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回
  古墓古屍古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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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鳳師徒方要飛出,一眼看見台側掛著一件瓦器,形式奇古。雲鳳不問青紅皂白,撤手一針,雷聲過處,炸為粉碎,晃見光亮一閃即逝。毀完法台,正待飛出,忽又一陣陰風,星光全隱。僅剩四角和中央所懸的五根火炬,室內立即昏黃,僅能辨物。惟恐又蹈前轍,剛待飛出,耳聽右壁以內一聲慘嘯。回頭一看,一隻奇怪大鳥破壁而出,疾如箭射,徑往外面飛去。
  玄兒忙喊:「師父快放飛劍,那便是妖人的怪物徒弟。」
  就在這驚忙一瞬之間,猛又聽壁內有一女子聲音喊道:「那一位道友,外面出路已斷,古妖屍窮奇設有厲害埋伏。我等恐非其敵,非將牠引出,不能得手。請隨我由此出去吧。」
  接著一道金光飛到,現出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道裝少女。身背劍匣,腰帶革囊,英骨仙姿,美如天人。
  雲鳳先還當這裏不會有什生人,又是古屍詭計。及見來人現身和所用劍光,竟是五姑所說正派中的能手,立時改容答道:「道友何人,怎得在此?」
  少女答道:「事在緊急,此非善地,不及細談。我是姑蘇楊瑾,快隨我先出要緊。」說時一口南音,甚是清婉。
  雲鳳未及回答,楊瑾早將手一拍革囊,立現一團銀花。其明逾電,先往壁內飛去,隨即舉手一讓。
  雲鳳忙催劍光,一同飛入。裏面乃是一間極陰森黑暗的大地穴。銀花飛到壁上面,只聽叭嚓嘩剝一片爆裂之聲響個不歇。銀雪流輝中,壁石墜落,紛如飛雪,晃眼工夫,已開通出十丈深廣。真個山崩地陷,無此神速。不多一會,半里多厚的山石,便已穿透。
  二女剛一同飛出險地,隱隱聞得身後厲聲嘺嘺,甚是刺耳。
  雲鳳回頭一看,一團煙霧,簇擁著一張似人非人的怪臉。頭前腳後,平飛追來。怒目闊口,獠牙外露,霧影中也看不見他的身子。仿佛手上拿著一張大弓,搭箭要射。
  楊瑾回手朝後一揚,立時便是三點赤紅如火,有拳頭大小的光華,朝那怪臉打去。便聽「哇」的一聲怪叫,又冒起一團黑煙,滾滾突突,比前更濃出好幾倍,簇擁著怪臉,往洞內退去。同時又現出一張大口,口裏面飛射出無數金星黃絲,正擋那三點火光的去路。
  楊瑾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驚,忙將手一招,收了回來。這時玄兒在雲鳳脅下看出便宜,竟不等招呼,將手中飛箭發出。等楊瑾收回法寶,想要喝止,已是無及。一道光華過處,直射入大口之中,如石投海,杳無聲息。那大口也就此隱去,只剩了新闢的那個洞穴。
  玄兒連用兩次收法,俱未收轉,急得直喊:「師父,弟子的歸元箭被那怪物吞去了。」
  楊瑾先見寶光飛出,當是雲鳳所為。一聽小人說話,才知雲鳳還帶有徒弟,隱身在側。忙道:「你那法寶,許已消滅。此時速離險地,商量除妖要緊,別的暫時顧他不得了。」
  楊瑾用手一招雲鳳,飛身而起。雲鳳只得相隨飛身,一同脫開崖頂,直飛出谷,方行落下。途中遙聞墓穴中怪聲大作,又尖又厲。落地時見楊瑾面上好似驚容乍斂,也未將妖人引出追來,好生不解。
  楊瑾道:「不想這些古魅如此厲害,難怪當初白陽真人收他們費事。我被困墓穴之中業已多日,多虧道友機警神速。在他妖法將舉未舉,危機瞬息之際出其不意,斬卻妖人師徒,去了他的羽翼,破去禁法,將小妹放出。
  「先還只說有道友仙劍,只須將他引出,便不難合力除他。可惜月前因事耽延,去遲了一步,窮奇果將軒轅聖帝至寶偷到此間。如非家師早示玄機,預有吩咐,即使當時破壁飛出,得免於難。恐怕也和令高足一樣,法寶難免不受損毀呢。」
  雲鳳問:「墓中是何妖孽?」
  楊瑾便略述緣由,原來這是兩位上古的君王,老的一個,名叫無華氏,本非惡人。只因乃子戎敦稟天地乖戾之氣而生,自幼即具神力,能手搏飛龍,生裂犀象。三野之民,俱都蠻野尚力,因此父子二人俱受國人敬畏,並不以他殘暴為苦。
  彼時正當軒轅之世,蚩尤造反,驅上古猛獸玄犛作戰,將不周山天柱寶峰撞折,殘損了無數珍物。後來蚩尤伏誅,戎敦與蚩尤交好,曾與逆謀,也被軒轅捉去,輦地為牢。囚了他三年零五個月,經乃父服罪泣求,始行放歸。戎敦生性暴烈,認為奇恥大辱,越想越慚恨。扶病就道,甫及國門,便自氣死。
  乃父無華見愛子身死,憤不欲生,每日悲泣怨悔。不到一年,也就死去。新君繼位,原是他的一個權臣,名喚北車,奸詭凶頑。藉口感念先王德威,設下毒計。就在這白陽山,古稱無華穴內,為他父子築了一座絕大的墓穴。
  當時興工所用人工,達於十萬有奇。使國中智勇之民,全都役于王事,無暇旁及,他好做那安穩的君主。先修成了墓穴,把前王所有親近臣人,全都禁閉在內,對人民卻說是他等自願從殉。
  其工事達十七年之久,始將全墓道建成。這時業已舉國騷然,最終仍死於暴民之手。只便宜了無華氏父子,因葬處地脈絕佳,他父子又非常人。年代一久,竟然得了靈域地氣,成了氣候。起初他父子如向正處修為,本可成一正果。
  無奈乖戾之性難改,終於成了妖孽,專與好人為難。從他父子死去滿二千一百年後,便逐漸出穴為害。附近修道之士,遭他傷害的,往古迄今,也不知有多少。
  所幸老的雖然縱子行兇,尚能略知善惡之分。只許乃子在本山五百里方圓以內殘害生物,泄那千古無窮之恨,卻不許他超出五百里以外。以免多行不義,自膺天罰。父子二人,還為此爭鬥,否則其害更是不堪。
  直到白陽真人來此修道,才用大法力,將他父子重行禁閉穴內。只因其氣運未終,仍是無奈他何。
  新近數十年間,他因墓門難出,只得作個萬一之想,打算由墓中穿通地脈,出去求救。這其間,他父子著實也耗去了不少心力,居然被他遠出數百里之外,驚動了四凶中窮奇的幽宮。彼此先是苦戰多日,末後竟打成了相識,又收納適才被殺的妖道師徒為爪牙。三下裏同惡相濟,破了白陽真人禁法,由此如虎生翼,惡焰復熾。
  這三個古屍久未出世為害,只因無華氏生前坐下有一神鳩。當年曾仗著此鳩,威震百蠻,神異通變,厲害無比,因此又叫做鳩後。當無華氏未死以前數年,那神鳩忽然生了奇病,一息奄奄,終日瞑目。仿佛將斃,一直也未痊癒。無華氏死後,那權臣知此鳥除故君父子外,性暴嗜殺,無人能制。恐異日愈後為患,便將此鳥隨定諸臣工一同殉葬。
  那鳩入了墓穴,便蹲伏內寢石穴之中,直到無華氏父子成了氣候,始終不死不活。後來無華氏年久通靈,才算出牠無心中吃了一株仙人廑,昏醉至今。這多年來,每日都在冥心內煉,服氣勤修,年時一到,立即復原。比起從前,何止厲害十倍。只現時身子僵硬,不能鳴飛騰撲罷了。
  無華氏靜中細一計算,那仙人廑服下一片,不論人禽,俱要昏醉僵死過去五百年之久。以此鳩所服葉數計,距今還有七年,便可出世。不過牠潛伏石穴之內已數千年,身未復原以前,萬萬動牠不得。
  無華氏本人因與白陽真人鬥法苦戰,毀卻好些法寶。還被傷了元氣,打落道行,神靈雖在,軀體若死。要在穴中借那地靈之氣,二次修煉。距今算起來,也還有三五年,方能形神俱固,自在遊行。
  其次戎敦、窮奇,二人各有一次天劫未滿。因墓穴中地利絕佳,又有兩釜數千年的靈油和那幾盞神燈均具無窮妙用,為天魔所最畏忌之物。恰巧妖道金花教主鍾昂父子,因往東海三仙處盜藥,被妙一真人齊師叔所殺,妖道元神借血光遁法,逃回青田山。
  鍾昂知該教為惡多端,自己死後更不為正派所容。卜了一卦,算出此地可以藏身。便命乃子鍾敢帶了三個小妖黨,投到三屍墓中。兩下裏本就氣味相投,再加鍾敢會煉生肌固魂之法,更合妖屍大用,於是結為死黨。每日各自用功修煉,準備七年之後,修煉成功,再行大舉。
  無華氏父子,此時雖不便離山,不至為害。窮奇伏誅數千年間,機變異常,從未受過什麼災害,不時私離墓穴,以作惡害人為樂。他知軒轅聖帝陵寢中藏有一面昊天寶鑒和一座九疑鼎,都是宇宙間的至寶奇珍,已經謀竊數次,雖未得手,並不死心。
  這兩件寶物,藏在聖帝陵寢內穴拱壁之中。有聖帝神符封鎖,外加歷代謁陵的十六位前輩真仙所加重重禁法,本來無論仙凡,俱難劫取。但是近年聖帝神符已失靈效,正該寶物出世之時。恰巧那妖道手下有一怪鳥,平日以屍為糧。爪喙勝逾精鋼,專能穿土入石,下透黃壤。妖道又會一套石遁妖法,能避開前後墓道所設禁法,由側面遠處攻入。
  楊瑾說完,又道:「家師說小妹修道日淺,寸功未立,正好乘此時機,前去除妖。行時又再三叮囑,說小妹此行,吉凶參半,有禍有福。今兩惡既合,勢必再起貪欲,同謀劫取二寶。此番去白陽除妖以前,應先期趕往聖陵。謁拜禱告之後,用家師靈符仙法護身,徑用土遁由墓門入內。取了二寶,再往白陽,萬無一失,否則功雖終於必成,恐難免旬日災厄了。
  「小妹大意,因故耽擱,到了聖陵。費了許多心力,方行入內一看,不但二寶全失,四壁略有殘破痕跡。出陵見一柬帖,乃舊友白谷逸所留。才知窮奇已在三日前,仗著妖法妖鳥,將寶盜走。窮奇盜寶之時,本還想殘毀聖陵,幸得壁間埋伏發動,神弩齊發,才將牠驚走。因知我隨後必去,特地留柬代面,並囑速來,他辦完那樁要事,或能趕來相見。
  「小妹一到此,見洞內有數點星光閃動,當是妖屍弄鬼,冒然追去。和道友一樣,由黑霧中闖入內穴,殺了許多殉葬古屍。方覺他們無什伎倆,誰知那些殉葬古屍早為白陽真人誅戮,並未復生。乃是受了妖法驅使,用作誘敵之計,被窮奇和妖道在黑暗中用顛倒五行挪移大法,將小妹困入一個石穴之內。更由妖道設壇,將本身元神虛禁起來,脫身不得。
  「幸而見機還早,一覺出情勢不佳、立時盤膝坐禪,外用飛劍護身。雖然他臺上鎮物不去脫身不得,但只是邪教中的借物虛禁,坐禪一日,不為所破,仍是無可奈何。所惜應變倉猝,把放出去的幾件法寶和途中採得的一株仙草,俱被他們奪去。連困許多天,靜中觀察妖黨動作,俱得深悉。但是元神受了虛禁,在石穴中雖然受困,還可運用禪功,抵禦一時。
  「昨日聽妖道、妖屍談論,又有幾人為神燈所誘,誤蹈危境。只因每次來人,他等都要守著當年白陽真人的信約,不過神木、警碑深入,不敢下手。來人看似無什法力,卻都善於隱身,又極機警,稍見不妙,即行隱去。
  「今日正該用妖焰煉那鎮物之時,便聽他們在說適才來一女子,劍光甚是厲害,已被戎敦、窮奇誘入內穴。正商量用極厲害的妖法困陷來人,道友已乘其不意,飛將出來。按說妖屍有數千年修煉,固不好惹,便是妖道師徒,均非弱者。
  「幸妖道命該遭劫,道友出來時,他正在行法緊要的當兒。道友又是二寶齊施,使得他們措手不及,只戎敦遁走,妖道師徒竟難倖免。妖道一死,妖法無人主持,小妹在穴中神光大旺。恰巧道友將他法鼎鎮物一齊毀去。元神無制,立即脫身出來。此時危險萬分,動作稍失神速,道友必也失陷在內,事便難說了。」
  說時,健玄兩小為洞中巨聲所震,一見師父劍光,慌不迭的飛跑趕至。雲鳳命各將隱身之法撤去,現身出來。給咪咪口裏塞了一粒五姑賜的靈丹,漸漸蘇醒,正待命四小上前拜見。
  雲鳳聽罷前言,忽想起五姑曾說,曾祖姑凌雪鴻現已轉劫,托身在姑蘇七里山塘一個姓楊的家中。此女恰好姓楊,看年紀不過雙十,卻說曾祖姑父追雲叟是他舊友,明明是她老人家無疑。
  雲鳳脫口說道:「道友既與追雲叟有舊,名分已高出雲鳳數輩。適聞姓楊,生在姑蘇,你老人家前生莫非姓凌,名諱是上雪下鴻,五十年前在開元寺兵解坐化的麼?」
  楊瑾驚道:「我原姓凌,如今小字凌生,便為的是這一層因果。你是怎生知道?」
  雲鳳慌忙下拜,口稱曾祖姑,說了前事。
  楊瑾聞言大喜,忙拉起道:「道家不比俗家,重在入門班列,所以你又可算我前生嫂氏崔五姑的門下。你對白道友用那尊稱尚可,我已轉劫易姓,如此稱呼,實有未便。彼此門戶不同,你以晚輩自居足矣。」雲鳳自然不肯,經楊瑾再三解說,方允僭稱師叔。
  楊瑾雖然前因未昧,道法高強,轉世年紀畢竟還輕。見了四小甚是心愛,與雲鳳更為莫逆,互稱奇遇不置。
  末後又談除妖之事,楊瑾說:「三屍本有兩柄金戈,再加上軒轅二寶,著實厲害非常。你適才斬妖道,一舉成功,是由於對方輕敵太過,諸般都是湊巧,論道力決非對手。我連受多日之困,元氣未復,須按師父坐禪妙法,稍自休養,再與你一同前往。有備於先,縱然不勝,也不至於二次失陷了。」
  當下雲鳳、楊瑾便帶了四小,往白陽崖洞中飛回。進洞落座,雲鳳重又率領四小,上前拜見,獻上清泉山果。
  因楊瑾變計,要修養真靈,復元之後,再去除妖。坐禪須在夜間子時以前起始,天甫黃昏,還有餘暇,互相談起前事。
  原來凌雪鴻自在開元寺兵解坐化後,幸虧神尼優曇護持她的真靈,後來托生姑蘇楊家,更名楊瑾。這次奉大師之命,先赴聖陵取寶,再來此地除凶。凌雲鳳來前,楊瑾已早到多日。
  那日晨間,朝墩融融,正照谷中,樹色山光,秀潤欲滴。楊瑾心事在懷,無暇留連景物。因穴中情形已承芬陀大師解說過,心裏一忙,略一端詳內外形勢,看看有無妖法埋伏,便往洞中走進。原意潛蹤深入,先窺好虛實和藏寶之所,盜出聖陵至寶,再和妖屍動手,以免又再疏忽,應那旬日困身之厄。
  楊瑾本是隱身入洞,剛入洞行沒多遠,便見前面內洞深處有幾點星光出現,明滅閃動,變幻不定。楊瑾知是內洞的神燈妖火,並沒怎樣在意。及至又前行了里許,忽遇木柵阻隔。那木柵看只半截,由外可以觀內,但是暗藏無邊阻力,尋常飛越不過。
  楊瑾識得禁法妙用,便也運用玄功,用五行克制之法衝了過去。楊瑾潛光匿影,本來不易為妖屍覺察。無巧不巧,恰值那只妖鳥正在白陽真人那塊怪碑後面瞑目假寐,生人一到裏面,怪碑禁法便自發動。
  楊瑾見碑前一個怪物飛撲上來,知也是禁法作用,恐將妖屍驚動,不去破牠。仗著隱了身形,便用遁法讓過。可是那妖鳥何等靈警,已自警醒,怪鳴報警。穴中妖屍、妖道立時覺察。個中窮奇最是險詐多謀,首先飛出一看,洞底禁法俱已發動,妖鳥四處追逐,不見人影。知來人是個勁敵,恐妖鳥有失,一面出聲喝止,一面退入穴中,與妖道等設下詭計,誘敵入阱。
  楊瑾剛讓過怪物,不見怪鳥來撲,料知此物嗅覺必靈,意欲暗中下手,沒有施展法寶。正尋思避讓間,忽聽前面不遠起了怪聲,黑暗中似有一個高大人影往後隱去。同時碧光閃爍,妖鳥與那幾點星光全都不見。雖知驚動敵人,心中還想暗中入內,探明敵情再說,故仍舊隱身前行。
  這時妖屍和妖道暗中已排好陣法相候,楊瑾一去,恰巧落入他們的圈套。任是怎樣小心,無奈妖屍有萬年道行,神出鬼沒,變化無窮,倉猝間哪裡觀察得透。
  就這樣,妖屍尚恐來人機警,不易上當。等一切佈置停當,又命妖道師徒連同妖鳥,故意裝作尋覓敵人,將法寶飛刃等放起,四下搜索。
  楊瑾進到墓門內寢之外,不見敵人出戰,方在疑慮。忽然先後兩道黃光從門內飛出,滿處盤繞。接著妖鳥出現,又有許多妖火紅光四散飛奔。雖知妖屍道力不比尋常,法力決不止此,未存輕敵之念。仍估量敵人看不見自己,所以放出法寶,胡亂擊刺,有心不去睬牠。
  偏那妖鳥追定自己身後不捨,有一次竟差點沒被啄上。暗想此鳥如不除去,終覺討厭。況且敵人已有覺察,因知自己深入,防備更嚴,也難下手。
  楊瑾當下想了個計策:從法寶囊內取出前生所煉的五火須彌針與七支坎離梭,準備殺死妖鳥。假意和那些黃光妖火對敵不勝,往外退出。自己卻從紛亂中暗隱身形,乘隙入門。反正二寶經過兩世修為,已與身合,便是暫時失落,終可收回,何況未必。
  主意打定,一出手,先是五道極細的紅光直取妖鳥。接著又是七根紫熒熒數尺長的光華,與妖道師徒的黃光妖火鬥在一起。那五火神針專射妖物七竅,原極厲害。誰知妖鳥竟然不畏,昂頸一聲怪嘯,便飛出三個綠火球,將神針敵住。
  楊瑾見狀,方知此鳥也非易與,不耐久戰。暗運玄功,一指二寶,便作勢往外飛去,一面忙著進入墓門。到了內寢一看,有一個空石榻,地下立著不少古屍。兩旁也有兩個大油釜,比聖陵所見略小一些,只釜中燈火不一樣。光焰熒熒,正是初入洞時所見妖火。細看四壁,只是一間極高大的石室,除入口外,並無通路。
  那些古屍靈的裝束身容,都是當時從殉之人,與芬陀大師所說妖屍不類。當時楊瑾還不知外面二寶已被妖屍收去。正探查不出就裏,忽然一陣陰風起自右壁,接著兩釜妖火微一明滅之間,室內似有一片金光閃了一閃。
  晃眼工夫,那些古屍靈倏地紛紛活轉,各持弓刀,亂斫亂射,圍攻上來。
  楊瑾驟出不意,倒嚇了一跳。因身形已隱,來勢竟像能看見一樣,心中奇怪。及至一觀察,方知隱形之法不知何時已被敵人破去,不禁大驚。閃避已是無效,只得施展法寶、飛劍抵禦。
  那些古屍靈不過靠妖法催動,來混亂敵人耳目,自然是敵不過。不消片刻,全都頭斷身裂,敗倒地上。
  楊瑾見群屍倒地,尚未見妖屍出戰。這才想起入門之先,明見黃光妖火自此中飛出,進來始終不見真敵,只有這些朽屍作怪。此事大是詭秘,莫不中了暗算?忙運玄功,一收先放二寶,竟收不回。剛意欲退出,一回顧身後,已成石壁,去路已失,哪裡還有門戶。
  正要用金輪開路,行法衝出,猛聽身側有極怪厲的口聲喝道:「那女娃子,快些束手待綁,免得少時身煉成灰,形神俱滅!」話聲未了,倏地眼前一花,石室中全景忽變。
  右側面現出一座法台,臺上站定一個奇形怪狀的妖道。全台都籠在妖雲邪霧之中,四外有無數大小火球,五光十色,上下飛揚。
  楊瑾只當厲聲說話的是妖道,情知入網,索性一拼。一指劍光,照準妖道,迎面飛去。不想劍光剛飛近法台,忽從身後飛來一片金光,竟將飛劍吸住。楊瑾幸是久經大敵,道法高深,一見不好,一面運用玄功收回飛劍,一面忙縱遁光飛過一旁。
  面前不遠,站定一個身高數丈的大僵屍,全身只剩一副骨架。睜著兩隻火炬一般的怪眼,紅光閃爍,遠射數尺以外,高舉著一條枯骨長臂,手中握著一團光華,金霞電旋。注定自己,猙獰的怪笑「磔磔」之聲,響徹四壁。那金霞甚是厲害,如非見機,飛劍險被收去。
  法華金輪僅可敵住,占不得絲毫便宜。料是妖屍中的窮奇。這時腹背受敵,欲待遁出,又被金霞阻住,怎敢絲毫怠慢,極力應付了一陣,無可奈何。
  妖屍、妖道一迭連聲,不住地恐嚇,語多污穢。
  楊瑾又急又氣,知道旬日困身之厄必應無疑。末後氣得把心一橫,仗著法華金輪護身,能抵住妖屍所持異寶。意欲乘隙先斬妖道,暗中取出幾件法寶,同時一起發動。除般若刀乃是師傳佛門至寶,不怕失閃,直取妖屍外,餘俱朝法臺上妖道飛去。
  滿擬幾下夾攻,總可獲勝。誰知手中法寶剛紛紛放起,妖屍倏地又是一聲怪笑,眼前一暗,妖屍、妖道全都不見。迎面現出一張畝許方圓的大口,幾將石室半壁遮滿。口裏面金星急轉,紅絲爆射,宛如火雨,略微吞吐了兩下。
  楊瑾所使諸般法寶,恰似駭浪孤舟,捲入急漩之中。除護身法華金輪與飛劍、般若刀外,幾乎全數被牠吸收了去。楊瑾見勢危急,知道錯了主意,忙運玄功,回收寶物,已是無及。因為四面兼顧,法華金輪也幾被吸動,不由嚇了個亡魂皆冒。只得拼著幾件法寶失落,忙一鎮攝心神,將金輪駕住。
  可是妖道已在暗中乘虛而入,趁著楊瑾驚慌駭汗失措的當兒,行使極厲害的禁法,借物代形,用鎮物將楊瑾元神禁住。
  妖屍在旁,知已成功,心中大喜。因愛楊瑾美麗,意欲軟禁收服,未下毒手。一面收回法寶,一面又行法移地換形,將楊瑾封閉法台旁石牢之內,不時在外發聲恫嚇,逼迫降順。
  楊瑾先還不知元神受了禁制,正在極力抵禦,籌計逃路。猛覺心裏一動,眼前又是一暗,怪口忽然隱去。寶光照處,身已落在一個石穴之內,上下都是堅石,四外空空,更無一物。
  忽聽妖屍在壁外出語恫嚇道:「那女子快些降服,還可不死。如今你元神已受了我的禁制,任你多大本領,也逃不出去。何況我有軒轅氏相贈的至寶,你那護身法寶並無用處。過了今晚不降,我只用七陽之火,化煉代形鎮物,你便成為灰燼了。」
  楊瑾聞言大驚,試一運轉靈機,元神果然受了牽制。幸有金輪護身,只被妖屍用鎮物代形制禁,沒有被他真攝了去。雖難脫身,尚可支援,否則簡直不堪設想了。這一來,料定旬日困身之厄,萬難避免,除了耐守生機之至,更無他策。
  想了想,楊瑾把心氣一沉靜,任憑妖屍、妖道恫嚇,也不再理他。仍用法華金輪、般若刀二寶護身,金霞銀光圍擁之中,用金剛禪法打起坐來。
  到了次日,妖屍見她不睬,果用妖火祭煉鎮物。無奈場瑾禪功玄妙,防護謹嚴,自是奈何她不得。似這樣相持了些日,楊瑾在靜中觀察,探出許多虛實。得知日前失陷經過,妖屍所使用的,竟是軒聖陵中至寶,無怪乎敵牠不過。
  妖屍因是初得,難窮其中奧妙,日常也在潛心探索。功用止此,自己足能相持下去。機緣一到,不特可以出險,二次謀定而動,決操勝算。定數已應,反倒心安意得,不再悉思。
  光陰易過,一晃浹旬。
  四小追探妖火,誤入墓穴的那日,妖屍、妖道等因楊瑾頑固不服,十分憤怒,共同行法,用七陽之火祭煉鎮物。準備再煉數日無功,便用金刀戮魂之法,殺死楊瑾,不作生降之想。正在加緊祭煉,未即立時出視,加上四小隱身而進,人極矮小,沒等妖屍出來便即知難而退。
  妖屍等聞報,又疑是山精木客,或剛具形體的靈物之類,竟甚輕視,竟被四小逃了回去。楊瑾用金剛禪法抵禦了一陣魔火,等妖火等照例祭煉之後,靜中諦聽妖屍與妖道師徒的對語。一算被陷時日,出困之期當在目前,救星應該到來。雖覺所說情形不像,心中早有了準備。
  第二日凌雲鳳率了四小,再探妖穴。楊瑾在石牢內二次留神諦聽,知道果然來了能手,所料不差,好生心喜。因妖屍等已有覺察,陷人方法和上次差不多,來人法力未必勝過自己,惟恐又蹈了覆轍。正在驚喜交集,偏巧妖屍輕敵,動手稍遲了些。
  雲鳳警覺太快,不等禁法發動,便發現了通往法台的門戶。徑衝入內,出其不意,斬了妖道師徒,巧破鎮物。楊瑾元神脫禁,立時破壁飛出,裏應外合,兩下夾攻。帶同雲鳳、二小,仗著法寶威力,放起萬道金霞,飆輪電轉,衝開石層,飛身逃出。
  等戎敦、窮奇二妖屍持了聖陵二寶追來,瞬息之間,敵人業已逃得不知去向。才想起事先因自己探索至寶妙用,誤以為昨日來者是草木之靈,無什道力,一舉可以成擒,沒有在意。等到發覺來的是個能手,匆匆佈置,忙中大意,沒有先將墓穴中通法台的門戶封閉。
  萬不料敵人如此神速機智,明明敵已入網,手到成擒的事。幾個陰錯陽差,不特人被救走,反而葬送了妖道師徒的性命。空自暴怒,痛恨了半晌,兀的奈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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