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回
  二老明點頑愚
  三徒暗窺古墓

  凌雲鳳、楊瑾二人在白陽洞中做完夜課,已是第二日辰初時分。因四小常時出洞做些採果汲泉等事,先見沙、咪兩小不在眼前,以為偶然有事離開,還不怎樣在意。
  隔了一會,見健、玄兩小不時切切私語,眉目示意,沙沙、咪咪未作晨參,不應久出不歸。雲鳳猛然想起,昨日曾有命他二人往探妖屍巢穴之意,後為楊瑾所阻,二小當時神情甚是沮喪。料出貪功心切,背著師長愉偷前往涉險,失陷妖穴之內。忙喚過健、玄兩小來問。
  原來四小同門相處,最為義氣。自從昨晚沙、咪兩小走後,不久玄兒便猜定沙、咪兩人背了他私往妖穴探查,立功自見。當時心中好生氣忿,立時便要學樣,跟蹤追去,也立點功勞,與他們看看。
  健兒便勸玄兒:「不可如此。沙哥為人謹慎忠厚,他捨身涉險,必是受了咪弟的慫恿,怎還肯拉上我們?再者他兩人走時,曾說奉有師尊之命。要真是被我們料中,背師行事,先就有罪,即便得點功勞回來,也不過功罪相抵。各人禍福各人當,由他去吧。」
  玄兒答道:「大家患難交親,又是同門,就算奉有師命,也應該行時明說詳情。怎這般鬼鬼祟祟,支吾兩句就走?全沒有一毫情義,實叫人氣忿不過。」
  健兒接口怒道:「既然你不聽勸,只要你前腳一走,我立刻便去內洞稟告師父,看你去得成不?我和你又是至戚,又是同門患難之交,寧使你恨我,也不能任你自去送死!」
  玄兒年紀最輕,與健兒是至戚深交,平日頗為畏服。一聽說要稟告師父,結果鬧得去不成,還要自受責罰,只得怏怏而罷。
  一直等到天明,還未見沙、咪兩人回轉。玄兒益發料定所說奉命之言是假,去久不歸,必已陷身妖屍,凶多吉少。同氣關心,不由把滿腔怨憤化為憂急。
  後來楊、凌二女做完功課,二小晨參之後,有心稟明前事。又恐沙、咪兩人恰在此時回轉,師長本來不知,這一舉發,豈不累他們受責?正自心焦,彼此眉聽目語,欲言不敢之際。
  楊瑾一追問,知道不便再為隱瞞,只得雙雙上前跪下,稟知前事,說:「弟子等先只當他們真奉師命行事,所以晨參時,沒有稟告。」
  楊、凌二女聞言大驚,兩下一商量,楊瑾說:「二人失陷妖穴,已有多時,按說決難活命。所幸隱身有術,或者不會被妖屍發覺,只陷於埋伏之中,也未可知。倘能保得命在,早去晚去無妨,如若受害,去也無用,反倒誤了今晚大事。昨觀二小面上,並無死氣,決不致死。莫如聽其自然,仍候到晚來子前同往的好。你昨日原要命他兩個先往一探,被我攔阻,誰知他二人竟有如此堅強勇毅性氣。早知如此,給他們帶上一件護身避禍的法寶,豈不要好一些?你莫憂心,弄巧他兩個此行還不虛呢。」
  二女幾經考量,決定仍是乘妖屍晚間假死時前往,以免牽動大局。玄兒一聽師長對沙、咪兩人並無怪罪之意,又說面無死色,不致死傷,好生悔忿為健兒所阻,沒有當時跟蹤追去。
  楊瑾、雲鳳議定以後,便在白陽崖洞中坐待時辰一到,即行前往除妖取寶。到了當日下午,楊瑾忽然想起追雲叟白谷逸在軒轅聖帝陵內所留紙柬,曾有「事完趕來相見」之言。已然隔了多日,如今相距除妖之期只有幾個時辰,怎還不見到來?前生仙侶,渴欲一晤。
  正懸盼間,忽見眼前光華一閃,一道劍光從洞外直投進來。
  倉猝中雲鳳當是來了敵人,想著飛劍抵禦時。楊瑾認得那劍光的家數,一見便知來意。早用分光捉影之法擒在手內,果然上面附有追雲叟寄來的一封柬帖。取下一看,才知事情的原委。
  原來追雲叟因知古墓妖屍厲害,又得了聖陵至寶,益發如虎生翼,難以制服。日前將東海三仙所托要事辦完,正欲趕來相助。因時間尚早,行至修篁嶺,見該地翠竹萬竿,閑雲蔽日,白石清泉,交相映帶,空山無人,景物清嘉。先還不知是昆侖派門下後輩們新闢的清修之所,因為多年未到,打算在當地盤桓些時,就便遊覽全景,察看以前同道中所傳說的千年竹實還有沒有。
  獨自閒遊了十幾里,道旁綠竹森森,越來越密,因風弄響,宛如鳴玉,景物益發幽絕。正暗贊這麼好一個所在,怎沒人在此棲息?忽覺萬頃碧雲中,似有青光閃動,知有人在彼練劍。隱身過去一看,乃是三個少年男女。
  兩個男的:一名小仙童虞孝,乃昆侖名宿鍾先生最心愛的大弟子,一名鐵鼓吏狄鳴岐,原是曉月禪師的記名弟子,新近投在鍾先生門下,與虞孝最是莫逆。另一個女的,是半邊老尼門下石氏雙珠之一的縹緲兒石明珠。
  虞、狄二人在嶺東仙源洞中居住,石氏雙姝卻在嶺南半邊老尼新建的碧庵中清修。本是同派,所居又近,每日常相過從,練劍為樂。當日女昆侖石玉珠奉命往武當未歸,三人又聚在一起。虞、狄二人說起日前因聽人言,軒轅聖陵內出了兩件至寶,為白陽山妖屍盜去,墓穴中埋伏重重。目前峨嵋門下有人前去盜寶除妖,不知得手也未。
  石明珠道:「聽師父說,峨嵋派目前正當昌盛之期,門下新進能人奇士甚多。既然他們已下手,最好不聞不問,免得生事,兩派結下嫌隙,反而不美。」
  狄鳴歧因記曉月禪師在慈雲寺受挫之仇,聞言冷笑道:「聖陵至寶,已為妖屍奪去,成了無主之物。斬妖除邪,凡是修道人,均分所應為。寶物也是有德有能者居之,也並不限定哪一派。不過白陽山高出雲天,與世隔絕,從沒去過,又不知妖屍墓穴虛實,懶管閑賬罷了。
  「如若不然,我們照樣可以前去。只要捷足先登,取來二寶,峨嵋門下雖然猖狂,莫非還不肯甘休,定要巧取豪奪,凡是寶物都該他們獨吞不成?即使他們真個恃強搶奪,也還要憑著本領道行,分個強弱高下,未見得我們就不如人。」
  忽從二人身側閃出一個矮老頭兒,笑道:「你休發急,也莫不服氣,聖陵二寶,現時還在妖屍那裏,有德有能的誰都可以前去取寶除妖,不必背後空吹牛氣。並且我還告訴你說,妖屍氣運將終,至多不過三日。若去遲了,聖陵二寶必被峨嵋門下得去,那時休說什麼事都是峨嵋派逞強佔先。
  「你們如自負本領過人,不在人下,正可趁那三妖屍不曾伏誅以前趕去,為世除害。我知峨嵋眾後輩,也因妖屍厲害,各派中無人敢惹。恐其日久猖獗,貽禍無窮,迫不得已,才身入虎穴,冒險行事。成敗利鈍,均未敢定。果如有人見義勇為,自必樂於退讓,決不恃強爭功。
  「至於聖陵二寶,乃萬古奇珍,因果相循,物自有主,今既出現,冥冥中必有定數,也非巧取豪奪所能攘為己有。如因你三人年幼識淺,白陽山不曾去過,不知妖屍墓穴虛實,不敢妄入。我老頭子雖然不才,當年卻曾走過幾遭,自信識途老馬,盡可照實奉告。你們看如何?」
  三人尚未答言,追雲叟見那矮老頭兒正是生平至交矮叟朱梅,只不知他因何至此。
  追雲叟暗忖:「鍾先生上次在慈雲寺比劍,雖曾為異派中人張目,並未十分苦鬥。人既正直,平素又無嫌怨。半邊老尼與正派中各道友更多往來。何以朱梅那般說法?看神氣,潛伺三人已有多時,分明連激將帶譏嘲,要使三人自去上當。」
  追雲叟便現身走出,接口說道:「他的話說得也對。不過妖屍委實厲害,不比尋常,你三人不妨度德量力,細加忖量,能勝與否。不能時,只管說為罷論,以後背人少發狂言就是。如信得過自己的本領道力,休說這位朱道友,便連老朽,也願相助。告知穴中虛實,使你們能勝固佳,敗時也有退路,不致陷身在內。」
  三人中只縹緲兒石明珠會過嵩山二老,狄鳴歧和虞孝俱是耳聞,不曾親見。二人先見朱梅倏地現身,冷嘲熱諷,語多譏刺,心中不忿。正要還言,幸虧石明珠識得朱梅厲害,剛使眼色止住,追雲叟又復出現。
  狄、虞二人也算久經大敵,見多識廣,一見石明珠以目示意,便知來人不凡,再一見又出現了一個矮老頭兒,更猜來人許是嵩山二老。不敢造次,只得強忍氣忿,等二老相次把話說完。
  狄鳴歧首先答道:「我三人早先也並不知白陽山妖屍如此猖獗,不然早就去了。是我日前同虞師兄途遇妖人談起,才略知妖屍墓穴梗概。今日無心閒話,不想被二位老人家偷聽了去,既然知得個中虛實,再好不過。我們為世除害,盡力聽命,也不怕受人愚弄,就請二位老人家實話實說吧。」
  朱梅並非無心路遇,原是受了白髮龍女崔五姑之托,知道三人得了后羿射陽神弩及妖婦徐靜娟的三陰神鉛滅陽彈,可為斬妖屍盜寶之助。又知鍾先生大劫將臨,意欲藉此將狄、虞二人引渡峨嵋門下。因為聽了三人那一席話,才用激將之法,暫使其自行投到,引渡入門。
  這時朱梅見三人故作不識,對前輩全無禮貌,狄鳴歧又是那等說法,便冷笑一聲,說道:「你這孽障,全然不識賢愚,縱有好心,此時也難全告你,我只將妖屍墓穴詳情一一指示。此去你三人中若有失閃,可向西北方遁走,我在相距白陽山三百里的太微峰頂相候,保你們不致殘廢就是。」說罷,二老各把妖屍墓穴中的各層埋伏禁法以及進出之路,分別詳說之後,一片光華閃過,不知去向。
  二老去後,石明珠詳審二老語氣,初來時似無惡意。頗怪狄鳴歧不該先出言無狀,鬧得自己和虞孝也不便改倨為恭。
  狄鳴歧知石、虞二人交情深厚,大家都未理來人,卻埋怨自己一個。分明意有偏袒,好生不服,冷笑道:「這有什麼,我既敢說,就敢前往。他又不是本門尊長,敬他則甚?」
  虞孝見他動怒,忙即相勸了幾句。狄鳴歧沒再發話,竟自悶悶不樂。虞、石二人又互相商量了一陣進止,言明當日回去,做完功課,且等明日黃昏時,再行定奪。
  第二日午後,三人又聚在一處練劍。石明珠仍主慎重,要去也等第三日去。商議未決。延到晚間,虞、石兩人收了飛劍,相對談說。
  虞孝道:「今日已是第二日,明日妖屍運數該終,再不前往,就去不成了。」
  石明珠笑道:「我從昨日起,籌思到如今,我料白、朱二老此來,先意必有用我們之處。後因我們裝不認識他,狄師兄又出言忤犯,全無禮數,才故意使這激將之法。妖屍明晚子時命終,早去仍是無用,莫如到時再往。若峨嵋門下也在那時前去,同為斬妖除害,彼此又無嫌怨,雖說各做各的事,倒底要增厚幾分力量。
  「我們到了那裡,相機行事,弄巧還可坐收漁人之利。即或不是,至多得不著寶物,也決不就有什失閃。既不願中那兩個矮子的激將之計,我們畢竟在期前去了,異日相見,面子上也交待得過。」
  虞孝方點頭稱善,猛一回首,不見了狄鳴歧。起初當他獨自回洞,趕去一看,哪有蹤跡。因他昨晚今朝負氣詞色,定然冒險獨行。
  虞、石兩人知他雖然精通五雷天心正法,劍術在小一輩同門中也算傑出之士,估量起來畢竟人單勢孤,不是妖屍對手。同門至好,屢失患難,萬萬不容坐視。
  二人略一商量,只得改了主意,跟著前往,能追得上更好,否則也好作一接應。兩人恃有玄功妙法和異寶飛劍,至多不能取勝,決無兇險。
  誰知狄鳴歧早有成見,同兩人在竹林內練畢飛劍,便自起身,去已多時。容到兩人趕到白陽山不遠,正遇狄鳴歧迎面飛來,彼此住了劍光落下。
  狄鳴歧滿臉愧容說:「適才一進妖屍墓穴,剛破了幾層妖法埋伏,與一怪鳥對敵之間,妖屍尚未見面,便為飛刀所傷。若非應變神速,幾遭不測。當時無奈,只得逃了回來。只覺肩背上刀傷奇痛麻癢,萬分難耐。」
  虞、石兩人聞言,見狄鳴歧刀傷嚴重,忙取了師傳靈丹,給狄鳴歧服了。狄鳴歧又愧又忿,知虞、石二人道行法寶飛劍均勝過自己,再三慫恿前往一試。
  虞孝本有此心,因石明珠比較持重。見狄鳴歧已回,又受了傷,料定穴中兇險,非可輕易嘗試。意欲暫且回山,大家商量妥當,容到明晚再來,所以先還有些躊躇。經狄鳴歧一再勸說,石明珠也未堅持己見,便即應了。狄鳴歧報仇心盛,還要跟去。經虞、石兩人苦口勸住,悶懨懨駕劍光獨自回山養息創傷。
  這時天已子初,正當妖屍假死之際,機會不可錯過。二人一直飛抵內寢,照著白、朱二老指示的途徑、方法,由右邊油釜下穿行甬道,直達地底妖屍假死之所。
  二人雖然巧斬無華氏,終因聖陵二寶厲害,收去虞孝三支射陽神箭。還險些被困在內,吃地肺中水火風雷煉為灰燼,可是妖屍的主要通路卻被兩人破去。
  妖屍初試水火風雷,轉覺利弊俱兼,一個用不得當,易被敵人乘隙遁走,輕易不願再用。穴中禁法也改變了好些,只為防備逃人去而復轉,不料給楊、凌二女增了若干便利。
  最關係大局的是沙、咪兩小不足齒數的微末道行,居然百般湊巧。竟乘虞、石兩人去時跟蹤混入,不特探明虛實,還盜去兩件至寶,得知克制之法。
  白、朱二老原欲將小仙童虞孝和鐵鼓吏狄鳴歧引渡到峨嵋門下,因三人詞色不遜,故意使他們一嘗妖屍厲害。並假手斬了無華氏,破了妖屍通路。
  二老一直不曾離開,二人動作,全都深悉。狄鳴歧在妖穴受傷遁出時,朱梅適在白陽山附近山頭瞭望,看出已受金刀之傷,本欲相救,見他負氣,未朝自己所說的方向遁走,只得作罷。
  因一真大師近從峨嵋摩天崖移居在白陽山麓附近的星子峽白茅觀內,已有數年不見。朱梅擬乘這一日之暇,前去看望。便由追雲叟傳書楊瑾,指示明晚下手方略。並說自己與矮叟朱梅帶了紅娘子余瑩姑去訪一真大師,約定明晚妖屍墓穴中再行相見。
  楊、凌二人相次看完這封長函,不特必然成功,並知沙、咪兩人深入虎穴,安全無恙。還預先將妖屍寶鏡盜出,俱都喜出望外。
  楊瑾因沙、咪兩小人居然建此奇功,未免向雲鳳誇獎了幾句。
  玄兒先還替沙、咪二人擔著心,這一來不由又勾起前恨,越想越有氣,便上前跪稟道:「恩師和楊大仙師今晚古墓除妖,弟子等意欲隨往建功,就便長長見識,不知可否?」
  雲鳳尚未答言,楊瑾已先笑道:「你們這幾個小么麼膽也真大。沙、咪兩小不過是命不該絕,正當妖屍覆亡之會,一時湊巧,僥倖成功罷了。你只見他們得了甜頭,這一天兩夜,不知受了多少活罪呢。你當妖屍墓穴,是個無人之境,可以任情去來的麼?」
  玄兒還要央求,雲鳳作色道:「我見你四人生得太小,遇事不忍深責,就縱容得不成話說了!你們微末道行,師長未有使命,竟敢自己討令。幸是楊大仙師,如被外人看見,成什家法?你休以為沙、咪二人建功回來,便不受責。他們不告而行,大是犯法,功是功,過是過,不能相抵。以免你們日後有所希冀,尤而效之,其罪更重。快些起去,如再強求,便與沙、咪兩人一同處治了。」
  玄兒自到雲鳳門下,尚是第一次看見師父發怒,嚇得戰兢兢站起,不敢開口。
  楊瑾見雲鳳教誡門人,所說極為中肯。知道四小淘氣,膽子又大得出奇,不能寬縱。少時事成歸來,對沙、咪兩人必還有一番責說。便解勸道:「其實他們也是好強,貪功心盛,不過膽大了些,遇事不加思索,言行略欠謹飭,非在師門之道。依我看,沙、咪兩人此次在妖墓中,必定受盡艱苦,九死一生,才得有此成就,功過足可相抵。只須告誡幾句,禁其再犯,並不許日後有人學樣,也就是了。」
  雲鳳知楊瑾愛憐四小,沙、咪成此奇功,自己也未嘗不喜到極處。但是深悉賞罰規矩,弟子違命擅專,最是犯忌。樂得使楊瑾來當好人,假意發作一番。便正色答道:「別的事,雲鳳均可奉命,只是此事,關礙本門中的規矩。首次行法,尤其寬容不得。且等少時回來,問明首從情實,再行處罰。」
  楊瑾聽出雲鳳有心做作,微笑了一笑,沒有再往下說。
  時光易過,延到夜間亥子之交。楊、凌二女準備停當,吩咐健兒、玄兒看守洞府,不許擅離。逕自同駕遁光,直往妖屍墓穴中飛去。
  到了妖屍墓穴落下,施展六戊潛形遁法,往洞中一看。裏面黑沉沉的,只有兩小點時紅時綠的亮光,在洞的深處暗中閃動,知是妖鳥雙目。
  因為時光還早,先不去驚動牠。又待了一會,到了正子時,方始一同下手。
  這次因有追雲叟飛劍傳書指示,把先前所定方略更改。預計由楊瑾破去各層埋伏,將上懸金刀收去。同時雲鳳驟出不意,一下手先放飛針,刺瞎妖鳥雙目,再用玄都劍將牠結果。肅清外洞,然後直入內寢,不從油釜下去,徑用法華金輪衝開妖屍昨晚用禁法封閉由上通下的井洞,直通藏寶地穴以內。
  這樣不特動作神速,還可避去太極圓徑中許多厲害埋伏,省卻好些層阻難,更不容妖鳥與敵報警,考慮周密異常。
  那妖屍上層洞內所設禁法也頗厲害,昨晚出事之後,又經過窮奇一番部署,益發嚴緊。
  二女雖然入時隱去身形,仍是無用,入洞不及半里,便將頭層五行禁制埋伏相次觸動。無限大木、黃沙、烈火、刀矛,挾著妖煙邪霧,如狂濤怒捲一般飛舞來襲。那守門之妖鳥也自覺察,由木柵內飛出迎敵。
  二女見狀,一賭氣,索性收了六戊潛形之法,由楊瑾當先,施展法寶應戰。
  妖鳥昨晚戰退敵人,貪功心盛,又不知就裏。仍守著妖屍吩咐,不到危急難支,不許妄用神燈報警之誡。及見敵人乍一現身,便放出一大股奇亮無比的光華,所照之處,五行無功,煙消霧散,比昨晚敵人來勢大不相同。又認清面容,是以前逃去的兩個女子,知是勁敵。
  妖鳥雖然有些膽怯,還妄冀那把飛刀可以暗算敵人取勝。剛把長爪上靈符往洞頂一揚,那柄飛刀剛在暗中發動飛落,猛聽霹靂一聲,眼前紅光一亮,比電還疾。妖鳥忙吐內丹抵禦,誰知這次雲鳳不比上次應變倉猝,那針有玄功真氣運轉,不是隨手發出,那口玄都劍又在同時飛起。
  妖鳥又未打隱身遁逃主意,口中三個綠火球剛剛噴起。楊瑾知道妖鳥頗有道力,惟恐雲鳳飛針不易得手,百忙中放起五火神針與般若刀,一同飛到。
  兩下夾攻,妖鳥如何能敵。一見銀光照眼,飛劍臨身,方知不妙,再想遁走,已是無及。般若刀銀光絞動處,三粒內丹先成粉碎,化為碧熒亂落,宛如星雨。
  妖鳥飛逃出沒有兩丈,先吃雲鳳飛針由腦後直貫前額,由左目橫穿右目,奪眶而出。妖鳥只慘叫了一聲,般若刀與玄都劍雙雙追到,朝牠身上只一繞,便成了四大塊,立時屍橫就地。那五行遁法早被楊瑾破去,正趕上金刀發動,化成一道匹練般的火光飛落。
  楊瑾先使飛劍敵住,然後用法華金輪將牠逼緊。楊瑾兩世修為,道法通玄。金刀雖厲害,妖鳥一死,乃無主之物,妖屍在牠肩上所留靈符無效,失了駕馭,更易收取。不消一會,便被楊瑾運用玄功收去。上層埋伏全破,妖鳥伏誅,別無障礙。
  二女聯翩飛入妖墓內寢,如入無人之境。在室內兩邊油釜中,燈光甚強,五色變幻,照得四壁時呈異彩。二女一看日前停屍石榻移前有兩三丈遠,知道下面便是下通地穴的圓井通路,被妖道行法封閉。又用這重逾萬斤的石榻蓋緊,如將此榻移去,下時更要省事。
  楊瑾忙使禁法一移,不料榻上設有千斤大力禁法,重如泰山,輕易移牠不動。正想變計,仍用法華金輪衝石而下,雲鳳忽然失驚低語道:「那是什麼?」
  楊瑾回身一看,兩旁排立的那些古屍靈的身後地上,插著一支形如令箭的竹牌,上有符篆,隱放光華。
  楊瑾識貨,知是北邙山靈鬼冥聖徐完之物,心先一動。再過去一看,令箭旁石地上還劃有「擅動者死」四個篆字,石痕猶新,仿佛才留不久。知道石移不動,也是此物作祟。
  雲鳳見楊瑾望著令箭沉吟,面有怒容,便問何故。楊瑾搖手噤聲,先往四下一看,別無可疑之跡。料徐完必已來過,無怪這些古屍靈見人進來,沒有蠢動。只不知因何沒有入穴,又自回轉,他插這支令箭在此,無異乎說墓穴一切,全已屬他,不容他人染指。
  這廝雖不好惹,但是事已至此,不惹不行。略一審慎,囑咐雲鳳留神警備不測,逕自伸手,將那令箭拔起擲向一旁。先以為免不了還有別的事變發生,誰知毫無動靜。再試行法一移石榻,居然隨手而起,心中好生奇怪。
  因時機緊迫,不暇尋思。忙使法華金輪放出寶光,飆輪電漩,直往地底衝射下去。光華施照之處,石碎為粉,四散疾飛。不消頃刻,便將上層數丈浮石穿通,現出原有井穴。這時二女才各用飛劍法寶,當先開路,以破妖法,由圓井通路往下飛落。
  妖屍雖有諸般禁制,將圓井通路閉塞。怎奈二女深知細底,下來之處,毫釐不差。加以法華金輪與般若刀俱是佛門至寶,妙用無窮,如何攔阻得住。不消片刻,已將圓井衝開。及到妖屍發覺,敵人業已深入虎穴,將妖屍丹室外面洞頂上那輪月光衝破,降落穴底。
  這時二妖屍已經反目、內哄方烈,戎敦吃窮奇玄功變化,咬落了左手三指。窮奇也被妖鳥神鳩因救主情急,抓傷肩臂。彼此都在憤怒咆哮,忘命相持。
  沙沙、咪咪隱避側室之內,作壁上觀,正自高興。忽聽一聲輕雷,爆聲響處,眼前倏地金霞耀彩,銀芒四射,照得合洞都是奇光異景,眩目生花。洞頂月光已隨著雷聲,化為一陣白煙消滅。金霞銀光後面,跟著又飛落兩道劍光、兩個女子。
  因當晚妖屍下來不久,便起爭鬥,沒有假死煉神。二小身在地底,估不出時刻,先還不知師長到來。及至定睛一看,不禁歡喜若狂,忙要奔出迎接時,二屍已早警覺。
  戎敦因敵不過窮奇,一見來了敵人。忙即高聲怪叫,要窮奇暫且罷戰,等擒住敵人,再行理論。窮奇也看出二女來勢厲害,與上次不同。起了戒心,巴不得同仇敵愾,應了一聲,便與戎敦一同應戰。
  戎敦一指金戈,化成兩道金光,飛上前去,吃楊、凌兩女的般若刀和玄都劍敵住。窮奇得了空隙,便飛向丹室取九疑鼎,準備收敵人法寶。
  二小見滿洞光華飛舞,星馳電掣,立被嚇住,不敢上前。又不敢出聲呼喊,恐被妖屍發覺,由近側趕來傷人,將寶鏡奪去。急得不住頓腳搓手,歎氣連聲,兩女雖知二小在彼。但又初來,不知他們的藏處,加以忙著應敵,急切間觀察不到。
  眼看窮奇手持寶鼎,厲笑磔磔,由丹室內飛出。咪咪忽然急中生智,知道昊天鏡,連鼎都能破,何況別的妖法?匆匆和沙沙一說,更不暇再計別的,一同飛步持寶鏡奔出。
  楊、凌二女本就留意尋找,知兩小隱身潛伏,暗中掐著靈訣。一見二小犯著奇危至險,手持一團青濛濛的光華,從側面室內奔出,知道寶鏡果然到手。但是敵我相持正緊,二小此來,須要由妖屍身旁穿越,二小微末道力,若被妖屍發覺,豈不觸手便成齏粉?
  原來沙沙、咪咪兩個自從昨晚得手,隱身妖屍藏寶地穴之中,靜候楊、凌二女到來。延至當晚亥子之交,耳聽二妖屍怪聲叫嘯,意似有什爭執,從當中丹室壁內隱隱傳出。因為上下隔絕,不見天光,估計不出時刻,也不知是否妖屍假死入定之際。正自附耳低聲猜疑,忽聽二屍叫嘯之聲越近。
  戎敦料定窮奇狼子野心,難與共處,倡議分取二寶,以免後患。
  窮奇恃強道:「聖陵二寶不可分離,況且九疑鼎中妙用,尚未悟徹精微。萬一試演之時有什禍變,只有昊天鏡能以克制,怎能給你?」
  戎敦怪叫道:「我先要鼎,你定占為己有。如今讓你,我只要鏡,你又說鏡能制鼎,不可分開。難道都歸你不成?」
  窮奇本來在上面就和戎敦爭吵了一整天,幾乎絕裂,宿憤甚深,聞言當時就要發作。猛覺兩點紅光迎面閃過,忙一回首,看見旁伏之古神鳩頭已昂起。那一雙精光遠射,能變幻五色的怪眼,已自微微睜開,放出比火還紅的目光,正在注定自己的動作。兩隻比蒲扇還大的鋼爪,也在微微伸動。
  窮奇知道此鳥難制,事須熟計,心中定下奸謀。忙把面容一斂,帶著極難聽的怪笑之聲說道:「我並非想獨吞二寶,不過你我禍福相共,既在一處修煉,理應同有此寶才是。你既生心要分,由你,待我取出此鏡交你。我仍權且在此棲身,一俟找到洞府,即行分手了。」
  戎敦心畏窮奇暗算,當初引鬼入室,已是大錯。無華氏一死,更看出他形跡可疑,本不願與他同居。一則貪心未死,又意欲將昊天鏡先取到手中,有了制鼎之物,再相機窺伺,乘隙謀奪,二則古神鳩自從誤服仙人虞中毒昏迷,照算還有七年,方得回醒。近來雖還未到年限,有時竟常見牠開目張翼,神光湛湛,大有先期復活之望。
  此鳥本來厲害非常,再加以數千年冥心修煉之功,驟出不意,爪裂窮奇,易如反掌。有此兩因,滿想和窮奇虛與委蛇,如見自身力不能制,至不濟挨到妖鳥復活,便可奪鼎除害。所以情甘退讓,捨鼎取鏡。
  誰知窮奇貪心更大,公然明占,戎敦怎不惱恨到了極處。戎敦剛要反臉成仇,窮奇忽然改口應允。
  戎敦如了心願,立時緩了口氣答道:「我起意分寶,無非為免異日爭執,並非和你分離。一人勢單,自然還是你我在此一同修煉,另尋洞府則甚?」說時二目注視窮奇開穴取寶,見寶穴並未行法封閉,已自詫異,還沒料到有什差錯。及至轉開寶穴,穴中空空,並無一物,不特戎敦急怒,連窮奇也是驚駭萬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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