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回
  玉貌花嬌 奇豔千般呈妙相
  邪消正勝 傳音萬里走妖娃

  劉泉年來道力精進,稍一警覺,立即清醒。妖人見他放出太乙神雷,手上寒光四射,雷火過處,惡鬼妖雲紛紛消滅。忙即施展魔法,往外連晃妖幡,全陣魔焰發動,上下四方齊圍罩上去。
  劉泉早將飛劍、金剪收回,又將度厄衣披上護身,未遭毒手。就這樣仍沒全照護到,下半身已吃地底突湧起來的魔焰沾染了些,當時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幾乎墜落。如非飛起迅速,身有三件至寶,飛劍經過凌渾傳授重煉,不畏邪汙,也早吃大虧了。
  劉泉驚魂乍定,在飛劍寶光全身圍繞之中,往外一看。寶光以外,漫天蓋地俱是碧焰鬼影,身子直如落在火海之中,也不知有多深多遠。先前寒犀照寶光照處,對面不遠有一法台。上面坐定妖人,身側無數鬼影,有一持幡鬼童,好似昨晚受傷逃走的妖徒。妖幡頻頻晃動,魔焰愈盛。全陣只有妖人師徒所立法台約有丈許方圓沒那碧火。
  寒犀照雖能照見妖人,卻破那碧焰不得。只管發動太乙神雷,那碧焰偏是隨消隨聚,越來越盛。法寶護體,雖難近身,因適才腳底略為沾染,這類魔焰極有靈感,竟覺冷氣由腳底上攻不已。幸是功候深純,運用玄功發動本身純陽真火,才保無害。但也只能不使上行,腳底觸焰之處依舊奇冷刺骨。
  這時妖人厲聲喝道:「無知狗道,已經入我埋伏,現受天魔煉形之厄。快將身帶法寶飛劍獻出,雖難免死,還可放你鬼魂逃走,否則我驅遣天魔,發動千尋神光,形神俱滅,連鬼也做不成了。」
  劉泉一聽,果然是魔母鳩盤婆教下的天魔煉形之法。再用寒犀照四下查看,無數鬼影中只有八九有頭無身的魔鬼,出沒隱現於熊熊碧焰之中,獰形惡態,獠牙森森,與白骨鎖心錘上四惡鬼頭相似,只不及它形勢猛惡慓悍。
  劉泉情知魔陣兇險,除魔焰外,暗藏好些變化。倒轉挪移,機變微妙,任往何方,俱難衝逃出去。靜攝心神,立在當地,有寶護身,還可支持些時。看魔頭神情,妖人許是初煉不久,功候尚差。白骨鎖心錘可發千百丈魔火,以暴攻暴,足能破它。
  偏生錘上五個魔頭吃師父放掉一個,減去多少威力,就不可知了。為今之計,只有挨到魏青等發覺趕來,用錘一試。照著魔法定例,二魔相鬥,縱不能勝,也當同歸於盡。劉泉恨極妖人,便猛然朝前一衝,運用玄功全力施為,連珠雷火迎面打去。  
  妖人見他極力防護,久停未動,太乙神雷雖將魔焰衝開,隨分隨合,屢發無功,已不再發。一念輕敵,沒想到困獸之鬥,話才說完,人便催動遁光,飛臨切近。驟出不意,方想倒轉陣法,挪移法台時,金光雷火已連珠般打到臺上,手持幡幢的執役惡鬼已被擊滅好幾個,法台也被雷火震裂了一角。
  妖人所役妖鬼曾費了不少心力祭煉,隨便消滅不但可惜,魔陣還要減卻一些效用。一面留神防備仇敵再舉,一面咬破中指,含血噴出,增加妖陣威力。
  血光過處,那九個魔頭忽受了妖法禁制,立即發威暴怒,口噴碧焰,發飛牙舞,夾著千尋魔火,怒潮一般捲到,分九面將劉泉圍住。雖存寶光間隔,無奈適才曾為魔焰所傷,魔頭口一噴火,前被火燒之處便冷徹骨髓,逐漸上升,較前尤酷,難耐已極。純陽之氣稍一封閉不住,便吃分佈全身,奇冷外還加酸麻,難熬已極。
  救兵又久不到,似此厲害,便趙、魏、俞三人一同趕到,也不知能敵與否。萬般無奈,只得仍用太乙神雷朝火光魔頭打去,雖然不能消滅,也能震退老遠,略緩始能再上。一面用玄功發雷,一面還得戒備冷焰攻心,端的痛苦非常。
  妖人見歷久無功,不時咬破指頭往外噴血。九魔頭禁受不住,益發暴怒,儘管被太乙神雷打得七滾八翻,依舊此僕彼繼,相次急上,九面圍攻。劉泉一身勢難兼顧,身前的才得打退,身後的又趕撲上來。一個措手不及,吃牠撲近傷處,奇寒麻癢立即增加。
  久聞魔焰煉形十分微妙,九魔所噴血焰,如無師傳太乙神雷隨時擊散蕩開,只要被牠在離身三丈以內圍住,九股血焰上下交合,凝成一片,成一火球,將人包圍在內,任有寶光護身,早晚也必煉化,人便成了劫灰,形神皆滅。何況魔焰俱有感應,微隙即入。先已受傷,怎能禁受?
  那太乙神雷依仗本身所煉純陽真氣的玄功運用,屢發不已,真元不少消耗。再加先受魔焰侵襲,雖甚輕微,禁不住外有魔焰千丈,息息相通。劉泉不能不分去一半心神封閉血脈,以免蔓延全身,這也吃了大虧。時候一久,便覺支援不住,神雷威力也隨之減退。道消魔長,魔頭威焰忽然大熾,眼看危機頃刻,恰值趙、魏二人趕到。
  妖人看出劉泉不支,心中大喜。正在加緊施為:忽見敵人飛近嶺上,停在空中未下,當是看出厲害,遲疑不進。惟恐膽怯逃遁,急於驅迫魔頭早收全功,無暇分身。最厲害的仇敵已經困住,餘更不在心上。忙令妖徒出陣誘敵,竟把昨晚所見白骨鎖心錘忘卻。
  妖人所煉魔法,與五鬼天王尚和陽殊途同歸,無什畛域。無如所排魔陣,近年才從鳩盤婆門下大弟子鐵姝那裏,費盡心思偷學了來。鐵姝為此,還被乃師大加責罰。林瑞沒有深學其中微妙,功候尚淺,前夜勉強煉成,便即使用。
  那九個魔頭必須隨時施展魔教中極惡毒的禁法,才受驅策。不似鳩盤婆師徒那樣人魔一體,隨心所欲,樂於為用。按說此舉大為犯忌,法力如差,魔頭情急反噬,引火焚身,萬無生理。
  林瑞全仗未習此法以前,曾費多年苦功,用千百凶魂厲魄祭煉而成的這面陰靈幡,做了主幡之用,才能將魔頭勉強制住,否則也是不敢操切從事。
  五鬼天王尚和陽乃魔教中有數人物,費去不少心力,傷了無數生靈,才得煉成。錘上五鬼,俱是幾個異派有名人物的生魂。雖被怪叫花凌渾解脫一個,只餘四鬼,參上本門妙用傳給魏青,不如本來惡毒,但那魔火也比妖道所煉勝強得多。加以錘上四鬼本身軀體尚在,又經仙法度化,真靈未昧。
  凌渾許牠們以暴制暴,將功折罪,只等功完孽滿,仍和王長子一樣,准其超劫轉世。不似落在原主手裏,永服苦役,終古沉淪。一經施用,無不竭盡尚和陽所賦威力,效忠用命。比起妖人所驅九魔,本非所屬,強受魔法拘遣而來,只知按照行法人的法力本領施為,與本身無關。
  這類魔頭名為天魔,實則也是歷劫千年的厲鬼幻化。鳩盤婆教下豢役最多,非精習本門心法,不能拘遣。這幾個只經過鐵姝祭煉驅策,法力尚差。當初鐵姝因見林瑞虛心結納,苦求傳授,知他初學,法力不濟,一個不小心,妄將本來幾個厲害魔頭拘來,反倒取禍。並還要受師父嗔怪,才把自己常用比較易制的暫借與他,令其到時指名拘遣。
  這些天魔雖然威焰稍次,習性殘暴兇惡都是一樣。勝則揚焰助虐,一現敗勢,行法人稍微駕馭不住,得隙便即速遁。一次失敗,再也拘牠不來。如不見機,強為所難,立致殺身之禍。
  妖人也深知此利弊,及見陣外魔火潮湧而入,妖徒凶魂連那主幡一齊化為烏有,才得想起,已是不及。驚遽中,還妄想驅遣魔頭與敵一拼。
  晃眼神光分合之間,敵人業已聚在一起。同時外來四個惡鬼頭顱忽然暴長丈許,在四叢魔火煙光簇擁之下,滿陣飛滾,血盆大口張合不已。所到之處,陣中碧焰齊往鬼口中颼颼吸入,逐漸由盛而衰,由衰而滅。敵人身側首先現出空隙,那九個魔頭也都不知遁向何方,一時都盡。
  緊跟著,三個敵人除一個執錘的大漢用一道青光護身,指揮惡鬼吞焰破陣外,另一道人聯合劉泉已將飛劍法寶放起,殺將過來。
  當時林瑞急怒交加,把心一橫,也不再顧忌鐵姝傳授時告誡,將兩股黑氣飛起,敵住那幾道光華。施展妖法,遁出圈外,咬破舌尖,將口一張,飛出一片血光,將四惡鬼敵住。跟著口誦魔咒,拔出佩刀,將右手的中指前指節斷去,往空中一拋,不見動靜。牙齒一錯,又將五個手指前節連連削斷。
  此乃最惡毒的血敕令,不到生死關頭,決不出此下策。斷到第三指上,只聽厲嘯之聲,若遠若近,忽然交作,魔仍未至。斷到第四指上,陰霾頓起,滿陣漆黑,鬼嘯之聲越加獰厲。
  說時遲,那時快,妖人抱著拼死之心,下手甚速。第五指節剛化成尺許長一段血光飛起空中,先前九魔倏地怒吼現形,齊張大口朝空中五股血光搶去。
  為首五魔各搶吞了一股,隨即暴長,比四惡鬼還大得多,同聲厲嘯,向敵人身前撲去。下餘四魔不曾到口,徑撲妖人。妖人早有準備,凶睛暴突,手掐魔訣,朝著劉泉等三人一指。四魔立即旋轉,改向三人飛去。
  劉、趙二人俱識得這解體降魔之法,比剛才的魔陣還要兇惡。
  劉泉忙喝:「魏師弟不可輕敵,快來這裏!」九魔已聯翩飛來。
  幸那四個惡鬼也跟著暴長,一起攔在前面,將九魔頭來路擋住。雙方各噴火焰血光,惡鬥起來。勢子一緩,魏青也被二人喚過。只是趙光斗分出兩道星光敵住那黑氣,餘者各自收轉,仍化成一個光網,將三人通體包沒。
  剛防衛停當,敵眾我寡,頭撥五魔已有一個脫出圈外,連同後來四魔飛近光外。這次雖不似先前滿陣魔焰如海,但那魔頭俱受禁制情急,無不奮力施為。趙光斗所發太乙神雷,終是擊它不退,稍微翻滾,重又撲上,磨牙吐舌,口噴血焰,獰惡非常。
  趙、魏二人有諸寶光護身,還不怎樣,劉泉傷處受了魔焰感應,又復不支。尤其內中一魔口中所噴血焰,宛如瀑布激射,寶光都被衝蕩。每一噴近,劉泉苦難更重,那奇寒麻癢之氣幾乎封閉不住。
  幸而趙光斗也精太乙神雷,發覺以後,特為專注,連珠併發,不使近前,才略好些。還算最厲害的五魔有四個被四鬼迎住,苦鬥不休,未得近前,否則更是凶多吉少。
  這次妖人因是背城借一,孤注決勝,不惜以身啖魔,將所得傳授全數運用。魔頭也因受了禁制,凶威暴發,盡力發揮本能,所噴血焰比前大不相同。
  如非白骨鎖心錘妙用無窮,四惡鬼忍苦惡鬥,妖人所煉魔焰先被惡鬼吸去,轉以資敵,占了幾分便宜。這時再有幾陣魔焰助勢,往寶光外一圍,仍是難於倖免。
  三人想不到困獸之鬥如此厲害,挨約刻許工夫,猛聽頭上破空之聲。遙看妖人似知有敵,手掐魔訣,剛喝一聲:「疾!」便聽震天價一個大霹靂,夾著千百團雷火打將下來。
  只聽轟然厲嘯,雜著一聲慘嗥,連九魔頭和妖人不知去向,似已一同遁走。自己這面四惡鬼也被雷火金光震暈過去,煙光盡斂,頭也復了原形,浮沉空際,生氣全無。
  滿地金蛇流走中飛落下兩個少女、一個妙年女尼。三人認得女尼正是前在青螺峪見過的玉清大師,那兩少女卻不認得。忙收法寶、劍光,上前稱謝,各自敘見。
  兩少女中,一是俞允中好友戴衡玉之妹戴湘英,另一個便是臥雲村女主人歐陽霜。玉清大師日前往漢陽白龍庵去訪素因大師,湘英背地求告,說自己劍術已得師傳,只惜沒有一口好劍。聞說顛仙金蛛吸金船元江取寶,內中好些前古戈矛刀劍俱是至寶奇珍,請為設法。
  玉清大師見她向道堅誠,修為精進,便和素因大師說明,帶了同來。途遇歐陽霜,問知奉了師命往天門嶺誅殺妖人。
  玉清大師近聞林瑞隱藏哀牢山,本有除他之念,便說:「妖人厲害,近年又和赤身教主鳩盤婆愛徒交好,偷學了好些魔法。如不一舉誅戮,他必苦求鐵姝引向赤身教下。鳩盤婆雖不收男徒,但最寵愛三姝,必定另行援引,又為異日隱患。你用師傳靈符,只能破他魔陣,除他卻難。劉、趙、魏三人也未必能夠傷他。我深悉此陣奧妙,不如同往,即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連魔頭、妖人一併除去,也是一件功德,結怨魔女我也不怕。」
  歐陽霜自是求之不得,於是同駕劍光趕來,二人合力,一到便將魔陣破去。
  魏青見鎖心錘上四鬼俱都萎頓不堪,心甚可惜,方想收轉。
  玉清大師攔道:「妖人所拘九魔俱是妖蠻中窮兇極惡的妖魂厲魄,平日為害生靈不知多少,近年又被赤身教主魔女鐵姝收去,助紂為虐,造孽更多。妖人林瑞最精隱遁,他已學會魔教中解體化形之法,即使能夠堵截,元神也必遁去。只有所拘九魔是他催命鬼,他稍一失勢,即遭魔鬼反噬。權衡輕重,只得任鎖心錘四鬼暫受創傷,由歐陽道友發揮大顛上人靈符威力,我用佛家離合神光,不令即滅,僅使急怒反噬,以便妖人無法逃遁。
  「家師所傳離合神光,妖魂厲魄一被照上,便自難免。等魔鬼傷了妖人,神光也發生妙用,連人帶鬼同時俱滅了。此錘被凌真人收去,四鬼早受尚和陽魔法禁制,幸凌真人重施玄門妙法祭煉,稍微省悟,略有一線生機。無奈受禁多年,迷昧已深,神光一照,又要清明許多。所失靈氣,我又能助他們早得復原,未始不是因禍得福。」
  玉清大師便令魏青手掐收訣等候,自散頭髮,禹步手掐靈訣,朝左側一指。便見一團黑氣,外面蒙著薄薄一層光華,由相去里許的山石後面飛來,到了四鬼面前停住。
  玉清大師將口一張,噴出一股白氣,將四鬼頭一齊包沒,只露出四張鬼口。另手一揚,一聲輕雷過處,鬼眼便自活動,望著玉清大師似有乞憐之容。
  大師喝道:「想你們本人與我昔年雖非故交,也都彼此聞名。只為你們惡孽日重,致遭慘報,為妖人攝去,白白助虐逞兇,還受無量苦痛。本來永無超脫之望,天幸遇見凌真人救去,欲用你們以暴制暴,未予消滅,方得有此一線生機。今我見你們禦敵時情景,竟能在邪法之外,運用本身真靈,拼忍苦難,與魔鬼相持,甚為難得。
  「適才你們已仗原有邪術吸收不少魔焰,這類魔鬼乃千百年甚有功候的凶魂厲魄,連那林瑞的妖魂俱都厲害非常,現給你們吸收了去,足以助長威力。你們本性漸明,如能善於運用,我再重為馮婦,在此寶上加上一重禁制。即使異日與尚和陽狹路相逢,有我和凌真人這兩次施為,到時也可以力相抗,不致被他收去了。
  「我原本也出身旁門,全仗慬慎修為,終能迷途知返,幸遇優曇恩師,得有今日。你們雖為邪寶施威,好在持寶人用以誅邪除害,有功無過。異日將功折罪,得脫苦劫,務要好自修持,方不負我今日這番苦心。」
  四鬼聞言,眼珠亂轉,悲嘯不已。魏青看其欲訴難言,欲哭無淚之狀,甚覺可憐。
  玉清大師已用手朝鬼前光華一指,喝一聲:「疾!」光團上便開裂了四個小孔,光中青氣激射而出。四鬼頭立飛上前,各對一孔,張口便吸。晃眼吸盡,光華也一閃即滅。四鬼重又精神起來,咧著怪嘴,將頭連點,意似感謝。
  玉清大師朝四鬼畫了數十畫,手指處,頭上白氣立即隱沒不見。隨喝道:「你們速回寄身之處,靜候積得功多,凌真人使你們能和常人一樣談話,就離超脫之日不遠了。」
  趙光斗道:「魏師弟,玉清道友行法已畢,還不將鬼收回?」
  魏青如法一收,四鬼知難再留,方始緩緩飛回到錘上,意似依戀不捨。
  玉清大師歎道:「按說四鬼生前並不算什極惡窮凶,只一念之差,受此苦孽。似林瑞這樣妖邪,焉能得而不伏誅呢!我們收了他的劫灰,各自走吧。」
  眾人隨往適才黑氣飛起之處一看,就適才雷光自天一瞬之間,妖人已經逃出二里遠近。這還因有魔鬼追蹤,捷逾影響。如非玉清大師相助,直非被他逃遁不可,端的神速已極。
  妖人屍體偏頭仰面,手臂一曲一揚,立於危石之下,後腦、天靈、左頰、前後心、左右膀各釘著一兩個魔鬼。都是紅睛怒突,綠毛森森,凸口塌鼻,口中上下兩排利齒,左右各有兩根獠牙交錯。其白如玉的骷髏頭骨,此時看去僅僅尋常碗大,各將妖人緊緊咬住不放,利齒深嵌肉骨之內。妖人只現出青森森半張醜臉,眼珠已經突眶而出,神情驚悸中帶出幾分痛苦。
  玉清大師說:「魔鬼剛一咬中妖人,神光威力便已發動,僅那殘餘靈氣被神光裹住,人魔形神俱戮。因恐揚灰四散,有害山中生物,禁得原形在此,且把他葬入地底吧。」
  隨朝石地一指,轟的一聲,陷出一個丈許大小深穴,妖人屍首連九鬼頭便似崩雪一般坍散墜落,不復成形。再手一指,石便合攏。
  眾人自是驚贊,便劉、趙二人見多識廣,見此高深法力,也都自愧弗如,心中敬佩不已。
  玉清大師來時,已向歐陽霜說好,不往臥雲村去。劉泉不喜和俗人周旋,又遇敵失挫有些內愧,料知師命步行,必為今日之事,正好和玉清大師同行。雖然歐陽霜挽勸,執意不去。
  趙、魏二人也與劉泉共同進退,予以婉拒。
  湘英因允中在彼,渴欲一晤,又幫著勸說,才令魏青隨往。各自分別起身,趙、劉二人隨玉清大師先往苦竹庵相候,魏青、湘英隨歐陽霜同回臥雲村。
  村中五行陣法已經劉泉分手時遙為收去,村人一見現出天日,劉、趙、魏三人又一去不歸,好生驚疑,忙向允中報信。
  允中因師父柬示劉泉有難,應候歐陽霜,便同能人來救,相助成功。見陣收後,並無動靜,知無他慮。候不多時,魏青等二人便已飛降。相互敘禮之後,歐陽霜向丈夫慰問了一番,便去洞中將三個子女領來,向俞、魏、戴三人叩見,初意頗想令三子女拜在來客門下。
  允中力說:「諸人入門未久,不便收徒。三男女公子均是美質,異日終有機緣,不必忙在一時。」歐陽霜知是實情,只得罷了。
  蕭逸被難為日無多,三小兄妹藏身石洞,蕭清每往探看,總是飾詞相誑。出洞後才知村中鬧出這一亂子,乃父幾為妖人所殺。並聽說起許多靈跡異事,向道之心更切。
  劉、趙二人先行,允中和湘英久別重逢,自有許多話說。
  玉清大師未到漢陽以前,遇見白髮龍女崔五姑,說起允中聘妻凌雲鳳日內要往岷山白犀潭去送小人玄兒,顛仙恰於此時往借金蛛。
  允中自到青螺峪不久,便聽師母崔五姑說,愛妻凌雲鳳現在白陽山絕頂古洞之中,勤參白陽真人所留圖解,甚是精進。常日相思,無由相晤,顛仙此行也許能夠與雲鳳相遇,正好托她帶上一信。如能帶她同來更好,否則也可略寄相思,互通近況,以後約地相見。惟恐去遲,顛仙已走,恨不能當時趕去,急向主人告別。
  歐陽霜問知就裏,笑答道:「家師本應後日起身,因昨由青螺峪令師那裏回來,說是尚有要事,往見神駝乙真人和川邊倚天崖龍象庵的芬陀師伯,須好些耽擱,妹子奉命來時,已經起身先走了,至少須要五六日才回。此時庵中只有兩位慕容師姊和適才去的三位仙賓,家師不在,去也無用,而且小庵清苦。外子和全村人等感謝再生之恩,虔誠挽留,正好在此小住三日,使愚夫婦略盡地主之誼。到時事了,再由妹子陪了同往便了。」
  允中滿腔熱念,好似淋了一頭冷水,聞言好生失望。
  湘英和歐陽霜一見如故,甚是投緣。又幫同勸說,顛仙已行,去也無用,允中只得怏怏而止。歐陽霜此來,本為收採些七禽毒果,約須三日始能畢事。允中等三人知關重要,便往相助。
  歐陽霜初意毒果成熟,消息已在日前洩露。師父又命採到以後,將全林行法深埋土內掩沒,上加禁制,留為後用。事後尚且如此縝秘,採時難保不受妖邪侵害。並且昨日妖屍谷辰便令妖人來此作祟,如非劉泉見機趕去,未必不為所毀。強留三人小住,一半也是為此。從到達的那一天起,便用師傳仙法撒下禁網,每夜子時起,除允中等外,還選出好些門人弟侄相隨下手。
  此外,並令一人飛空瞭望,戒備甚是嚴密。直到日出,始回歇息。日夜懸心,如臨大敵。人多手眾,又有能手相助,省事不少。接連兩夜,便已採集完竣,運回臥雲村,密藏三小兄妹所居洞內。將全林如法深埋地下,居然未生變故,只等到時運往元江應用。大功告成,欣喜已極。
  歐陽霜知瑤仙夫妻遭遇,不但盡釋前嫌,反倒加倍憐愛。對於瑤仙,尤多期許,並允諾為他們設法引進,二人自是感激愧悔。瑤仙苦念絳雪,知各派仙俠彼此多半相識,跪求遇便探詢,如能巧遇,代為致意,約她回村一見。
  第三日早起,允中等又復告別。歐陽霜也因使命已完,庵中尚有外客,無事不便再留。蕭逸師徒子侄挽留不住,只得恭送起身。
  四人同駕劍光,往大熊嶺飛去。相隔還有數里,便見庵前危崖之上一道黑煙急如電閃,破空入雲,晃眼無蹤。看去竟比各人飛劍還要神速,分明是異派中妖邪由庵前遁去。
  顛仙雖已離去,玉清大師等俱是正教中能手,現在庵內,斷無不知之理,怎又無人追趕,任其遁去?好生不解。心疑有變,忙催遁光,趕往落下。
  玉清大師獨立庵外,似在凝望四人到來,面上並無異狀,歐陽霜心始放定。正各見禮相問,庵中趙、劉、慕容男女四人聞得破空之聲,也都趕出。
  趙光斗便對四人道:「你我到得再巧沒有,玉清道友和魔女鐵姝鬥法已經兩次,適才還在這裏,被她師父鳩盤婆喚走。回來稍快一步,定會撞上。有玉清大師在此,自然無妨。日後狹路相逢,被她先照一面去,恐就難免暗算了。」
  魏青問:「是什魔女,如此兇狂?難道白骨鎖心錘都敵不住麼?」
  劉泉接口道:「魔女兇狂尚在其次,玉清道友道法勝似我們十倍,尚且顧忌,不肯傷她。連我的趙師弟都令避過,你那鎖心錘算得什麼?」魏青自知失言,臉漲得通紅。
  玉清大師道:「魔女已不會再來,且喜諸位來時不曾相遇。我尚須代庖佈置,同至庵中再為細談吧。」說罷,眾人一同入庵,到了歐陽霜房中落座。
  玉清大師後洞有事,自行去訖。
  眾人談詢前事,才知那日分手後,玉清大師和劉、趙二人還未飛出天門嶺,便聽異聲傳來,如遠如近。大師識得就裏,知是魔女鐵姝發覺借與林瑞的九魔頭為人所傷,趕來尋仇。因六人兩地飛行,尚幸未朝歐陽霜等三人追去。
  九魔形神俱化,失卻感應,鐵姝只向天門嶺趕來,因見玉清大師等劍遁迅速,所以捨此就彼。如不應聲,必當巧值路過,返身往追歐陽、魏、戴三人。魏青身帶白骨鎖心錘,不必動手,便易識破,再不見機,決難免禍。
  玉清大師才聞異聲,忙即低囑劉、趙二人速隱身形,千萬旁觀,不可上前。隨即飛落,向來路空中喝道:「妖人林瑞,乃我誅戮。何方道友,請來相見。」
  話畢,就聽身後怒喝:「何人傷我教下神魔?速停答話。」聲如梟鳴,聽去約有五七里遠近。玉清大師匆匆低囑幾句,隱身飛落。
  遙望來路,高雲中似有黑影微掣,立即應聲出現。面前黑煙飛動處,突然多了一個身圍樹葉,手持一鉤一劍,披髮赤足、裸臂露乳、面容死白、碧瞳若電、周身煙籠霧約、神態服飾無不詭異的長身少女。
  劉、趙二人久聞赤身教主大弟子鐵姝之名,尚是初會,平日煉就慧眼,竟未看出從何飛落。玉清大師既囑隱身旁觀,全神貫注,定是勁敵,也就不便妄動,各自暗中戒備。
  魔女鐵姝一現身,便怒喝道:「傷我神魔的就是你麼?林瑞不是我赤身教下,又不聽我良言,自取滅亡,我不管他。我那神魔百煉精魂不易消亡,天門嶺並無蹤跡,不知被你用什方法收去?這不是什法寶,你收了去無益有害。省事的急速放出還我,萬事皆休,不然,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做鬼都受無邊苦難,休說我狠。」
  玉清大師從容笑道:「聽你說話,想是赤身教主門下弟子鐵姝道友了。貧道玉清,恩師是神尼優曇,我與令師鳩盤道友曾有一面之緣,與你卻未見過。彼此兩無干犯,何苦說此狠話?」
  鐵姝一聽敵人師徒姓名,微微一驚。突又搶口怒答道:「你就是玉羅剎麼?以前果然兩無干犯,可是今日你所收九魔,你得去無用,急速還我,彼此交個朋友多好?」
  玉清大師笑道:「我既未輕涉魔府,也未冒犯道友,就是誅殺妖魔,也與貴教無干。你那九個魔鬼,我只當是林瑞所煉妖魂厲魄,不知是道友所借。如在自然奉還,無如已經被我用佛法連妖人一併化去,現已形神俱滅,隨風吹散,如何還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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