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回 天藍神砂禦天魔 姬繁動塵心 精芒皓戈申禹令 慧眼識仙藏
姬繁這時細看二女,雲鳳尚差,楊瑾竟是仙風道骨,迥異尋常。寶光劍氣,隱隱透出匣囊之外,知非恒流,但是自己卻不認得。聽語氣,明明意存譏笑,說他不在天仙一流。不禁又驚又怒,正要忍氣發話,只見楊瑾已轉身過來。
楊瑾隨道:「你問那老猿精麼?他對我說,前生原是漢仙人綠毛真人劉根門下,轉劫至今。前月曾往太湖毛公壇舊址,掘到乃師遺賜他的法寶、仙籍。彼時忽有一道人名叫姬繁,無故相擾,欲待劫奪。當時雖見機避去,終因這道人既貪且狠,早晚必尋他的晦氣。適遇我一道友經過,他便再三懇求他援引,托庇到一位前輩真人門下去了。
「他今日不過在彼暫候一人,後來即相隨他去。難道這些事,你都未看出來麼?我因學道年淺,既不想奪人寶物,又不想收徒弟,他說的話,與我無干,未有在意聽他,也不知去往何方,托庇的人允否收容,詳情一概不知。聞得天眼透視須要覓地靜坐,靜生明矚,無遠弗屆。你既會此法,何妨再試坐一回,自能明白,問我二人何益?恕不奉陪。」
姬繁已被氣得面色數變,怒髮衝冠,大喝道:「無知賤婢,竟敢屢次口出不遜!聽你所言,分明與妖猿一黨。適才銀光並未飛走,定是你弄的玄虛,見我到此,將他隱匿。速將妖猿獻出,或是說了實情便罷,如若不然,教你二人死無葬身之地!」
雲鳳早知難免一戰,聽他出口傷人,也發了火,正要惡聲相報,飛劍出去。楊瑾知此人專慣糾纏,不占上風不止。自己既沒先期退去,除非初見時對他恭禮服順,決不甘休。強敵已樹,索性鬥他一鬥,看看到底有何驚人的道法。
楊瑾主意早就打好,望著姬繁大笑道:「可笑你自稱仙人,妄自尊大,連一粒雪魂珠俱未見過,還說什麼銀光不曾飛走,妖猿必然隱匿此地。果如你言,有法力,不會使他隱而復現麼?我適才因你貪而無厭,省得你知道此珠,又加冥思夢想,日夕營謀。誰料你乃無識至此,虛聲恫嚇。有本領快施展出來,讓我二人見識見識,遲則不能奉陪了,」
姬繁先在遠處望見那團銀光,便知是件異寶,尚還不知有這麼大來歷。到時見二女站在銀光斂處,因寶重人,料非常人門下。在他已是降格相求,客氣說話。哪知楊瑾兩世修為,什麼能手不曾見過?前生輩分,已與三仙比肩。姬繁就算得道在先,並非同派,這等狂妄自尊,如何看在眼裏?
姬繁一聽先見銀光竟是聞名多年而未得見的亙古至寶雪魂珠,心方大驚。後聽楊瑾話更挖苦尖刻異常,不禁怒發如雷,不等楊瑾把話說完,手揚處,一道光華迎面飛來。
楊瑾當然不放在心上,也將飛劍放起抵敵。
楊瑾見姬繁這道劍光也是深藍之色,晶芒耀彩,變化萬端,和一條藍龍相似,滿空夭矯騰挪,倏忽驚雷。自己飛劍竟只敵個平手,占不得絲毫便宜。
姬繁雖知二女不凡,沒想到楊瑾的飛劍是佛門達摩嫡派。自己平日與人對敵,非占上風不可。此女飛劍已有如此玄妙,道行法力不問可知。適才真不該小覷了她,樹此勁敵。事已至此,說不上不算來。又想起敵人神情傲慢,語語譏刺,久不能勝,又將怒火勾起。一邊打著如意算盤,暗中運用玄功,朝空一指,喝聲:「疾!」那道藍光倏地劃然長嘯,化分為二:一道緊裹著楊瑾的劍光,一道如長虹飛墜,直朝二人當頭飛去。
凌雲鳳站在旁邊,凝望空中,躍躍欲試。一見藍光飛到,忙回手一拍劍匣,玄都劍化成一道寒光,冷氣森森,刺天而上。還未接著那第二道藍光,楊瑾存心賣弄,早把手一指,空中劍光似天紳驟展,匹練橫空,暴長開來。將敵人兩道藍光一齊捲住,兩下裏又復糾纏在一起。
同時雲鳳的劍光也已飛到,正要一齊夾攻。楊瑾知雲鳳飛劍雖係至寶,但因入門未久,功候稍差。姬繁藍光聚煉四海寒鐵之精而成,決討不了好,還落個兩打一。
楊瑾道:「區區妄人,有我收拾他已足。我不過因他口出狂言,想看他到底有何真才實學,沒下手罷了,難道還值我們都動手麼?快將你的飛劍收了回去。」雲鳳聽話,將劍收回。
姬繁見分出劍光仍未取勝,反受敵人藐視,氣得咬牙切齒,大罵:「我因你這賤婢雖然狂傲無知,卻不似左道一流,原欲稍微儆戒,未下毒手。竟敢如此執迷不悟,本真人也難容你。」
楊瑾知他必要發動空中埋伏,便來了個先下手為強。不等他把話說完,出其不意,揚手一道銀光,般若刀電掣飛出,裹住一道藍光,只一碰,藍光便似錘擊紅鐵一般,亮晶晶的火星四外飛濺。
姬繁一見不妙,又驚又怒,不顧行法,忙從法寶囊內取出一個鐵球,一團烈焰向空飛起。
楊瑾識得此寶,一指般若刀將它敵住,姬繁劍光才得保住,沒有受損。楊瑾正要取出法華金輪去破空中飛劍、法寶,姬繁也跟著將埋伏發動。
忽聽空中一片爆音,似有成千上萬的鞭炮齊鳴。眼前一亮,四方八面的藍火星如狂風催著暴雨飛雪,漫天疾下,其大如掌,奇光幻彩,翠火流輝。頓時山嶺匿跡,積雪潛形,大地茫茫,到處都在洪濤籠罩之中,聲勢委實驚人。
楊瑾先見姬繁初布埋伏時,藍火星飛,如雲即沒,只當是道家常用火網火羅。因姬繁藍面藍髯,特地將牠幻成藍色,以炫奇異,所以連飛劍光也是藍的。即便算得道多年,比起別人強些,憑自己身有佛門四寶,也不患衝不出去。
萬沒料到姬繁所下埋伏,名為天藍神砂,並非法術。那口飛劍,是採海底萬千年寒鐵精英鑄就,已非凡寶。天藍神砂則就深海廣洋之中,先從海水中採集五金之精,然後再行提煉。往往千尋碧海,尋求終日,所得不過片許,難尋如此。
姬繁初煉此寶,原為地仙雖一樣可以長生不死,但經四百九十年,必有一次天劫,故特煉來抵禦天魔之用。單是這先後採集熔冶祭煉的時期,就達一百零三年之久。至於煉時所受辛勤苦厄,更不必說了。恰好煉成七十年,便遇天魔之劫,竟仗此寶,從容度過。
這次因知毛公遺寶,寶物還在其次,惟獨那部《內景元宗》,不特是異類學道的南針,尤其是地仙學到天仙的快捷方式。以前常聽同道中談起,這一類前古仙人遺著,共有四種,任何一種得了,也可得成正果,霞舉飛升,注籍長生,與天同壽。
姬繁私心嚮往,已非朝夕。苦於這類道書仙篆,多半深藏仙府,不是其人,難得一見。只有具有深厚仙福仙緣的人,到時自然遇合,絕難力求幸致。
姬繁貪心一起,以為猿精是一個異類,何堪得此,取之無妨。立即飛回祁連山天狗崖。因猿精精通玄功變化,也非弱者,上次相遇,未曾多帶法寶,以致被他隱形遁去。此番關係仙業,誓欲必得,竟將兩件極不輕用的至寶一齊攜帶身旁,到處尋訪猿精下落。
日前始探尋到了武夷山摩霄峰上,破法入洞一看,只有兩個小猿守洞,猿精業已他出,候了些日未歸。兩小猿精因見祖師的洞府被惡道破法強佔,仗著新從猿精學會一點小術,不知利害輕重,乘其入定之際,一個盜他法寶囊,一個行刺,吃姬繁用飛劍一齊殺死。
最後姬繁用天眼透視法,靜坐了兩天一夜,才看出猿精正在雪山與人相鬥。偏又一時心急,不看下文,立即起身,趕了前來。老遠望見銀光照處,似有兩人,一個極似猿精,以為他聞聲先覺,覓地隱遁。又見兩個女子閑立當地,先還疑是同黨。為防猿精遠遁,人一到,先就急匆匆將天藍神砂埋伏天空。
此寶共只三百六十粒,卻能化生萬億,神妙無窮,想要破牠,自是萬難。
楊瑾終是行家,一見藍光火星如此厲害,知道散仙所煉法寶,大都經過多年苦心精煉,不比妖光邪火,可用金剛、天龍坐禪之法防身。一被打中,必受重傷無疑。雲鳳道法尚淺,尤為可慮。所幸金輪寶光雖然飛出,此寶尚未離手,不求有功,先求無過。
楊瑾一面招呼雲鳳仔細,一面忙運玄功,一指金輪,萬道金霞立即暴漲,電旋飆飛,將滿天空的無量數藍火星光一齊阻住。金光疾轉中,耳聽錚錚鏘鏘之聲密如萬粒明珠,迸落玉盤之上,其音清脆,連響不已。
那被金輪絞斷的藍火星光,恰似萬花爆射,藍雨飛空。乍看似乎金輪得勝,可是藍火星光密如恒河沙數,而且隨消隨長,無量無盡,加上其力絕大,重壓如山。
初發時,楊瑾御著金輪,意欲衝出重圍,還可勉力上升。及至騰高了百丈,四外的藍火星雖仍被金輪寶光擋住,不得近身,但是力量越來越大。二女在法寶護身之中,一任運用玄功,左衝右突,只能在十丈以內勉力升動,不能再過。身一凌空,下面也似萬花齊放,往上射來。於是上下四方,儘是藍火星光,交織空中,齊向法華金輪湧射。
時候一久,二女幾乎停滯空中,不能轉動。休說上衝為難,便想穿通地底而逃,也不能夠。此時雙方早將飛劍、法寶收回。楊瑾為防萬一,將隨身所有法寶,連同雲鳳的一口玄都劍,一齊放出。諸般異寶,齊放光華,成了一座光幢,擁著二女,矗立藍光如海之中。
芒彩千尋,禪光萬道,霞飛電舞,上燭雲衙,下臨遍地,頓成亙古以來未有之奇觀。比起先時運用坎、離妙用,和猿精鬥法的那一種奇光異彩,強勝何止數千百倍。
二女雖然保得全身,不致受傷,要想遁走,卻是無望。
這邊姬繁因受二女譏嘲,怒火燒心,不分青紅皂白,驟施辣手。先時不過想逼二女服低認罪,原無必死之心。及至埋伏發動之際,忽見二女身旁放出百丈金霞,其疾如電,旋舞而來。認得此寶是法華金輪,乃芬陀大師佛門中降魔至寶。
聞凌雪鴻在開元寺兵解以後,芬陀大師曾說只等愛徒再生,此外決不再收徒弟,怎會落到此女手中?難道她就是凌雪鴻轉生不成?否則一個青年女子,哪會有如此法力?若真是她,師徒兩人俱都號稱難惹。老尼更是法力高強,不可思議。雖是佛門弟子,卻是金剛之性,從不服低示弱。今日之事,成了僵局。看來猿精不曾尋到,無端樹下強敵。
自己縱橫多年,人稱無敵,惟恐弱了聲威,對於方今各派中幾個介於仙佛之間的能手,從不輕易結仇。今日偏沒先問明此女來歷,便即魯莽動手,此舋一開,諸多後患,好生可慮。
姬繁方在生悔,埋伏業早發動,忙將法寶收回。細查敵人,竟毫不示怯。晃眼工夫,衝升起百十丈,身旁現出許多法寶奇光,天藍神砂竟奈何她不得。驚駭之餘,又想起楊瑾譏刺刻毒,不由勾起前恨。暗忖:「此女既不服低,我這天藍神砂曾經百年苦煉之功,天魔尚且能禦,怕這老尼何來?」事已至此,成了騎虎之勢,想不出個善處之法。只得把心一橫,一不作,二不休,索性發揮天藍神砂妙用,暫時占了上風,再作計較。
他這裏只管運用玄功,增加神砂威力。楊瑾這一面,卻漸覺有些禁受不住。起初光幢還可在近處稍微移動。一會工夫,上下四方的藍光火星越來越密,越壓越緊,力量大到不可思議。雖然挨近光幢,便被寶光絞碎,無奈旋滅旋生,一層跟一層,似洪濤駭浪一般,六面捲來。一任楊瑾發揮諸寶妙用,奮力抵禦,兀是不曾減退,有增無已。到了後來,情勢益發危急。
二女由光中外覷,上下四方的火星,已密集得分辨不出是散是整,恰似六面光山火海,壓到身前。眼看藍光凝聚在一起,漸擠漸近,光幢外的空隙只剩三尺光景。只要再被逼近身來,六面一壓,法寶雖有幾件不致毀損。這許多法寶、飛劍結合而成的光幢,難免不被壓散。一有漏洞,藍光火星立時乘虛而入,性命難保。危機頃刻,脫身無計,好生焦急。
幸而佛門四寶畢竟不凡,天藍神砂雖然那等威力,但是壓迫得越近,諸寶的光華也愈強烈。法華金輪尤為奇異,起初霞光只能護住五面,還略空出一面,要別的寶物補助。
藍火星在光輪電轉中漸漸逼近,尚不甚顯。及至壓到相隔三尺以內,二尺以外,輪上光梢忽然折轉下來,將空的一面也一齊包住。勢愈迅急,也看不見在轉動,只是一團極強烈的五色金光異彩,現在光幢之外。
藍火星似光潮一般,擁近前去,便即消散。恰似雪墜洪爐,挨上就完,又似急流中的砥柱,任是水花四濺,激浪排空,終不能動牠分毫。二女在情急中見狀,才稍微放了點心,只是無法脫身罷了。
起初姬繁心中還在妄想,眼看神砂奏功。敵人護身寶光本如一座五色光塔一般,遠射出數十丈以外,嗣受神砂壓迫,逐漸收縮。可是射出來的金霞奇光,並未絲毫減退,反因縮小,更加強烈,飛芒電轉,耀如虹凝。好似天藍神砂之力業已止此,不能再進。
一任藍光火星似海水一般推波生瀾,六面交加,層層逼近,毫無用處。稍一接觸,便被絞碎,星灰四散。遠望似滿天藍雪,裹住一幢五色烈火,誰也奈何不得誰。
姬繁見敵人法寶,竟有如此神妙,大出意料之外。又因敵人神態始終鎮靜自如,直未把自己放在眼中,想必還有致勝之道。這寶光縮短,反倒強烈,也許是成心做作,別有詭謀。本想將神砂變化,以虛實相生之法,聲東擊西,加強力量。專攻一面,將光幢衝破,既恐敵人看破虛實,乘隙逃走,又恐上當。
相持了個把時辰左右,見那光幢仍在藍光中心矗立無恙。雖看不見光中敵人形象,並無別的舉動,二次斷定敵人僅仗法寶之力護身,並無別的伎倆。仔細盤算了一回,決計試她一下。預擬敵人看破虛實,必打從上面衝空遁走,所用法寶,也是法華金輪最為厲害。意欲把神砂之力,九分都聚集在下面,當空和四外只用少許,虛張聲勢。驟出不意,似地雷爆發,往上攻去,只要將光幢衝破,不患不大獲全勝。
就在這危機一髮之間,姬繁剛在運用神砂。忽然藍光海中突地一亮,疾如電閃,從空中飛落下畝許大一片金光,光中隱現一隻同樣大的怪手,飛入藍海之中一抓。便似水裏撈魚一般,先將光幢抓住,帶著轟轟之聲,往遠處飛去。
姬繁見狀大驚,百忙中竟未熟計利害。一指神砂,藍火星光如駭浪疾飛,奔濤怒捲,漫天追去。姬繁也隨在後面,騰空而起。追出十來里,金光大手與敵人光幢忽然同隱。回望二女,已落在前面雪山頂上,指點來路,似在說笑。
姬繁大怒,益發催動神砂,返身再向二女而來。眼見前面藍光火星相隔二女立處不過里許,轉瞬就要捲到。二女神態自如,仍若沒做理會,既沒有逃,也未取出法寶準備抵禦。正睜著一雙慧目向前注視,猛覺出神砂雖急速湧進,連自己相隔二女立處都只剩下二三里路,可是前面的藍光火星仍未捲到敵人身前。
細一查看,長約二里的藍光火星,不知怎地聲息無聞,會少去了過半。仿佛敵人身前那一片天空是個無底深穴,後面星光只管如潮水一般湧去。到了那裏,便似石沉大海,無形消滅。
姬繁方知上了大當,情勢不妙,欲將神砂止住,不使再進。以為這經過百年苦煉之寶,變化隨意,分合由心,只要有少許未盡,不曾全破,終可收回。誰知他這裏剛往回一收,適見金光大手突又出現,只朝這面招了一下,那神砂再也不聽自己運用。同時金光大手之下,現出赤紅一圈光環,大約千頃。藍光火星仍似飛瀑沉淵,迅流歸壑,爭向朱紅光環之中湧入不絕,竟禁牠不住。
姬繁心中大驚,懊喪欲死。明知遇見強敵,情勢危殆,再不見機速退,必無幸理。心終不捨至寶喪失,癡心還想挽回,拼命運用真氣,想將法寶收了,再行遁走。無奈事已無及,那天藍神砂直似敵人所煉之寶,任是如何運用施為,依舊一味前湧,停都不停。
光環後金光中,一隻怪手也在那裏招個不住,只不見行法人的影子。
二女仍在山頭閑立,笑語如聞。
姬繁便將飛劍放出,欲從高空飛過去,斬斷那只大手。藍光才一飛出手去,那光環似有絕大吸力,竟不容飛劍越過。略一騰挪,便如長蛇歸洞,落入藍光火星之內,隨著神砂,便要往敵人光環之中投進。
姬繁見神砂將被敵人收完,這口飛劍又要失落。幸是發覺尚快,那劍又經修煉多年,與身相合,先運用真氣一收,行進便緩,只是仍不肯回頭。因是學道以來,數百年間,煉魔防身之寶,存亡相共,不可失去。見收它不回,一時情急無計,不暇再顧別的,徑駕遁光衝入星濤之中。
姬繁頓覺光環吸力,大到不可數計,幾難自拔,勉強運用玄功,奮力衝出險地。再看那天藍神砂時,因自己忙著收劍,心神一分,未得兼顧。敵人收它甚快,就這瞬息之間,業已全數失蹤。眼望前面天空中,一團朱紅光環帶著數十丈長一條未吞盡的神砂尾子,恰似彩虹飛馭,長彗驚芒,藍光閃閃,星雨流天。直往東南方飛去,其疾如電,一瀉千里。
晃眼工夫,僅剩些微星殘影,滅於遙天密雲之中,一瞥即逝,更無形跡。
姬繁驚魂乍定,料知敵人得手而去。憤怒交加,痛惜不已,心終不捨。猛又覺身子一緊,似被什麼東西網住,往前硬扯。抬頭一看,仍是那只怪手,在金光圍擁之中,正朝自己作勢抓來,相隔不過半里。知道厲害,立時嚇了個亡魂皆冒,心膽皆裂,不敢停留,忙將身劍合一。為備萬一,又從身旁取出一件法寶,向空擲去,化為一片朱霞,裹住那道藍光,四外爆起千萬點火花,夾著風雷之聲往前逃去。
那金光中的怪手略一指點,又分化出了一隻,與前一般無二,隨後遠遠追趕。姬繁不知此乃幻化,益發亡命而逃,直被追到祁連山前,方始隱斂。
原來楊瑾和凌雲鳳被困神砂之內,眼看危殆,幸而佛門四寶,神妙無比,寶光縮短到了近身數尺以外,便不再縮,光華反更強烈。神砂儘管浩如煙海,絲毫也近不了身。
楊瑾忽聽芬陀大師在身邊說道:「我今日打坐,便為此事,免得姬繁日後仗著此神砂,受了妖人蠱惑,恃以為惡。本心將他消滅,恰好嵩山二老的朱雀環在此,今仗此寶,與佛法並用,天藍神砂少時便可收去,免毀一件玄門異寶。你二人可至前面山崖上,收了法寶等候,俟朱環將砂收走,急速隨往龍象庵裏見我便了。」
楊瑾聞言大喜,連忙告訴雲鳳,一同收了法寶、飛劍,身已出了羅網,落向山崖之上。往回路一看,漫天藍火星如駭浪驚濤一般,急湧而來。後面隨著姬繁,正在遙遙指揮。眼看相隔鄰近,前頭的忽然隱滅,姬繁卻還不知。正笑他一味逞強,愚昧無知,朱環、金手同時現出。神砂滾滾飛來,入環即隱。
此乃佛家須彌金剛手法,現在各正派中,精此法的不過三人,尤以芬陀大師為最。即無朱環,也能粉碎神砂,復分化為水。姬繁不知厲害,苦苦相持。後來朱環帶了神砂向空飛起,後面仍有十丈長一條光尾。才知神砂果然厲害,以朱環異寶,尚且未能收起。
楊瑾知道。如非恩師輔以法力,真還收牠不走,好生驚訝。不欲再看姬繁下落,忙和雲鳳破空飛起,朝那朱環追去。
二人劍光迅速,兩下裏首尾相追,不消多時,便追到了倚天崖上。同往龍象庵中飛落一看,芬陀大師仍和初歸時一樣,神態安詳,坐在那裏,只雙目已開,好似剛剛做完功課。見朱環帶了藍虹飛到,只將手朝面前一指,地上突然湧起一大團彩焰金芒,立將朱環托住。
那拖在外面的半段藍虹,似長虹歸洞一般,往下一竄。由朱虹中穿進,沒入彩焰金芒之中,耳聽轟轟發發之聲響了一陣。
大師把手一揚,焰芒斂處,朱環復了原形,被大師持在手內。藍光火星,形聲全消。再看大師座前,卻添了一個黃金缽盂,孟內盛著兩升許藍色寶珠,大僅如豆,顏色彩藍,光華隱隱,似在流動。
楊瑾方悟師父適用化身神遊,本身並未離開,天藍神砂已被收來。忙率雲鳳向前拜倒。
大師吩咐起立,笑道:「徒兒,我今日為你雖結了一個冤家,卻替齊道友異日消卻許多隱患呢。」
楊瑾謝恩道:「又煩師父操心了。」
大師道:「姬繁出身左道旁門,中途改習道家吐納之功,幸至地仙。自以當初積惡太多,難逃天戮,又恐轉劫不易,便不再上進,專心一意,苦煉這天藍神砂,以禦天魔之災,竟被煉成。雖其新惡未著,久必為患。你回庵之前,我已默運玄機,查知因果。
「今日收了他的天藍神砂,他的運數該終,天特假手我等。但你白陽山之行,又與妖鬼徐完相忤,強敵正多。雖恃有降魔四寶,可以抵禦,但此二惡均非常敵,詭秘飄忽,防不勝防。」
楊瑾拜領訓示,重又敘說聖陵取鼎與白陽山合戮三屍各節,並代嵩山二老致意。
大師道:「峨嵋盛會,群仙畢集,能者甚多,以齊道友之法力,豈懼區區妖鬼?白、朱二位道友,不過拿作題目而已。此次將承他們助你成功,我自不得不勉為其難,這一來又要誤我十日禪課了。」
楊瑾道:「沙、咪二小,體質脆弱,尚請師父以佛法改造。」
大師笑道:「我早就算定你有此一求,我佛門最忌偏私。你因沙、咪二小潛入妖穴,盜寶有功,將我靈丹相賜,已足酬功。怎還要我力挽造化,違天行事,對他二人獨厚呢?」
楊瑾跪稟道:「弟子明知他們備歷千劫,積衰非自今始。還望大發慈悲,以回天法力,將他二人改造還原,俾得虔心向道。異日如有成就,便使他們回轉故山,度他們那些前古劫餘遺黎,豈非功德無量?至於健兒、玄兒,並非弟子敢有偏私。只緣崔五姑默算前因,說二人另有機緣。此事非同小可,不敢過勞恩師神思,所以沒有同時妄請。」
大師笑道:「自來緣法前定,莫可強求。即以我們師徒而論,自你前生起,我便為你惹了多少麻煩?只是緣起緣落,此事無非因因果果,也不容人偷懶。當我行法之時,你須要在側守侍多日,還要扶持他二人成長,直到骨髓堅硬,服我新煉靈丹以後,行動自如為止。」
楊瑾聞言,好生感激涕零,又代二小謝了深恩,方始起身,躬立侍側。
大師又對雲鳳道:「聖陵二寶,尚待詳參。我以法力改造二小,也須時日,方能成功。你在此無事,可將健兒暫留庵中,拿我柬帖,帶了玄兒,徑往岷山白犀潭,去見韓道友。她深居潭底,又有神物把守,本難進入。你一到後山,穿入暗壁洞內,如有警兆,或遇腥風,速速高呼韓仙子,將我柬貼往濃霧之中擲去,自然放你過去。」
雲鳳敬謹拜命,又領四小前去參謁謝恩,並牽玄兒拜辭。
楊瑾率沙沙、咪咪、健兒三人送至庵外,楊瑾力囑雲鳳說:「乙休、韓仙子二人,乃散仙中數一數二的人士,不特道行高深,法術精微,性情尤為古怪。雖不似姬繁那樣不分邪正,一意孤行,但也有些偏重情感。和他夫妻來往的,哪一派中人都有,只不助惡長暴罷了,以前有時甚至下交異類。
「自從二人夫妻反目,各自被困遭難以後,二次出世,雖然好些,所交怪人還是不少。韓仙子更因當初脫險時得免大劫,是由兩個異類精靈之助,益發優容此輩。你此番前去,縱是出於她意,也須小心為上。恩師賜我靈丹,庵中還有,另有恩師護法防身靈符一道,都給你帶在身旁,以備萬一吧。」
雲鳳接過三粒靈丹和一道靈符謝了。四小因這一分離,相見無期,也在握別。健兒更因沙、咪、玄兒三人俱有仙緣,可冀正果。獨自己一人,尚無著落,心中悲苦,淚流滿面。
雲鳳也甚替他難過,便勸慰他道:「你四人遇合雖然不同,將來成就,卻差不了多少,決無使你一人向隅之理,否則祖師也不許我帶你同回了。此時不過機緣未至,只要向道堅誠,勵志修為,皇天不負苦心人,焉知將來不在他三人之上呢,哭他則甚?」
楊瑾此時也勸了幾句,健兒終是怏怏。雲鳳見他可憐,便將楊瑾所贈靈丹轉給了他一粒。
楊瑾對健兒笑道:「此丹恩師生平只煉過一次,妙用無窮,更能起死回生,輕身延年。我前生修道多年,尚未得到一粒。今生奉命下山積修外功,恩師也只賜了我十幾粒,除一粒自服外,下餘救了六個有大善大德人的性命。在白陽山為獎有功,又分了兩粒給了沙、咪二小。還有四粒,乃我上次回山留備自用的。我見你師父面有晦紋,歸途難免有用,故以此丹相贈。她今轉賜一粒與你,仙福不小。」
健兒聞言,驚道:「既是恩師有難,須仗此丹之力,弟子如何敢受?仍請恩師收回吧。」
雲鳳已經給了他,又自恃此行乃師長之命,況還有大師柬帖,縱有險阻,也無妨害,執意不允。健兒卻甚擔心,再三堅辭,繼之以泣。
楊瑾見他對師虔誠,喜贊道:「你懷寶不貪,甘誤仙緣,即此存心,已不患不邀仙眷。師長已賜之物,怎能收回?你自服了無妨。你師父雖有小災,並無大害,有此靈符,本足補得此丹缺陷。為防萬一,索性連我留這一粒也拿去吧。」雲鳳自不肯收。
楊瑾道:「我無此丹,用時尚可向恩師求取,你到危急之時,卻是無法。我看恩師適才未提此事,必然還有解法。只管將去,不用時,我再取回這粒如何?現時我又用牠不著。崔五姑所賜之丹雖有靈效,以此相比,卻差遠了。」雲鳳、健兒這才分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