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雙童困二女 異寶護身欣脫險
  一心成兩用 前言在耳苦求全

  神鵰佛奴已有千年道行,何等通靈厲害,兩翼神力何止萬斤,豈能輕輕巧巧便被人套住,不能脫身?而且一脫網羅,便如驚弓之鳥,直沒雲空,不再飛回。殿中人的厲害,已可想見。
  不但英瓊因為神鵰吃了大虧,妖人無故尋舋,心中忿恨。便連輕雲也覺這般海濱荒寒之區,卻有這般華麗的一所宮殿,此中主人決非善類,不知便罷。既已遇上,又無故與人為難,豈能再容他在此猖獗?加上自從紫郢、青索合璧以來,二人到處縱橫,所向無敵,也未免略有驕意。還算是加了一分謹慎,下去時節,二人互相招呼,不可分開。
  英瓊氣憤填膺,早同往殿前平臺之上飛去。畢竟輕雲見聞較廣,又比英瓊持重,飛離平臺還有數十丈高下。一眼看出那平臺竟是一塊整玉所成,不但五方十色,暗藏六合陣法,而且光華隱隱,彩霞騰耀。
  想起昔日在黃山學劍時,餐霞大師曾經說過,如遇這等境地,定有能人主持,千萬不可妄入。忙將遁光一催,攔向英瓊前面,口中喝道:「瓊妹且慢!敵人無禮。我們須守教規,不問明是非,未奉師命,須要叩門而入,不可妄入人室。」
  英瓊心想:「教規雖然如此,眼看敵人惡行已露,明明妖邪一流,還與他講什禮教?」正要答話,吃輕雲劍光一攔,再往前一逼,雙雙一同降落在平臺之下。
  英瓊原本想直入大殿,去尋敵人算帳。一落地正待張口相問,輕雲忙使眼色,將她止住。英瓊方在不解,輕雲已朝殿上喝道:「我二人奉了師命,騎鵰打此經過,並未打擾,爾等無故阻攔,是何道理?還不出來答話,我二人要無禮了。」
  二人忽見一道青光,從大殿內直飛出來。英瓊正要迎敵,來人好似早已知道,在離身十丈以外首先落地,現出全身,乃是一個三尺多高,生得奇形怪狀的小孩。
  輕雲看那小孩生得又胖又矮,一雙黃眼生在額上,鼻子高聳朝天。加上底下一張闊口和一個又大又圓的蛤蟆頭,越顯醜陋非常。
  不過小孩形狀雖似妖邪,那道青光來路又非旁門左道,小小年紀,便有這等道力。宮殿又這麼大,如非妖邪,其中能人必不在少。
  那孩子如飛也似搖著雙手跑了過來,說道:「這裏是海仙灣玄龜殿。今日全殿的人都各在殿中做晨參,只我兄弟兩個輪值。起初看見這只黑鵰神駿,這東西太大,飛行又高。我兄弟也沒看清上面有人,冒冒失失地打算放起青瑤鎖,去將牠捉住,收服養了玩。一見上面有人下來,知道惹禍,我正想命我兄弟快將法寶收回,已為你們飛劍所毀。何必得理不讓人,又尋上門來?你們走你們的,豈不甚好?」
  輕雲見來人說話不亢不卑,未必好惹。又想起使命在身,急於上路,已有允意。見英瓊怒仍未息,正想借勢收篷,答言勸走。
  忽然大殿內又是一道青光飛出,落地現出一個相貌俊美,英氣勃勃,年約十六七歲的童子,朝二人說道:「你們在此亂喊些什麼?我雖同你們開了個玩笑,我的青瑤鎖卻被你們飛劍斬斷。少時我祖父完了晨參,還不知想什麼法兒交代,我不尋你們,你們倒上門欺人。對你們說,省事的快走,我弟兄認晦氣,不與你們女流一般見識。再如遲延,我便把你二人擒住,做我殿中侍女,叫你們吃罪不起。」
  英瓊一聽他出言強橫,比先來那個要不說理得多,不由勃然大怒,喝罵道:「大膽妖童,無故開舋,還敢出言無狀!」說罷,手一指,劍光便飛上前去。
  先來那個見英瓊動手,口中罵他妖童,也怒罵道:「好個不知趣的丫頭,放你生路不走,誰還怕你們不成!」一面說,弟兄兩個的飛劍早先後放起迎敵。
  二童劍光哪是紫郢劍敵手,輕雲青索劍還未放出,兩下略一交接,已感不支。英瓊滿心氣恨,哪肯放鬆,一道紫虹如龍飛電掣,把二童的飛劍壓得光芒漸減,勢頗狼狽。
  輕雲也惱那後來童子無禮,不過已從來人言談動作和飛劍家數上,看出來人不是妖邪左道。知是海外散仙一流,而且「玄龜」兩字,又好似在以前聽人說過,故不肯輕易動手。無奈雙方已成僵局,無法和緩,只得靜以觀變,相機處置。
  三道劍光在空中鬥了不多一會,這兩弟兄萬不料敵人飛劍如此厲害,本想引敵人到那平臺之上。無奈劍光被人逼緊,撤不回去,只急得滿面通紅,無計可施。
  輕雲見雙方雖相持不下,敵人業已勢敗,便勸英瓊道:「我們還有事在身,饒了他們吧。」話才出口,內中一道劍光已吃紫光絞住,立時紛碎,青芒飛落如雨。另一道勢子略鬆,被一童收了回去,喊一聲,直往大殿中飛逃。
  英瓊得了勝,怒氣稍解,又聽輕雲催走,本未想追。抬頭一看,神鵰佛奴仍在空中極高之處往來飛翔。正要飛身上去,大殿內一聲嬌叱,一個全身縞素的淡妝少婦,後面跟著先前那兩弟兄,一同飛身出來。一照面便喝道:「何方賤婢,敢毀吾兒飛劍?速速通名納命!」
  英瓊聽她一見面就罵人,哪裏容得,也不容輕雲答話,早將紫郢劍飛將出來。
  那少婦見了英瓊劍光,好似有些吃驚,忙對二子喝道:「讓我獨擒這兩個賤婢,爾等不可動手。」
  二童會意,逕自閃開,袖手旁觀。輕雲見那少婦劍光雖非紫郢劍之敵,卻比起先前二童要強得多,英瓊一時半時取不了勝。便把青索劍放起助戰,準備雙劍合璧,將敵人飛劍絞碎,立時便捨了她飛走。等紫雲宮事畢歸來,向師長問明這宮殿中人的來歷,再作計較。
  那少婦與英瓊剛一交手,便知自己飛劍不是敵手,一面喝退二童,暗中早在那裏準備擒敵之法。這時輕雲的青索劍已經飛起,因急於脫身,一出手,便將本門心傳施展出來。那少婦單打獨鬥,尚非對手,如何經得起雙劍合璧。二道光華在空中只一絞,少婦便知不妙。一面又在暗中行法,哪裏收轉得及,立時斷虹也似墜將下來。
  英瓊劍光欲要跟著下去傷那少婦,輕雲忙喝:「瓊妹勿傷敵人,我們且走,由她去吧。」說時,青光剛將英瓊的紫光攔住,忽聽少婦身旁二童拍手笑道:「無知丫頭,今番看你們往哪裏走?」
  英瓊、輕雲猛覺天昏地暗,陰風四起,黑影中千萬道紅光像箭雨一般,夾著風雷之聲,四面射來。二人忙連在一起,身劍合一,想要衝出去時,敵人陣法業已發動,將二人困住。
  二人以為,憑紫郢、青索兩口仙劍,連華山、五台妖人設下都天烈火大陣,尚經不起雙劍合璧。不消頃刻,全都消滅,在這裏豈有衝牠不出之理?誰知在黑暗中飛行了一陣,雖然暫時沒有別的動作,可是老飛不出去,連神鵰鳴聲也聽不見。
  那後來的一個童子發話道:「兩個丫頭,休得逞能,想要逃走才是作夢呢。你們已被我母親暗用仙法困入大須彌正反九宮仙陣之內。我母親未奉法諭,不便傷害你們。依我相勸,快快將你們所用兩口仙劍獻出,賠還我母子。否則明日我祖父回來,得知你們上門欺人,必將陣中真假五行發動,叫你們形神消滅,那時後悔就來不及了。」
  英瓊聞言,只是加了幾分忿怒。輕雲卻因童子之言,想起曾聽師父餐霞大師說起,天下群仙首腦源流,正邪各派群仙中。最著名厲害的,除了神駝乙休夫婦之外,在東海邊上還有一家散仙。為首的是一個白髮朱顏老者,姓易名周。
  此人在明初成道,連妻室楊姑婆,女兒易靜,側室林明淑、芳淑兩姊妹,以及歷劫六世的兒子易晟,兒媳綠鬢仙娘韋青青,孫童易鼎、易震,個個俱精通劍法,自成一家。先在昆侖山星宿海飛鯨島上修練,後來將島宮讓給乃子易晟的師叔無咎上人居住,才舉家移居東海。
  易周在那裏用千年玄龜、海底珊瑚和那許多異寶,蓋了一所宮殿。因知過於炫奇,難保不有能人前去尋隙,又在殿前設了一座大須彌正反九宮仙陣。其中神妙莫測,變化無窮,不知個中三昧的人陷身其中,除了死活由人處治外,休想脫身一步。雖還比不上長眉真人在凝碧崖靈翠峰所設生死幻滅晦明六門兩儀四象微塵陣的玄奧,卻也厲害非常。
  適才聽童子說了殿名,聽去耳熟,這才忽然想起。如果是他,只恐難以脫身。
  又聽那童子發話道:「母親命我們在此運用陣法,這兩個丫頭兀自不肯服輸。依我之見,母親已將陣法發動,祖父回來,好壞都隱瞞不過,左右只有一個不是,不如將這兩個丫頭處死,得她們這兩口好劍,賠我們也是好的。」
  那另一個好似不以為然,在那裏低聲攔阻,兩人爭執了一會。但輕雲、英瓊仍然衝不出去,也未見什動靜。
  二人在黑暗中亂闖又有好多一會,不時聞得二童談話聲音,就在近側不遠,只是用盡方法,看不見人。幾次暗運玄功,飛劍合璧,朝發聲之處橫捲過去,總是撲空,反遭二童訕笑。只得悶聲不語,照著一個方向往前衝。
  好些時辰過去,忽見四處黑影中有千萬道紅影,似金蛇一般亂閃。二人不知敵人弄什玄虛,又想不出脫身之計,心中惦記紫雲宮之行,焦急萬狀。幸而紫郢、青索雙劍神妙,那千萬道紅光雖亂射如雨,一近身前,便自消滅,沒有受著傷害。
  後來輕雲因聽二童說話聲音不離前後左右,知道敵人陣法厲害。自己雖是飛行老遠,其實身子仍未離卻陣內方圓數十丈之內,枉費許多心力,毫無用處。便招呼英瓊,停了飛行,聚在一處,只將劍光運轉,護住全身,伺隙觀變。身才停飛,又聽敵人在那裏喁喁私語。
  英瓊氣他不過,照以往經驗,紫郢頗具靈性,能自去尋找敵人。把心一橫,心中默祝:「師祖保佑,仙劍大顯靈異,為我斬敵奏功。」倏地暗用玄功,將劍直朝二童發聲之處飛去。
  那易氏弟兄因乃母綠鬢仙娘韋青青本在殿中有事,抽空出來會敵,一將敵人困住,便即回殿。行時再三叮囑,只可生擒,不可遽將陣法一齊發動,加以傷害。誰知敵人雖被困入陣內,那兩道劍光卻是神妙莫測,護住敵人身體,竟不能傷她們分毫。
  後來易震等了一會,實是不耐,與易鼎爭論一番,拼著受責,將離宮上陰陽火箭發動,去射敵人。不料才一挨近敵人,箭光便即消滅,這才不敢大意。又恐乃祖明日回殿,不知嗔怪與否,想再發動陣法,又恐一樣無功,反傷異寶,也是在那裏著急。
  頭兩次輕雲二人飛劍去傷易氏弟兄,一則劍未離身,由著二女指揮。二則易氏弟兄人在明處,一見敵人劍光飛來,即將陣法略一倒轉,便即避開,二人也忙著收回。及至屢擊不中,二人停手,易氏弟兄果如英瓊所料,略疏防範。再加英瓊此次是以意靈運用,由紫郢劍本身靈妙前去尋敵,比較迅速得多。
  易氏弟兄正在陣中心打算擒敵之策,忽見敵人分出一道紫光飛來,才一看見,便已臨頭。易震忙將陣法倒轉,危機瞬息,剛得避開。那紫光竟是靈異非常,已是隨後追到。逼得易氏弟兄走投無路,只得連將陣法倒轉,變幻不停。
  英瓊、輕雲只見紫光在近身不遠上下縱橫,電射不停,不知敵人如此狼狽。否則輕雲青索劍也照樣飛起,兩下夾攻,易氏弟兄休想活命。輕雲先時頗恐英瓊鹵莽,及見劍光近側飛繞,卻未聞敵人訕笑,也未見有什別的動作,猜知並未失利。
  這一來,一方受著紫光追逼,一方又恐有別的失利,彼此都不知如何才好,兩下裏又經過好些時候。英瓊因自己紫郢劍只管在黑影中飛掣,知道此劍靈異,一放出去,如不奏功,非經自己收回,決不回轉。時間已很久,也恐閃失,正想收回。
  忽然一道白光在黑暗中出現,與紫光只略一交接,便聽一個女子聲音喝道:「鼎、震二侄,還不快收陣法,真要找死麼?」一言甫畢,眼前倏見一亮,依舊天清日朗。
  二人的身子不知何時已移在殿前石台之上。面前不遠,站定一個身材極其矮小的少女,手指一道白光,將空中紫光攔住,還在互相糾結。先見那兩個童子,滿臉忿恨,卻在那女子的身後一言不發。
  輕雲一見這般情勢,便知那少女定是解圍之人,恐英瓊飛劍厲害,又出外錯,剛喊:「瓊妹且慢!」
  那少女已含笑說道:「峨嵋道友果是不凡,便連我這口阿難劍,也非敵手呢。我們俱是一家人,二位道友快請停手相見,免傷兩家和氣。」說時,英瓊得了輕雲招呼,又看出來人之意,便各自將飛劍收回,彼此相見敘談。
  果不出輕雲所料,後來的這一個少女,便是易氏弟兄的姑姑女神嬰易靜。自從被赤身教主鳩盤婆用魔法困住,九鬼啖生魂,吃了大虧,負氣回山以後,除了每隔三年到玄龜殿省一次親外,多年不曾出世。
  這次出山,一則因接了神尼優曇的飛劍傳書,說峨嵋教祖在峨嵋山凝碧崖開闢洞府,群仙盛會,命她到日前去赴約。一則因自己所練法寶已成,不久要去尋鳩盤婆算那舊帳。故此在往峨嵋赴約之前,回殿省親,就便取一些靈丹和賀禮帶去。
  易靜行近玄龜殿上空,忽見殿前面九宮台上陣法發動。先以為父親兄嫂定在陣中主持,及至入陣一看,僅是兩個侄子易鼎、易震在內,已被一道紫光迫得走投無路。再用慧眼一看,認出那紫光的來歷,心中一驚。父親兄嫂不在,知道易震素來逞強,慣好生事。峨嵋門下決不至無故侵犯,定是他兄弟兩個趁著祖父、父母入定晨參之際,惹出亂子。
  久聞峨嵋門下用紫色劍光的只有兩人,內中有一口紫郢劍,更是冠冕群倫,現為峨嵋三英中一個名叫李英瓊的女弟子所有。這被困的也是兩個女子,想必是她無疑。又想起昔日乾坤正氣妙一真人救命之恩,無論來人是否有理,也須放她出陣才對。
  想到這裏,一面喝止住易氏兄弟,命他們將陣法收去。一面飛出劍光,去試試紫郢劍到底如何,果然厲害非常,好生贊羨。互相收手,一問起舋原因,才知其咎不在二人。剛想喚易氏弟兄上前見禮,回身一看,只有易鼎一人尚躬身立在自己身後,易震已在雙方說話時溜走。
  易靜猛想起嫂嫂素常溺愛護短,與自己頗有嫌隙,必以為是幫助外人,欺壓她的愛子,倘如聞信走出,決不甘休。父親晨參,神遊未回,無人制服得了,當著外人,豈不面子難看?
  易靜忙對英瓊、輕雲道:「二位姊姊既奉師尊之命,有事南海,想已在此耽誤些時。紫雲三女近來與許飛娘等各異派妖人交深莫逆,決不可能借水。愚妹原意也往峨嵋赴約,便道回家,取些禮物丹藥。不想舍侄如此無禮,阻滯雲程。
  「現聽大舍侄說,家父神游未歸,正好陪了二位姊姊前往紫雲宮,會那三鳳姊妹。事畢歸來,家父必已回轉,那時取了應帶之物,隨二位姊姊,同往峨嵋。豈非一舉兩得?」
  輕雲道:「承蒙相助,感謝不盡。愚姊妹一時魯莽,誤傷尊嫂令侄飛劍,心實不安,意欲請出尊嫂,謝罪之後再走,如何?」
  易靜道:「既是一家,事出誤會,相見何須在此片刻?南海之行,關係重要,還以速去為是。」
  輕雲、英瓊已經耽擱了將近一日一夜,巴不得即刻動身。只因知道了人家底細,易靜又是那等謙和,覺得心中抱愧,不能不打個招呼罷了。一聽易靜這等說法,正合心意。
  易靜道:「二位姊姊先行一步,小妹對舍侄還有兩句話兒要說,少時自會隨後趕上。」
  輕雲一則急於上路,二則久聞女神嬰大名,想試試她的本領如何,便和英瓊一使眼色,各道一聲有僭,便破空飛去。神鵰佛奴本來隱身雲空相候,見主人飛起,迎了下來。二人因要和易靜比快,連鵰也不騎,只囑咐那鵰隨後跟去,到了迎仙島,聽命再行下落。
  回望下界,易靜還在殿前石臺上與易鼎說話,殿中有一道青光剛剛飛出。二人也不及細看,彼此一招呼,雙劍合璧,化成一道紅紫兩色的彩虹,電閃星馳,直往迎仙島飛去。飛行了一會,眼看下面波濤浩淼,水天相連處,隱隱有一座島嶼,浮萍般飄浮在水面,知離目的地不遠,易靜還未追來。正在心喜,想到了島的上空,再停著劍光等她到了,一同下去。
  就在這催著遁光飛行的當兒,倏地一道白光,如經天長虹一般,從後面直追上來,與自己會合。二人心中暗自驚異,女神嬰果是名不虛傳。當下三道光華合在一起,同往前途進發。飛行迅速,頃刻之間到了迎仙島的上空。
  一到島上,三人看見一道銀光環島飛翔,上下不定。易靜性子最急,一問不是同道,便迎了上去。那道銀光卻也知機,先與白光接觸,已是微覺不支。再與紫光一碰,更知不是對手,哪敢遲延,一撥頭,便似隕星一般,往延光亭那一方飛落下去。
  三人剛要跟蹤追趕,金蟬、石生已迎了上來,接下去彼此見禮。因金蟬、石生元氣還未康復,先由易靜行法,將存身之地封鎖,然後談說經過。
  彼此說完,見宮中尚無來人,金蟬、石生適才受毒砂之害,需打坐療傷。一個多時辰過去,二人先後運用玄功,復了元氣,跳下石來。金蟬剛張口說,要往延光亭內,去偷擒一個輪值甬道的宮中徒黨,來盤問底細。
  女神嬰易靜攔道:「二位道友且慢。愚妹初來,寸功未立,情願代勞,擒一個妖黨作見面禮如何?」說罷,不俟金蟬還言,猛地一聲大喝,將手一指。面前不遠,現出一個長身玉立的白衣少年,站在當地,一言不發,滿臉俱是羞怒之色。
  易靜喝道:「你這廝苦未吃夠,還敢對我不服麼?再不細說魔宮虛實,看我用禁法制你,叫你求死不得!」
  那少年也喝道:「俺楊鯉也是自幼修道,身經百難,死不皺眉,難道還怕你不成?我原是一番好意,被你錯認仇敵擒住,又用法術禁制,出聲不得罷了。」
  金蟬、石生自那少年一現身,便看出他與蓉波所說內應好友楊鯉相似,聽他道出姓名,忙說:「這位楊鯉道友是自家人,因為彼此均是初見,所以容易誤會。」
  易靜聞言,忙將禁法撤去,又向楊鯉致歉,才行分別就座,談說宮中之事。
  原來先時那道銀光,便是楊鯉借著擒敵為名,自告奮勇,出來通風報信。偏偏金蟬、石生藏得隱秘,沒有發現。三女一到,便動起手來,楊鯉不敵,只得暫時逃將下去。意欲等來人到了亭內,再現相見,相機行事。及見兩道劍光迎了上來,一道恰似一溜銀雨,一道夾著風雷之聲,與蓉波所說相似,楊鯉才知後來三道是峨嵋派來的接應。這時遙見五人聚在一起,便隱身過去,想聽完了來意出面。
  女神嬰易靜早已料到逃走的那一道銀光決不甘休,暗中用法術下了埋伏,楊鯉身剛近前,便被困住。安靜點還好,越想掙脫,越吃苦頭,只得耐心等候。易靜原知有人被擒,仍然故作不知,不動聲色。直到把話說完,金蟬、石生元氣康復,要去擒人來問,才將他現出。
  楊鯉被釋以後,因為素來好勝,又關係著蓉波的重托,惱也不是,好也不是,只得忍怒對石生說道:「令堂入宮交信,因值主事諸人行法未完,候了些時。不想二位已闖入甬道,傷了神鮫,連破去外層十六個陣圖。目前大公主初鳳正在重新佈置陣法,各處均添了法寶和埋伏,益發不易攻進。那天一真水已交給三公主三鳳,此女心性狹隘,最是難惹。
  「現在金鬚奴主持全陣,此人曾受嵩山二老之助,人較善良。神沙甬道長有百里,陣法隨時變幻,妙用無窮。據我與令堂平時留心觀察刺探,他那陣法雖屬魔道,卻是參天象地,應物比事,暗合易理大衍之數。全甬道陣圖,皆由此分化,虛陣不破,縱將四十九陣全陣破去,也無什大用。再加上各主要人的法寶,更是厲害非常,不可輕視。」
  金蟬便問道:「此陣如此玄妙,我見先前有一輪值之人,並無什道行,但他往來無阻,莫非這些陣法俱不怕自己人誤蹈危機麼?」
  楊鯉道:「此陣以海底千年珊瑚貝殼和許多惡毒水產生物的精血練成一種神沙,再用魔法築就,名為神沙甬道,全以神沙為主。全甬道共有三十層,最厲害的是無形沙障。我冒險泄機,也是為的此事而來。我這裏有神沙的沙母,如在甬道中遇見神沙作怪,只須口誦所傳咒語,用一粒沙母向上一擲,便可將陣中神沙抵住。只要把十三層沙障渡過,便可直達宮內了。
  「不過話雖是如此,大陣口全有宮中一二首要人把守,便是尋常地方,也各有靈禽異獸盤踞。我二人所能助力者,僅此二十六粒沙母,仍是有限,全仗諸位道法施為罷了。」說時,看了女神嬰一眼,忿惱之色仍未減退。易靜知他餘忿未解,說話意思,似有點激將,故作不知,將臉往旁一側。
  英瓊要過一粒沙母一看,大如雀卵,乍看透明,色如黃晶。再一細看,裏面光霞瀲灩,彩氣氤氳,變幻不定,也不知有多少層數,知是寶物。眾人傳觀之後,楊鯉便將二十多粒沙母,除自己留下兩粒以備萬一之需外,俱都交給金蟬去分配。又將用法咒語,一一口傳。
  楊鯉又道:「陸道友自被擒入宮,三女見是已成道的仙嬰,恐她中途逃走,用魔法練了一塊元命牌,將她真靈禁制。我與她誓共生死患難,說不得仍然忍辱負重,冒險回宮,一切聽之命數。天一真水到手之後,諸位既與石生同門,當能為急母難,千萬將那面元命牌盜走,將陸道友接返凝碧仙府,掌教真人自有救她之法。
  「宮中只一龍力子可以信任,他生相醜矮,一望而知。我楊鯉道淺力薄,所知止此,只為陸道友重托,冒險出來,略效綿薄。不料為人誤解,無端受了挫辱,耽誤了這許多時候。等諸位這兩件大事辦完,送走陸道友,便去覓地苦修,僥倖小有成就,再圖良晤。
  「這數日內縱使相遇,也與仇敵無殊。此乃形勢所迫,不得不爾,還望原諒。前路珍重。」說罷,又看了女神嬰易靜一眼,腳跟頓處,一道銀光,直往延光亭內飛去。
  輕雲知他記了易靜的仇,想勸說幾句,楊鯉業已飛走。
  易靜笑道:「不想這人性情如此褊狹,當初因他用隱身法前來窺探,形跡詭秘,哪裏料到是自己人?雖怪我做得稍過,其咎也是由他自取,既是一家,何不早點出頭露面?他幾番朝我示意,我看諸位道友面上,沒有理他,誰還懼他報復不成?」
  石生一見楊鯉,思親情切,本有許多話要問,及至易靜如此,不忿道:「那我娘呢?真水雖然重要,但如果我娘遭到不測,我也不願再活下去了!」
  金蟬知道易靜初來,尚不明情況,便道:「這位楊道友所說的陸道友,就是石生弟的生母。他此來本有內情相告,這一打岔,他也難以開口,只怕事情有變哩!」
  易靜這才知道,只因自己逞能,將楊鯉折辱一番,卻可能害了石生母親的性命。不由得滿面慚愧,忙道:「這樣說來,我確是心粗氣浮,尚請恕過。請石道友放心,此行不論如何,我一定全力以赴,要把伯母的元命牌盜來。」
  輕雲笑道:「這人倒也滿臉正氣,又是好心來助,能加以化解就好了。」
  易靜立道:「待他心平氣和,我必當面向他道歉。」
  英瓊催道:「我們快辦正經事吧。」
  輕雲也覺許飛娘一來,事更棘手,便命金蟬取出沙母,分與眾人,以備緩急。只女神嬰易靜再三不要,輕雲苦勸不從,知她道法高深,既然執意不取,必有所恃,只得罷了。一數那沙母,共是二十四粒,除易靜外,四人恰好每人六粒。
  分配定後,便由金蟬在前引路,由島濱暗礁上往島心延光亭中飛去。到了一看,那圓形甬道中,現出一條直通下面的大路,看去氛煙盡掃,迥不似頭一次入內,霞光亂轉,彩霧蒸騰之象,便和眾人說了。輕雲等俱猜敵人門戶洞開,藩籬盡撤,必是誘敵之計。
  易靜道:「紫雲三女知我等此來奉師長之命取那天一真水,不到手,怎肯回去?頭一次雖遇伏敗走,可是使命未完,無論多麼艱難,也須捲土重來,何必再用誘敵之計?其中定然另有文章。小妹當初曾受掌教真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此時正應勉效微勞,為諸位道友前驅,一查就裏。」說罷,便要越眾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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