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 迎仙島群仙定計 紫雲宮陣圖刁難
輕雲忙攔道:「姊姊且慢。此次前來,重在那天一真水,並非掃滅敵巢。仙府盛會不遠,事情以速為妙。楊道友所贈之物,不過留備萬一。金蟬師弟攜有寶相夫人彌塵幡,心靈所及,瞬息可達,捷於形影。我等還是會合一處,同駕彌塵幡下去。如能穿越甬道,同抵宮中,豈不省事?如真不能通過,再請姊姊當先,施展法力,破他陣勢,也不為晚。」
易靜道:「彌塵幡妙用,小妹久有耳聞。不過紫雲三女這大衍陣法,出之天魔秘笈,小妹略知一二。不過家君在玄龜殿前所設陣法,運用發揮,卻所深知。雖然其中施為各有不同,一樣也是參天象地,根據陰陽生克五行,倒轉八卦,有無相循,虛實相應。本乎數定於一,一生萬物之妙,渺乾坤看一粟,縮萬類看咫尺。
「我等同行自是上策,且由小妹先驅,相機前進,先將他外層陣法破完,他等忿恐交集,勢必只留初鳳一人看守黃晶殿中主圖,餘者傾巢出戰。那時諸位只管應戰,由小妹一人用法寶護身,借隱身遁法直入宮中,偷偷尋著陸、龍等內應,問明藏水所在,盜了出來。先分出一位,帶了真水,回山復命。二次再去盜他的元命牌,連陸、龍二位一齊救走。豈非絕妙?」
輕雲雖然素聞女神嬰之名,來時玄龜殿只是初遇,不知她道法深淺。一聽她說得這般容易,雖是半信半疑,但是論理,也不為無見,只得暫且依允,到了裏面,再作計較。
當下便由女神嬰易靜為首,金蟬、石生一持彌塵幡,一持天遁鏡,為易靜之佐,輕雲與英瓊為殿。表面上是讓易靜做先鋒,其實無殊五人同進,以防萬一有事,仍可借彌塵幡、天遁鏡護身退卻。
易靜知道輕雲持重,信不過自己的能力,又不好意思違人善意,所以這等佈置,暗中好笑。仗著深明諸般陣法玄妙,愈要賣弄本領,使輕雲等心服,當時並未說破。一路觀察形勢,仔細試探前進,順著甬道飛行了幾十里地。沿路平潔,除壁上神沙彩光照耀外,絲毫沒有動靜。易靜心中好生奇怪,只想不出是什麼原故。
又飛行了十餘里,一問金蟬,已快到達昨日金、石二人幾乎失陷的第一層陣。正在懸揣,忽見前下面一道光華飛了上來。易靜剛要迎敵,光華斂處,現出一個羽衣星冠,面如白玉,豐神俊秀的少年道人。見了眾人,也不說話,只將手連搖不止。
金蟬認出是昨日會戰的金鬚奴,剛想飛劍動手,金鬚奴忽又借遁光往甬道下隱去,同時便有一片東西飛來。石生看出似一封柬帖,伸手接過一看,果然是一片海藻寫成的書信。
石生連忙止住眾人,大家聚攏一看,大意說陣法玄妙厲害,羅網密佈,峨嵋諸道友不可深入。他本人受過嵩山二老大德,又承重托,理應稍效綿薄。無奈此時雙方已成仇敵,不便面敘。他一人又難以拗眾,故將前三層陣法開放,等諸人入內,面交此柬,以當晤談。
此時有兩人作梗,諸多不便,請即回轉峨嵋。等過了三女壽日,定取真水,前往獻上,決不失信。否則此水現為三鳳保管,藏在金庭玉柱之中,有魔法封鎖,即使能達宮中,也恐不能到手等語。眾人剛一看完,那片海藻忽然化成一股青煙而散。
眾人看完那海藻上所寫的字,略一悄聲計議。女神嬰易靜首先以為金鬚奴言之稍過,把神沙甬道形容得那般厲害,心中不服。輕雲等也覺奉命取水,畏難而退,不特不好交代,又值長幼同門、各派群仙聚集之時,這般回去,臉上無光。
石生更因母親為三女劫持,被妖法困在宮內,以前只當升了仙闕,每想慈恩,猶極悲痛。現在已知為妖人所劫,陷身魔宮,就此捨去,何以為子?
石生含淚跪在眾人面前,無論如何,要請眾人相助,將乃母救返峨嵋才罷。
輕雲拉起說道:「此事還用石師弟重托?休說我等同門之誼,勝於骨肉,便是外人有此苦境,我等見了,也難袖手。事已至此,義無反顧。只是這人存心不惡,少時到了裏面,他為形勢所迫,不得不極力攔阻前進。」石生聞言,轉憂為喜。
易靜道:「他既不忘二老恩德,打算暗助我等,即使為妖黨所挾,力不從心。我等念他良心猶在,動手時節敗了不說,勝了也給他留一點生路,放他逃走,也就足矣。看前面黑影中,忽有光霞出現,陣勢已經發動,且待小妹上前試牠一試。」說罷,便縱遁光往前飛去。
石生、金蟬一見,正合心意,即同借遁光跟蹤而往。
輕雲原想與眾人商議,就著金鬚奴暗中相助機會,到了第三層陣內,用言語示意,表明自己奉命而來,絕無後退之理。金鬚奴如允相助,便交手一場,暗將出入之法點破。或者一面假裝敗退,由金鬚奴再用前法投書,說出盜水之策。自己看在他分上,也不傷害宮中之人,俟得了手,順便將陸蓉波救走。如果愛莫能助,再憑各人法力,相機行事。
不料眾人這等心急,又不知易靜是否可操必勝,見英瓊也要相機追去,忙一把拉住,悄聲說道:「易道友與兩位師弟都甚性急,成敗難以預料。我二人如見情況不佳,便將雙劍合璧,百魔不侵。且莫急於動手,等他三人不濟,也好接應。魔陣厲害,須要慢進快退,方可萬全。」說罷,二人合在一起,才一同往前追去。
五人劍光本都迅疾非常,就這說幾句話的瞬息時間,前行三人已衝入金霞之中。等到輕雲、英瓊飛到,已不知三人何往。二人便直往金光霞彩中衝去,紫郢、青索雙劍畢竟不凡,那麼厲害的沙障,竟不能擠壓上身。劍光所到之處,那千尋金霞,竟似彩浪一般,紛紛衝開,幻成無數五色光圈,分合不已。
二人在金霞中左衝右突,除互相看得見彼此的劍光外,四方上下,全是層層霞彩,氤氳燦爛,照眼生輝,哪裏看得出前行三人影子。惱得英瓊性起,便回身迎著輕雲的青光,運用玄功,將青紫光華合在一起。立時,一道青紫混合的彩虹,冷森森發出數十丈寒芒,飛龍夭矯般一陣騰挪捲舞。
這一來果然有了效應,不消片刻,耳聽極輕微的散沙之聲,光霞逐漸稀少。忽然眼前一暗一明之間,所有光霞倏地隱去。近身不遠,有百丈金光白光一幢彩雲,及紅紫銀白四道劍光,正在往來衝突,剛剛收住,現出易靜等三人。
二人剛要飛身過去相見,猛聽金蟬驚呼了一聲:「快追!」回頭一看,一團黃光白氣,大約畝許,簇擁著一團霞光隱隱的圓東西,星飛電掣般直往甬道前下面退去。這裏金蟬為首,石生、易靜跟著駕遁光追去,前面一暗,現出一片黃牆,已將甬道去路堵死,哪裏追趕得上。
輕雲已知陣法厲害,連忙止住眾人,暫且緩進,商量妥當,再行下手。
一問經過,才知三人在前,易靜自恃道法高強,金蟬、石生又因二次重來,知道那金霞是有形沙障,比無形的容易衝過,沒有十分留意。誰知剛一衝進數十丈左右,劍光稍一運轉遲緩,金霞便擠壓上來。看似光華,沒有東西,卻是挨著一點,痛便徹骨。而且那光華壓力極大,迫得人氣都難透。
幸而三人俱是能手,發覺又早,只金蟬略受微傷。一見不妙,忙將彌塵幡取出應用,護住身體。雖然未受別的傷害,只是這次要厲害得多,敵人早有佈置,暗中運用不息,比不得上次陣中無人主持。四面金霞像狂濤一般湧到,三人所經之處,層層彩浪。
石生用天遁鏡去照,雖不時將近身金霞衝破,一轉眼間,依舊濃密,顧了前面,後面又起。金蟬算計輕雲、英瓊早就該跟蹤而至,可是用盡目力,也看不見二人所在。
還是易靜比較年長道深,因適才在誇大口,地遁未成,自己反仗金、石二人的法寶護身,心中未免有些慚愧。只盤算怎麼動用法寶,出奇制勝,準備一出手,便即成功。隨著金、石二人彩雲金光籠護之下,飛行了一會,才決定將多年苦功練成用來尋鳩盤婆報仇的七件至寶當中的一件,名為滅魔彈月弩的,取出一試。
因為這七件專門克制魔教邪法的至寶,練時固非容易,使用起來,除頭一件護身法寶兜率寶傘出手便可運用外,餘者大半都是由靜生動之寶,用起來頗費一點手腳。易靜為報前仇,練成這七件至寶,大費心力,珍愛非常,今日使用,尚是初次。因恐用出來被仇人輾轉得去資訊,有了防備,所以先時頗為遲疑。
及至易靜看出陣中沙障魔光委實厲害,決非別的寶物所能克破,再四躊躇,方行決定。
她練成這滅魔彈月弩,採聚三百六十五兩西方太乙真金,在丹爐內練了三百六十五日,先將牠熔練成了無色漿液。後用仙法,借巽天罡風吹了七日。吹得漸冷之後,方放入憑自己心意練成的模子以內,放入丹爐,再燒再練。又是三百六十五日過去,才刺了自己一滴心血,去開爐結火,告成大功。
此寶形如弩筒,藏著五顆無色金丸,中有機簧,可以收發由心。專破魔火邪煙,妖光毒沙,神妙無比。只使用之時,須默用玄功,由本身三昧真火發動,方始有力。
易靜因知敵人用的是天魔邪法,格外慎重。剛剛取出,準備停妥,將本身三昧真火引入弩中,正要發動,恰值石生手中天遁鏡突破一條彩虹,長約十丈。易靜原是行家,一眼望到面前光霞分合中,似有一個彩圈,現而復隱。看出敵人陣法是不時倒轉,大家枉自飛行了這多時候,一定還沒有離開原地。氣忿之餘,猛地心中一動,暗生巧計。
易靜先將手中寶弩暫時停止不發,飛近石生跟前,說道:「石道友,寶鏡暫且借我一用。」石生不知是何用意,遲疑了一下,才行交過。
易靜接鏡在手,又對金蟬道:「道友,我們衝不上去,方向錯了,這邊走吧。」
金蟬因自己入陣始終不偏不倚,照直前進。除石生的寶鏡是四面亂照外,雖有時回顧英瓊、輕雲可曾追到,方向並不曾錯。而且自己是一雙慧眼,明明好幾次看出上次在第三層陣內所見圓形金柱和形如太極的圈子,在前面隱現閃動,怎會錯了方向?
易靜又不便說出敵人在那裏時時倒轉陣法,似這般一步也難上前。自己又看出金鬚奴只阻來人前進,不願傷害,故意往相反方向退去。等敵人陣法略停動轉,倏地乘其不備,回身一手用寶鏡衝破金霞,一手用彈月弩將五顆金丸相次發出,不但消滅敵人魔光,還可破去敵人外層陣圖。
易靜見金蟬不肯回身,便說道:「道友但從我言,我自有破陣之法。」
金蟬只得依了,一回身,易靜知道彌塵幡飛行迅速,後退無阻,恐妨飛遠,猛喝道:「二位道友少停,看我破他魔光!」說罷,倏地回身,剛剛舉弩,發出一粒金丸。
就在三人借回身略一遲疑之際,英瓊、輕雲已將雙劍合璧,化成一道青紫色長虹捲來。
對面金鬚奴見來人接了警告不去,仍行先後深入,好生焦急,使用全力抵禦,將陣法連連倒轉,一心只想來人知難而退。誰想來人護身法寶厲害,一點也不怕那神沙侵體。相持了好一會,又見先來三人退去,後來二人的劍光忽然合在一起,所過之處,金霞紛紛消散。
金鬚奴知道不妙,正在著忙。那先來三人中,一個持鏡的幼女,倏地回身將手一揚,便有一點深紅奇亮的火星飛出。接著爆散開來,化成無量數針尖也似的微芒,光並不大,可是一經射入金霞層裏,所有放出去的神沙,立即逐漸消滅。
這兩起法寶飛劍,有一起已受不了,何況雙管齊下。知道這第三層外圈陣圖,當初練成頗非容易,因想攔阻敵人,外層十四陣的神沙都被自己運來使用。
萬不料敵人如此厲害,所有法寶飛劍,俱是神奇莫測。萬一陣圖玄機再被窺破,不特負了初鳳的重托,而且全陣俱受影響。甬道一失,紫雲宮難免瓦解。本就打算暫且攜圖遁往內陣,借了外人力量,令冬秀及三鳳二女吃點苦頭,也免得她們事事一意孤行。
英瓊、輕雲等五人,相次發現陣圖而不曾追上,會合到一處,彼此說明經過之後,女神嬰易靜便將寶鏡還了石生。輕雲看出甬道陣法厲害,力主這次前去,五人同在一處,千萬不可分離,再有絲毫大意。適才下書人始終不曾出戰,頗有留情之意,遇上也須稍留情面。
商量定後,易靜細參陣法方向,看出前面正是入路。那片黃牆,不過敵人退走之時,用來略微遮阻,以防窺探他的底蘊而已,並無什過分深奧之處。雖不算是障眼法,卻也容易用法力攻破。眾人不測深淺,正好逞能。便請眾人少退,只準備遁光,等自己破去那面黃牆,即行入內。
易靜禹步站好,暗運玄功,一口氣噴在手上。然後雙掌一合一搓,朝著那片黃牆只一揚,便有一團火光飛出。落到牆上,一聲小小的炸雷之音,那牆便化成一團濃煙四散。煙盡處,眼前又是一亮,那甬道變成了一條玉石築成的長路,兩旁儘是瑤草琪花,瓊林仙樹。長路盡頭,有一座翠玉牌坊。
那牌坊後面,是一所高大殿閣。遠望霞光隱隱,真是金庭玉柱,瓊宇瑤階,莊嚴雄偉,絢麗非凡。易靜、輕雲俱都看出是魔法幻景,也沒放在心上,照舊駕著遁光前進。五人遁光本極迅速,可是那一段里許長的玉路,卻老是飛不完。明明看見殿宇在前面,就是到達不了。
五人不知金鬚奴一番好意,暗中行法,縮短甬道,將陣法掩過,引五人去直攻內陣。一見久無動靜,當是敵人誘己深入,好生猜疑。
又飛了一會,金蟬首先不耐,暗忖:「這道旁瓊樹花葉雖然燦爛,卻似寶玉裝成,並無生氣,說不定便是陣中門戶。左右與宮中諸人成了仇敵,不管三七二十一,且給他毀了,看看有無變動再說。」
金蟬想好了主意,也沒和眾人商量,逕自一指劍光,直往道旁兩排瓊樹上砍去。石生見金蟬動手,也跟著將劍光一指。英瓊近年道行精進,雖不似以往時那般性急,飛行這一會,也是有些難耐。見二人飛劍亂砍,也跟著指揮劍光動手。
那些瓊林仙樹,原是每層陣圖的門戶和魔法的佈置,多係神沙練成的神柱。神柱雖然厲害,哪經得這三口仙劍同時發動,自然不消劍光連連幾繞,便即倒斷。三人砍得興起,準備挨排往前砍去,不問牠是不是陣中的玄虛和甬道中的陳設點綴,不管三七二十一,給牠來個全體毀壞。三人想一致,待毀到盡頭,總會有人出來交手。
前面易靜聞聲回顧,剛剛轉過身來,後面兩排瓊樹已被三人同時施為,用飛劍砍倒了六七株,還在順路往前面砍去。金、石二人雙劍一起同施,砍那左邊的。英瓊單人用劍光砍那右邊的。先時瓊樹紛紛倒斷,並無動靜。砍到第八九株上,易靜、輕雲也想跟著下手。
劍光剛飛出去,易靜忽然一眼看到,那邊瓊樹乍看分列兩行,不過略有高低大小。這時一經細看,方看出不但樹的形狀枝葉各自不同,連那生根之處也有參差。
那樹有的三五叢生,有的挺然獨秀,明明暗藏陰陽奇正。方覺有異,那第八、九兩株,正同時被金蟬、石生、英瓊三人相次砍斷。
金、石砍的是末一株,樹是獨株,不似前幾株左奇右偶,幾株並在一起而生。樹剛砍斷,便見樹根斷處,射出絲絲暗碧火花。
易靜見多識廣,早已心動,一見便認出是魔法中極狠毒的陰火,後面必然還有別的厲害作用。昔日自己被鳩盤婆用魔法困住,便是被這陰火所傷,通體寒噤,法寶全汙。幾乎被鳩盤婆用九鬼啖生魂,喪了性命,所以知道厲害。
這時大家搜索前進,持著寶幡、寶鏡,準備將來施為,又加上一路無事。金蟬、石生、英瓊三人再一停步下手,先斷好幾株,並無異狀,未免分神,有些疏忽。一旦變出倉猝,再用法寶護身,必然無及。
幸而三人是先將陰火陣中的副柱全行砍斷,等到末一根主柱發動,效力要輕一些。再加金鬚奴走時,意在將人引入內陣,早將陣法封閉,更失了不少效力。那陰火只是本身之力,自行發動,有此三種原因,所以要輕得多。
易靜一見不妙,情知出聲示警,未必能保三人無傷。仗著自己練有這種護身法寶,忙即將兜率寶傘取出,往發火處投去。口中喝道:「魔陣已經發動,妖火厲害,三位道友還不退向我等一處,合力破牠!」說時,一幢火雲罩向綠火之上。
金蟬等三人也都聞警回身,忽聽樹根下面的地底下,一陣極輕微的爆音過處,一團碧熒熒的光華飛將出來。待要突起,吃火雲往下一壓,兩下交接,只三起三落之際,碧光倏地雨一般爆散往四面飛射。那團火雲,竟具有相克之妙,也跟著綠光飛射處爆散開來,化成一團火網,將碧光包沒。眼看火雲中碧光亂掣,由大而小,由多而少,轉眼工夫,盡行消滅。
火雲依舊成了一團整的,被易靜將手一招,飛將回來。眾人方在稱奇欲羨,忽然罡風大作,刺骨奇寒。頃刻之間,黃塵滾滾,此東彼西,隱現分合,錯綜變化。兩排望不到底的仙樹瓊林,倏地疾如奔馬一般,自行移動起來。英瓊便招呼輕雲,將雙劍合璧,上前掃蕩。
易靜忙攔道:「這是敵人因為我們破了他的魔火,必在那裏變化陣法,此時還測不透他的深淺。好在我們存身之處,妖法已破,不前進不會有什危險。索性用寶護身,小心準備,等他部署停當,看明瞭他的方向門戶,生克之妙,再行下手,也還不遲。」眾人對易靜自是信心越堅,便即依言停手。
約有半個時辰過去,風勢忽止,稍現光明。大家運用慧眼一看,塵沙稍息,前面卻是黑沉沉的。所有先見的瓊林仙樹,俱都不知去向。稍微往前一探,那地卻是軟的。
易靜仔細看了一陣,昏茫茫一片,休說其中玄妙,連門戶也分牠不出。知道不撞上前,引陣勢發動,一時分牠不出。未免心中有些慚愧,紅著臉,和眾人說了。
輕雲聞言,仍主張和先前一樣,聯合前進,不要遠離,以防萬一。
易靜因適才初試兜率傘奏了奇效,想憑著身藏七寶與地行仙遁,單人當先破陣,試牠一次。便道:「小妹常隨家父研討過正邪各派諸般陣法,略知異派中用魔法妖術布成的邪陣。適見前面陣勢,竟分不出牠的門戶,必是敵人知道我等厲害,恐被看破。另用什麼天魔大掩藏等類的蔽眼妖法,將陣隱起。諸位姊妹道友就此同進,自無一失。為求迅速成功,還是由小妹前驅引導,先相機設法,使他門戶現出,再行下手為妙。」
眾人對於甬道中的陣法,原無所知,俱把易靜當作識途之馬。
輕雲有些顧慮道:「不妨再觀察一下,再作定奪。」
易靜道:「姊姊不須憂疑。適才所用法寶,名為兜率傘,專破魔火妖焰,乃小妹多年來費盡辛苦練成的七寶之一。此去縱不能勝,有此一傘,足供護身之用了。」說罷,將手一揚,徑駕遁光,往前飛去。
輕雲等四人也各駕遁光追去,先時無什異狀,眼看易靜就在前面相隔不遠飛駛。忽然陣中起了沙沙之聲,四外一暗,前面易靜將適才那團火雲放起,知道陣勢業已發動。方在準備,一轉眼間,易靜便不知去向。同時上下四方,俱是一團團的黑影飛舞,朝四人身上打來。
四人經歷過幾次,已有準備。金蟬、石生各將幡、鏡取出展動,英瓊、輕雲也忙運用玄功,將雙劍合一,掃蕩妖氣。天遁鏡金光照處,那一團團的黑影裏,還有許多奇形怪狀的鳥獸鬼怪之類,張牙舞爪,飛撲而來。其勢雖兇惡,但聽不見叫囂之聲。
這些黑影,吃金光一照,俱都化為輕煙而散。許多鳥獸鬼怪之類,也都眼看消滅。妖法雖破,陣中仍是黑沉沉的,四人也不管牠,仍然照舊前進。不多一會,又和先前一般,陰風驟起,寒氣襲人。接著不是沙障圍壓,便是陰雲鬼怪齊至。
這樣一連經過了八九次,俱被眾人用法寶飛劍破去。
輕雲暗想:「全陣只有四十九個陣圖,日前已被金蟬、石生破了十幾處。縱使被紫雲三女用魔法修復,如都照這樣破法,至多三五日,必能將全甬道陣圖破去。只奇怪這半天工夫,始終未見一個敵人出戰,令人不解。」正在尋思,忽聽四面起了轟隆之聲,不絕於耳。霎時間,一個驚天動地般的大霹靂,夾著一團團的大小雷火,密如冰雹,從上下四方打來,聲勢甚是浩大。
四人雖有彌塵幡護身,那一幢五色彩雲也時常被大雷火震動。因為此次比起適才諸陣來得厲害,不敢大意。在五色雲幢擁護之中,石生手持天遁鏡,放起百丈金霞,到處亂照。英瓊、輕雲試了試,也退入彩雲裏面。只得運用玄功,將紫郢、青索雙劍聯合,化成一道青紫色的百丈長虹,放出去迎敵,一面仍往前衝進。
劍光金霞到處,雖然奏功,成團雷火遇上便即消散,無奈這陣法乃是外層諸陣中最厲害的一處。那些雷火全是初鳳用天魔秘法,從神沙中提練出來的精英,其多難以數計。況且這時金鬚奴業已退回黃晶殿,見了初鳳,告知敵人如何厲害,憑外層諸陣決阻不住,恐全被破去。自己已特地縮沙掩陣,將來人引入內陣。
金鬚奴認為,峨嵋門下僅派來幾個無名後輩,已有如此神奇的道法劍術,怎能與他結仇作對?莫如乘來人在內陣被困時,想一番說詞,兩方化嫌歸好。如能將天一真水交出,不特彼此臉面無傷,日後多一後援,還可稍報昔日嵩山二老贈寶之德。
初鳳聞言,方在為難躊躇,一眼望到全陣主圖上面起了變化,內中一陣又被破去,便對金鬚奴道:「此事非我固執,無奈三妹現在除去道行稍淺外,所有天魔秘法,已經十之八九學會,又有那柄璇光尺在手。這次峨嵋來人太已無禮,她昨日將水要去保管,立誓不與峨嵋甘休,此時令她交出,定然不允,徒傷姊妹和氣。」
二人正說之間,總圖上又有一道光華閃了幾閃,顯然已經深入內陣。
初鳳驚道:「敵人竟有一人當先,已經衝入內陣,少時縱不死傷,難免被三妹等困住。一人後面還跟有四人,俱都不弱,也在繼續前進。目前敵我勝負尚屬難分,如被他等將全甬道陣火破去,休說三妹,連我也難就此罷手。
「來人如有傷亡,或全數困入陣內,三妹必下毒手。為今之計,只有用倒陣法,暫時將未入網的四人引出陣去。一面你急速趕往內陣,傳我的話,囑咐三妹,說如將敵人困住,只可生擒,不可傷害,擒來我處自有處治。」金鬚奴領命自去。
其時,正當輕雲等四人緊追易靜之際,再進須臾,便入內陣。吃初鳳陣法一倒轉,四人便與易靜背道而馳,只當是前進,誰知卻是後退。所經諸陣,均是金鬚奴退時掩蔽的陣圖。
末一陣被五人前進時,無心破去陣法,本身自起變化現了出來。初鳳近來入魔益深,無什主見,想借此看看敵人本領。雖聽了金鬚奴良言相勸,仗著自己所練神沙取用無盡,只要內陣總圖不為人全數破去,外陣縱被敵人破去,也不難立時修復。再若敵人多嘗一點厲害,講和交水時,話好說些。因此,初鳳不但未將陣法止住,反倒暗中行法,加了功效。
誰知總圖上連起變化,敵人所到之處,竟是勢如破竹,所有沙障法術,全被破去。初鳳想起自己連費多年心力,好容易練成這長及百里的神沙甬道,應用起來,連幾個不甚知名的峨嵋後輩都抵擋不住,不禁又驚又恨,又羞又惱。
這時正值輕雲等四人快破到末一陣,初鳳知道敵人所用幾件法寶厲害,便將內層諸陣中的大五行魔火神雷移向前面。如果這一陣再不成功,除了橫下心來一拼,再將敵人引入內陣外,別的更是無效。索性暫且從緩,將外層未被敵人攻破諸陣一撤,將敵人放出去,用神沙將門戶堵死。等會集全宮首要計議之後,再定和戰之策。主意打定,便即施為。
輕雲見陣中魔火太密,比起昔日史南溪所用烈火風雷,還要厲害得多。雖然近不了身,也震得大家頭昏目眩。知道再如衝不過去,時候一久,稍一疏虞,也有傷害。見眾人都在運用玄功,各施己力,合力抵禦。而上下四方,都是一片砰噗轟隆之聲,震耳欲聾。幾次大聲疾呼,俱為雷聲所掩。
正在這危險之際,內中英瓊也是有些禁受不住,猛想起楊鯉所贈沙母。適才因為法寶盡足護身,尚未用過,這時無計可施,何不試牠一試?她一取將出來,金蟬、輕雲也都先後想起。同時石生更是初經大敵,未免心驚,慌不迭地將兩界牌取將出來。
大家一齊發動,英瓊手腳最快,頭一個將沙母按照楊鯉所傳用法放出。這東西雖是一個大如雀卵之物,才一出手,便有栲栳般大小。起初是千百層透明五色光霞,熒熒流轉。轉瞬間遇上雷火,立即噗的一聲爆散,成了一團五色彩氣,分佈開來。
那甬道中千萬雷火,一遇上便即消滅無聲,端的妙用非凡。四人原在彌塵幡彩雲擁護之下聯合一處,這裏三人相次發出沙母,石生也將兩界牌施展,金蟬更是時時刻刻準備駕彌塵幡往前急衝。這般諸寶齊施,樣樣都是湊巧,等到輕雲想起那沙母,有一個已經足用。
這東西每個只用一次,不比別的寶物能發能收,用了還在。當輕雲想到多用可惜時,自己和金蟬已同時跟著英瓊發將出去。緊接著雷火一消,前面無了阻攔。雲幢飛駛中,一道光華閃過,眼前倏地風清日朗,身已出了甬道,竟然落在島上。
眾人好生驚訝,連忙收了彌塵幡。仔細一看,那延光亭地底又起了飛雷之聲,一片五色煙光過處,那甬道入口忽然自行填沒。
眾人忙再駕遁光,施展法寶飛劍,照原地方衝去時。光華疾轉中,只將那五色金沙衝得如雪雨一般飛灑。眾人費了好些心力,才衝成一個長約數丈,大僅丈許的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