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回 隱旗門玉清鬥鐵姝 召魔女教主知因果
鐵姝聞言,眼閃凶光,大怒道:「你說得好輕鬆的話!憑你會不知我所煉神魔來歷?再說你殺林瑞或者還可,要將我神魔消滅,諒你無此本領。」
玉清大師冷笑道:「區區妖魔,豈值一擊!我才放出離合神光,便即消滅。」
鐵姝益發暴怒道:「是真的麼?」
玉清大師道:「誰還騙你不成?」
鐵姝暴跳道:「該死賊妖尼!我因師父不許和你這夥人爭鬥,好意相商,免傷和氣。誰知你竟敢如此膽大妄為,將我苦煉多年的神魔化去。再不殺你,情理難容!」嘴裏說著話,手揚處,便是三股烈焰般的暗赤光華飛出。
玉清大師將手一指,先飛出一道金光,將三道血光一齊圈住,喝道:「你休不知好歹!這子母陰魂和汙血煉就的血焰叉,只能污穢尋常飛劍法寶,卻奈何我不得。我不過看在令師面上,不與你一般見識,不願毀你師傳法寶。此時知難而退,勝負未定,兩俱不傷情面,如再不聽忠言,執迷不悟,到了無法保全容讓,那你就悔之無及了。」
鐵姝師傳血焰叉,專汙各正派飛劍法寶,最是厲害,向來不許輕動。因見林瑞九魔俱為玉清大師所戮,勁敵當前,又當盛怒之下,恐別的法寶不易取勝,滿擬此叉一出,敵人縱不即斃,也必難以抵禦。如用飛劍迎敵,更非被汙損滅不可。不料敵人飛劍神妙,不畏邪汙,金光竟將三根血光叉一齊裹住,叉雖未傷,大有相形見絀之勢。
鐵姝生性好勝,又是出世以來初遭挫折,不由又驚又急,大罵:「賊尼!有本領只管施展出來,哪個和你講什情面?」隨說,冷不防暗運真氣,奮力一吸,欲將飛叉急收回去。
玉清大師知鳩盤婆數運未終,不願輕於和她結仇,處處容讓留心,不使對方過於難堪,以為日後與乃師見面,好有話說。上來只守不攻,不到鐵姝再三逼迫,決不還手。知那血焰叉共只九根,乃鳩盤婆鎮山之寶,新近才傳給門下三姝,最是珍重。鐵姝恐叉被毀,想暗行法收回。
玉清大師暗運玄功將手一指,金光立即大盛,將血光裹了個風雨不透。鐵姝見又被金光困住,不能取轉,方識敵人真個厲害。如若失去,何顏回見師父?
玉清大師笑道:「鐵姝道友無須惶急,我決不傷害令師所煉之寶。你如不再用它,各自收回好了。」說罷,將手一抬,金光便已舒開,長虹一般停在空中,只將血光擋住。
鐵姝反被鬧了個急惱不得,念頭一轉,突又大怒。一面收回飛叉,更不答話,回手挽過腦後秀髮,銜在口內,咬斷數十根,櫻口一張,化成一叢火箭噴出。
玉清大師料她是想將金光引開,暗中還有施為。表面仍作不知,故意用金光將那數十枝火箭敵住。果然鐵姝是看出金光厲害,諸邪不侵,恐敵人用以防身,借此將它絆住須臾,以便乘隙下手。
這裏金光飛起,剛將火箭圍住,忽然天旋地轉,陰風起處,面前光景頓晦,無數夜叉惡鬼帶起百丈黑塵潮湧而來。那彌空黑霧竟似有質之物,仿佛山嶽崩裂,凌空散墜,來勢更是神速非常,如響斯應,不似林瑞所排魔陣,還有好些施為做作。
劉、趙二人看出妖霧沉重,知道厲害,忙即悄悄遁開,以免波及。劉泉還想用寒犀照暗助一臂時,就這心念微動之間,玉清大師身上倏地湧起一幢金霞,將身圍住。那妖煙邪霧為金霞所阻,不能近身,也是越聚越多。
霧影中鬼物更是大肆咆哮,怒吼不止。金霞映處,看去聲勢也頗驚人,只奈何玉清大師不得。隔不一會,飛劍將火箭消滅,金光掣回,立即伸長,化成一圈,圍在諸鬼物外面。
玉清大師見敵人毫不退讓,方大喝道:「鐵姝道友,你不聽良言,苦苦相逼,我因看在令師面上,不願傷你。急速收法,回山便罷,再不見機,我為脫身之計,只好發動離合神光,即使道友能免佛火之厄,你這些修煉多年的妖魂惡鬼又要化為烏有了。」
鐵姝因師父曾說,現時煉就離合神光的共只不過五人。神尼優曇雖是五人之一,但是佛光奧妙,非真正功候精純,返照空明,將證佛家上乘功果的,無此功力。敵人出身異派,拜神尼為師只有數十年,起初還是記名弟子,近年因她勤於修為,才許改去道裝,允入佛門。
離合神光何等神妙,豈是短期中所能煉成?初聽林瑞九魔為神光所毀,就未深信。嗣見大師雖有金霞護身,仍被魔焰困住,不能脫出,越疑敵人以大言恫嚇。因自己所發煙霧俱是地肺中黑青之氣煉成,可虛可實,輕重由心。敵人一經入網,便追隨不捨,無論逃向何方,也萬難突圍而出。
鐵姝暗忖:「離合神光只是聞名,並未見過。即便所說是真,也須一試,何況未必。至多使這些魔鬼為飛劍所斬,靈氣絕不能就此消滅,不過再受一次煉魂之苦,仍可使其還原。本門血焰叉已經收回,自己行動神速,來去如電,有何可畏?」
眼看敵已被困,依然傷她不得,自料勝算占多一半,敗亦無妨,哪把玉清大師警告放在心上。不但不肯停戰收手,反而口中喝罵,加緊施為,上下四外的妖煙魔霧直凝成了實質,排山倒海般齊向那幢金霞擠壓上去。
玉清大師立覺金霞之外重如山嶽,寸步難移,大喝:「鐵姝道友,我實逼處此,你須留意,免為佛火所傷,我要施為了。」說罷,雙手合攏一搓,往外一揚,那護身金霞立如狂濤崩潰,晃眼展布開千百丈,上面發出無量金色烈焰,往所有煙霧鬼物兜去。
佛光聖火端的妙用無窮,光焰到處,所有妖煙魔霧宛如輕雪之落洪爐,無聲無臭,一照全消。前排鬼物首先慘嘯,一連消滅了好幾個。
鐵姝不比林瑞,所煉鬼物俱與心靈相通,一有傷亡,立即感應。到此方知離合神光果然厲害,不由又驚又怕。匆迫間不暇思索,一面收轉殘餘鬼物,一面慌不迭行法遁走。
那些鬼物俱被飛劍圍住,因魔女行法強收,又畏神光威力,紛紛拼受一劍之苦,化為殘煙斷縷,由金光圍繞中穿隙遁去。
玉清大師本來未下絕情,見魔女來得猖狂,去得狼狽,便止住神光,用千里傳音喝道:「道友只管慢走,我如有心為難,你已為佛火所傷,那些妖魂惡鬼已全化為灰煙了。」
語聲才住,便聽遙空中回答道:「賊尼!今日之仇,生死難解,不出三日,自會來尋你算帳。如不將你生魂攝來受那無量苦楚,誓不甘休!」聲音淒厲,微帶哭音,甚是刺耳。
玉清大師知她憤怒已極,恐日後往成都辟邪村擾害,忙接口道:「你不必悲苦,見教甚易。我現在往大熊嶺,五日之內在彼相候便了。」
說罷,又聽答了一個「好」字,聲如梟鳴,搖曳碧空,聽去更遠。
劉、趙二人好生驚異,魔女如此神通,難怪玉清大師不令上前。且喜適才金霞發動得快,不曾冒失相助,徒樹強敵,於事無濟。這時煙霧全消,光霧俱收,只地下多了六個惡鬼骷髏,有的面上已經長肉,形比先誅九魔還要獰惡詭異。
三人相見,趙光斗問道:「魔女竟有如此神通,如非大師,我等豈是敵手?別的不說,單那來去神速,就非其他左道旁門中人所能及了。」
玉清大師答道:「適才放她逃去,只兩句話的工夫,已出三百里外。我用千里傳音,她二次應聲相答時,少說也有八九百里遠近。赤身教下,像鐵姝這樣能手,已能附聲飛行,聲音入耳,人便立至,如何不快?今日如非恩師新傳離合神光,勝負正自難料。此女天性刻毒,無仇不報,乃師也未必壓制得住。患難未已,且同往苦竹庵預為防備,免給別人生事吧。」隨將鬼物劫灰照前行法開石埋藏,二次起身,飛到大熊嶺前落下。
慕容姊妹迎接進去,稍微敘談。大師因仇敵說來即來,囑咐眾人到時不可出視。便去庵外端詳地勢,暗設降魔埋伏。當夜無事。
第二日,玉清大師同了趙、劉、慕容四人,同去江邊沉寶之處,看顛仙的佈置,並照所留柬帖,一一代為設備。
時已過午,顛仙忽然飛回,說道:「我因這裏得你相助,可以放心。我曾遇神駝乙真人,他說妖屍谷辰已不再來毀七禽毒果,反意欲借我們之力,將金船吸起,他再親來劫奪。齊道友和令師雖算出妖屍數限未盡,乙真人卻記昔年之仇,必欲乘機誅戮。便將他昔年所煉鎮山之寶伏魔旗門,還有一道靈符,一同交我。
「你和魔女鐵姝結仇,那旗門正好借用。鐵姝已得乃師真傳,並聞近年乃師還煉有兩件護身法寶,離合神光未必能傷,如被取來,不可輕視。」
玉清大師一一領命,隨同回庵。顛仙取出法寶,傳了用法,又商取寶之事。聚了半日,又復飛往川邊去訖。
顛仙走後,眾人見那旗門共是五架。每一旗門高四寸九,寬五寸五,上面滿是符篆。乃修道人煉丹入定時,防身禦害之寶。多半入定或是生火以前,按五行方位,如法陳列,隱插地上。敵人一入陣,立生妙用。臨時施為,也可應用。
眾人因聽說得十分神妙,俱想玉清大師在庵前行法練習,就便用以等候鐵姝到來入網。玉清大師本有戒心,也想試試。當下同去庵外一試,果然妙用無窮。因算計魔女不久來犯,索性如法施為,各按門戶排好,不再收回。一切停當,忽然靈機一動,把陣形隱去。又令眾人速避,如欲觀陣,也須隱伏庵門以內,無論有何動靜,千萬不可出面。
眾人應聲,剛剛飛回庵內,便聽西北遙空梟聲怪嘯,厲喝:「玉清賊尼!出庵納命,免我入庵,玉石俱焚,殃及旁人。」這時天已垂暮,大半輪盤也似紅的斜陽浮在地平線上,尚未沉沒。萬道紅光,倒影反照,映得山中林木都成了暗赤顏色。
四面靜蕩蕩的,只有危崖下面江波浩浩,擊蕩有聲。景物本就幽晦淒厲,怪聲一起,立時陰風大作,倦鳥驚飛,哀鳴四竄,江濤也跟著飛激怒湧,益發加重了好些陰殺之氣。
玉清大師因鐵姝已經嘗到離合神光滋味,才隔一日夜便敢前來,必有幾分自信。儘管戒備周密,又有法寶埋伏,仍然未敢絲毫輕敵。仗著旗門妙用,想先略殺仇敵威焰。聞聲並不答話,只把陣法微一倒轉,地上仍是空空,人卻隱去。
未到半盞茶的工夫,黑煙起處,魔女平空出現。
玉清大師見鐵姝已換了一身裝束:上身披著一件鳥羽和樹葉合織成的雲肩,色作翠綠,俱不知名,碧輝閃閃,色甚鮮明。胸臂半露,僅將雙乳虛掩。下半身也只是一件短裙,齊腰圍繫,略遮前陰後臀。餘者完全裸露,柔肌粉膩,掩映生輝,仿佛豔絕。
鐵姝滿臉獰厲之容,凶眉倒豎,碧瞳炯炯,威光四射,隱現無限殺氣。左肩上釘著九柄血焰叉,右額釘著五把三寸來長的金刀,俱都深嵌玉肌之內,仿佛天然生就,通沒一點痕跡。滿頭秀髮已經披散,髮尖上打了許多環結。前後胸各掛著一面三角形的晶鏡,左腰插著兩面權杖,右腰懸著一個人皮口袋,其形也和人頭一般無二。右手臂上還掛著三個拳大骷髏,俱是紅睛綠髮,白骨晶晶,形象獰厲已極。通體黑煙圍繞,若沉若浮,凌虛而立。
玉清大師暗笑:「魔女定是毒恨入骨,把她所有家私全搬出來,以備決一死戰。照此行徑,也許鳩盤婆未必知道。此時不便傷她,也須使她師徒知道厲害。」存心試她斤兩,依然隱立不動,靜以觀變。
鐵姝起初因九魔鬼為人所傷,追去一看,並無遺跡。以為這類久經祭煉的魔鬼,即使被飛劍、法寶傷害。精氣未消,仍可祭煉還原。何況傷他們極難,必是受甚厲害法術禁制。自己為傳師門衣缽,想未來繼為教祖,惟恐教下受役諸魔鬼在師父兵解後不肯服順,費了無數精力,才收服了二十多個妖魂厲魄,經過多年祭煉,才得心靈感應,隨意役使。
林瑞所借九魔雖然威力較次,終是自己多年心血。赤身教下本把魔鬼看得最重,一旦失去九個,當然不捨。連用魔法拘召數次,全無感應,心中驚疑。
當時玉清大師等六人分為兩撥,剛飛走不遠。鐵姝見魏青等三人雖是正教中人,看那劍光造詣甚差,便林瑞也未必能敗。一時情急,也未思索,便自追去。原意對方如是伏魔之人,兩下素無仇恨,本教威名不會不知,只要肯知難而退,放還九魔,便即甘休。
魔女試一喝問,對方忽然飛落相俟,並還只有一人出面,大有敵對之意,心已憤怒。再一發問,竟公然直陳魔已消滅。此時如知神光那等厲害,也就忍痛知難而退。偏是生性剛暴,冒昧對敵,結局大敗,又傷了六個功候較高的魔鬼。
這一來,變成正面仇敵,不特仇恨難消,本教威名也掃地以盡,勢如騎虎,如何落台?因知敵人狡猾,未鬥先讓,留有地步。歸求師父,未必肯允出面。起初傳授林瑞魔法,已受不少責難,再為此與人樹仇,弄巧還許怪己輕舉妄動,一個禁阻,更無雪忿之日。師門臉面已傷,反正難免受責,莫如背師行事,好歹先報了仇再說。
無奈佛火神光厲害,只有師父近年秘煉的九件魔火神裝和碧血神焰能夠抵擋。於是趕回魔宮。乘著鳩盤婆入定之際,暗入法壇,盜了一個披肩、一件圍裙。又暗向金、銀二姝將人皮袋和所分得的六口血焰叉強借了來。連同自有法器異寶和三個鎮宮神魔,齊帶在身上趕來。
魔女未降落以前,想起庵主是鄭顛仙。師父常說自己大劫將臨,為求到時無人為難,好好超劫化去,再三告誡門人弟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無故不許生事與各正派樹敵結怨。那日仇人另有二人同行,落時忽然隱蔽,也許有鄭顛仙在內,既然避不出敵,九魔又非她傷,何苦招惹,所以指名要玉清大師出敵。
誰知到時還見全庵在望,落地以後全庵忽隱,人影全無,也無應聲。先還不知自己入伏,誤以為仇敵另外約有救兵,自己先趕在前面,敵人知道不敵,臨時隱去庵形,暫避片時,所以聲都未應。自恃法力高強,毫不在意。
魔女估量庵門所在,戟指大喝道:「我因師命,不肯無故上門欺人。無恥賊尼,你隱藏不出就完了麼?快些出頭便罷,再要藏頭縮尾,便用魔火連你和全庵一齊罩住,玉石俱焚,悔之晚矣!我只尋玉清賊尼一人,與別人無干。如若賊尼故意嫁禍庵主,人早遠遁,不在此地,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決不相侵,無須隱蔽,也請一人出來答話,免傷和氣。」
鐵姝說完,不聽回答,越以為敵人膽怯緩兵,便又厲聲大喝:「好說不聽,賊尼定在庵內潛伏,我如尋她,誰也庇護不得。再不出見,休怪辣手!」庵中還是沒有回答。
鐵姝勃然暴怒,將手一拍腰間人皮口袋,人頭口內立即飛出數十團碧煙,飛起空中,互相擊撞爆散,化為百十丈烈焰。晃眼之間,血光熊熊,凝成一片,將所虛擬的庵址照定。跟著兩肩左右搖處,九柄血焰叉化為九股血焰飛起,直投火中,飛梭穿擲,倏然若電。
那三個魔頭也脫臂而起,大如車輪,口耳眼鼻各射出無盡赤、黃、黑、白四色妖光邪火,飛入火內。那魔火蓬蓬勃勃,勢益強盛。似這樣約過有半個時辰,鐵姝覺出所燒之處空無一物,三魔也未遇見一個敵人。一面加緊施為,一面口中亂罵,心中甚為奇怪。
玉清大師本還想看她到底有何伎倆,因知魔火厲害,雖在埋伏之中,所燒地面甚小,林木必吃毀滅,又傷庵前清景,還想借對方魔火略試自己的道力。好在佈置周詳,稍有不敵,立即發動陣法,也可轉敗為勝。便現身冷笑道:「鐵姝道友,那是一堆山石,苦苦燒它做什麼、莫非石頭也與你有仇麼?」
鐵姝聞聲大驚,側臉一看,仇人正站在身側魔火圈外不遠,笑語相嘲。忙收魔焰一看,誰說不是,所燒之處,果是一堆寸草全無的山石。當時又愧又忿,急怒攻心,更不答話,一指魔焰,連同飛叉神魔,潮湧一般向玉清大師捲去。
玉清大師終是小心,話才出口,先將離合神光放出護身,隨又將本身真靈化為一團青光升出頭頂。連用玄功,盤膝入定,直不理睬。相持到了子夜,鐵姝見那青光晶瑩明澈,流輝四射,知是仇人元神。碧血神焰所化魔火雖不畏離合神光消滅,仍傷仇人不得。尤其三神魔空自怒嘯發威,一個也不敢挨近。
魔女驚異之餘,一不作,二不休,方欲另施邪法。玉清大師已試出自身道力,不願元神長受魔焰燒的,倏地收轉真靈,一笑而起,在金光護身中,指著鐵姝笑道:「你看如何?我再最後忠告,趁早收風回山,免得又遭無趣,否則你這次就逃走不脫了。」
鐵姝咬牙切齒,大罵:「賊尼!你公主法力無邊,尚未施為,況你此時已被我碧血神焰困住,還敢說此大話。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休想活命!」
玉清大師笑道:「既這樣說法,我先把這些魔火鬼頭收去,看你還有什麼新花樣?」說時暗中倒轉陣法,在金光護身之下,衝焰往前飛遁。
鐵姝仍不信有此神通,忙即催動魔焰、飛叉和魔鬼追去。滿擬這三樣都是如影隨形,神光微有縫隙,魔頭立即侵入,仇人非死不可。
眼看一幢金光,激動起千尋血焰,電馳潮奔,向前飛去。仇人只顧上身,雙腳已露出在外,魔頭已經追近,快要乘虛而入。正追之間,猛瞥見面前祥光湧處,倏地現出一座旗門,仇人又復現身,含笑而立。那些焰、叉、魔鬼無影無蹤。自己少說也應追出四五百里,誰知竟在十丈以內,心神一怔。
玉清大師指她笑道:「你不用惶急,那些東西已被我收去,等我幾時有暇,自會交還令師,你是拿不去了。還有甚花樣,請使出來吧。」
鐵姝怒喝一聲:「我與你這賊尼拼了!」說罷,拔出腰間權杖,雙手各持一面,朝前心所懸三角晶鏡上一拍,口誦魔經,朝外一揚。鏡上面便箭一般射出兩股青焰,落地便自爆散,現出九個赤身美女和九個赤身嬰兒,粉滴酥搓,一絲不掛,各有一片極薄彩煙圍身,豔麗絕倫。
再看魔女神情,也轉怒為喜,秀眉含顰,星目流波,面如朝霞,容光照人。再襯上一身柔肌媚骨,玉態珠輝,越顯得儀態萬方,迥不似先前那張死人面孔。
玉清大師仗著旗門妙法,擒她本來容易,一見鐵姝情急,竟將九子母陰魔拘來。不敢大意,一面暗移旗門將她隱隱困住,一面忙用離合神光朝前罩去。原意離合神光生死由心,便是赤身教主親自祭煉的陰魔,自己曾下百年功夫,雖不能將他除去,也可先行制住,免有疏虞。
不料鐵姝也早防到,陰魔才一現形,便與會合一起。神光照處,身形滴溜溜一轉,所著雲肩圍裙上,便如箭雨也似向四外射出兩圈碧色光華,一上一下合攏,連人帶九女九嬰全包在內。只管運用神威光力,竟一毫也傷她不得。碧光晶瑩,與裏面那些繞身魔煙相與輝映。再吃外面神光金霞一照,冰紈霧縠,雲鬢風鬟,頓成異彩,照眼生輝。
鐵姝將身護住以後,突發嬌呻,一個眼風朝外拋去。那些赤身美女嬰兒,便立即聯翩起舞。鐵姝站在女嬰當中,舞過一陣,做了不少柔情媚態。暗覷敵人站在旗門下面微笑相看,毫不為動,心中忿極。倏地格格媚笑,自身也加入了女嬰之中,一同起舞。
舞到急處,忽然頭下腳上,連身倒轉,玉腿頻伸,柔肌欲活,粉彎雪股,致致生光,時顛時倒,時合時張。加以嬌喘微微,呻吟細細。端的妙相畢呈,備極妖豔。令人見了,蕩魄融心,身魂欲化。
玉清大師道心堅定,起初還不甚在意。只將心神鎮攝,任其施為。到了後來,鐵姝和諸赤身美女,舞得又由急而緩,聲色越發妖淫,內中還夾雜著許多意想不到的怪狀。
玉清大師暗笑:「魔教妖邪太已無恥,為了害人,什麼都做得出。年來已悟徹色空之境,神智瑩明,任多做作,其奈我何。」念頭一動,不覺略微多看了兩眼。
誰知才一注視,猛覺心旌微蕩,前面神光立即微弱。鐵姝和赤身女嬰跟著容光煥發,聲色愈加曼妙淫浪,那護身魔光也暴脹開來,神光金霞竟被蕩開了些。
玉清大師大驚,知道不妙,忙即收攝心神。手指鐵姝喝道:「你這些醜態,我已領教。及早服輸回山,還可饒你不死,否則你已身隱伏魔旗門之內,我略一施為,你便形神俱滅了。」隨說隨運玄功,元神重又升起,前面神光分外強盛,往小處逐漸收緊。
鐵姝先見仇人幾為所乘,方在心喜。及見元神升起,青光晶明,籠罩全身,神光又復大盛,才知玉清大師只是一時輕敵,略微疏忽所致,憑魔力並懾制仇人不住。又聽身陷埋伏,越發惶急。再如施為下去,徒多獻醜,於事無補。恨到極處,把心一橫,左手權杖一晃。
那九子母陰魔照例出來,不嚼吃一個有根行的生魂,永不甘休。見要收他們回去,一齊暴怒,就地一滾,各現原形。一時雪膚花貌,玉骨冰肌,全都化為烏有,變成身高丈許,綠髮紅睛,血口獠牙,遍體鐵骨嶙峋,滿身白毛,相貌猙獰的赤身男女魔鬼,厲聲怒叫,齊向鐵姝撲去。
還算鐵姝收時已先準備,不等撲到,已將身旋轉,以背相向,右手令牌照定後心一擊,那三角晶牌上便發出一股黑氣。眾惡鬼立被裹住,身便暴縮,一陣手腳亂掙,怒聲怪叫,橫七豎八,跌跌翻翻,化為十八道青煙往鏡中投去,迅速異常,轉瞬立盡。鐵姝匆匆插好權杖,重又回身,在光中戟指大罵,一面伸手去拔額上金刀。
玉清大師見她牙齒亂錯,面容慘變,知已勢窮力竭。她欲用本門分身解體大法,拼著不勝,以身啖魔,將真正天魔拘來與己拼命。這天魔與所煉妖魂惡鬼大不相同,休說是敗,便行法人稍一駕馭不到,便受其殃,自己也無必勝把握。先見額插金刀,便慮及此,還料她未必有此大膽,誰知居然情急拼命。如何容她拔刀施為,忙即發揮旗門妙用?
玉清大師喝道:「鐵姝道友,休得任性妄為,犯此奇險。那天魔也傷我不得,何苦反害自己?」鐵姝頭把刀剛拔到手內,正待如法先斷一足,再拔餘刀,依次分身。
忽聽仇敵警告,圍身神光倏地撤去,略一驚疑,跟著便見祥光湧現。定睛四外一看,環身五個高約百十丈的旗門,祥雲繚繞,霞光萬道,齊向身前湧來。那護身碧光立即逼緊,上下四外,重如山嶽,休說拔刀行法,手腳都難移動。
玉清大師喝道:「我看令師面上,不為太甚,否則旗門一合,你便成了劫灰。如知悔悟,我便網開一面,放你回山如何?」
鐵姝明知生死在於一言,無如賦性兇橫,妄想拼送此身,默用本門心法自破天靈,將元神遁回山去,向師哭訴,三次再報前仇,終不輸口。
這時天已大亮,玉清大師接連曉喻數次,鐵姝仍是怒目切齒,怒容相向。
兩人正在相持不下,忽然遠遠傳來一種極尖厲刺耳的怪聲,叫道:「玉清道友,孽徒無知,請放她回山受責如何?」
玉清大師知是鳩盤婆聲音,忙答:「令高足苦苦相逼,不得已而為之。本在勸她回轉,教主今回,敢不惟命。」
又聽怪聲答道:「盛情心感,尚容晤謝。」說罷寂然。
玉清大師知魔宮相去當地何止萬里,竟能傳音如隔戶庭,並還連對方答話也收了去,好生驚異。再看鐵姝已是神色沮喪,兇焰大斂,知道魔母已經另有密語傳知,不會再強。忙把旗門移動,斂去光華,笑道:「鐵姝道友,令師相召,你那法寶、焰光和三魔鬼未敢妄動,現在收聚一處,禁法已撤。我不便奉還,請你自己收回,歸見令師,代為致候,改日再容負荊吧。」
祥光一斂,鐵姝立即行動自如。師命不敢違逆,再如逞強,必受師父遙制,終歸無用。聞言垂頭喪氣,滿臉激憤,道聲:「行再相見。」逕自收回法寶、魔焰,化為一道黑煙衝霄而去。
眾人聽完經過,俱覺道淺魔高,各人功力太差,幸未遇過勁敵,否則遇上也自無幸。
正說之間,雲鳳已隨顛仙飛落,允中夫妻二人見面,備述相思之苦。
雲鳳對他本有深情,只緣夙根深厚,雖然看破塵緣,一心向道,有時想起老父年邁,夫婿多情,也是不無懷念。再聽允中為己棄家學道,出死入生,備歷艱險,行時對於老父又那麼奉養周至,越發感動,不禁流下淚來。
允中勸說:「現在夫妻二人都仙緣遇合,只要各人好自修為,夫妻合籍,同駐長生,並非無望。以後地久天長,神仙眷屬,永相廝守,比起世俗三五十年恩愛光陰,彈指即過,判若天淵。便是岳父也可以靈丹相敬,使享遐齡。此時心願各遂,夫妻重逢,應是大喜之事,怎倒傷心起來?」
雲鳳聞言,方始破涕為笑。湘英在旁,不由也把情懷觸動,互相談了別況。
七星真人趙光斗忽然走來,說玉清大師現在前殿相喚。三人連忙同去,見除白水真人劉泉、陸地金龍魏青外,殿中又來了二客,一是髯仙李元化的弟子白俠孫南,一是追雲叟的大弟子岳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