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回 仗異寶 橫掃紫雲宮 困磁光 失機銅椰島
那四人見了易靜等三人面生,一聞此言,立即止鯨不進,互相低語了幾句,為首一人說道:「來人既拜謁家師,可知銅椰島上規矩?」
易靜躬身答道:「略知一二。」
那人道:「既然知道,就請三位道友同上鯨背,先至島岸,見了我們大師兄,再行由他引見家師便了。」說罷,其餘三條鯨項上所站的青衣少年,俱往為首那人的鯨背上縱來,讓出三條巨鯨,請三女乘行。
三女也不客氣,把手一舉,飛向三鯨項上立定。那四人將手一揮,在前引導,同往海岸前泅去。岸上二十多個男女,也都舉手迎賓。
等三人由鯨背上飛身抵岸,人群中便有一個長身玉立,豐神挺秀的白衣少年,從人群中迎上前來。這人是島主天癡上人的大弟子柳和,從小便傳授他道法。雖是師徒,情逾父子。上人後來續收了四十七個弟子,獨他在眾弟子中最得鍾愛。
這銅椰島天癡上人島規素嚴,門人犯規,重則飛劍梟首,輕則鞭笞,逐出門牆。
當許飛娘約請異派仙賓往紫雲宮祝壽時,路過南海覆盆島,見下面有一個穿青半臂,短袖跣足的男子在那裏練習飛叉。
飛娘按落遁光,上前問訊。才知是上人第十九名弟子,名叫哈延,奉命在覆盆島採藥煉丹的。飛娘一想:「久聞天癡上人大名,門下弟子個個精通道法。只是這多年來,從未聞他預聞外事。如能將他師徒鼓動,勾起嫌隙,豈非峨嵋又一個大勁敵?」便用一番言語蠱惑哈延,說峨嵋如何妄自尊大,不分邪正,專與異派為仇,勸他加入自己一黨,同敵峨嵋。
哈延知道師門法重,不敢輕易答應。飛娘見說他不動,又將紫雲宮三女慶壽,鋪張揚麗,加以渲染。說那裏朱宮貝闕,玉柱金庭,海底奇景,包羅萬象。那神沙甬道,又是如何神妙。大家俱是同道,何不抽暇同往觀光,以開眼界?
哈延少年喜事,不覺心動。只因當時煉丹事重,不能分身。便由飛娘分了一粒沙母,傳了入宮之法,約定三女壽辰那天,恰好丹成,趕去參與盛會。
哈延因與三女素昧平生,初次前去祝壽,還備了兩件珍奇寶物,以為見面之禮。哈延按照飛娘指示到了宮內,剛和三女見面,入席不久,便生禍變。先本不想多事,後來見所有來的賓客俱都紛紛上前應戰,惟獨自己袖手旁觀,未免有些難堪。欲待上前,又覺來人個個劍光法寶神妙無窮,略一交接,敵我勝負之勢,已可看出大半。自己與主人既是素昧平生,便是許飛娘也不過一面之識。
再者師門家法嚴厲,不准在外面惹事生非。冒昧出手,稍有閃失,不特給師門丟臉,回去還受重責,太不上算。好生後悔,當初不該輕信人言,無故多事。正是進退兩難,遲疑不決。
這時殿上外來的妖人連同宮眾,除了幾個首要與英瓊、輕雲、易靜、金蟬等捉對兒廝拼外,人數尚多,聲勢也還不弱。偏偏易氏弟兄仗著九天十地辟魔神梭護身,只管在殿上左衝右突,從光華擁護中施展法寶飛劍,追殺敵人。宮中諸人,自是敵他不過,所向披靡,紛紛傷亡。
那飛娘約來的妖人,卻頗有幾個能手,一見易氏弟兄這等猖狂,俱都憤怒異常,也各把妖法異寶一一施展出來,準備將易氏弟兄置於死地。
易鼎、易震哪把這些妖人放在心上,一見妖人勢盛,群起合攻,反正敵人無法侵害。弟兄兩個一商量,索性將神梭停住,任他夾攻。等到敵人妙法異寶盡數施展,層層包圍之際,先將光華縮小,暗中運用玄功,並將太皓鉤備妥。再突地手掐真訣,喝一聲:「疾!」辟魔神梭立時疾如潮湧,往四外猛然暴漲數十倍。
一時但見雷火妖氛驚散,神梭化成無數根數丈長的金光,朝四外射去。再加以寶鉤、寶塊同時飛躍,疾同電掣。眾妖人見勢危急,再想用法寶飛劍抵禦,已是無及。傷的傷,亡的亡,能全身遁逃的,不過才兩三個。至於那些宮眾,更是連看都未看清就一命歸天。
哈延相隔本遠,還在逡巡猶豫之際。易氏弟兄的九天十地辟魔神梭發揮威力,金霞紅光似電弩一般飛來。如非哈延也是滿身道術,防禦得快,差點也被打中。哈延心中大怒,看出敵人乘勝現身,將一面飛鈸朝著光華中的敵人打去,不料卻如石沉大海。
哈延知道敵人有此寶護身,無奈他何。猛一回頭,二鳳身遭慘死,初鳳、金鬚奴、慧珠三人又復逃走,料出事情不妙,想了想,還是忍氣回島為是。剛要起身,飛娘已捨了易靜,去助三鳳。而敵人也一擁齊上,不一瞬,三鳳已斃於飛劍之下。許飛娘一縱遁光,往外逃走。
哈延見紫雲宮全體瓦解,便息了交手之想,打算追上飛娘,一同遁出宮去。那易氏弟兄與他也是一般急功心意,見哈延要逃,哪肯放過,駕梭便追。哈延見勢不妙,急切間又發出一面飛鈸。易氏弟兄應變機警,眼前青光一晃,便將頭往回一縮,神梭上的小門便自封閉,光華電轉。耳邊當的一聲響過處,青芒飛瀉,那面飛鈸被神梭上旋光絞成粉碎。
易鼎、易震好勝心切,把敵人憤恨到了極處,哪裏肯容他逃走。見敵剛一飛出殿外,便往地中遁去,正合心意。也一指神梭,穿入地中追去。這番還加了點小心,恐又遭敵人暗算,並不探頭現身,只從梭上圓門旋光中,覷準敵人前面那一道疾如流星的青光,跟蹤追逐不捨。
哈延起初只想遁回島去,再約集同門師兄弟,向天癡上人請罪,心中已悔恨萬分。還以為神沙甬道不比別的地方,自己尚是仗著飛娘轉贈的沙母和通天靈符,才得穿行自在,敵人決不會追來。誰知入地不久,又聽風雷之聲,起自身後。回頭一看,敵人竟未放鬆自己,依舊追來。
哈延暗忖:「師父所賜飛鈸,乃東方神木所制,適才被他一絞,便成粉碎,此寶定是西方太乙真金練成無疑。自己既奈何他們不得,看來意,無論逃到哪裏,他們必追到哪裏。反正無故惹事,至寶已失,師父責罰,在所難免。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拼著再多擔些不是,將這兩個仇敵引往銅椰島去,師父無論如何怪罪,也必不准上門欺負。」
想到這裏,耳聽身後風雷之聲越追越近,不敢怠慢,忙運玄功,把遁光加快,亡命一般往前途逃走。不多一會,便奔出神沙甬道,到了迎仙島。待剛剛穿出地面,後面易氏弟兄也駕神梭追到。
依了易鼎,紫雲宮業已瓦解,大功告成。同來諸人俱往金庭取寶,既可借此觀光,一開眼界。又可得眾人結伴,同住峨嵋,赴那千年難遇的群仙盛會。
易震性情又剛,疾惡如仇,執意非追不可。這次來救姑姑易靜,仗著九天十地辟魔神梭,無往不利。便追到敵人巢穴之中,勝了固好,如不能,盡可衝破妖法而出,有何妨礙?易鼎拗不過易震,便同駕了神梭追去。
哈延見敵人窮追不捨,雖然欣喜。及見來勢迅疾,比起流星還快,也不免有些心驚膽寒。忙催遁光,電掣虹飛,往前急駛,哪敢絲毫怠慢。
逃未多時,銅椰島已是相隔不遠,哈延未等近前,早將求救信號放出。
易氏弟兄正追之際,眼望前面敵人由遠而近,再有片時,不等到他巢穴,便可追上。正在高興,忽見前方海面上波濤洶湧,無數黑白色像小山一般的東西時沉時沒。每一個尖頂上俱噴起一股水箭,恰似千百道銀龍交織空中。
二人生長在海岸,見慣海中奇景,知是海中群鯨戲水。再往盡前面定睛仔細一看,漫天水霧溟蒙中,果然現出一座島嶼影子。島岸上高低錯落,成行成列的,俱是百十丈高矮的椰樹。直立亭亭,望如傘蓋,甚是整齊。
易鼎見島上椰樹如此之多,好似以前聽祖父、母親說過,正在回憶島中主人翁是誰。就這微一尋思之際,不覺又追出老遠。離島只有三數十里,前途景物,越發看得清清楚楚。
倏見島上椰林之內縱出五人,身著青白二色的短半臂,袒肩赤足,背上各佩著刀叉劍戟葫蘆之類。似僧非僧,似道非道,與所追妖人裝束差不多。
這些少年直往海中飛下,一人踏在一隻大鯨魚的背上。為首一個將手一揮,便個個衝波逐浪,迎上前來。五隻大鯨魚此時在海面上鼓翼而馳,激得驚波飛湧,駭浪山立,水花濺起百十丈高下。前面逃人好似得了救星,早落在那為首一人的鯨背上面,匆匆說了幾句,仍駕遁光,往前飛走。沒有多遠,便有一隻巨鯨迎了上來,用背馱了他,回身往島內泅去。
易氏弟兄見了這般陣仗,仍然無動於衷。算計來的這五個騎鯨少年,定是妖黨,不問青紅皂白,更不答話。一按神梭,早衝了上去。又於那旋光小梭門中,將寶鉤、寶玦一齊發出,直取來人。
那五個騎鯨少年在島上聞得師弟哈延求救信號,連忙騎鯨來救。一見哈延神色甚是張惶,後面追來的乃是一條梭形光華,只有兩個人影隱現。
哈延與為首的一個見面,又只匆匆說道:「我闖了禍,敵人業已追來,大師兄呢?」
為首的一個,才對他說了句:「大師兄現在育鯨池旁。」言還未了,哈延便駕遁騎鯨,往島上逃去。
五人聽他這一說,又見來人路數不是左道旁門,以為哈延素好生事。定是在外做錯了事,或是得罪了別派高人,被人家尋上門來。銅椰島名頭高大,來人既有這等本領,又從這麼廣闊的海面追來,必知島上規矩和島主來歷,決無見面不說話就動手之理。
師門規矩,照例是先禮後兵。欲待放過哈延,迎上前去,問明來歷與起舋之由,再行相機應付,所以並未怎樣準備。
及至那梭形光華快要追到面前不遠,為首一個忙喊:「道友且慢前進,請示姓名,因何至此?」
誰知來人理也不理,不等他話說完,倏地光華往下一沉,竟朝自己衝來。五人不知此寶來歷,見來勢猛烈迅疾,與別的法寶不同。適才哈延又是那等狼狽,不敢驟然抵禦,一聲招呼,各人身上放出一片青光。連人帶鯨,一齊護住,齊往深海之中隱去。
易震見敵人空自來勢宣赫,卻這等膿包,聯手也未交,便自敗退,不由哈哈大笑。一看前面哈延已將登岸,心中忿極,便不再追趕這五個騎鯨少年,竟駕神梭急趕上去。片刻到達,哈延已飛入椰林碧陰之中。
易氏弟兄仍是一點不知進退,反因那幾個騎鯨少年本領不濟,更把敵人看輕,一催神梭,便往椰林中追去。
那些椰樹俱都是千百年以上之物,古幹參天,甚是修偉,哪禁得起神梭摧殘。
光華所到之處,整排大樹齊腰斷落,軋軋之音,響成一片。入林不遠,因為樹木茂密,遮住目光,轉眼已看不見敵人的青光影子。
二人一心擒敵,一切都未放在心上,只管在林中往來衝突,搜尋不休。不消多時,忽聽一聲鍾響,聲震林樾。接著便見前面一大片空地上,現出一個廣有百頃的池塘,池邊危石上立著幾個與前一樣打扮的少年,為首一個,正和哈延在那裏述說。
二人以為擒敵在即,便追將過去。那邊少年見神梭到來,仿佛不甚理睬。眼看近前,相隔還有數十丈左右,為首的一個忽從石旁拿起一面大魚網,大喝一聲:「大膽業障,擅敢無禮!」手揚處,那魚網便化成一片烏雲,約有十畝方圓,直朝二人當頭飛到。
二人猜是妖法,正要與他一拼。兩下裏都是星飛電駛,疾如奔馬,就要碰個迎頭。忽聽空中一聲大喝道:「來人須我制他,爾等不可莽撞!」言還未了,那片烏雲倏地被風捲去。
這時二人因為敵人就在地面立定,飛行本低。見敵人法寶剛放出來,又收回去,正猜不出是何用意。忽聽前面敵人拍手笑語,定睛一看。那些穿半臂的少年業已回身,背向自己,齊朝前面仰頭翹望,歡呼不已,好似不知神梭就要衝到,危機瞬息神氣。再順著他們所望處一看,只見一個筆直參天的高峰矗立雲中,相隔約有十來里光景,並無別的動靜。
易鼎雖沒有易震那般過於自恃,也料出敵人必有詭計。剛在猜想,猛覺所御神梭的光華似在斜著往前升起。弟兄二人俱在疑心,百忙中一問,並非各人自主,連忙往下一按。
誰知那神梭竟不再聽自己運轉,飛得更快,好似有什大力吸引。休說往下,試一回身轉側,都不能夠。晃眼工夫,竟超越諸少年頭上老高,彈丸脫弦一般,直往前上方飛去,越飛越快,快得異乎尋常。
一會,前面雲中高峰越離越近,才看出峰頂並非雲霧,乃是一團白氣,業已朝著自己這一面噴射過來,與神梭光華相接。就在二人急於運用玄功,制止前進的片刻之間,神梭已被白氣裹向峰頂粘住,休想轉動分毫。忙用收法,想將神梭收起逃遁時,那神梭竟似鑄就渾成,不能分開絲毫。
二人知道情勢已是萬分危險,急欲從梭上小圓門遁去。又覺祖父費了多年心血練成的至寶,就這般糊裏糊塗地葬送在一個無名妖人手裏,不特內心不服,而且回家也不好交代。略一躊躇,忽覺法寶囊中所藏法寶紛紛亂動。猛想起敵人將自己困住,尚未前來,囊中現有的太皓鉤等法寶,何不取出。準備等敵人到來,好給一個措手不及,殺死一個是一個。
那法寶囊俱是海中飛魚氣胞經林明淑親手練成,非比尋常。如非二人親自開取,外人縱然得去,也不易取出其中寶物。
二人想到這裏,剛把囊口一開,還未及伸手去取。內中如太皓鉤一類五金之精練成的寶物,俱都不等施為,紛紛自行奪囊而出,往前飛去。因有神梭擋住,雖未飛出,卻都粘在梭壁上面。一任二人使盡方法,也取牠們不動。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正在彷徨無計可施,旋光停處,五條黑影伸將進來。
易鼎一面剛把寶玦取在手中,想要抵禦,已是不及。倏地眼前一暗,心神立時迷糊,只覺身上一緊,似被幾條粗索束住,人便暈了過去。等到醒來一看,身子業已被人用一根似索非索的東西捆住,懸空高吊在一個暗室裏面。
二人知已被擒,連急帶恨,不由破口大罵起來。罵了一陣,不見有人答應,捆處卻是越罵越緊,奇痛無比。罵聲一停,痛也漸止,屢試屢驗。無可奈何,只得強忍忿怒,住口不罵。這時二人真恨不如速死,叵耐無人答理,始終連那妖人的影子都未見過。
就在這悔恨欲絕之際,耳聽遠遠洞蕭之聲吹來,連吹了三次,也未聽出吹的是什麼曲子。恍如鸞鳳和鳴,越聽越妙,幾乎忘了置身險地。
易震忍不住,剛說了聲:「這裏的妖人,居然也懂得吹這麼好聽的洞蕭。」蕭聲歇處,倏地眼前奇亮,滿室金光電閃,銀色火花亂飛亂冒,射目難睜。
二人以為敵人又要玩弄什麼妖法,前來侵害,身落樊籠,不能轉動,除了任人宰割外,只有瞪著兩隻眼睛望著,別無法想。
一會工夫,金光斂去,火花也不再飛冒。室頂上懸下八根茶杯粗細、丈許長短的翠玉筆,筆尖上各燃著一團橄欖形的斗大銀光,照得合室通明。
二人才看清室中景致,乃是一間百十丈大小的圓形石室。從頂到地,高有二十餘丈,約有十畝方圓地面,四壁朗潤如玉,壁上開有數十個門戶。離二人吊處不遠,有兩行玉墩,成八字形,整整齊齊朝外排開。當中卻沒有座位,只有兩行燦如雲霞的羽扇,一直向前排去。
盡頭處,緊閉著兩扇又高又大的玉門,上綴無數大小玉環,看去甚是莊嚴雄麗。
待了一會,不見動靜。那八朵銀花,也不見有何異狀。二人正在互相驚異,忽又聽盡頭門裏邊笙簧迭奏,音聲清朗,令人神往。
晃眼之間,所有室中數十個玉門全都開放。每個門中進來一個穿白短半臂的赤足少年,俱與前見眾人一般打扮,只這時身上各多了一件長垂及地的鶴氅。
眾人進門之後,連頭也未抬,從從容容地各自走向兩排玉墩前面立定。每墩一人,只右排第十一個玉墩空著。兩排人站定後,上首第一人把左掌一舉,眾人齊都朝著當中大門拜伏下去。那門上玉環便鏗鏗鏘鏘響了起來,門也隨著緩緩自行開放。
二人往門中一望,門裏仿佛甚深,火樹銀花,星羅棋佈,俱是從未見過的奇景。約有半盞茶時,樂聲越聽越近,先從門中的深處走出一隊人來。
第一隊四個十二三歲的俊美童子,手中提燈在前。後面又是八個童子,手捧各種樂器。俱穿著一色白的蓮花短裝,露臂赤足,個個生得粉裝玉琢,身材也都是一般高矮。一路細吹細打,香煙繚繞,從門外緩緩行進。還未近前,便聞見奇香透鼻。
這十二個童子後面,有八個童子,扶著一個蓮花寶座。上面盤膝坐定一個相貌清瞿,裝束非僧非道的長髯老者,四外雲霞燦爛,簇擁著那寶座凌空而行。盡後頭又是八個童子,分捧著弓、箭、葫蘆、竹刀、木劍、鉤、叉、鞭之類。
這一隊童子剛一進門,便依次序分立在兩旁羽扇之下,放那寶座過去。那寶座到了四排玉墩中間,便即停住,玉門重又自行關閉。那燦若雲錦的兩排羽扇,忽然自行向座後合攏。隨座諸童子,也都一字排開,恭敬肅立在羽扇底下。
二人細看室中諸人,卻不見從紫雲宮追出來的那個妖人,好生奇怪,俱猜不出這些妖人鬧什把戲。
二人明知無幸,剛要出聲喝問。座中長髯老者忽然將右手微微往上一揚,地下俯伏諸人同時起立就位,恭坐玉墩之上。
長髯老者只說了一聲:「哈延何在?」
上首第一人躬身答道:「十九弟現在門外待罪。」
長髯老者冷笑道:「爾等隨我多年,可曾見有人給我丟這樣臉麼?」
兩旁少年同聲應道:「不曾。不過十九弟哈延今日之事,並非有心為惡,只緣一時糊塗,受了妖婦之愚。還望師主矜原,我等情願分任責罰,師主開恩。」
長髯老者聞言,兩道修眉倏地往上一揚道:「受妖婦之愚,就是修為不精!」眾少年便不再請求,各把頭低下,默默無言。
略過了一會,上首第一人重又逡巡起立,躬身說道:「十九弟固是咎有應得,姑念他此番採藥煉丹,不無微勞,此時他已知罪,未奉法諭,不敢擅入。弟子不揣冒瀆,敬求師主准其參謁,只要免其逐出門牆,任何責罰,俱所甘願。」長髯老者略一沉吟,輕輕將頭點了一下。
那為首少年便朝外喝道:「師主已降鴻恩,哈師弟還不走進!」
說罷,從石壁小門外又走進一個半臂少年,正是易鼎、易震所追之人,這才知道對頭名叫哈延。在這一群人當中,中坐長髯老者,方是為首的島主。
易鼎、易震雖沒聽過哈延是何來歷,看這種排場神氣,必非尋常異派可比。因為他擒來敵人尚未收拾,反怪罪門下弟子,不該受了妖婦許飛娘愚弄。言談舉動,甚覺出乎意料,不由看出了神。眼看哈延滿臉俱是憂懼之色,一進門便戰兢兢膝行前進,相隔寶座有丈許,便即跪伏在地,不敢仰視。
長髯老者冷冷地道:「無知業障!違棄職守,擅與妖人合汙。我銅椰島門下弟子不知自愛,卻聽信妖婦慫恿,私往紫雲宮赴宴。你奉命煉丹,其餘八人,俱已復命,獨你遲來。如在紫雲宮將此丹失去,你縱百死,豈足蔽辜!
「易周家教不嚴,有了子孫,不好好管教。既然縱容他們出來參與劫數,就應該把各派前輩尊長的居處姓名一一告知,也免得他們惹禍招災,犯了人家規矩,給自己丟臉。滿以為他那九天十地辟魔神梭所向無敵,就沒料到會闖到我的手裏。
「這雖然是他的不是,若非你這業障,他們也未必會尋上門來晦氣。我處事最講公平,我如不責罰你,單處治易家兩個小畜生,他們也不能心服口服。你如不願被逐出門牆,便須和易家兩個小畜生一般,各打三百蛟鞭。你可願意?」
哈延聞言,嚇得戰兢兢地勉強答道:「弟子罪人,多蒙師父開恩,情願領責。」
長髯老者把頭微點了點,便喝了一聲:「鞭來!」立時便從座後閃出兩個童子,手中各拿著一根七八尺長烏光細鱗的軟鞭,走向座前跪下,將手中鞭往上一舉。
長髯老者笑指易氏弟兄道:「你二人雖然冒犯了我,但是此事由我門弟子哈延所起。當時你們如不逞強窮追,那只有他一人的不是,何致自投羅網?今日之事,須怨不得我無情。此鞭乃海中蛟精脊皮所練,常人如被打上幾鞭,自難活命。你二人既奉令祖之命,出來參與劫數,必然有些道行,還熬得起。
「首先整我家規,打完了我自己的門人,再來打你們,省得你們說我偏向。你二人挨打之後,我保你們不致送命。即使真個嬌養慣了,禁受不起,我這裏也有萬木靈丹,使你二人活著回去。歸報令祖時,就說銅椰島天癡上人致候便了。」說罷,便命行刑。
易氏弟兄先聽長髯老者說話挖苦,易震忍不住張口要罵,還是易鼎再三以目示意止住。及至聽到後來,已知長髯老者並非妖邪一流,至少也與乃祖是同輩分的散仙。自己不該一時沒有主見,闖此大禍,悔已無及。再一聽說來歷,不由嚇了個魂不附體。
祖父昔日曾說,凡是五金之精練成的寶物,遇上南北陰陽兩極元磁之氣,均無幸理。現時正邪各派群仙中只有三五件東西不怕收吸。不過兩極真磁相隔一千零九十三萬六千三百六十五里,精氣混茫,仙凡俱不能有。又係天柱地維,宇宙所托,真磁神峰大逾萬里。無論多大法力,俱難移動,雖然相克,不足為害。
惟獨南海之西,有一銅椰島,島主天癡上人得道已數百年。不知怎地會被他在島心沼澤下面地心中尋著一道磁脈,與北極真磁之氣相通。他將那片沼澤污泥用法術堆凝成了一座筆直的高峰,將太乙元磁之氣引上峰尖,幾經勤苦研探,竟能隨意引用封閉。
當初發現時,天癡上人同兩個門徒身上所帶法寶、飛劍,凡是金屬的,全被吸去,人也被磁氣裹住,幾乎葬身地底。多虧他一時觸動靈機,悟出生克至理與造化功用,連忙赤了身子,師徒三人僅仗著一個寶圈護身逃出。自從築練成了這座磁峰以後,門人逐漸眾多,道力也日益精進,於正邪各派劍仙散仙之外自成一家。
他每隔三十年,必遍遊中土一次,收取門人,但論緣法,不論資質,雖然品類不齊,仗著家法嚴厲,倒也無人敢於為惡。他門下更有一樁奇特之處:因為磁峰在彼,專一吸化金鐵,所有法寶、飛劍,不是東方太乙神木所制,便是玉石之類練成,五金之屬的寶物極少。
他那磁峰,雖比兩極真磁之母力量要小得多。可是除了世間有限的幾件神物至寶外,只要來到島上,觸惱了他,將峰頂氣磁開放出來,七百里內,金屬兵器立時不翼而飛,真個厲害已極。當時全家聚談,只當長了點見聞,並沒在意。不想初次出門,無心遇上。料他必與祖父相熟,哪裏還敢再出惡言。
哈延一聽上人喝呼行刑,跪在地下,說了聲:「謝恩師打!」
不等那兩個童子近前,哈延起身兩臂一振,身上穿的半臂便自脫落。再將手往上一舉,從寶頂垂下一根和捆易氏弟兄長短形式相近的長索,索頭上繫著一個玉環,離地約有二十來丈左右。哈延腳點處,縱身上去,一把將環抓住。
易鼎正看得出神,易震偶一回頭,忽然「咦」了一聲。
易鼎回頭往圓門外一看,適才出去的那個為首少年,正領了三個女子,恭恭敬敬,歷階而升。一見便認出當中走的是自家姑姑女神嬰易靜。其餘二女,一個是陸蓉波,一個是廉紅藥。俱是同破紫雲宮自己人,不知怎會到此?料與自己有關,不由驚喜交集。
易靜早看到兩個侄兒綁吊在裏屋之內,心中雖然有氣,並未形於詞色。仍如未見一般,從從容容,隨了引導,行近寶座前立定,躬身施了一個禮。
易靜說道:「晚輩易靜,因往紫雲宮助兩位道友除魔,事後才知兩個舍侄追敵未歸。忽奉家父傳諭,命晚輩同了英姆門下廉紅藥,峨嵋齊真人門下陸蓉波,來此拜山請罪。就便帶了兩個無知舍侄回去,重加責罰。不知上人可能鑒此微誠否?」
上人聞言,微笑道:「我當令尊不知海外還有我這人呢。既承遠道惠臨,總好商量。且隨我去裏面,再一述這次令侄輩在此行為如何?」說罷,不俟還言,將手一揚。
那寶座便掉轉方向,仍由諸童扶持,往圓門中行進。
易靜、紅藥、蓉波三人只得跟著進去。寶座剛回原位,上人吩咐看座。那為首少年將手朝著地下一指,便冒起三個錦墩,一字排開在寶座前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