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回 大地煥珠光 念悔貪愚 始悉玄門真妙諦 法輪輝寶氣 危臨夢覺 驚回孽海老精魂
猿精聞言,以為敵人只是法寶厲害,道力仍是有限,便在黃影那面現身大喝道:「我與你們素無仇怨,只這姓林的不該在上方山鏡波寺用計詐去我的古玉符。我尋他已非一日,如將此寶還我,我也不再傷害你們,彼此兩罷干戈。以為如何?」
林寒早明白楊瑾用意,便指著猿精道:「無知妖猿,汝本是劫後游魂,天幸遇見我恩師獨指禪師大發慈悲,佛力超度,傳授修煉之法。並借至寶以為防魔之用,到期不還,已經可惡。我奉無名師叔之命,知你還寶非出心願,如知恩師證果,必要據為己有,才在山門外等候接取。
「誰知你果忘恩背信,還了又悔,屢次暗用妖法,尋我為難。我因修煉正急,不值和你計較,每次只將你邪法破去,並未窮追,你竟敢怙惡不悛,尋上門來。似你這樣孽畜,本難理喻,不屑向你多說。你只要勝得過我三人,便將玉符歸你。」
猿精大怒道:「禪師乃佛門高僧,幾曾見有這樣的弟子?此寶禪師在日既未索要,身後又無片紙隻字遺留,可見有心賜我,被你矇騙了去,怎能甘休?本當要你性命,姑念你以前既在鏡波寺居住,必與禪師有些瓜葛,現饒你們不死,速將此寶獻出便罷,否則你們業已陷入羅網,我只舉手間,你們立即化成灰燼,那時做鬼休來怨我。」
楊瑾喝道:「妖猿有什麼本領,只管施展出來。虛聲恫嚇,有何用處?」說時,楊瑾見猿精身後孤峰頭上,似有豆大一點雪亮的光華閃了一閃。接著便見一個身容清瘦的人影略現即隱,仿佛剛到神氣。
猿精正得意狂言,全神貫注前面,全未覺察。
楊瑾見是鄧八姑趕來,心中益發拿穩,便命林、凌二人各自運用飛劍護住全身,看猿精到底有何伎倆。
猿精見三人身入羅網仍是倔強,不由暴怒。知道三人劍光法寶俱非尋常,非將山雷一齊發動,上下夾攻不可。但是此法狠毒,若敵人不能抵禦,立成齏粉。
猿精見三人來路俱是正派中能手,這一來勢必樹下許多強敵大怨。繼而一想:「事已至此,如能將敵除去,不特奪回玉符,還可多得好幾樣仙家至寶。索性一不作,二不休,要闖禍,就闖個大的。等將玉符、寶物奪到手中,棄了摩霄故居,逃往南極冰島窮陰凝閉,仙凡不到之區,掘一冰穴,潛伏苦修。仇敵縱然厲害,也決尋覓不到。
「過上二三百年,舊日仇人成道的成道,應劫的應劫,自己的一部《內景元宗》業已煉成。彼時再往中土來積修外功,以求正果,即使有人尋怨,也不懼了。」打好如意算盤,便暗中運用太陰奇門陣法,把艮、震山雷妙用一齊發動。
三人只見猿精兩條長臂揮舞幾下,兩掌一搓一揚,立時八方風動,四外隆隆有聲,周圍黃影由淡而濃。頃刻之間,先是地下雷聲殷殷,密如貫珠,由細而洪,似往三人立處收攏。接著當頭一片變成漆黑,低得似要壓到頭上。遠的地方依舊日色皆黃,雪光可睹。
林寒知道猿精發揮山雷妙用,識得厲害,忙道:「妖猿手辣,此陣非同小可,上有移山,下有迅雷,我們不可大意呢。」
楊瑾笑道:「此乃道家太陰奇門陣法,乾坤八門之妙,我俱深悉。他不過通得艮、震兩門,尚未學全,怎能犯我?且任他班門弄斧,無須在意,我自有道理。」
猿精耳目敏銳,心智靈警。因為吃過正派的虧,幾乎形神全滅。雖然豁出一拼,臨時卻有戒心,本是試探著發動,勢並不驟。三人問答,語聲甚低,卻全被聽去,驚疑不已。不過勢成騎虎,欲罷不能。細查三人,只是運用飛劍、法寶,不似有什別的動作。又疑敵人只知陣法,並不識得此中玄妙,恐是情急時詐語。微一狐疑,終於把心一橫,不再詳審所言真假,反倒加緊施為,也沒想到退步。
楊瑾兩世修真,俱在神尼芬陀門下,學歷宏深,玄門各種陣法,解識得的十有八九。至於各異派所布的惡毒陣法禁制,雖然只識陣名與大概,不能破的尚多。但有芬陀大師降魔四寶護身誅邪,本身又精金剛、天龍諸般禪法,即或被陷,也能脫險而去。
這太陰奇門陣法雖非尋常,卻係兩生素習,備知微妙。況且鄧八姑的雪魂珠妙用無窮,適在猿精後面現身,必非無因而至。因此胸有成竹,早在暗中運用。
猿精哪裡看得出奧妙,平日行法以後,早就神雷爆發,崇山壓頂,石破天驚,火焰萬丈。陣中敵人縱有法寶護身,顧得了上,顧不了下,絕難倖免了。不料此刻地上萬雷奔赴,到了陣中心敵人立處,隆隆之聲逾加緊密。眼看蓄勢待發,就要裂地爆發,忽見地面似乎往上略凸了凸,無聲無響,便即平息。
那地下雷聲只管如熱鍋炒豆一般,彙為千千萬萬的爆音,先似被什東西阻遏住。等到將近中心,即行散去,起伏不停,同時天上黑影也漸漸向上高起。再看敵人立處,變成了一幢金光異彩,精芒萬道,電閃霞飛,兀立陣中。
猿精煉就一雙慧眼,竟辨不出人影所在。那四方八面的雷火,打到陣中心光幢左近,即自爆散,絲毫不能挨近。一任猿精怎樣發揮,終是無用,枉自焦灼。
兩下相持不多一會,光幢中湧起一片青光向天飛去。接著又見一團紅光爆成萬點火星,向四圍黃影射去,這時天又升高了些。
猿精見狀雖甚驚駭,猶冀陣網未破,雷火未熄,尚可運用玄功化身入陣,一拼勝負。猛見黃影當中似乎裂了一孔,那形如覆碗的陣網竟與初現時情形相反,從裂孔起,由上往下,漸漸收縮下來。適見青光,業已破網而出,上衝天半。
那紅光散化的無量火星四外飛射,與猿精所發的雷火一撞上,便即同歸於盡。火焰橫飛,紅光變幻,一霎時便把全陣數百畝方圓的地面幻成了光山火海。再加地底密雷殷殷,爆音如潮,積雪驚飛,震撼山嶽,聲勢端的雄奇無比。似這樣繁喧騰沸,僅有半盞茶時。兩下雷火俱由盛而衰,由密而稀,天上青光黑影也都消逝。瞬息之間,光煙全滅,雷火無聲,全陣已被破去。
猿精知道不妙,還未等他運用玄功化身飛出,決那最後勝負,倏地光幢中似一輪皎月般湧起一團銀光,寒芒萬道,奇輝四射。
猿精仔細一辨認,正是先前搶走雪蝟內丹的那道光華。這個新對頭神出鬼沒,來無影,去無蹤,玄妙無窮,不可端倪。除了這團隱現無常的奇光外,始終不見人影,也查不出是什家數。即此已可分出勝負,道法高強,不問可知。
陣中三人尚覺不是對手,哪還禁得起又添強敵。況且陣法已破,再不見機,必難討得公道。念頭一轉,心中害怕,這才息了奪符之念,打算逃走。可是先前氣壯心粗,沒有留神退步。
楊瑾知他陣法沒有學全,將計就計,運用太陰奇門妙術,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表面故作發揮法寶、飛劍威力,去分猿精心神,等將山雷驅散,全陣已化生出坎離妙用。這時,鄧八姑也同時來到。八姑原是奉了峨嵋掌教妙一真人之命,面授機宜,特地來此相助三人收服猿精,並接引林寒入門。
八姑自借九天元陽尺之力復體,服了神尼優曇所賜靈藥,得慶更生。玉清大師眷念昔年同門夙契,力向神尼優曇苦求,傳了許多防身降魔的法術,自己並在玄冰凹陪她修為多日,不時指點她上乘修道之功。
因神尼優曇說她不是佛門中人,只允為記名弟子,不允正式傳戒。她又稟承師命,乘妙一夫人往訪神尼優曇時,給她引進,得列峨嵋門牆,歸入正教。
八姑曩昔走火入魔,身已僵死,只餘枯骨,元神尚且苦煉,道力本就深厚。如今飽經災厄,劫後重生,越發悟徹玄微,道行日益精進。雖在峨嵋門下為日無多,因有以前根行和玉清大師的指教,修為容易,在目前小一輩的門人當中,漸有後來居上之勢。
這次因奉師命,出山修積外功,歸途路遇玉清大師,說:「凝碧崖不久開闢五府,群仙盛會,本派小一輩中門人,都要在開府之日,向掌教師尊行參拜大禮。到日各派前輩真仙,尚有不少新弟子要引進。先後兩輩同門,目前往凝碧崖待命服役的人,已經陸續到了不少。
「恩師說你以前孽累太重,比我還多幾倍,雖已轉了一次大劫,如欲修得正果,無論你的道力怎樣高深,如不多積外功,仍是無望。
「峨嵋開府以後,長一輩的多半外功業已圓滿。有的回轉仙山,白雲封洞,閉門潛修,有的就在五府中清修靜養。除卻掌教師尊和有數幾位,因為奉有長眉師祖仙諭,發揚道統,光大門戶,尚須表率群倫,仍是暫時不能甘休外,都等與諸異派妖邪第三次峨嵋鬥劍之後,便即成道仙去,輕易不再與聞世事。
「你雖未奉到傳諭,難得我有事峨嵋,恰巧與你路遇,正好乘機和我同去。一則早日拜識各位前輩仙顏,二則得與小一輩諸同門早日交好,將來大家也加一番情誼和照應,三則凝碧崖仙景無邊,會後奉命下山,不俟有成,難得再至。樂得早往觀光,盡情領略,多消受些靈泉異果,珍釀仙樂,豈非絕妙?」
八姑聞言大喜,猶以初入仙山,未奉傳諭,恐有冒昧之嫌。
玉清大師道:「今番開府盛會,亙古難逢。不特本門和諸正教中仙人齊受請柬,前來赴會,便是海內外的散仙,以及諸異派旁門中人,只要與本派無仇,且未為惡者,多半聞風向慕,借著慶賀為名,不奉請柬,到時也來觀光。當下在座諸長老一商量,索性算出要來的人,只除開那受人蠱惑,心懷暗算的十來個任其自來,也不去延請外,各用飛劍傳書,一一邀請。
「諸長老有的還受掌教師尊之托,因事外出,來去頻繁。對於同門諸弟子,大都由各人受業師轉示,或是彼此遇上傳知。如無使命在外,均可事前趕去。否則須俟開府前三日,始由嵩山二老和髯仙李師叔三人,查點到會人數與眾弟子所在地點,分別用千里傳音與飛劍傳書之法,召集赴會。
「此時本派同門當已早悉。那遲到的,不是奉命在外,有事羈身,便是和你一樣,入門未久,每日獨自閉洞潛修,得音不早之故,只管早去無妨。」
八姑自然喜出望外,相隨玉清大師,到了峨嵋凝碧崖太元洞內,拜見掌教師尊與各位前輩長老。再退出與英、雲等已見和未見的諸同門大家歡聚,在仙府中留連了些時。
這日妙一真人忽命值日弟子苦孩兒司徒平傳入太元洞,聽候使命。八姑入洞一看,妙一真人中坐,此外還有醉道人、髯仙李元化、萬里飛虹佟元奇三位師叔,連忙上前禮拜。
妙一真人命起來吩咐道:「漢時毛公劉根,收有兩個仙猿。蒼猿轉了多劫,現始改名袁星,為女弟子李英瓊收服,歸入本門。因牠宿根未昧,向道堅誠,新近又得猿公雙劍,日後當有成就。只那白猿備歷災劫,已經成道,偶然無心作惡,為優曇道友門人素因所斬。
「但牠元靈不昧,得遇獨指禪師,傳授他煉形之法,修復原形。又在太湖毛公壇故址巧得道書和毛公留賜二猿的法寶。掘取之時,自不小心,只知防禦竊奪,不曾事前行法掩蔽寶光,為祁連山天狗崖地仙藍髯客姬繁路過發現,下來奪取。
「姬繁元初得道,兵解後,自知根賦稍薄,轉劫恐迷本性,反墮輪迴,苦煉元神,在祁連山閉洞一百三十八年,由鬼仙煉成地仙。雖是旁門一流,生平極少為惡。所習雖是道家下乘的功夫,歷年久遠,法寶道藝均有過人之處。猿精決非其敵,當時幸仗玄功變化逃去。
「但是姬繁已經回到毛公壇舊址,在靈祜觀內借住三日,下功夫虔心占算,居然被他算出道書、寶物來歷妙用,只還不甚深悉猿精以前與毛公的一段因果。因想奪回道書、法寶,又欲強收猿精為徒,到處搜尋下落。
「那猿精雖是異類,心術頗佳,尚知自愛,修為卻也不易。他又受獨指禪師點化傳授,見姬繁是個旁門之士,何況又要奪他的書、劍,定然不肯降服。這姬繁手辣心狠,更有兩件厲害法寶,猿精必遭毒手無疑。此時他正與獨指禪師記名弟子林寒為難,想奪回以前古玉符,去煉那部《內景元宗》。並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太湖毛公壇所遇之人暗地搜尋,要算計他。」
真人說罷,便向八姑面授機宜,派她去助林寒。
八姑飛到大雪山後,暗中協助林寒。最後與楊瑾等三人相見,只略談了幾句話,楊瑾即將陣法發動。八姑也將雪魂珠飛出,栲栳大一團光華才自光幢中升起。晃眼工夫,便化成畝許大小,寒芒流照,銀輝四散,飛行若電。兩下夾攻,猿精如何能再遁走。剛剛運用玄功,化身欲逃,雪魂珠光華業已飛到臨頭,將他照定。
就在這驚慌駭亂之間,地底忽然往下一塌,陷出一個數頃大小深穴,穴中湧起萬丈洪濤。接著天空中又有一片紅雲飛墜,落近地面,化為一座火山,朝猿精頭上直壓下來,轉眼包轉全身,烈焰熊熊,燒個不已。
猿精先見地底洪水暴發,知是敵人陣法妙用,一時情急,忙以飛劍開路,施展全副本領,拼命奮力往上一衝。誰知頭頂寒光重如山嶽,休說衝破逃走,稍微挨近都不能夠。不特上衝不行,連往旁側逃竄,都似有無量潛力,在暗中阻住去路。任是用盡心力,東衝西突,俱不能越過雷池一步。可是高懸空際,只禁止猿精逃走,也不下落。
猿精衝了幾衝無效,下面驚泉飛湧,似水山一般,業已升出地面。晶峰冰柱,仍同穴口大小,還在繼長增高,也不漫溢開去。眼看就要淹到足下,上面烈火又彌空飛至。
猿精雖知此水中含坎、離變化,非同凡水。一則情危勢迫,二則還自恃有一身玄功變化,連忙分出一個化身,由那口飛劍護住,去禦烈火,自身索性往水中鑽去,竟欲拼犯奇險,打從地底逃走。
楊瑾早已看破了他的心思,先放出般若刀,去截住他的飛劍。手一指,空中烈火漫天而下,竟將那數頃方圓的水柱圍燒了起來。猿精見敵人竟將坎、離妙用合而為一,水火齊發,同時夾攻。情知厲害,仍舊拼命往下鑽去。甫及水深之處,忽見穴底金霞百丈,法華金輪電轉飆飛,往上緩緩湧來。
猿精識得此寶厲害,一旦被光輪捲住一絞,立時形神俱滅,化為灰煙而亡。哪裡還敢往下穿行,慌不迭往上便起。水被烈火一燒,立時熱沸,猿精身在其中,恰似浸入滾水一般,如何受得。若一衝出水外,上面又有千萬烈火包圍,其勢更險。
猿精迫不得已,只得將所有桃木劍連同太湖毛公壇新得之寶,一齊放將出來,成了一個光籠,將全身暫時護住。總算道力尚深,法寶玄妙,暫時總算強耐奇熱,保得命在。無如身外之水越來越沸,熱不可當。加以滾泡飛騰,如雷電一般,甚是猛烈,護身光華常受震盪。
時候一久,能否支持,實無把握。又想借諸寶護身,衝火上升。抬頭一看,上面除了適才困身奇光而外,還有幾道極厲害的劍光虹飛電舞,出沒烈火之中相待。再從水中透視三個敵人當中,又添了個身穿黑衣、形容枯瘦的道姑在內。適才光幢業已收去,四人並立在前面坡上,正在指點自己,從容談笑。上下左右,俱無逃路。
猿精方在萬般惶急,無計可施。微一疏神,猛覺腳底震盪了一下,光籠開了一條縫隙,火一般的沸泉立時隨之湧來,滾泡如雷。
猿精不得已,忙即運用玄功,將寶光合攏。定睛往下一看,才知下面法華金輪逐漸上升,業已挨近。自己一心尋覓出路,水又越發沸漲,無量數大水泡上下四方,如雨雹一般打來。火光一映,幻為異彩,隨滅隨生,滾滾不息。金輪上升既緩,中間又復停歇。
猿精困了一會,沒見金輪來襲,以為也和頭上寒光一樣,只阻逃路,不來追迫。楊瑾見他久困不降,尚未醒悟,特地催輪相逼。猿精哪裡知道,目迷五色,未防下面埋伏驟起。這時恰有一串絕大沸泡打來,將猿精護身光籠往下一壓。受困以來,司空見慣,知道其力絕大,不可硬抗,順著壓力往下一降。
不料足底金輪正在上升,一下掃到飛劍、法寶聯成的光籠上面,桃木劍立時捲毀了三口。幸而別的法寶因在上面,未曾毀卻,劍斷之後,楊瑾知他受創,止住金輪,未再上升。否則猿精縱得免死,那些法寶、飛劍至少也要損失多半。
這一來,把猿精嚇了個亡魂皆冒。百忙中把寶光重又連接緊密,往上升高了些。再低頭一看,金輪仍停在當地,敵人四外埋伏重重,遲早必死無疑,又是害怕,又是傷心。
回憶前時,也是恃強偶管閒事,為素因大師飛劍所斬,遊魂飄蕩。好容易復得成形,又學會了好些道法。那古玉符,禪師原只答應借用,林寒是他記名弟子,就算是沒有禪師遺命,用計篡取,也不為錯,不該自起貪嗔,屢遭挫折。
前在上方山失卻許多桃木劍,被無名禪師擒住,連圍七日夜,已經伏低求饒,不再追尋林寒索符。這次太湖毛公壇巧得前生仙書、法寶,更應知足才是。偏又貪欲無厭,勾起舊事,仍想奪回玉符,以為驅邪降魔之助。不料費盡心力,終於自投羅網。又不該自恃玄功變化,一時疏忽,未留退路。全身而退,固是無望,照此層層緊迫,困焰周密,連想復化精魂以遁,都所不能。
猿精事到臨頭,悔己無及。越想越傷心,不禁痛哭悲號起來。
楊瑾隔著水火,望見猿精困在裏面傷心悲號之狀,憐他大有悔意,喝道:「無知妖猿,此時可知厲害麼?」
猿精因自己再四尋仇,做得太過。四個敵人合力行法,將他包圍,下手狠辣,不留一線餘地,以為志在除他。不比無名禪師乃佛門神僧,心腸慈悲,可以悔過乞恕。如向求饒,徒自取辱,必然無用,沒敢輕易啟齒。及聽二人這等一說,立時恍然省悟,忙在水火之中翻身拜倒,高喊:「小畜知悔,上仙饒命!但求網開一面,停了水火夾攻,容小畜一述衷曲,如若虛妄,百死不辭。」
楊瑾知他水火烤灸難受,出語不易,便大喝道:「你這孽畜,當初如此兇橫執拗,本應即時處死,為世除害才是。既然極口知悔,姑念修為不易,上有雪魂珠,下有法華金輪,四外網羅密佈,也不怕你飛上天去。且放出片時,聽你說些什麼。如非真誠洗心革面,我一舉手,便教你形消神滅,做鬼不得。」說罷,行法一揮,立時水平火散,晃眼工夫,復了原狀。僅剩一團大約數畝的精光,懸於空中,照得環峰積雪俱呈銀色,分外清明。
猿精見景物依然,猶如做了一場噩夢。只水火煎迫時久,雖有寶光護體,仍有兩次為沸泡打中,身上尚作熱痛,加以熱氣鼓蕩,其力絕大,不能透氣,全仗屏息內轉。一面還得運用玄功抵禦奇熱,因此精力也微覺疲憊。細審種種情形,又不是什麼幻境。
這一出困,如釋重負。喘息甫定,未及開口,忽聽楊瑾清叱道:「孽畜還不上前答話,意欲何為?」
猿精聞言,才想起自己雖然跪倒,護身法寶連成的光籠,因敵人收法太快,尚忘了收去。深知敵人厲害,倔強不得,忙答:「小畜已經知悔,豈敢有他意。」一面慌不迭收了法寶、飛劍,恭恭敬敬膝行近前,跪稟道:「小畜在漢時,便隨毛公真人清修,轉劫多世,今生得道以來,並未為惡。只為一念貪嗔,不知林大仙不與小畜計較,始終苦尋不已,實則志在得符,並無相害之念。不想冒犯仙威,自取滅亡之禍。
「小畜如今悔之無及,望乞諸位大仙大發慈悲,念小畜前次無辜遭劫,苦煉成形,修為不易,放回故山。從此決意獨自清修,不特不敢再尋林大仙冒犯,誓當努力向善,以報深恩。」說罷,淚流滿面,哀叩不止。
八姑因時不早,看出猿精狀頗虔誠,知已悔悟。恐再耽誤久了,藍髯客姬繁趕來,又生事變,忙向楊瑾使了個眼色,接口道:「當初獨指禪師好意借符,成全你修道煉形,並未說是不要。你過期不還,已屬背信。林道友乃他心愛弟子,只緣不是佛門中人,權且記名,未予披度,師徒承受,理所當然。
「你巧得毛公壇仙書、法寶,既知前生因果,便當訪尋舊侶蒼猿,尋求正道。你反因此生心,復萌故智,才致今日之禍。我奉峨嵋掌教真人之命來此,楊仙姑事前和我商量,似你這等背信忘恩,反復行為,目前雖然惡行未著。他年學成道法,難免仍要為禍世間,不如現在誅卻,免致貽患。是我力勸,方始網開一面,聽你所言,似已知悔,容你力圖挽回,未始不可。
「但是你在太湖毛公壇所遇之藍面藍髯道人,乃祁連山天狗崖的地仙姬繁。此人因得道多年,博通各家道術,煉就許多異寶,休說你區區精靈,便是我等相遇,也未必能勝他。當時他偶出雲遊,路過相值,未曾攜帶所煉異寶,又不願驟傷鄉愚。微一遲延,致被你乘機逃走。可是此人性最執拗,一有所圖,不得不止。不能修得天仙,也為此故。
「自那一晚起,姬繁便到處搜尋你的蹤跡。此時業已備知底細,不在你洞前相候,便是跟蹤尋來,歸途恰好相遇。以他法力,這一存心,志在必得,任你如何掩藏逃避,終歸尋到。我們放你不難,須知此人不比我們,只恐你所有仙書、法寶,全被奪去,連性命也化為烏有,須要早為自謀呢。」
猿精聽說那道人便是姬繁,平日早有耳聞。知他心辣手狠,厲害非常,一意孤行,不可理喻。真比目前四人還要可怕,嚇了個魂不附體。再一尋思八姑之言,分明頗有憐憫之意,不禁又生希翼。
猿精哀哀痛哭道:「小畜命宮磨折,厄難重重,才得蒙恩免死。不想又惹禍端,不是天仙說出,小畜還在夢裏。自知道行淺薄,難以全活。既蒙大仙垂憐,指示危機,還蒙格外開恩,給小畜自全之道,小畜九生感激。」說罷,痛哭不止。
八姑道:「你自有明路,不去尋求,問我何用?」
猿精惶恐道:「小畜有幾個忘形之交,均未必勝得過姬繁。」
楊瑾喝道:「蠢畜,你前幾生的同伴,目前不是在峨嵋仙府中隨師修道麼?」一句話把猿精提醒,登時觸動靈機,心中大喜,忙向四人跪叩,力求收錄,帶往峨嵋,與前生舊侶一同隨師學道。
八姑道:「我等四人,均尚不能擅自收徒,如何可收異類?仙府法嚴,本難妄入,姑念誠求,又當危急之際。我拼著擔點不是,將你攜帶回山,敬候掌教師尊吩咐處置便了。」
猿精平日苦心修道,難得真傳,極為不易。異派旁門,素所不屑,只恐因此干犯天誅。嗣與韋少少、向善二人交好,本欲求他們引進昆侖派門下,又為昆侖名宿鍾先生等所拒。峨嵋派道法高深,日益昌明,私心嚮往,已非一日,時復在念,以為妄想而罷。萬不料當此百死餘生,居然因禍得福。仙人既允攜帶,到了必蒙收錄無疑。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跪在地上,叩謝不止。
八姑見他歸正,吩咐起立。
猿精正想叩問四人姓名,忽聽遙天破空之聲,由遠而近。
八姑抬頭一看,忙對楊瑾道:「這廝來了。我和林道友帶了老猿先走一步,開府盛會,再行相見,大家各自散吧。」隨說隨將雪魂珠一指,那團銀光便飛臨頭上。
八姑命林寒、猿精緊隨身後,低喝一聲「快走」。珠光又往下一沉,二人一猿,飛身而起,兩下裏迎個正著。楊、凌二女剛見八姑手朝自己一揮,意似促令退走,未及答言。二人一猿已全被銀光包沒,晃眼之間,銀光斂去,形跡俱杳。
楊瑾方在誇讚雪魂珠的妙用,欲待起身回山,那破空之聲已經飛臨頭上。一道青光,似墜星般直射下來。面前不遠,現出一個藍面藍髯,羽衣星冠,手執拂塵,背插雙劍的長大道人。才一落地,便將拂塵朝空一舞,塵尾上便似正月裏的花炮,放出千萬朵火花,滿天飛舞而滅。
楊瑾見他人沒搭話,先自施為,老大不快。因白陽山取鼎回來,正值師父打坐,還有好些話不曾稟告,妖鳥神鳩也未馴服。估計出來這麼大一會,師父功課必已做完,本來不欲多事。自忖身有佛門四寶,姬繁所設火網光羅攔阻不住,樂得故作不知,徑駕遁光回山。姬繁不攔便罷,攔時索性給他一個厲害,衝破繁光密火而出。
楊瑾表面上若無其事,仍作不知之狀,對雲鳳道:「這裏雪景沒個看頭,我們回去吧。」
姬繁高聲喊道:「道友休走,貧道尚有一言奉告。」
楊瑾見他出聲相喚,不便再不答理,只得立定,正色答道:「我與道友素昧平生,有何見教,快請明言,我二人還有事,即須他往呢。」
楊瑾原怪姬繁人方露面,便滿天空設下羅網,話說得毫不客氣。實則姬繁得道多年,法術高強,以前輩仙人自命,行事未免任性,但此施為,卻非對付二女。
姬繁一聽答語意存藐視,不由勃然大怒,冷笑道:「我因在摩霄峰尋一妖猿蹤跡未見,前兩三個時辰曾用天眼透視之法,看出他在此峰頂之上。你二人既在這裏徘徊,又離妖猿與人相鬥之地不遠,如未相助少年合除妖猿,也必目睹此事。你二人理當看見,好意相問,怎對前輩仙長毫無禮貌?
「你二人想因學道年淺,不知我的來歷,故爾如此無禮。我乃祁連山天狗崖藍髯真人便是。你師何人?歸問自知。如有所見,速速說出,免使妖猿漏網,如若違忤,許多不便。」
楊瑾聽他出語甚狂,自尊自大,先向雲鳳微哂道:「這道人好沒來由,妄自稱尊。如今長眉真人等諸位老前輩早已飛升紫府,身列仙班。目前有時尚在人間遊戲,或是仙業已成,功行尚未完滿的,如極樂真人、東海三仙、嵩山二老等前輩仙人,不必說了。便是稍次一等,介於仙凡之間的,我也認識不少。怎沒聽說過有個藍面真人?真可算是見聞孤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