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回 爭聖陵二寶 群妖反目 推陰陽雙環 二小識機
少年男女一心專注為首妖屍,合力下手。左右兩旁的戎敦、窮奇,也早覺出來敵強盛,勢不可侮。剛把元神復體,便見無華氏形散神亡,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慌不迭縱起身來,退向洞後,一個取了軒轅昊天鑒,一個取了九疑鼎,暴跳如雷,厲聲怪笑,迎將上來。
少年男女斬了中洞妖屍,忽見左右二屍同時在榻上失蹤,料知不妙。聞聲回首一看,壁間三個怪頭業已先後隱去。
左右二榻上原臥的兩個妖屍,一個相貌猙獰,形如惡鬼,身高幾及兩丈,長著一臉絡腮鬍子。右手持著一柄金戈,左手高舉似握著一面鏡子。乍看鏡光青濛漾的,光華並不甚亮,略一注視,青光裏面仿佛很深,金霞隱隱,旋轉不停。
另一個妖屍,身量更高,腰間圍著豹皮,全身看去只是一副大骨頭架子,瘦硬如鐵。口中磔磔怪笑,聲類梟鳥,響徹全洞。兩條枯瘦長臂當胸平舉,卻看不出拿的何物,頭臉及上半身全被遮住。僅現出適才收去三支射陽神箭的那張大口,放出無量數金星紅絲射將過來。
少年男女知那大口厲害,飛劍難以匹敵。少女先將三陰神鉛滅陽彈照準大口打去,少男也將那團藍光放出,朝那有絡腮鬍子的妖屍飛去。滿想仍用旁門穢物,先汙了那張奇怪的大口,與之同歸於盡,然後再用本門至寶取勝。
誰知大謬不然,那四十九粒暗紫光華剛一飛出,便被大口中的金星紅絲捲住。略一吞吐之間,如石落大海,無影無蹤,立即收了進去。那團藍光眼看飛近妖屍,古鏡上面倏地一片輕煙飛過,從青檬漾微光中忽射出萬道金光,百丈虹霞彩芒,電轉飛射。迎著藍光微一接觸,藍光雖然照聲爆散,奇彩流輝,精光四射。但被鏡上金霞阻住,不能傷著妖屍分毫。
兩個妖屍卻不放鬆,緊緊追逼過來。少年男女到此方知軒轅二寶妙用無窮,再不見機遁走,必無幸理,兩下裏一打招呼,縱遁光向外逃去。
這時穴中三個妖屍,中榻上的無華氏已被少年男女所誅,形神消滅。所剩兩個妖屍,高的是窮奇,較矮有絡腮鬍子的是戎敦。他們原意本要將少年男女迫退出室,才好發動埋伏。見狀只互相怪聲叫笑,並未隨後追趕。
那少年男女來時原也知出路須經妖屍假死的圓室以內,無奈妖屍法寶厲害,無力抵禦,只得退出。誰知來路多阻,妖屍又醒,退出不易。總以為昆侖門下的五雷天心正法玄功奧妙,來時既是勢如破竹,歸途也不見得就難到哪裡。及至飛出室外,回頭一看,不見妖屍追來。
這少年男子名叫小仙童子虞孝,乃昆侖派中名宿鍾先生門下大弟子,那女子是半邊老尼高足縹緲兒石明珠,俱是昆侖門下小一輩中傑出之士,久經大敵。一見妖屍得勝不追,便知必有詭計。再定睛往前一看,果然歸路已失,來時的圓形彎長甬道不知去向,四外俱是堅厚石壁,無路可通。
正在斟酌怎生出去,石明珠忽悄聲說道:「孝哥,目前妖屍定然發動埋伏,隱身暗中作祟,我們歸路已絕。你看洞頂上面這輪月兒依舊光明,照在身上卻並無什感覺,甚是古怪。莫非妖屍故布疑陣,那裏面隱藏著出路麼?」
一句話把虞孝提醒,一想此言果然有理。記得下來時,那條甬道又彎又長,恰是個半環形。算計程途遠近間隔,那月光好似正當上面油釜下入口。此時出路已無,再不急謀脫身之計冒險衝出,非被陷在此,應了那兩矮子的話不可。隨想隨將后羿射陽弩取在手內,張弓搭箭,便要朝月光射去,準備箭射上去,看準虛實,再乘勢衝出。
就在二人商議脫身之際,當中三圓門內三座大鼎上的煙光異彩全都隱去。只聽地底轟隆嘩剝爆發之聲,如迅雷初起,烈火燒山。驚濤急湧,狂飆怒號,一起彙為繁喧,漸漸由遠而近,從鼎中透將出來。
室內妖屍窮奇笑聲磔磔,雜著戎敦怒吼咆哮之聲,越發淒厲難聞,入耳驚心。石明珠見勢危急,看出妖屍已經發動地肺中的水火風雷,再遲須臾,定無幸理。一面將飛劍法寶施展出來,一面又使用五雷天心正法,以備相助一同衝出。
這裏虞孝的箭剛剛發出,一溜烏光射向明月之中。那旁三座大鼎上一條火焰,一線白光,一縷筆直的濃煙,已自箭一般升起。只轉瞬間,便要化成水火狂風,向虞、石二人布散襲來。
這一箭射上去,那團白光立被烏光衝破,化為白煙,波分雲裂而散。又正趕上石明珠發揮五雷天心正法,揚手一團雷光打將上去,紅光照處,現出從上到下、井一般直的一個圓洞。
二人知道所料居然奇中,出路已得,不禁驚喜交集。忙使身劍合一,催動遁光,往上衝去。身才離地,鼎中冒出的那條火焰首先轟的一聲,化為萬千紫綠色的火彈,由小而大,再紛紛爆散,佈滿全洞。
二人飛開中回首下視,瞬息之間,全洞已變為火海,那白光濃煙也依次發出。知道此火乃地肺中千萬年郁陽之氣所積,非同凡火。如被困住,縱仗法寶飛劍護身,也只能支援少許時日,早晚連人帶寶,均被煉成灰燼。何況還有風雷水劫,真個危機一髮。
二人哪敢絲毫怠慢,加緊運用玄功,催動遁光,電射星馳一般,轉眼升到頂上。用大力千斤神法托起油釜,離了險地,徑住墓洞外衝出。
妖屍萬不料敵人神箭如此厲害,竟會將洞頂禁法破去,開出一條秘徑逃走。容到看清,欲待追趕,偏生地底水火風雷業已引動,分佈開來。自身也不能冒火衝出,須要行法收去,方能追趕,哪裡還來得及。
妖屍深悔不該輕覷敵人,痛恨太過,意欲將他們化煉成灰,為無華氏報仇,鬧了個徒勞無功。轉不如仍用聖陵二寶收去他們的寶物,不放他們出室,先行困住,再設法擒人報仇的好。賊去關門,後悔已是無及。只得重新佈置,將直通上面的井路改設下別的陷阱,以備敵人去而復轉。
經此失挫,方知多大禁法也瞞不過高人,地底水火風雷雖然厲害,使用之法還有未妥。兩下一商量,以後決計非將敵人真正陷入埋伏,一絲漏洞全無之時,不再施展,以免稍有疏虞,反倒礙事。再者,發時容易,收又極難,能不用牠最好。
依了戎敦,乃父無華氏一死,二寶已可平分,各帶身上。免得在上面遇警取用,還得下來一次。偏生窮奇因無華氏一死,只剩戎敦蠢物一人,貪心更熾。不特九疑鼎不肯讓人,連那面昊天鑒,也想據為己有,只是不便明奪。
窮奇料知今日敵人是為盜取二寶,並且深悉寶穴底細,不像上次誤入的女子,一經嚇退,就此不再來。來人道法飛劍本就不弱,再來時,必還約有能手,抵敵他們全仗聖陵二寶。無華氏慘亡,便是前車之鑒,正可將二寶仍然藏在地穴,以便借刀殺人。若再遇有警,先任戎敦和來人相鬥。那時裝著往地穴取寶,故意延挨。如見戎敦獲勝,自然助他夾攻,稍現敗象,便隱過一旁,任其自斃。然後出面除去強敵,二寶豈不全得?
窮奇別有深心詭計,力主二寶不可妄動:「那鼎尤其太大,攜帶不便。好在上下容易,單憑兩柄金戈,一把神刀,來人也非敵手,何況我們還有一身道法。那少年男女膽已嚇破,決和那兩個女子一樣,不敢再來。本是共有之物,分牠則甚?」
戎敦只當他不捨九疑鼎,自己也有同好。此時如單將寶鑒帶去身旁,無異說是那鼎歸他。再一轉念,看窮奇兇惡強霸,乃父一亡,決難與之久處,早晚還得仔細。也想挨到妖鳥神鳩不日復醒,乘機唆使牠抓裂窮奇的頭腦,二寶便可據為己有,此時樂得依他。惡念一生,不再堅持己意,二妖屍各自存心行詐,又變了當初埋伏方略。
二妖屍商量爭議,二小潛伏在旁,全都聽見。
等二妖屍相偕出洞上升,咪咪也想尾隨出去,卻被沙沙一把拉住道:「你怎會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如今妖屍退出,危機已過,那兩件聖陵至寶,仍藏原地未動,豈不是我們的天賜良機?我看見適才那男女二人一來,上面埋伏必更厲害,弄巧出去遇上,就有死傷之虞。這裏雖是虎穴深處,倒還安穩不過。只要隨時留心,見妖屍下來,便躲遠些,就不妨了。」
咪咪被他提醒,點頭稱善。豁出再困一日,挨到楊、凌二女到來同走。將逃意打消,一同走出旁室。這微一耽延之間,二妖屍已由中間圓門入內,走得無影無蹤。二小見過適才厲害無比的聲勢,惟恐誤入埋伏,為妖法所傷。
雖然當中三間圓室內空無一人,門內三座大鼎煙光異彩全都收斂了去,鼎中和地底也不再有水火風雷之聲。終料妖屍身在上面,這地底寶穴之中也不會毫無防備,哪敢隨意亂走動。先向當中三門端詳了好些時,見無什動靜,才一前一後,提心吊膽,試探前進。
不料二妖屍自從變了方略,將直通上面的圓井封閉後,立意以虛為實。所有禁法,全改設在入口要道當中。另用禁法,和先前一般,幻成一輪明月,仍高懸在原地方,放出一片寒光,照耀全洞。內中卻藏著層層埋伏,無窮妙用。準備敵人捲土重來,即使衝破禁法入內,到了當中月光之下。為厲害埋伏所阻,必仍向月光內衝去,自投羅網。中間三洞,因不在假死時候,並未設伏。
也是合該沙、咪二小成此奇功,徑由旁室沿壁走向三洞之內,沒往月光下走去,否則稍前行十幾步,便又觸動埋伏,死於非命了。
二小兢兢業業,由鼎側遠遠繞過,走向三洞裏面。因知榻後還有一張大口厲害無比,一至榻前,便不敢再往前進。待有一會,正想不出怎樣能夠過去,猛一眼發現左邊榻上烏光閃閃。試探著蹙近前去一看,乃是適才少年男女先射妖屍的三支長箭。
咪咪試用手一拿,居然毫沒動靜,就拿了起來。只是那箭太長,以二小的身量來說,竟比常人拿著一支大槍還要長出好多。
咪咪持箭在手,忽然動念,對沙沙道:「適見少年箭射出時,化作一溜烏光。飛過榻後,想去射那壁間怪頭,才現出那張大口,將牠吞去。如今怪頭已然不見,不知那張大口還有沒有。何不拿這箭當先鋒,朝前試試?如果再見金光一閃,立時丟了箭就走,那大口只顧吞箭,走脫必還來得及。」二小互一商量,俱覺有理。便由咪咪持箭當先,緩步前進。
誰知身量太小,那箭又沉又長,咪咪只拿著箭柄一頭,越發頭重了些。而目光又專注到前面,手裏微一疏忽,箭鏈那頭往下一落,正碰在石地上面。
那箭原是上古異寶,一下劃到地上,錚的一聲,立時石火飛濺,刺碎了尺許長一條裂縫。
這時蹲伏榻前的那只神鳩,自被毒草醉死,昏迷了數千年。毒性漸消,已離回醒之日不遠。此鳥原本通靈,身雖死去,心仍明白。近百十年間,妖屍等每日進出動作,均能覺出。
這一響驚動,知道主人適才業已走開,何來此聲?不禁把雙翼微微展了一下。二小以前在小王洞中就受過大鳥侵害,又聽楊瑾說此鳥靈異。見那雙翼才展開不過三分之一,已經滿室風生,吹人欲倒,知道厲害。嚇得慌不迭地輕悄悄縱過一邊,伏身榻側,哪敢再動。
幸是那神鳩靈明未復,僅能微展雙翼,不能起飛,目瞑口閉,也不能視物出聲。一聽再沒有別的響聲,室內外又全無其他動靜,不似有敵人潛入神氣,也就罷了。
二小等了一會,不見神鳩再有動作,重又捺定心神,鼓起勇氣前進。因為受了一場虛驚,格外膽怯。算計那張大口出現時,正當中間,恰巧將三個怪頭遮住,與橫列的三榻一般長短。況且中、左二榻之間,又蹲伏著那只妖鳥神鳩。如由右邊貼壁繞向牠後面,或許不致波及,並且不易驚動妖鳥。
二小越想越對,當下改走石壁繞去,仍由咪咪持箭前行,沙沙尾隨在後。果然一直走向榻後,俱無跡兆。再一看那藏寶之所,壁間地上全是空空,只中榻後石地上畫有八卦太極,餘者並無一物。深覺徒自擔驚害怕,枉費辛勞。
忽聽妖屍笑聲,由上面遠遠傳來,料是妖屍回轉。恐被看破形跡,嚇得亡命一般,仍繞石壁跑向前面,將那支長箭放在原處。剛剛放好,妖屍窮奇的笑聲已由遠而近。二小潛伏右榻側面,連大氣也不敢出。
不多一會,壁間依煙過處,忽然現一絕大圓洞。妖屍窮奇,獨自從洞內走將出來,先往左榻,拿起那三支長箭,插入腰間。再走向中榻後面,低頭伸開兩手,往左推了一下。起身時手裏已拿著一面古鏡,鏡中青漾漾一片,正是適才與少年對敵之物。
妖屍面對著鏡,滿臉獰笑之容,抱在懷裏,看去甚是喜歡。隔不一會,將鏡放在榻上。又俯身下去,照前樣推了兩推,捧出一座古鼎,大小不過二三尺,通體金色。鼎蓋上蹲著一個異獸,鼎腹上也滿刻著許多奇禽異獸與山嶽風雲水火之狀。還有不少丹書古篆,形制奇古,光彩燦然。妖屍略一端詳,一手揭開鼎蓋,口中喃喃,不知念些什麼。
立時,鼎中飛出先見的那張大口,連鼎帶妖屍全都遮住。一會隱去,復回原狀。妖屍將鼎蓋放好,左手舉著,右手搔了搔頭,朝鼎腹上古篆文仔細看了又看,面上似有懷疑之容。幾次伸出手,又縮了回去。最後好似實在忍不住,口中又復喃喃念咒,聲音與前微異。猛地怪眼一睜,高舉右手,照準鼎腹上拍去。
鼎上立時發出無數禽鳴獸嘯,輕鳴巧叫,怒吼長吟,雜然並作,彙為繁響。其種類何止千百,震撼全洞,震耳欲聾。妖屍忙取古鏡朝鼎一照,劃然齊止,更沒聲息。
妖屍喜極忘形,抱著那鼎亂跳,口中不住「磔磔」怪笑,聲若梟鳴。二小看在眼裏,方知二寶藏在榻後地底,並且看出鏡能制鼎,只要不揭鼎蓋,那大口也不會飛出。只不知取時用什方法,是否照樣向地下一推,便可取出。
妖屍寶藏地下石穴之內,上有太極八卦禁制,存放時照例須用禁法封閉。偏生他是暗中悟出一些九疑鼎的奧妙,背了戎敦,私自下來取試,果然有些靈驗。照此研討,必能悟徹微妙。正得意歡躍問,忽聽戎敦在上面怒吼怪叫之聲。知已覺察,目前還不願意和他翻臉,恐被走來看破,起了疑心。忙將二寶仍放地下,左右各一旋轉,起身便走,也忘了行法封閉。
二小見妖屍剛轉進壁間圓門,濃煙過處,妖屍不見。右壁恢復原狀,便聽二妖屍在壁中爭鬧之聲,戎敦怒吼:「你怎可違約私入地穴?」
窮奇卻說:「因在上面想起今日得那三支寶箭,比那日所收女子寶物勝強十倍,正可拿來略加祭煉,用以禦敵。適才業自鼎中取出,放在榻上,你也看見,走時只顧彼此爭論,忘了取出。見你正有事,沒和你說,剛下去,你便連吼帶叫趕了來,並未違約取寶偷試。」
戎敦又問:「我聽得地底鳥獸之聲,從何而來?」二屍似漸遠去,語音漸隱。
二小料知除避開妖鳥外,更用不著再害怕。連忙如飛跑過榻去,仔細往地下一看,那八卦當中的太極圖竟似活的,所含青白之丸全都凸出。前見與地相平,稍有不同,仿佛可以推動。不知妖屍沒有行法封閉,尚恐入伏受陷,端詳商量了一會。
沙沙決計冒險一試,叫咪咪站得遠些。也學妖屍的樣,按定右邊青丸,往左用力一推,人小力微,竟未推動,可是也沒受著傷害。咪咪見狀,也奔了過來,兩下一商量,豁出一同被陷,兩下合力動手。那太極圖大約數尺,二人站在圖外,要俯身下去,方能夠住。
二小推青白二丸時,連吃奶的氣力都使出來,白累了一身冷汗,一毫不曾推動。二小心終不死,又一揣想妖屍取寶時情形,好似兩手分轉。這陰陽兩儀推動時,想必還有逆順之分。悟到機密,重又下手。二小一推青丸,一推白丸,果然絲的一聲,輕輕巧巧,隨手而轉。
陰陽兩儀忽然迸轉,錯開一半,陰儀縮入石裏,右側現出一個六尺多深的孔洞,底下放著一面古鏡。沙沙聽了聽,下面沒有聲息。忙縱身下去,拿起一看,正是那面有青漾漾光華的昊天鏡。其質非金非玉,甚是沉重。
鏡背有蝌蚪文的古篆和雲龍奇鳥之形,看似隆起,摸上去卻又無痕,非刻非繪,深沒入骨。正面乍看,仍是先前所見青濛濛的微光。定睛注視,卻是越看越遠。內中花雨繽紛,金霞片片,風雲水火,一一在金霞中現形,隨時轉幻,變化無窮。
咪咪也縱身下去,看了一會,都是喜出望外。依了咪咪,恨不得偷將出來,才稱心意。
沙沙卻說:「寶物虛實雖得,無奈我等道力不濟,看適才妖屍走出神氣,連隱身相隨同出,都是萬難。楊師祖和恩師,明晚子時必然到此,她們曾說一舉成功,決不會錯。我們現在取出寶鏡,沒處存放,又走不脫,轉使妖屍驚疑搜尋。若放在身側,我們隱身之法如隱不住鏡上光華,立時便有殺身之禍,大是不妥。為今之計,莫如原樣放好,不去動牠。等二位師長到此,只和她們一說取用之法,較為穩妥。」
咪咪道:「我們此來,原為建立奇功,天與不取,豈非自棄?那鼎看神氣又大又重,我們只看看,且莫動牠。那寶鏡好似能制服九疑鼎,關係非小,無論多麼為難冒險,也不可輕易放過,總不在深入虎穴才好。依我打算,二妖屍正在爭奪,大可借此行一反間之計,先將鏡取出,找地方藏好。我們並立在牠前頭,能隱過寶光,不被妖屍覺察。
「等二位師長到來,獻鏡取鼎,固是妙極。即使不成,自少年男女逃去,並無人來,只有先前那個妖屍私來試寶。寶鏡無端失去,那矮胖妖屍必疑心他玩花招,不肯甘休。萬一妖屍自相殘殺,我們豈不坐山觀虎鬥?等死傷了一個,三屍只剩一屍,二位師長除他,豈不更容易了麼?」
沙沙一想也對,便將鏡拿起,一同縱了上來。咪咪還想觀看寶鼎,沙沙怕弄出亂子,加以勸阻。咪咪不聽,強著沙沙,將鏡面朝下,放在地上。再一同推動太極圖中圓珠,兩儀還原,穴口復閉,再推卻又不動。試一逆轉了兩下,再行順轉,這次改作陽儀隱去。左側現出一樣大小的洞穴,立見金霞萬道,自穴底閃射上來,照得人眼花撩亂,不能逼視。
沙沙不肯下去,咪咪未免也有些膽怯。
咪咪考慮一會,因見鏡能制鼎,便叫沙沙持鏡照定那鼎,自己下去,看一看真相。咪咪入穴,仔細一看。滿鼎腹俱是萬類萬物的形相,由天地山川、風雲雷雨,至日月星辰、飛潛動植及從未見過的怪物惡鬼,小而昆蟲鱗介,無不畢具,中間還夾有許多朱書符篆。
最奇怪的是那鼎通體不過數尺方圓,可是上面所有萬物萬類的形相,多至不可勝計。不特神采生動,意態飛舞。那麼無量數的東西,不論大小,看上去都是空靈獨立,各有方位,毫不顯出混雜擁塞之象。
咪咪膽大好奇,接連繞鼎走了三匝,想看看鼎腹上到底有多少希奇古怪的東西。誰知鼎腹竟是常時變幻,每次所見,俱各不同。方知鼎腹所現諸般形相,包羅萬有,恒河沙數,無有窮盡。再看鼎蓋上蟠伏著的那個怪物,生得牛首蛇身、象鼻獅尾,六足四翼,前腿高昂,末後四腿逐漸低下,形相猛惡已極。
鼎蓋不大,那怪物卻是神威兇猛,勢欲飛舞,越看越令人害怕。
咪咪心想:「鼎裏面那張大口,不是什麼怪物,妖屍既能隨意使牠出現,往前飛出,收寶傷人。如今站在牠後頭,想必不致受害。目前寶穴詳情,業已深悉,所差只此一點。自己和沙沙,僅有數月微末道行,放在妖屍手裏,還不是和死個螞蟻一樣。居然僥倖,成此奇功,可見仙緣深厚,全出天助。倘再能悉此鼎微妙,豈非盡美盡善?」
當時咪咪雄心正壯,也不先和沙沙商量,只說得一聲:「沙哥,拿鏡照好,我要揭這鼎蓋一看。」
沙沙見他老在寶穴中盤桓,本就擔心。聞言大驚,忙喊:「萬萬使不得!」咪咪早防到他作梗,口裏說著話,已手托鼎蓋,微微掀起。
誰知九疑鼎與寶鏡大不相同,鼎沿剛一顯露,便見無量金星紅絲如飆輪電旋,就要衝開鼎蓋而出。光霞強烈,耀目難睜。同時一片轟隆之聲,發自其內,恍如萬雷始震,聲勢駭人。
咪咪嚇了一大跳,知道厲害,欲待按下鼎蓋。不特關牠不上,仿佛鼎中有絕大神力,聯手帶身子統被吸住,往裏收去,莫想掙脫分毫,不禁驚叫欲絕。
原來沙沙因為急於攔阻,手中寶鏡偏了一偏,沒有照準鼎口,致有此失。這時瞥見鼎蓋甫啟,咪咪人被吸住,晃眼就要收入鼎內。一時情急,除用鏡破解外,別無生路。驚慌駭亂中,沙沙雙手舉著那面昊天鏡,朝鼎上對照下去。這陰陽生克之理,那麼厲害的聖陵至寶,吃鏡中青濛濛的微光照射上來,立時金星齊斂,紅霞全收。
咪咪身已半入,危機相間,何啻一髮之微。忽覺眼底光霞隱處,吸力盡退,只見亮晶晶一團東西,正往鼎中落去。他膽子也大得出奇,當這生死瞬息之際,仍未忘了涉險。隨手撈住,奮力縱退出來,鼎蓋竟輕鬆鬆落下蓋好。
咪咪臉都嚇成了土色,哪敢停留,不顧看手中所持何物,慌忙縱上。因鼎已發出響聲,惟恐妖屍驚覺,趕來查看,忙與沙沙合力,仍舊推動兩儀,回了原位,掩好寶穴。一看那鼎中得來之物,乍看只是帶有青白微光,混混沌沌,並不十分透明的一粒雞蛋形大小的圓珠。
及至反復定睛注視,那珠子甚是異樣。如若順立,青白二光立時分開,青光上升,白光下降。再隔一會,上段便現出無數日月星辰、風雲雷雨的天象,下半截便現出山川湖海、飛潛動植之形。與鼎腹所見大同小異,但這個裏面的萬類萬物卻似活的,不過動作稍慢罷了。若一倒立,重又混沌起來。
小小一丸東西,裏面包藏若許無量事物,按說絕難看真。誰知不然,竟是無論看哪樣,都是大小恰如其分,營營往來,休養生息,各適其適,位置勻稱已極。用盡目力,也難分出牠的種類。再一看出了神,更是身入個中,神遊物內,所見皆真,轉覺自身只是僬僥之民,徒慚渺小。
二小雖不知此寶即九疑鼎先天元體,關係全局,至為重大,卻已料定是件異寶。尤妙是為物不大,等諸微塵納物,粟中世界,懷袖可以收容。不比那面昊天鏡,因為人小物大,還要設法藏掩。俱都喜出望外,轉忘適才魄散魂喪之苦。
當下各自看了一會,仍由咪咪收藏懷中。幾經籌計,決定將那面昊天鏡放在適才藏身的另一石室之中,面朝下覆臥著。二小仍隨意查看,靜候妖屍一來,再奔進去。用隱住的身形掩蔽,非到萬分危急,決不躲開一步。
一切停當,咪咪又想起先前取箭略有動作,旁伏妖鳥神鳩已經振翼欲撲。適才鼎中那麼大雷聲,二妖屍縱因上下相隔遼遠,或值他出,沒有驚動,妖鳥總該警覺,何以全沒動靜?好生不解。一問沙沙,才知鼎內洪聲,只有身受的能聽到。沙沙在上面只是看見鼎口內金星閃動,咪咪身子行即入鼎,別的什麼響聲全未聽到。
咪咪貪功心盛,聞言又復後悔,不該膽小退出。既有寶鏡制服得住寶鼎,應該再仔細搜查一番,說不定鼎中還有不少異寶在內,失諸交臂,太覺可惜。如非沙沙勸阻,更防二妖屍忽然闖來,前功盡棄。回憶前情,也自驚心,幾乎又欲二次涉險再作問鼎之舉了。
這前後一耽延,差不多已耗了大半天光陰。沙沙力主潛到原處,將來時身旁所帶乾糧取出,飽餐一頓。照師父傳授,打坐養神,靜候時機。二位師長一到,再行現身獻寶,陳告虛實。
咪咪聞言才想起,自昨晚子前到此,尚未進食。況天不早,算計二妖屍少時必至,得意已至再至三,不可再作無厭之求,便即應了。
二小全室俱已走遍,偏巧那藏身之處極小,空無一物。適間進入寶穴,不曾失陷,已屬僥倖。既然無所希圖,何苦涉險嘗試?先時膽大包身,後來卻變作萬分小心謹慎。回轉原地時,完全依循來時經行之處,一步沒敢亂走。
兩小僥倖,居然在羅網密佈,危機四伏,飛仙劍俠所不敢到的妖屍深穴之中,有志竟成,克奏全功。固當仙緣前定,般般湊巧。但這等堅毅不拔,智勇雙全,也就算萬分難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