見妖屍身已入伏,立即如法施為,先將旗門倒轉,將妖屍引出十里以外。
  妖屍心急性暴,恨不得一舉成功,果然上了大當。正追之間,忽見前面祥光湧現,敵人手指自己大罵。先只當是敵人又在施展法寶,心中又氣又笑,忙運玄功,身外化身。表面仍是一團碧綠光華,真身卻在暗中遁出,化為一隻大手,在妖法隱藏之下,朝祥光中敵人抓去。
  眼看抓到,倏地前面金光亂閃,刺眼生疼,敵人倏地失蹤。定睛四下一看,敵人已在身後出現,飛也似往來路江面上逃去。
  妖屍又當玉清大師怯敵,仗著護身光華遁走,如何能容。口中連聲厲吼,回身便追。哪知旗門業已倒轉,早離原地老遠,由此幻象時起,敵人只隨心念隱現,只是捉摸不到。
  玉清大師見妖屍已被困入旗門以內,知他百煉元神,堅定非常,急切間還難傷他。回顧江心,劉、趙諸人正和白骨神君苦鬥,本就勉強,忽又添了不少妖人。江中波浪山立,兩隻金蛛所噴蛛絲已漸停止,將往回收。估量江底金船已被網住,待要升起,時機瞬息,關係重大。
  白骨神君妖法污穢,所使白骨叉箭均附有不少凶魂厲魄,十分厲害,況又加上好些妖黨,惟恐眾人有失。以為妖屍身陷埋伏,無足為害。那伏魔旗門無人主持,雖然功效稍差,但是一經發動,便能自生妙用。變化無窮,料定妖屍無法脫出,正好乘暇趕往江上應援。
  時白水真人劉泉、七星真人趙光斗、白俠孫南、戴湘英四人已經飛向一旁迎敵。本來敵方新來諸妖黨,因為敵眾我寡,岳雯、俞允中也相繼上前助戰,只剩陸地金龍魏青一人獨鬥白骨神君,不是敵手,法力相差太已懸殊。幸仗持有五鬼天王尚和陽的白骨鎖心錘,以毒攻毒,不特將白骨神君敵住,那四個惡鬼頭在魔火妖雲簇擁中飛上前去,反將妖人的白骨箭一連毀去四枝,引得妖人連聲厲吼,怒發如雷。
  起初眾人合鬥妖人時,俱將各人飛劍放出,沒想到此。後來劉泉覺出眾力不支,又見妖黨紛紛來鬥,知道只有魏青的白骨鎖心錘能夠暫敵一時,明知犯險,迫於無奈,還是暫顧目前要緊。便令魏青收去飛劍,取錘應用,眾人分頭迎敵新來妖黨。
  也是魏青福大,那柄白骨鎖心錘恰是對方惟一的剋星。白骨神君和五鬼天王尚和陽原有夙仇,又知青螺峪挫敗之事是因尚和陽臨陣先逃,回山之後,便閉洞虔修,煉寶復仇。
  白骨神君不常在外走動,並不知此寶已落人手。又是多年妖法祭煉,與身心相應的法寶,外人不能使用。因為近年常有異派中人改邪歸正,投身各正派門下,一見魏青施為,先雖失驚,因錘上五鬼去掉一個,還疑不是原物。這時正將白骨箭取出,欲傷敵人性命,姑且放出一試。不料才一出手,便吃鬼頭吞去了四根。心中大驚,好生痛惜,忙將餘箭收回。放出飛叉,想勉強抵住,另打主意。
  經此一來,白骨神君益發認準魏青是尚和陽的門徒,新近乃師降了正教,奉命來此助戰。否則便是正教門下向尚和陽借用,只不知五鬼為何少一個?此寶還有極厲害的妙用,一經全力施為,自己除非拼損功行、法寶,決難抵敵。尤其一切妖術邪氛俱敵不住鬼口中所噴魔火。加以上來先葬送了幾枝白骨箭,銳氣大挫,一心謹慎,不敢驟然施為。
  哪知怪叫花凌渾初得此寶時,因它太已狠毒,重經祭煉,交與魏青,不特用法沒有全傳,當中主魂又在事前摘去,伎倆僅此。他這一持重,卻便宜了魏青,等到發覺,敵人救援已到,來不及了。
  玉清大師看出情勢危急,別人尚可,尤其魏青一人獨鬥強敵,更是險到萬分。事在緊迫,不暇深思,竟駕遁光飛去。手揚處,先是連珠般的雷火金光直朝眾妖黨打去。
  玉清大師聲到人到,大喝:「魏道友收寶速退,待我除此妖孽!」說時,恐傷魏青法寶、飛劍,金光先自飛出,將白骨叉所化三道灰白色的光華敵住。
  白骨神君見飛叉竟將四鬼敵住,毫無遜色,已漸發覺鎖心錘不如預計厲害。正在心中盤算,再試一回。先是一口妖氣噴將出去,白骨鎖心錘又威力大減,四惡鬼漸有不支之勢。不由又氣又忿,正在施展惡毒妖法,想連敵人帶鎖心錘一齊收去。
  忽瞥見一道金光,宛如匹練橫空,電射飛來。不特不畏陰火邪煙污穢,反將內中一道灰白光華截住,只一絞,立起一片鬼嘯之聲,化為流熒,四散如雨。
  魏青貪功心盛,見敵人飛箭被鎖心錘毀了四枝,只覺惡鬼猙獰,鬼口魔火邪焰呼呼亂噴。自己勢盛,哪知對面妖人何等厲害。一會便看出此寶弱點,就要施展。只管聚精會神按照師傳一心運用,玉清大師的話,倉猝間並未留意。
  那四惡鬼剛覺敵人勢盛,倏地金光飛來,將叉破去,恰好兩打一,雙雙飛迎上前。兩個鬼頭迎著一柄飛叉,力量剛剛扯直,鬥在一起。玉清大師恐傷此寶,連喝魏青收寶時,白骨神君見勢不佳,忙運玄功,張口一吸,乘隙收入。
  魏青這才明白玉清大師心意,瞥見側面俞允中鬥一頭梳雙丫角,白髮童身的妖道,眼看危急。幸得戴湘英斬了一個妖黨,飛身趕往相助。雖然轉危為安,可是那妖道所用飛劍千變萬化,層出不窮。放出時,青光只有尺許長短,仍是劍形,三棱精芒閃閃,甚是滑溜。
  俞允中劍光好容易才得裹住,未及絞碎,妖道手揚處,又是兩口飛劍,上下飛來。允中一口飛劍難以夾攻,只得改攻為守,飛回防禦,差一點沒被刺中。及至湘英飛到,妖道益發大顯神通,肩動臂搖之間,那尺許長的三棱飛劍紛紛飛起,晃眼多到百餘口,二人簡直無法應付。
  劉泉高聲遙囑:「妖道乃竹山妖人朱柔的門下,我除了妖人便來會他。不可身劍合一,上他的當。」
  二人無法,只好以背相向,並立一處,將兩口飛劍連成一片,將身護住。總算允中這口玉龍劍和湘英的天象劍一是仙家至寶、一是佛門利器,還能抵敵,未為妖道所傷。
  白水真人劉泉力敵廣西金峰山侯顯、侯曾二妖人,各顯神通。忽聽迅雷大震,眾妖人吃太乙神雷連傷了四五個。又見玉清大師往鬥白骨神君,魏青退下去助允中。惟恐魏青顧忌自己人的飛劍被魔火所汙,徒有克敵之寶,不會施為,忙喝:「魏師弟,還不用你那錘直取白髮小妖道,等待何時?」
  一句話把魏青提醒,便捨俞、戴二人,重取白骨鎖心錘迎風一晃。錘上四惡鬼立即飛起,帶著一大叢魔火黑煙,飛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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