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回
  人小志大 聖陵頻探險
  物怪軀奇 古屍初出世

  這些武士正在行刑,拷打駝女。那王妃本來眉目如畫,這時上身衣服全被剝去,已被打得雪膚凝紫,痛暈過去。那駝女一任群小用荊條毒打,卻是滿臉憤怒,戟指怒罵不絕。那為首身著王服的小人面帶奸狡,手執皮鞭,繞室緩步。不時揮鞭向駝女身上打去,狀頗焦急。
  雲鳳雖不明個中原委,駝女和自己究竟是同種的人類。一見她受群小如此荼毒,早按捺不住,一聲大喝,拔劍奮身闖入。為首小人正回過身來,一見雲鳳來到,大吃一驚,口裏一聲怪叫,身子早慌不迭地往側室中退去。
  其餘群小,俱知雲鳳是手誅千蛇,來自天上的大神仙,哪裡還敢交手。登時一陣大亂,紛紛相隨往側室逃竄。有的竟嚇的暈倒地上,動轉不得。
  雲鳳也不管他們,走向駝女身前,用劍將綁索割斷,放起身來。駝女先時自分難以活命,只盼仙人不曾中毒,沙、咪二人不變心叛王,還有一線生機。一見雲鳳果然平安到來,不由悲喜交集,不顧說話,先過去將王妃解綁扶起。雲鳳見她痛苦吃力,連忙過去相助。
  駝女顫顫巍巍,指著側室說道:「這裏出了叛逆,小王藏身地底密室,正在設法求援,我和王妃抵死不說,未被賊子發現。小女子救了王妃,便去與小王送信。請大仙帶沙沙、咪咪二人出去平亂。」
  這時沙、咪二人見雲鳳嚇退逆黨,早跟了進來。地上嚇倒的小人,因雲鳳沒有動手傷害,一個個都溜起來,往側室中的間道逃了出去。僅有兩個行刑的黨羽逃慢了一些,吃沙、咪二人一人斫了他一刀,負傷逃走。
  雲鳳等駝女說完便道:「你身上受傷,我去之後,不怕逆黨再來侵害麼?」
  駝女忙道:「他們懼怕大仙,知道未被毒酒醉倒,益發畏懼。小女子深知他們習性,決不敢再來了。」說罷,又連連叩頭,催雲鳳速去。
  雲鳳依言命沙、咪二人帶路,這次徑由側室出去,裏面兩扇小門,已被逃人由外關閉甚固。沙沙說有辦法,正要繞出去開,雲鳳已用劍朝門縫中斫去。跟著一腳踢開,乃是一條甬道,高才通人。沙沙說左面通著王宮,右面通著外洞。
  雲鳳便率二人直奔外洞,盡頭處,也有小門緊閉。破門出去,乃是適才石台的後面。耳聽群小喊殺之聲彙成一片。轉到前面一看,洞中臣民業已聞聲齊集,人數何止數千。逆黨早已敗逃瓦解,一場兵變弭於無形。
  雲鳳大喝一聲,群小回顧,見仙人出來,歡呼之聲轟然暴發,震撼全洞。那些叛黨知難逃走,嚇得紛紛擲了弓刀,伏地哀鳴。沙、咪二人跳上石台高處,朝眾小高聲指說。
  雲鳳言語不通,料是向臣民說明經過。再看叛逆那一面也不下千人,自沙、咪二人一說,便被王黨臣民收了他們的弓刀,逼向台側空處,分出多人,持刀看守。
  雲鳳對這些叛黨,也不知怎樣處治。正向小人群中尋覓逆首蹤跡,咪咪走過來連說帶比,意思似說逆首一見仙人無恙,奸謀敗露,業已逃走,無法再去擒捉,須等駝女到來,再作商量的神氣。便不再搜尋,徑在石台闌干上坐下,看群小神情,仿佛兒戲。
  雲鳳暗忖:「世間的殺伐征逐,治亂興衰,迭為消長,無非為了雞蟲得失,不惜箕豆相煎,到頭來獲得些什麼?不想這彈丸小邦,僬僥細民,也是如此。以彼例此,看起來,還不是和這些小人兒戲一般,真是好笑。」
  這時駝女已領著小王、王妃穿著一身黑服,哭喪著臉,幾名護衛抬著受傷次妃,奔了出來。先向台前臣民哭訴,意似自責,然後回身,朝著雲鳳跪拜。
  駝女述說了經過,不過是些權利鬥爭的老套。
  緣小王有弟鴉利,其人苛刻寡恩,駝女來後,輔佐小王,厲精圖治,鴉利徒呼負負。這次雲鳳到來,似乎有意與駝女一般,留下來協助他們。鴉利深恐機會不再,擬先將雲鳳毒殺了,再殺駝女,立即奪位登基。
  不料駝女發現其陰謀,鴉利立刻改變原計,先將駝女及小王軟禁起來。鴉利有一得力助手,名叫利利。利利立主先殺雲鳳,但群小懾於雲鳳法力,無人敢於動手。
  利利道:「不論何人,只要殺了那個大人,就算奇功一件。」
  這時沙沙自告奮勇,慷慨陳詞道:「我和咪咪,為了保護小王,這次只因舌頭爛了,就被犧牲作為祭品。此仇不可不報,我們願意為大王效勞。」
  利利聽了大喜,便派沙沙咪咪,帶了幾個人去毒殺雲鳳。卻沒想到二人原是忠於小王,乘機救了雲鳳,變亂悉平。
  雲鳳住了幾天,覺著離山已久,恐五姑到來,便向駝女告辭。
  駝女見沙沙、咪咪二人因舌尖糜爛後,不過幾天,居然能學會人言。而且雲鳳對二人甚是疼愛,便對雲鳳說:「舌尖糜爛的還有兩個,一叫健兒,一叫玄兒。若大仙不棄,一齊帶回仙府,聊供驅使,以容小王略示敬意。」
  雲鳳對二小本是疼愛,覺得多兩個小人,在人蹤不至的山上,也多幾分熱鬧,當下應了。又住了二日,便告辭了小王與駝女,一同上路。
  所幸這四個小人,都是族中勇士,常出山打獵,對山中環境瞭若指掌。雲鳳一問,四人皆知在山陽約三十里處,有一其高無比的大山,山腰終年濃霧圍繞。雲鳳再一問形勢,頗與自己墮落時所見略同,便由四人領路,一同行去。
  五人正行至中途,忽見金光一閃。雲鳳定睛一看,前面站定銀髮美婦,正是叔曾祖母白髮龍女崔五姑。不由喜出望外,忙即飛跑過去,近前跪下,口尊曾祖,請並求饒恕她離山之罪。
  五姑笑道:「這難怪你,是我臨時受了至友之托,來晚了些日子。雖累你受些苦楚、卻因此得益不少,還收了這四個小人,足可供你山居奔走之用了。」
  五姑吩咐群小聚集攏來,袍袖揮處,一片毫光,已攝了群小凌空而起,回到洞口。
  五姑道:「你們稍等,我再去為你們多採集些糧食。」說罷自去。
  等不一會,忽聽破空之聲,抬頭一看。一道經天長虹,青光耀目,本由東往西飛過,倏在空中一個轉折,眨眼工夫落到面前。光斂處,現出一個鳩形鵠面,穿著一身黑衣的中年婦人。四小人當是妖怪,嚇得四散奔逃。
  雲鳳看出來人劍光不是妖邪一流,忙一定心神,正要上前施禮請教。那婦人已開口問道:「你是何人門下?看你投師未久,怎得在此?那幾個小人,是哪裡來的?」
  雲鳳躬身答道:「弟子凌雲鳳,家師白髮龍女,又是弟子的叔曾祖母,少時就回。不知仙長法號怎麼稱呼?因何降此?望乞見示。」
  婦人笑道:「你就是凌叫花的曾孫,崔五姑的門徒麼?資質倒也不差。我姓韓,多少年不曾出門了,莫非五姑好奇任性,這等質稟脆薄的小人,也要帶回山去傳授麼?」
  雲鳳聽那口氣,頗似五姑老友,便道:「原來是韓老前輩,家祖姑確有此意。」
  姓韓的婦人笑道:「她夫婦從前一個門徒都不肯收,近來聽說比我還要好事,果然不假。你快喊他們近前,讓我看上一看,到底能造就麼?」
  沙、咪、健、玄四人聞聲即至。那婦人細看了看笑道:「這幾個資質都還不差,雖無大就,也有八成,難怪受你師徒垂青了。五姑在此,本想略敘闊別,偏又急於回去。她來時,可代我致意。她這小人,如能贈我一個,可命你與我送去。」
  雲鳳方要問她家住何處,一道青虹刺天而起,眨眨眼破空入雲,不知去向。
  咪咪道:「這位大仙站在那裏,怎和剛才那位救我們的仙祖不一樣,身不沾地,好似輕飄飄的?」
  雲鳳聞言,也想起剛才那位中年婦人周身黑衣,好似煙籠霧約,罩著一層精光。身子果如凌空一般。算計必是一位盛名的仙人,只可惜不及問她名字住處。
  正在等候,眼前光華一閃,五姑現身飛回,忙率四小人重又上前叩拜。
  雲鳳便將適才所遇姓韓婦人之事稟過。
  崔五姑喜道:「你能遇她,仙緣著實不淺。此人乃是神駝乙休當初的妻室韓仙子。自從當年夫妻二人為一件事情反目,她便將軀殼委化,藏入天琴壑內。設下禁牌神法,命她門下兩個女弟子,在那裏終年看守,自己隱入四川岷山之陰白犀潭底。
  「你現在所見乃是她兵解以後所附的形體,並非原來法身。現在她想是用道家內火外焚之法,已漸將這第一軀殼化淨。所以你們看去如同煙籠身子,凌虛飄浮不定。此人得過玄都真傳,道法高深。聞說多年不曾出世。她既命你日後給她將小人送去,必有好處與你。」
  五姑命四小將各種食物搬回洞中,隨即為雲鳳傳授道法。
  五姑指點傳授,等到練完,喜道:「照這樣練下去,這外層功夫,有象之學,縱無師承,也可練成無疑。這四小人,暫時隨你在此為伴,可將坐功一一傳授,課其勤情,以待我的後命。沙、咪二人與你曾共患難,又是你自己選得,可收在你的門下。健兒自有他的機緣,玄兒等你圖解貫通,劍術精純,到了身劍合一,絕跡飛行地步,可自行離山,將他送往四川岷山白犀潭去。求見韓仙子之後,再帶沙、咪二人下山積修外功,靜候峨嵋開府,去赴盛會便了。」
  五姑賜給四小固骨仙丹,並各賜了一支歸元箭,並傳了修煉和隱身之法。
  雲鳳大喜,率四小跪領仙傳之後,又請五姑將那洞外禁法怎樣收用,再行傳授,以免萬一有自己人尋來,不得入內,誤蹈危機。
  五姑也含笑應允,分別傳授已畢,笑對雲鳳道:「我已為你多延了好些時候,你要努力上進,我去了。」說罷,眾人只覺眼前精光電轉,人已不見。
  雲鳳慌忙率了四小跪倒在地,敬謹拜送不迭。待了一會,才同進洞去。洞中景物依然,只是洞底添了許多衣糧用品,以及一針一線之微,無不備具。這才明白以前除一些乾糧外,無一不缺,乃是五姑故使嘗盡艱苦困乏,以試她的誠心如何,心中好生感激。
  因四小多未進食,先將小人洞中帶來的乾糧分給他們。沙沙為首,率領咪咪、健兒、玄兒三小,向雲鳳重行拜師之禮。吃完乾糧,雲鳳又給四小安排好了宿處和用功打坐的地方。然後傳授入門功夫,四小俱極穎悟,雲鳳甚喜。
  練了些日,雲鳳便率領四小出洞,採辦野果山糧。山中異果嘉實,多到難以數計。尤其是那山谷裏面,不但物產豐美,景致奇麗,而且氣候溫和,四時皆春。可居住的好崖洞也甚多。
  玄兒問:「這般好去處,採辦果糧也方便,師父何不搬了來住?」
  雲鳳本嫌玄兒心野不純,便申斥道:「修道人原要辛苦刻厲,含辛茹苦,才能有成。別的不說,單那白陽真人的壁間遺圖,窮搜天下,哪裡找去?如為暫時眼前享受,何不到紅塵中去住?洞中奇景,也不在少,這裏不過花果多些罷了。你四人遇上這等曠世仙緣,難道還不足麼?」
  玄兒默然,雲鳳因日後要送他往白犀潭去,恐道心不固,替自己丟人。從此對他格外留了份神,玄兒從此也不敢提前事。
  雲鳳日益猛進,用功愈勤,除隨時傳授四小逐步漸進外,往往一坐數日,足不履地。
  四小每日做完功課,也常離了雲鳳,往山下谷中閒遊,採辦果品。有時竟只兩人偕往,仗著有五姑所賜飛箭和隱身之法,遇到蛇獸,也不妨事,越來越膽大,走得越遠。
  雲鳳時常考查他們功課,看出四小都是一般,聰明有餘,根器不足。最吃虧的是元氣太弱,儘管求好向上,一點便透,做起來進境卻不甚快。知他們始因乃祖乃宗的元氣調傷太甚,以致後世子孫隔了千百年,仍舊身受其害。限於資稟,無可如何。
  過了四五月光景,五姑忽然駕臨,見了雲鳳,大加獎許。雲鳳聞得獎語,益更兢兢,絲毫不敢自滿。更將四小進境遲緩說了。
  五姑笑道:「癡孫女,你當他們也和你一樣麼?他們千百年來,均是吃了聰明的虧。見異思遷,淺嘗輒止,只知依人,懶于上進。子孫承此遺傳,流毒無窮。他們藏處雖極隱秘,與世間隔,常人不到,怎瞞得過過往仙俠?如見他們稍有轉機,誰不援手?還不是看出他們俱都不可造就,才任其自生自滅的麼?」
  雲鳳道:「孫兒也不是沒想到這一層,但又想到,既為孫兒弟子,如所學不濟,異日難免貽羞門戶,所以放心不下。曾祖母道法高深,必有回天之力,可否大發鴻恩,俾其脫胎換骨,易於成就麼?」
  五姑笑道:「你又錯了,凡人是後天的,都可為力。先天的卻無法想,並且事有前緣。否則神仙盡人可度,不必再擇什麼根器資稟了。我對他們自有處置,不必多問。你只督飭傳授,照常用功,循序漸進便了。」
  雲鳳聞言,不敢再問。五姑傳授指點一番,方行飛去。
  過有半年,雲鳳進境更速,居然練到身劍合一,心中高興,自不消說。
  這日四小去採黃精,雲鳳獨自一人,在崖前演習劍術,忽見四小飛奔而回,齊喊:「師父快去,谷中出了怪物了!」
  雲鳳一問咪咪,才知四小近來入谷益深,日前在谷盡頭處叢莽藤蔓之中,發現一個數丈方圓的大洞。盡裏面有四五點明星閃動,疑是有什寶藏,一同入內探尋。走了老遠,那明星依舊在前一閃一閃地放光,只走不到。因進洞時天已向暮,恐出來久了,回去耽誤功課受責,便中途折轉。
  依了沙、咪、健兒,回來就向雲鳳稟告。
  玄兒說:「師父這幾天剛把飛劍煉成,終日用功不間,比前更要勤苦,事情還未弄清,何必老早驚動?我們受師父大恩,無以為報。萬一那發光的真是寶物,等我們取到了手,再行恭恭敬敬地獻上,豈不都有光彩?」
  三小也覺有理,便依了他。商量當日趕早前去,決定深入,探個下落。
  及至趕到進洞一看,廣闊宏深的洞裏面黑沉沉的。那四五點星光,仍是一閃一閃,相隔極近,分一字形懸空並列,和前日所見一樣,只是閃得更快。細看光色,也有不同:由右起,第一、三兩個是藍色,二、四兩個一紅一黃。因為閃得很快,始終沒有斷定是四個還是五個。
  等前進約有數里之遙,也未到達,那星光忽然全數隱去。
  玄兒猛一動念,悄對三小道:「那年我們不是有人在一個山窟裏面看著兩點藍光,也當是個寶物嗎?後來卻衝出一隻大老虎,才知那光是虎目,被牠吃去好幾個人。我們莫要看錯了,把怪物當作寶物,送給牠吃了,才不值呢。」
  一句話把大家提醒,各自端起飛箭,想朝前放去,試上一試。
  咪咪忙攔道:「這個也使不得,萬一真是寶物,豈不被這一箭試壞,太可惜了?我們不是都會隱身法麼,隱了身子上前,當無妨害。是寶物取走,如是妖怪,也可量力行事。」沙沙、健兒連聲贊好。
  玄兒笑道:「你看星火隱去,不再出現,弄巧還跑了呢。」
  言還未了,星光突明。晃眼間,由一個變成好幾個,連若串珠,明滅不定。只一轉,便即停住,只是閃動,好似換了地方,略微偏左,並非原處。
  四小越發起了戒心,俱聽咪咪之言,行法隱起身形,如飛趕去。
  又跑下有一二十里路,那光比起初見大了一倍,洞中竟黑暗得出奇。四小那般好的目力,此時除星光外,連路都辨不出來,別的景物更是一無所見。
  前後行約三十餘里,漸漸覺著身上濕陰陰,仿佛經行之處起了雲霧似的。
  四小也不管牠,仍是前行。正走之間,覺著霧氣漸濃,窒人口鼻。可是前面星光卻未為濃霧所掩,依舊晶明,光輝愈旺。
  玄兒忽失聲驚道:「你們看這是什麼?」
  沙、咪、健三小原在玄兒身後,聞聲走到,定睛一看,身子已被一排大木樁擋住。從樁縫內看去,星光一亮一亮的,並未到底,只被那樁擋住,不能再朝前進。那霧也越來越重,微聞一股子蘭花香味夾在裏面,清馨撲鼻。
  四小見那木樁排得緊密,分向兩旁,挨次探索,回來一問,都未探出一絲縫隙。便商量順著木樁往上爬,看看能否攀援過去。
  咪咪、玄兒當先,沙、健二人在後,上去還沒一丈,便達樁頂。四小一邊口中埋怨洞中太黑,近在咫尺,都看不出木樁短矮,白向兩邊探索了那麼遠,一邊便想從樁頂攀越。
  玄兒雙手才搭向樁的裏邊,忽然「哎呀」一聲,翻身墜下。
  三小大驚,連忙跟著落下一問。玄兒說自己因見那星光相距不過數丈,打算搶在頭裏翻越,手才伸過樁去,猛覺眼前一花。霧影中似有一個獸首鳥身的怪物張口撲來,狀甚獰惡。聯手帶上半截身子都被這個東西撞了一下,立時攀援不住,墜落下來。墜時曾見星火一轉,似已隱去。
  沙、咪、健三小因聞聲即回顧,又沒越到前面,聞言不信。說他眼花亂說,否則咪咪也正伸手過去,怎未看見?
  當時沙、咪二人二次又攀了上去,頭剛一伸過樁頂,便覺一股子極勁的熱力迎面衝將過來。氣息全被堵住,再也抵抗不了,身不由己,手一鬆,便已墜下。星火果然斂去,卻不見怪物影子。健兒也捨了玄兒,上去試了試,照樣墜落。
  四小先甚害怕,等了一會,不見別的動靜聲息,不禁膽子又大起來。
  玄兒道:「起先我們怕將寶物弄壞,所以不敢用太祖賜的飛箭去射。那怪物在星火的前邊,明明和晨露花一般,凡是有寶物的地方,都有毒蛇惡獸妖怪之類守護。我們隱住身子,怕牠何來?何不大家射牠一箭,對了更好,不對收了箭就逃回去。不問成否,借著箭上光華,也可看出裏面到底是些什麼東西,回去稟告師父再來。」
  三小俱覺言之有理,健兒較為穩練,主張一人先射,餘人相機行事。因咪咪平日道力較深,便推他先射。三人俱在下面相候。
  咪咪重又攀樁上去,到了頂巔。知道手不伸向樁裏去,那股子大力不會發動,心想看準怪物,再行下手。便用雙足夾樁,左手緊扳樁梢,右手握箭,往裏定睛一看。星光不見,黑洞洞的,只中間一片地方,仿佛有一團煙霧咕嘟嘟冒起。
  咪咪用盡目力,才略辨出些微跡象,鼻孔裏仍不時聞到蘭花香氣。算計那煙霧必是白的,否則不會看見,或者也許就是怪物在那裏噴氣呢。猛生一計,故意雙手倒換,先把左手朝裏一探。等對面那股強力一發,立時換手,將歸元箭發出,以便乘機看那怪物形相。
  咪咪左手剛一伸過木樁,立覺千萬鈞重力迎手劈面衝來,倉猝之間,似有一個龐大黑影撲到。仗著心靈手快,早有準備,忙一撤左手,右手飛箭照準黑影打去。同時身子再也支援不住,墜將下來。
  那歸元箭出手就是一點龍眼般大的寒光,如流星趕月一般。暗中看去,原極晶明。因被這股暗力一衝,存不住身,仍是什麼也沒看見。
  咪咪恐飛箭有失,一下地,忙用收訣,招了回來。
  木柵內聲息毫無,也不知射中了沒有。
  沙沙道:「我看裏面不一定便是怪物。那暗中大力,或許是從那寶光上發出,也未可知。否則先時玄師弟看見怪物影子,就說有木柵擋住,牠不出來。咪弟的箭發出去,不問射中與否,也必將牠惹惱,怎樣會全無動靜呢?」
  健兒卻說:「荒山深谷,古洞幽深,怎會有這前人豎立的堅固木柵?事太奇怪。既然無法過去,最好還是回山稟明師父處置,以免惹出亂子。」
  玄兒接口道:「健哥做事太小心。牠既不會衝出害人,又沒響動,更該查看明白,回山見師,也說得清楚些。擔驚害怕,空跑一趟則甚?」
  沙、咪二人也主張再探一回,健兒不便拗眾,只得隨著。
  因頭一箭沒有吃著苦頭,膽子越大。這次上去,竟是四小一同下手,不再往前探手。照準中央發霧之所,四枝歸元箭同發出去,不問能中與否,好歹借著箭頭寒光,看出一點跡象。
  四小援上柵頂,玄兒為首,招呼一聲,箭剛發出去。柵內便起了旋風,星光照處,只見比水牛還大,一個略具獸首鳥身之形的怪物影子。濃黑一團,在暗影中飆飛電捲,看不清頭尾和面目真形。
  那四枝歸元箭的星光只圍著怪物近身數尺,凌空疾轉,好似有什東西隔住,不能下落。怪物既不發聲,也不避開,只在原來那一片地方與飛箭相持。
  四小方自驚奇,忽然一陣極重的蘭花香味劈面送來。鼻端剛一嗅到,立覺頭昏腦脹,四肢綿軟無力。身子早被那股絕大的暗力衝起,往後倒擲出去,落在地上昏倒。暈惘中,都覺有極輕微細碎的獸爪之聲,往洞外跑出去,一會又跑進柵去。
  四小知是怪物追趕過他們,還算身子隱住,落的地方不擋路,沒有被牠發覺。手足不能轉動,哪敢出聲說話,一個個害怕得要死。
  等了好一會,才漸漸復原醒轉。聚到一起,正要逃出洞去,想起飛箭尚未收回。驚魂乍定之餘,也不敢再援柵上去窺探了,各用收訣收回飛箭。
  還算好,那四枝飛箭,仍是一招即回,並未受損。這才知道怪物業已招惱,木柵並攔不住牠出來。情勢不妙,處境甚危,再不見機速回,定要陷在裏面。
  箭收到手,正商量著要跑回去,忽聽柵裏面呼的一聲,飛起一物。落在地上,發出又輕又碎的腳步之聲,沙沙迎面急跑而來。
  黑影中看去,也看不見那東西的形相。只見一點星光懸空而行,高約丈許,其疾如矢,一晃眼便往洞外跑去。不一會又跑了回來,滿洞亂轉。
  四小機警,又將身形隱住。一聽有了響動,立時分散,躲避一旁,沒有被牠撞上。那怪物二次出來,雖看不見,想是知道牠的仇敵就在左近,尚未逃走。不像第一次出柵追趕,一個出進,便即回去。只管在柵前十幾丈遠近那一片地方來回亂轉,頗有得而甘心之意。
  嚇得四小哪敢再將飛箭放出,只隨著星光飛處望影而逃。因為彼此相顧的原故,意忘了往外逃走,倉皇奔避中,腳底自然難免有些聲息。怪物聞聲,趕逐越緊,有時更用聲東擊西,欲北先南之策。看牠走向側面,喘息未定,倏又飛來。
  玄兒有一次躲得稍慢,身剛縱起,便聽原立足處錚地響了一下。火星飛濺,那麼堅厚的石地,竟被怪物抓裂。接著沙、咪二人也照樣經了一次大險,都是身方縱起。怪物的鐵爪已經抓到,危機間不容髮,如被抓上,焉有命在。
  這一來,四小益發膽落魂飛,疲於奔命。逃避了好一會,才無心中聚在一起,恰巧怪物正向相反的方向追過去。四小中只健兒始終沒忘了逃走,因知乃弟玄兒最為躁妄,恐為怪物所傷,又不捨丟下三人。獨往洞外走出,又不敢大聲招呼,乾著了一陣子急。
  好容易聚在一起,健兒低喊道:「我們還不往外逃,要等死麼?」小人語聲極細,又是放低了說的,不想仍被怪物聽出。一言甫畢,前面星光已撥轉了頭,如射飛來。
  幸而沙、咪、玄兒等三小已被健兒提醒,一見星光飛到,立即飛身縱開。這時四小立處正當洞壁之下,人才舉步,怪物已是飛到。
  因牠這次來勢較猛,先是鏘的一聲,抓向壁上,火星飛濺。接著又是嘩啦連聲大震,洞壁被這一爪抓裂了一大塊,石頭墜下來,跌成粉碎。
  咪咪在百忙中回顧,仿佛火光照處,那怪物的長爪又細又直,和一根棍子相似。哪敢怠慢,撥轉身向外便跑。餘人也是同一心理,一面回顧注視著星光來路,一面腳底加勁。繞著邊,如魚漏網,亡命朝前急跑。偏生由木柵前逃往洞外,路甚遙遠,急切間哪能跑出。
  所幸那怪物老實了些,只照直路往前追,不似以前那麼來回亂躥。有時覺著追過了頭,又往回趕。追出約有七八里地,忽然退了回去,不再追來。
  四小又跑了一會,不見動靜,才得坐下,喘息片刻。起立又跑不幾步,似見前面影影綽綽地矗立著一塊山石,高有七八丈,方圓也有三數丈,當路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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