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回 藏珍在鼎 秘偈示仙機 陷身於池 水遁傷良緣
英瓊不敢違命,見進來時的門戶已閉,便問道:「易姊姊說,此門已難開了。我們去往東洞,可從此門而出麼?」
李寧看了易靜一眼,笑對英瓊道:「畢竟易賢侄女道力見解,都勝似你二人。以我法力,此門再開,雖然比先前費事,尚非甚難。只緣左側豔屍已經警覺,乘機欲動。有我在此,雖然不能為害,一則她的運數未盡,二則還要借她聚殲幾個首惡,完成峨嵋同門的功行。
「這洞上下三層,到處都是複壁甬路,除已被封鎖者外,無不貫通。易賢侄女既能觀察隱微,足證道力。可知除卻此門,尚有其他出路麼?」
易靜躬身答道:「侄女適才聽周姊姊詳說探險經過,忽然想起侄女所經之路,所見之景,此洞外分五行,暗藏五相,通體脈絡相通,分明似一人體。此地西洞屬金,金為肺部,此門頗似左葉六塞之脈,出路必在右側,旁通肺管之處。尋得此道,繞向南洞心部,循脈道以行,便達東洞。不知是否?」
李寧贊道:「賢侄女來此不久,經歷無多,居然領會到此,異日成就,實未可量。我不願用法寶法力毀傷此壁,也為的是將來有許多用處之故。這裏外面看去,俱是石壁,而所有道路,可經人行者不下十數,全都暗藏壁內。你三人可各去尋來,看看你們眼力如何?」
英瓊、輕雲一聞易靜之言,早就往右側注視,見壁上石形雖然間有凸凹,卻是通體渾成,並無縫隙。這時再走過去,幾番推彈查看,毫無可疑之狀,一些看不出路在哪裏。以為易靜既然悟到,必能查出。及至一看易靜,也和二人一樣,說雖容易,行起來卻難。
二人自知道淺,還未怎樣。易靜素來好勝,聞得李寧誇獎,意頗自負,自己見解既然不差,必可按圖索驥。誰知這等難法,好生內愧,急得滿面通紅。
李寧道:「不是你們眼力不濟,只緣不能有所毀壞,受了限制。見壁上許多磊塊之處,毫無痕縫,又恐意料不中,所以說不出來。其實,全洞為人形,是個臥像。你們再略微審詳部位,便可看出來了。」
易靜本就看出右壁滿是大小不一的磊塊,惟獨靠裏一面有一大片石壁墳起。圓拱平滑,血痕萬縷,隱現其間,覺著奇怪。聞言忙奔過去,用力一推,沒有推動。
猛聽英瓊驚喜道:「在這裏了!」說罷,英瓊飛身過來,拉著那塊拱石,朝外一面的邊沿往外一扳,也未扳動。
易靜見狀,心中一動,也學她的樣,兩手扳著朝裏一面的邊沿,試輕輕往懷中一帶。說也奇怪,那一片十來丈方圓,數萬斤重的石壁,竟是隨手而起,拉開有二三尺遠近。
英瓊、輕雲忙趕過去相助,三人合力,居然將那石扳了開來,現出蓮蓬也似七個圓孔。最大的一個偏下約有三丈,其餘六個也可通人,三人見了不禁大喜。
那塊大石正是通行門戶,因石體龐大,經過聖姑神工修飾佈置,嚴絲合縫,密如渾成。三人為壁間許多奇形怪狀的磊塊所惑,沒想到那大的石壁竟和門一般,可以移動開閉。
三人仔細一看,石下水漬之痕甚為明顯,細看石色和別處不同。貼壁之處似實若虛,上下俱有空隙,有好些地方仿佛嵌在壁內。七個圓洞現出以後,三人覺著靠上面兩洞微微有光影閃動,寒氣侵人。
李寧走過來說道:「這裏門戶甬路,俱就原來形狀,略加修改佈置。除卻幾處有法術封鎖外,無一處不是巧奪天工。就拿這扇石門來說,其重何止數萬斤,因那一邊藏有千年精鐵練成的機軸,便是常人也能移動。」
三人轉入門裏,隨李寧手指處一看,下半截緊貼地上,看不出什麼痕跡。上半截有一根二寸粗細光華燦爛的鋼軸,一頭插在石門上面,由上下合榫處露出尺許。此軸被一個大小相等的有柄玉環圈住,玉柄就在內壁門上,如生了根一般釘住。由於機軸俱都深藏在內石壁裏,外面哪裏看得出來?
英瓊道:「這門軸極細,既是千年精鐵所練,不必說了。這麼一個小小的玉環,卻管著十來萬斤重的石門,定是一件寶物。」
李寧道:「這倒不過是個尋常玉環,因為施有禁法,堅逾精鋼。各地類此之物甚多,無什希罕。這七個洞,暗分日月五星。最上一洞,乃是萬流交彙之處。中層斜列三洞,其中左右二洞一通中洞,一通北上洞,已被封鎖。下層左右二洞,一風一火,俱不可深入。
「只二層和下層居中兩洞的圓甬路,一個是由南洞去往東洞的曲徑,一個是明日我們起行時的出路。我們此時且由這二層小洞中走去,餘下留待後來。我當先引路,所經甬路,有幾處轉折和彎路,均與別洞相通,須要記住才好。順著一邊左轉,便是出路了。」
說罷,一按祥光,徑往中層當中洞內穿去。三人也即跟蹤而入,四人飛行何等迅速,原本無須多時。但因此行一半為了探悉路徑,以備日後之用,加以甬道盤曲迂迴,李寧一手指點解說。時行時止,約有刻許工夫,才將這一條黑沉沉的長甬路走完。
四人正行之間,見甬路盡處紅光如火,門內焰影幢幢。出去一看,乃是一個極高大的石洞,正當中有一盞倒掛的大燈,燈形頗似人心。燈由一縷銀絲繫住,從頂上垂將下來,上面發出七朵星形的火光,赤焰熊熊,照得合洞通紅。燈下面是個百畝方圓,形如蓮花的水池,深約三尺,清可見底。內外石色俱是紅的,水色俱是青碧,細看綠波溶溶,仿佛是什麼液體一般。
李寧道:「這洞便是南洞的主洞,池中所貯,乃是石髓。上面所懸心燈之火,便是吸取此髓而發。發出來的火焰,又彼此池吸收了去。如此循迴不息,亙古常明。聖姑用法術逆水上行,此燈上面洞頂便是萬流總匯,幻波池奇景全仗此火之力。這裏也是全洞最緊要的所在,異日一旦落在妖人手裏,他知此髓乃是天材地寶,勢必不管此洞興廢,取用無饜。
「如非你們幾個小輩同門來此,遲早燈盡髓枯,全洞失了水火交濟之功,池水將不復上行了。再過去便是東洞藏寶之所,難關將到,你們務須仔細。少時你們行至甬道中見光之處,可將各人所帶法寶飛劍施展出來,護身前進,以防不測。
「我只能護送你們走完東洞甬路,走出內側門,等開了第二重洞門,便不能再進了。到了裏面,危機四布,埋伏重重。你們既要將它破去,才能到達藏寶之所,又要留神,不傷原來奇景。後洞設有聖姑打坐的雲床,須去虔誠通白,萬不可隨意取攜。這是我從遺偈中參詳出來,時日短促,無暇入定默察內中情景。至於何處有什險難,尚無所知,全仗你們相機應付了。」
三人聽了,俱都驚喜交集,兢兢業業,如臨大敵一般,隨定李寧往東洞飛去。
這條甬路中,長方形的孔道只有一個,就在右壁。還未進去,便微聞遠遠狂飆怒號,如萬木搖風,驚濤飛湧,聲勢浩大。甬路裏面更是酷寒陰森,黑沉沉的,只是一片濃影。劍光照處,反映成綠色,人行其中,鬚眉皆碧。比起西洞到前洞經行之處,要覺大得多。有時看見壁上俱是一根根又粗又大和樹木相似的影子,路徑迂迴,上下盤曲。
連經了好些轉折,劍光迅速,一會便通過那一條長甬路,飛出南洞側門之外。三人見那地方正是南洞的外層洞府,也是一間廣大石室,滿壁青光照眼。靠裏一面有三座洞門,當中洞門最為高大,兩旁較小。只左邊來路的一門開著,中門和右側門俱都雙扉緊閉。門是青色,門上各釘著兩個朱環,氣象甚是莊嚴。室中陳設頗多,形式奇古,大半皆修道人所用,也未及細看。
三人正待李寧開了中門入內,忽聞異香透鼻,令人心神皆爽。
李寧微微「咦」了一聲,從地下拾起一根殘餘的香木,餘燼猶燃,面現驚訝之色道:「我們來遲了一步,已有人先往洞中去了。」
英瓊驚問道:「這洞如此難開,又不為外人所知,難道事前竟未覺察麼?」
李寧道:「我雖能入定,默察未來,但是功行還淺,非倉猝之間所能做到。此番奉你師祖之命,說此洞幽僻合用,可助佛奴脫毛換骨,方知這裏有許多奇景。來此洞尚是初次,直等第二次發現甬路中聖姑所留遺偈,才得備知梗概。
「此香乃東海無盡島千載沉香,看這殘火尚未熄滅,來人必是適才我們在西洞勾留之時到達。這人既知用異香向聖姑虔誠通白,再行啟關入內,必已盡知底細。只不知他是何派中人,道力如何。我本想在西洞打坐入定,運用神光,體會清了前因後果,方令爾等三人入洞取寶。後來一想,你三人尚未回山復命,加以盛會在即,難免思歸。
「佛奴明日便可復原,我也想早和峨嵋諸友相見,又不願你們得之太易,誰想還是被人捷足先登。事有前定,你們此時進去,難免與人爭執。來人如果有緣,必能懷寶而去,何必徒種惡因?如若無緣,他必被陷在內。不如還是多耽擱半日,由我參禪入定,察明了再進不遲。」
三人滿腔熱念,聞言不禁冷了一大半。先是面面相覷,不發一言。
末後輕雲說道:「伯父之言,侄女怎敢違背?只是適才伯父說,聖姑遺偈明示洞中取寶限於女子。那許飛娘是萬惡的根苗,寶物萬一為此人得去,豈非如虎生翼,益發助長其惡焰?依侄女之見,莫如還是伯父施展佛法,開了這門,由侄女等進去,相機行事。來人如是妖邪一流,便將她除去。如是同道,侄女等也可借此多一番經歷。伯父以為如何?」
李寧看了看三人面色,忽然閉目不語。一會睜眼說道:「這事很奇怪。此時洞中的人乃是一男一女,非敵非友,已經陷困在內。雖然時間短促,但已凶險萬分,我不及詳查他們的來歷,他們既然犯了聖姑之禁而來,必然自恃不是尋常人物。
「你們進洞,須要量力而為,有得即退,不可貪多,免蹈前人覆轍。等到功成退出之時,如見那被困之人,盡可助他們出險,不必再問姓名來歷,是敵是友。你們各自準備,待我行法,此門大開,急速一同飛入便了。」
李寧朝著中門相隔三丈站定,雙手向南,口宣佛咒。末後將手搓了兩搓,左手掐訣,右手一揚,隨手發出一股尺許粗細的祥光,逐漸放大,最前面光頭有五丈許方圓,正照在門的中心。
那光好似一種絕大的推力,照上去約有半盞茶時,那門才漸漸露出一絲縫隙。接著便聽如萬木搖風,松濤怒吼之聲,從門內傳將出來,比起適才甬道所聞,勢益猛烈。轉眼間,又射出一條青光,門已漸啟。
這時已是到了緊要關頭,那門後也好似有一種絕大的推力,與光力兩相抵觸。雙方互有短長,各不相下。李寧站在當地,直似嶽峙山停的一般,右掌放光作出前進之勢,雙目神光如電,注視前面。眼看那門已被光力推開數寸,仍又重新合攏。
似這樣時啟時閉了好幾次,有一次竟開有兩尺許寬窄。論理三人原可飛身衝入,偏生開得稍寬時,關閉起來也更速。忽見李寧虎目圓睜,猛地將手朝門用力一推,那股子祥光頓現異彩,發出萬朵金蓮,如潮水一般朝前衝去,一片狂聲。怒濤澎湃聲中,那門立時大開。
三人俱是一雙慧目,也被光華射得眼花撩亂。正在驚顧之際,耳聽李寧喝道:「你們還不入內,等待何時?」
易靜聞言,用手一拉周、李二人,疾同電掣,直往洞中衝去。三人身剛入內,雙門已合。輕雲稍許落後,幾乎擦著門邊而過,雖未碰著,已覺出門上那股子青光的力量迥異尋常。
輕雲低囑英瓊:「洞內埋伏必定厲害,我們能力較弱。伯父那等叮囑,千萬不可逞強任性,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才好。」
英瓊自與老父重逢,喜出望外,進來並非所願。並且有好些孺慕之懷,未曾吐露,一心只想早些完事,好出去與老父相聚。對於洞中寶物,並未怎樣看重。
女神嬰易靜幼蒙師父鍾愛,出生未久,便即得道,獨得師門秘授心法。後來奉命下山積修外功,縱橫宇內,從沒受過挫折,未免心驕氣盛。不把一干異派妖人放在眼底,遇上便隨意誅戮。終因在芒碭山用飛針刺傷了赤身教門下淫女隨精精,兩下裏結了仇怨。更因受了旁人一激,隻身尋上門去,被赤身教主鳩盤婆用邪法困住,險些形神俱滅。
幸而妙一真人及時趕到,遇救脫險。易靜雖然經過一番重劫,平時盛氣仍未斂抑。等到苦心積慮,練成滅魔七寶以後,益發有些自恃。
這次進了幻波池底南後洞後,易靜暗忖:「周、李二人,只有那兩口寶劍無人能敵,如論道法,還差得遠。惟此次不准傷洞中景物,除卻遇險時防身而外,並無別的用處。」滿擬獨顯奇能,破了洞中埋伏,親自得到手中,再行分與二人。到了峨嵋,面上也有光彩。
易靜一進洞,便獨自當先。三人到了裏面,見四壁空空,耳聽風雷水火之聲越發浩大,只是有聲無形,看它不見。正面壁間,有一排大的樹木陰影,一閃即逝,隨生隨滅。與甬路所見相同,四外不見一點門戶痕跡。
易靜算計正面壁上必然藏有門戶和法術埋伏,細看了看形勢方位。想起此洞既按五行佈置,東方屬木,壁間又有這許多樹木陰影閃動,說不定用的是玄門先天五行無量遁法。且喜當年隨侍父親學習此法,深明其中妙用,何不試牠一試?
心念一動,便請英、雲二人暫行按住遁光,略微退後。手捏靈訣,口誦法咒,將手一指,一道黃光朝前飛去。剛一飛到正面壁上,果然觸動埋伏,立時狂風大作。牆壁忽然隱去,變作千百丈青光,夾著無數根樹木影子,如潮水一般湧到。
易靜見所料不差,心中大喜,喊一聲:「來得好!」兩手一合,再朝前一放,便有一片白光,帶起萬千把金刀朝前飛去。兩下才一接觸,轉眼之間化為一股青煙,一股白煙,同時消散。前面哪有牆壁,乃是一條極大的甬路。風濤之聲,已不復作。那條甬路,竟長得看不到底。
易靜道:「以我三人的目力,少說也可看出數百里遠近。這條甬路,難道比紫雲宮還長麼?看前面空洞洞的,除微有一點雲氣氤氳外,不見一物,不是幻象,便是埋伏。好在頭一個主要難關已經度過,想來縱有法術埋伏,也不足為慮。」說罷,當先往前飛進。
三人一進甬道,還沒多遠,忽然眼前一暗,轟隆之聲大作。輕雲見勢不佳,忙把天遁鏡取出,百丈金霞照向前面一看。甬路已經不見,前面一片甚是空曠,千百萬根大樹碧玉森森,重重迭迭,潮湧而來。鏡光一照,前排的雖然止住,後排的仍是一味猛進不已。互相擠軋磨蕩,彙為怒嘯,聲勢驚人。
再看易靜,手中持著一個刀刃密佈的金圈,正在禹步行法。臉上帶著愧容,倏地大喝一聲,朝前擲去。才一出手,那金圈便中斷開來,化成一個丈許長的半環金光,飛上前去,生克妙用,果然希奇。
那些樹木,看上去原是密密層層,無邊無際。及至這半環形的光華一迎上去,先是將最前面的樹木包住了些,接著環光的兩頭像雙龍出洞般分左右包圍上去。環徑並不甚大,頃刻之間,那麼多大樹,好似全被包住。一聲雷震,青煙四起,萬木全消,連那條長甬路也換了一種形狀。
三人存身之處,是一間數十丈長大的石室。只來路上的情景,沒有變動。最前面立著一座二十多丈長短的木屏風,時有縷縷青煙冒起,上面刻有林木景致。
近前一看,三人才恍然大悟。原來屏風上不但刻有成千成萬叢大樹,所有幻波池底,全洞的景物,無不畢具。每一景必有一些符咒附在上面,不過那些林木俱已折斷,生氣毫無。餘外也有好些殘破的所在,只西南、北中兩洞,尚都完好。
易靜知是全洞各處禁法埋伏的總匯,上面埋伏發動未完,僥倖發現。正可按圖索驥,揀那有害之處逐一破去,可省卻許多阻礙。便和英、雲二人說了,照木屏風所刻東洞全景仔細一查,凡是屬於東洞的埋伏,大都毀壞無遺。只那藏珍之處是一間寶庫,尚還完好。
輕雲手指東洞一角,「咦」了一聲。
易靜、輕雲隨指處一看,東洞那片斷林入口處的前面,有一個坎卦的水池,下有青煙籠罩,大約尺許見方。屏風雖是立著,居然儲有一泓清水,並不下滴。
最奇怪的是,有兩個赤身男女在裏面游泳,身材才如豆大,浮沉上下,嬉樂方酣。女的生得和玉人相似,眉目如畫,仿佛甚美。男的鬚髯如戟,遍身虯筋裸露,奇醜非常。這兩個男女雖然生得極小,卻是具體而微,無一處不與生人相似。
英瓊問易靜道:「這裏埋伏俱在屏風上面,難道發動起來,連人也攝了上去麼?」
易靜道:「此法總名為大須彌障。適才那些成排大樹捲來,一個破不了牠,便即被陷,此時我三人正好在屏風上樹林之中捉迷藏呢。當時不知它如此厲害,稍微疏忽了些,已經入伏,尚無警覺。若非周姊姊動手得快,那面天遁寶鏡先將牠止住,怎得從容應付?否則能否免於失陷,正是難說呢。
「這一男一女,定是李師伯所說先來探洞之人,他們已將洞中好幾處埋伏破去。明知這裏是以木為本,暗中必藏有五行生克,變化無窮。何以不能趨避,被這一泓之水所圍?」
易靜說時,英瓊、輕雲看那池中小人,俱已聞得三人問答,醒悟過來。先將身化成兩道白光,打算凌空飛起。誰知那水竟和膠漆一般,任他們輾轉騰挪,只不能離開水面。
那兩人這才惶急起來,互相還了原身,跪在水面上狂呼道:「何方道友至此,相助一臂,異日必有一報。」
小人那兩道光華其細如絲,呼聲更是比蚊子還細,約略可辨,神態悲窘萬分,看去頗為可憐。英瓊不由動了側隱之心,剛要開口。易靜連忙搖手示意,將英瓊、輕雲拉到一旁。
易靜低聲說道:「我看這兩人路數,雖不敢斷定他們便是異派妖邪,也未必是什麼安分之輩。我們已得此中奧妙,此時將他們放走,並非難事。不過藏珍尚未到手,萬一放出之後,他們深知底細,捷足先登,或與異派妖邪有些關聯,我們豈不白用心思,自尋煩惱?
「李怕父原說事成之後,再行釋放,何必忙在一時?我們再細看屏風上面前進有無別的阻礙,速急下手吧。」說罷,又領二人回至屏風前仔細觀察。
英瓊童心未退,因那被困的一雙男女小得好玩,忍不住又近前去觀看。這水池中男女已知失陷,又身上寸縷全無,各把下半身浸在水裏,彼此隔開,口中仍是呼救不已。
英瓊側耳一聽,只聽那女子哀聲說道:「聽諸位道友之言,頗多疑慮。我二人是西崑崙山散仙,與各派劍仙從無恩怨往來。因在島宮海國得見一部遺書,知道此間藏寶之所和許多破法,勤習數年,一同前來。現為水遁所困,再遲些時,便要力竭而死。
「如蒙諸位道友相助釋放,只求相候事成之後,略分一二件,不致空入寶山,於願已足。再者諸位法力雖高,此中機密未必盡知。有我二人嚮導,不但省力不少,且可席捲藏珍,彼此均有益處,豈不是好?」
英瓊聽她說得頗有情理,剛又有些心動,旁邊易靜已經看出屏風後面一些機密。將手一招二人,當先往後便走。
英瓊說:「那兩人又在說話呢。」
易靜立以目示意,止住英瓊,相率向屏風後走去。到了一看,前面一片青玉牆上,果然留有聖姑遺影。其雲鬟端正,姿容美秀,略似道姑打扮,形態裝束,均甚飄逸。像前矗立著一座九尺高的大鼎,非金非玉,色呈翠綠,光可鑒人,上面都是朱文符籙。
三人先照李寧吩咐,朝著遺像跪拜通誠,然後立起,恭恭敬敬地走向鼎前。
易靜抓住鼎蓋,用力往上一揭,竟未揭動。方在詫異,忽聽身後有人微哂,後頸上吹來一口涼氣。這時英、雲二人俱並肩同立,看那鼎沿符籙,並無外人。易靜疑是有人暗算,連忙飛身縱開,回頭一看,身後空無一人。
時聖姑遺像,玉唇微露,豐神如活,臉上笑容猶未斂去。易靜不知就裏,以為除屏風所示消息之外,別有埋伏,用法術一試,並無朕兆。因李寧一再囑咐,不可毀壞洞中景物,接連兩次破去屏風上的禁法,已是情出不已,何況鼎中藏有奇珍,更以善取為是。除非真個智窮力竭,再用法術破牠。
易靜主意打好,二次又走向鼎側,暗使大法力一揭。方一遲疑,耳聽哧的一聲冷笑,接著腦後又是一股冷風吹來。易靜法力並非尋常,竟被吹中,毛髮皆豎,不由大吃一驚。及至回首注視壁間遺像,笑容依然,空空如故。愈疑有人先在鼎後潛伏,成心鬧鬼。
易靜回身和英、雲二人說了,請輕雲用天遁鏡四外一照。鏡光四射,毫無他異。易靜第三次又走向鼎前,一面留神身後,準備應變。
輕雲人最精細,先見易靜事事當先,毫不謙讓,心中雖有些嫌她自大,並未形於詞色。第一次未將鼎蓋揭起,微聞嗤笑之聲,回視並無朕兆。只是聖姑遺像面上笑容似比初見時顯些,倒疑心到笑聲來源,出自像上。因易靜道法高深,既未看出,或者所料未中,未肯說出。
及至第二次易靜方在用力揭那鼎蓋,輕雲猛覺一絲冷風掃來。猛一回顧,見壁上聖姑遺像忽然玉唇開張,匏犀微露,一隻手已舉將起來。接著又放下,神情與活人相似,不禁一拉英瓊。英瓊連忙回身去看,遺像姿態已復原狀,依稀見著一點笑痕袂影。
易靜原早覺出腦後笑聲和冷風,只因正在用大力法揭鼎之際,又疑有人埋伏身後暗算。先飛縱出去,再行回頭,所以獨未看出真相。
輕雲暗忖:「看這神像神情,分明聖姑去時,行法分出本身元神守護此鼎。面帶笑容,也無別的厲害動作,必無惡意。壁間遺偈既說留待有緣,何以又不令人揭鼎,莫非此鼎不該易靜去揭?自己決非貪得,不過此時說破,未免使她難堪。自己和英瓊再若揭不開,豈不自討沒趣?反正藩籬盡撤,出入無阻。易靜終是初交,事有前定,勿須強求,索性等她一會,再作計較。」
等到易靜請輕雲用寶鏡四照,見無異狀,三次又去揭那鼎蓋時,英、雲二人料她揭不起來,俱都裝作旁觀,偷覷壁間遺像有何動作。不料這次易靜飛身起來,手握鼎紐,正用大力神法往上一提。壁間遺像忽然轉笑為怒,將手朝鼎上一指。
輕雲機警,猜是不妙,急作準備,喊了一聲:「易姊姊留神!」易靜因這次身後無人嗤笑,正打算運用玄功試揭一下,忽聞輕雲之言。有了上兩次的警兆,事前早有應變之策。一料有變,連忙鬆手,一縱遁光,護身升起。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她將起未起之際,全鼎頓放碧光,從鼎蓋上原有的千萬小紐珠中猛噴出一束五色光線,萬弩齊發般直朝易靜射去。總算見機神速,有法護身。同時輕雲一見鼎放光明,早隨手將天遁鏡照將過去,方才將那五色光線消滅。
易靜認得那五色光線,是玄門中最厲害的法術大五行絕滅光針,道行稍差的人,只一被牠射中,射骨骨消,射形形滅。自己修道多年,內功深厚,如被射中,雖不到那等地步,卻也非受重傷不可。
這一場虛驚,真是非同小可。算計鼎上還有埋伏,不敢造次。易靜忙退下來向輕雲問:「你怎樣預知有變的?」
英瓊接口道:「你看聖姑遺容,可有什麼異樣麼?」
易靜往壁間一看,聖姑遺像已是變了個怒容滿面,心中一驚,這才恍然大悟。立時把滿懷貪念打消了一大半,想起適才許多自滿之處,甚為內愧。明看出聖姑不許自己取寶,就此罷手,會把好意誤成搶先貪得。欲待不睬,顯顯能為,又不知聖姑還藏有什麼厲害的埋伏,自己能否戰勝得過,實無把握。
易靜正在進退兩難,遲疑不定之際。忽聽鼎內起了一陣怪嘯,聲如牛鳴,接著又聽細樂風雨之聲。
三人湊近鼎側一聽,樂聲止處,似聞鼎內有一女子口音說道:「開鼎者李,毀鼎者死!瓊宮故物,不得妄取。」說罷,聲響寂然。
鼎蓋上細孔內,又冒起一股子異香,香煙嫋嫋,彩氣氤氳,聞了令人心神俱爽。易靜才知開鼎應在英瓊身上,好生難過。平日任性好高慣了的,眼前大功告成,無端受此挫折,對於聖姑,從此便起了不快之意。見英、雲二人聞言並未上前,眼望自己,還是惟馬首是瞻的神氣。
易靜只得強顏笑道:「我因癡長幾歲,略知旁門道法門徑,意欲分二位姊姊之勞,代將寶物取出。不想聖姑卻這等固執,好似除了瓊妹親取,他人經手,便要攘奪了去一般。如非物有主人,不得不從她意思的話,我真非將牠們取出,全數交與瓊妹,不能表明心跡了。」
輕雲忙道:「易姊姊此言太見外了,休說姊姊此番去至峨嵋拜師以後便成一家,就是外人,既然共過了患難,難道有福就不同享?聖姑仙去多年,凡此種種,俱是當年遺留。雖說是『開鼎者李』,天下姓李的道姑甚多,未必準是瓊妹。即使是她,也必別有因緣。且讓瓊妹再虔誠通白一回,看是如何,必可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