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
  仇恨兼屈辱 天台遺孀獨探宮
  友誼更親情 玉雪仙童雙入海

  金鬚奴驚問道:「慧姑既有先見,怎不對三位公主明言?」
  慧珠道:「此乃天數,難道宮中就你我二人明白?休說初鳳,便是三鳳她們,也都有了許多年道行,不過當事則迷,只見一斑。我以前也曾略微提醒,她們竟是充耳不聞。又因禍由自取,以前所為已是大干天條,倘如因我一言再生事端,徒增罪孽,何苦之爾!就以我說,如非不忘師門根本,每次初鳳行法,均由我為助,只恐陷溺之深,也不在她們以下呢。」
  金鬚奴聞言,軫念憂危,好生惶急。別人不去管他,惟獨初鳳、二鳳兩人,一個恩深,一個情重,萬一將來有什麼不測,自己豈能獨生?然而此時勸誡必然不聽,說也無益。因此日夜焦思,連素來靜止的道心,都被攪亂。
  不久,許飛娘又來紫雲宮,給初鳳姊妹出主意,勸初鳳練顛倒五行大混沌法,以為最後抗劫之用。這顛倒五行大混沌法,乃天書副冊末章,以魔練魔,厲害非常。
  以前初鳳也曾想到,一則因為自己默參運數,將來不是沒有生機。這種魔法太已狠毒,沒有護法重寶,鎮壓不住,一個弄巧成拙,反而不美。二則為期尚有五十年,還想另遇機緣,別謀打算,非到事先看出智窮力竭,不肯下手。飛娘幾次慫恿,俱未答應。
  這日恰值三鳳和金鬚奴夫婦,把月兒島連山大師所遺留的那幾件不知用法的寶物俱已練成,運用自如。別的法寶不說,有那一柄璇光尺,已足供護法鎮壇之用。
  飛娘更以大義責難,說初鳳自己將來縱能憑著道力超劫脫險,也不能不給眾人預為打算。況且末劫以前,還有許多災難仇敵,此法一經練成,豈非萬全?
  二鳳、三鳳、冬秀三人因是切身利害,也從旁鼓動,說大姊不練,我們寧犯險難,自行準備。初鳳被眾人說活了心,因自己學的是魔法,這種法術卻專門從禁閉諸大神魔下手,練時心神微一鬆懈,反為所乘。故而決不許別人參與,決定獨自在黃晶殿中祭練三年,把宮中事務交派首腦諸人,按年輪值。
  飛娘原因勸說他們與峨嵋為敵,初鳳定然作梗,好容易才說得她入了圈套。有這三年工夫,盡可設法蠱惑。初鳳封殿行法之後,飛娘每一到來,必要留住些日。漸漸談起目前各派劍仙中,只峨嵋派不但猖狂,而且把許多天生靈物,如千年成道的肉芝和紅花姥姥遺留的烏風草之類,俱都據為己有。只可惜他們道法高強,心辣手狠,誰也奈何他們不得。否則像那千年成道芝血,得牠一點,便可助長五百年道力,眾姊妹最後一劫,又何足顧慮呢?
  飛娘說時看出眾人有些心羨,又說峨嵋派專一巧取惡奪。幸而紫雲宮深居海底,不能輕入,貝闕珠宮,不為世知,否則宮內有這許多的靈藥異寶,早已派人盜取了。飛娘說這一席話,原意只要說動一個,前往峨嵋盜取芝血,便不愁兩家不成仇敵。
  誰知三鳳等人雖是心貪好動,此時尚能守著初鳳之戒。又和峨嵋素無嫌隙,雖和飛娘相善,聞言也有些心動,並無出宮之想。飛娘知非三言兩語可以如願,再說反啟人疑,只得暫時擱開,以待機會。
  又過沒多時,正值華山派史南溪同了諸妖人,用風雷烈火攻打凝碧崖飛雷洞,南海雙童用地行神法潛入凝碧崖,被擒失陷。緊接著便是三英二雲相見,紫郢、青索雙劍連壁,大破烈火陣。飛娘毀滅峨嵋根本重地之策又復失敗,反死傷了好些羽翼。又聞言雙童歸順峨嵋,猛想起南海雙童乃甄海之子,與紫雲三女有不共戴天之仇。
  飛娘忙即飛往迎仙島,由神沙甬道內見了二鳳等人。說是果然不出以前所料,峨嵋派因聞人言紫雲宮有許多靈藥異寶,知道南海雙童是諸位仇人,特地擒了不殺,反而收歸門下。意欲借他地行神法,前來盜寶,並派能手助他報當年父母之仇。自己聞信趕來,諸位須要作一準備。
  三鳳聽了,首先冷笑道:「我這紫雲宮,勝似天羅地網,海面入口已經封鎖。這神沙甬道,看去那麼富麗輝煌,卻能隨心變幻,有無窮妙用。等他們來時,自然叫他們知道厲害,理他們則甚?」飛娘見眾人仍打的是以逸待勞主意,不肯輕易出宮,不再勉強往下游說,少留數日,便又辭去。
  她走後三日,奉派到迎仙島神沙甬道口外把守的,正輪著那吳藩。論他道力,原本不夠。只因他善於趨承人意,心雖懷著叵測,面上極為端謹,冬秀最是喜他。又經他幾次請求,才命他隨班輪值,此來尚係初次。
  在他以前輪值的,恰是楊鯉,平時見他身帶邪氣,常與冬秀鬼頭鬼腦說話,本就看不起他。一見是他前來接班,自己與蓉波又失了一個私談片刻的機會,好生煩惱,便含怒問道:「你來此接班,可識得神沙甬道的奧妙麼?莫要求榮反辱,誤蹈危機,喪了性命。我看你還是以後和冬姑說,另謀別的職司吧。」
  吳藩知迎仙島上移植了許多奇花異卉,內中恰有一種最毒的,名叫醉仙娥的淫藥。
  當初三鳳從天山博克大坡經過,無心中發現此草。愛牠花大如盆,千蕊叢合,暮紫朝紅,顏色奇麗,也不知牠的來歷,逕自移植回來。被金鬚奴看見,識得此草來歷,說與初鳳,本想斷絕根株,三鳳執意不允,才得保留。
  吳藩自聞島上有此淫藥,知道如能到手,配合別的淫草毒物,練成丹散。不論仙凡,只被用上,不怕他不喪志迷心,此來別有深意。一聽楊鯉說話,意存藐視。楊、陸二人情好,又早被他看在眼裏。
  不過吳藩人城府極深,心中雖然懷恨,表面上卻不顯出,反裝出一臉笑容道:「小弟明知防守此亭之事,雖然職守是送往迎來,接待仙賓,如有外敵來此,便須引他進入神沙甬道。仙陣神沙,奧妙無窮,責任何等重大。無奈冬姑和二、三兩位公主之命,怎敢不遵?說不得,只好謹慎小心,勉為其難。師兄道法高強,又在此防守過多日,一切還望指教才好。」
  楊鯉見他目光閃爍,看透他口甜心苦,不願多答理,冷笑了一聲道:「既是她們三位之命,想必能以勝任。我還不是和你一樣,有什可以指教?」說罷,徑直飛身回去。
  吳藩見楊鯉如此待他,越發憤恨,楊鯉一走,便罵道:「你這小狗賊!誰還不知你和姓陸的賤婢鬼鬼祟祟?卻在我面前大模大樣,欺人太甚。早晚犯在我手裏時,你兩個休想活命!」
  罵了一陣,便去尋覓那淫藥醉仙娥。誰知此草自從移植島上,初鳳因把守迎仙島的都是宮中後輩,法力有限,怕被外人知道,前來盜走,早用魔法禁閉。
  除首腦諸人和指名觀賞的仙侶外,莫說採了,看都休想看牠一眼,吳藩如何能尋得到?海面上不似宮中終年常晝,吳藩費盡心力,遍搜全島,哪有醉仙娥的影子。
  過了一會,天色向暮,一輪紅日,漸漸低及海面。平波萬里,一望無涯,只有無數飛魚、海鷗穿波飛翔,濤聲嘩嘩,更沒停歇。
  吳藩所求不遂,心裏煩悶,對著當前妙景,也無心腸欣賞。正在無聊,忽見西北方天空中似有一點霞影移動。
  就在這微一回顧之間,還沒轉過頭去,一幢五色彩雲疾如星飛電掣,已從來路上平空飛墜。亭前彩雲歇處,現出兩個英姿俊美的仙童。
  一個年紀較長的,手中拿著一封書信,上前說道:「借問道友,這裏是通海底紫雲宮的仙島麼?」
  吳藩卻也識貨,見這兩個仙童年紀雖輕,道行並非尋常,當是宮中首腦諸人的朋友,忙躬身答道:「此處迎仙島,正是紫雲宮的門戶。在下吳藩,奉了三位公主之命,在這延光亭內迎接仙賓。但不知二位上仙尊姓高名,仙鄉何處,要見哪位仙姑?請說出來,待在下朝前引路,先去見過金鬚道長,便可入內了。」
  那為首仙童答道:「我名金蟬,這是我兄弟石生。家住峨嵋山凝碧崖太元洞內。現奉掌教師尊乾坤正氣妙一真人之命,帶了一封書信,來見此地三位公主。如蒙接引,感謝不盡。」
  石生方要張口詢問乃母蓉波可在宮內,金蟬忙使眼色止住。
  吳藩一聽是峨嵋門下,心中老大不願。無奈來得日淺,摸不清來人和三女交情厚薄,不敢過於怠慢。便說:「二位暫候,容我通稟。」
  吳藩說罷,走向亭中,一團五色彩煙一閃。立時現出一條有十丈寬大,光華燦爛的道路,吳藩人卻不見。
  石生問道:「我好久不見母親的面,便是醉師叔也說是到了宮中,請母親帶去引見三位公主,哥哥怎不許我問呢?」
  金蟬道:「你真老實!行時李師叔曾命我等見機行事。你想,伯母原是練就嬰兒脫體飛升,應是天仙之分。如今去給旁門散仙服役,其中必有原故。起先我也想先見伯母求她引見,適才見吳藩那廝帶著一身邪氣,以此看來,宮中壞人必多。
  「反正紫雲三女如看重師父情面,留異日餘地,允借天一真水,那時客客氣氣請見伯母多好。否則我們來去光明,她門下中人已知來意,也無從隱瞞,反不如不說出伯母,或許事到難時,多一助手。」
  石生聞言,方始醒悟。只為母親飛升,時縈孺慕,只說人間天上,後會無期。不想卻能在此相晤,恨不得早進宮去相見,才稱心意。
  吳藩一去好久,未見出來。二人起初守著客禮,還不肯輕入。及至等到紅日匿影,平波日上,仍無動靜,正商量用法寶隱身而入,忽見甬道內一道光華飛射出來。到了口外,現出一個比石生還矮的少女。滿身仙氣,神儀內瑩,比起剛才吳藩,大有天淵之別。
  金蟬方詫異原來宮中也有正人,未及問詢,石生業已走上前去,抱著那女子,跪下痛哭起來。這才明白,來人乃是石生母親陸蓉波,無怪身材這般小法。金蟬也忙上前,下跪行禮。
  蓉波一見金蟬,又與石生同來,想起師祖極樂真人仙示,料是金蟬,連忙攙起說道:「你二人來意,我已盡知。宮中首要諸人正在練寶行法,不許驚動。那先前值班的吳藩找不著金鬚奴,不知如何處置才好,和我商量。我一聽你二人來了,嚇了一大跳。這神沙甬道,厲害非凡,連我算是他們自己人,其中變化也不甚了了。恰好輪值時辰將到,我便繞了過來。
  「以前大公主初鳳未受許飛娘蠱惑,有峨嵋掌教真人書信,還可有望。如今她閉殿行法,許久不出。餘人除二鳳的丈夫金鬚奴略能分出邪正外,俱與許飛娘情感莫逆,怎肯隨便將宮中至寶送人?我看險難仍不在少,決非容易到手。這神沙甬道內,有四十九個陣圖,變化無窮,不過魔由心生,因人起意,而起幻象。
  「你二人萬一遇險,只把心神拿定,息慮定神,以阻內魔,一面用自己法寶以禦外魔,當能少受侵害。如今事機已迫,幾個宮中首要行法將完。我仍裝作不知,拿了這封書信,前去回稟,他們如願相見,再來喚你二人進去。事如不濟,還有一位道友名喚楊鯉的,也為助我,投身宮內,均作你二人內應。」
  說罷,又將甬道中許多機密盡知道的詳說一遍,再三囑咐謹慎行事。然後拿了書信,匆匆往宮內飛去。蓉波去後,二人便在迎仙島延光亭內靜候回音。
  頭一次吳藩入內時,暗將第一層陣法開動,以防二人入內,看去裏面光華亂閃。及至蓉波入內,因恐二人年幼無知,妄蹈危境,便就自己法力所及,將陣法止住。
  這神沙甬道中各種陣法奇正相生,互為反應。奉命把守的人,在魔法操縱下,也僅能個人自己出入。雖然初鳳為省事起見,略傳了眾人一些應用之法,以備尋常外敵侵入時,可由眾人隨便發付。但其中玄妙,眾人大半茫然。蓉波、楊鯉因為本來道行深厚,所知較多,也不過十之二三,比起吳藩差勝一籌罷了。
  起初金蟬、石生見甬道內光華亂閃,隨時變幻,連金蟬那一雙慧眼,都看牠不真,還不敢輕易涉險。及至蓉波將陣法止住,看上去清清楚楚,只是一條其深莫測,五色金沙築成的甬道。看出去十餘里光景,目光便被彎曲處阻住,別無他物。加上蓉波也傳了出入之法,不由便存了僥倖之心。
  這陣法是動實靜,是靜實動,一層層互為虛實。如將頭層陣法開動,至多不過闖不進去,即使誤入,也比較易於脫險。這頭層陣法一經止住,從第二層起,俱能自為發動,有無限危機。此後越深入,越不易脫身。那甬道雖然能縮能伸,畢竟長有百里,往返需時。第一次吳藩入內,二人在外面等了許多時候,已是不耐。這時蓉波一進去,又是好些時沒有回音。
  金蟬首先說道:「目前掌教師尊快要回山,五府行將開闢,有不少新奇事兒發生。還有同門中許多新知舊好,也要來到。我們正是熱鬧有興的時候,偏巧我二人奉命來此取那天一真水,如取不回去,豈不叫眾同門看輕嗎?」
  石生答道:「天下事不知底細,便覺厲害。我自幼隨家母修道,除日淺外,所有道法本領,俱都得了傳授。我母親既能打此出入,又說出其中玄妙,我想此行並非難事。好便好,不好,飛入宮中,盜了便走,愁牠怎的?倒是取水還在其次,我母親禁閉石中,苦修多年,好容易脫體飛升,無端被這三個魔女困陷在此,還壞了道行。她好好將水給了我們,還看在師尊金面,只將母親救了同走。否則我和她親仇不共戴天,饒她才怪呢!」
  金蟬道:「伯母已經脫體飛升,忽遭此厄,雖說道家嬰兒將成之際,定有外魔阻撓。不過事前都有嚴防,受害者極少。旁門行為,陰毒險辣,這回被難,伯母匆匆沒有提到此事。以前綠袍老祖對待辛辰子,便是前車之鑒,你我不可造次。」
  石生雖聽勸說,但念母情切,終是滿腹悲苦。又過了個把時辰,天已大黑,二人不知蓉波因宮中諸首要仍在行法未完,不便擅動。
  二人漸漸越等越心煩起來。石生道:「甬道機密,母親已說了大概,想必不過如此。我們有彌塵幡、天遁鏡、兩界牌這些寶物,我又能穿石飛行,即使不濟,難道這沙比石還堅固?我們何不進去看看,至少可以找人問問,也比呆等要好。既然奉命見機行事,她們如肯借水,必不見怪。如不肯借,此時入內,正可乘其無備,偷也要偷到手。」
  金蟬近來多經事故,雖較以前持重,一則石生之言不為無理。二則彌塵幡瞬息千里,所向無敵。又盼早些將天一真水取回,好與諸位久別同門聚首,略一尋思,便即應允。二人先商量了一陣,彼此聯合一處,無論遇何阻隔,俱不離開一步,以便萬一遇變,便可脫身。
  一切準備停當,金蟬先打算駕著彌塵幡下去,為恐蓉波出來彼此錯過,仍同駕飛劍遁光入內。進有十餘里遠近,二人一路留神,見那甬道甚是寬大。除四壁金沙,彩色變幻不定,光華耀目以外,並無別的異況。俱猜蓉波入內時,已將陣法閉住,益發放心前進。
  遁光迅速,不一會穿過頭層陣圖。二人正在加緊飛行之間,猛見前面彩雲瀲灩,冒起千百層光圈,流輝幻彩,阻住去路。因聽蓉波說過,那是頭層陣圖煞尾和二層陣圖交界之處,如遇這種現象,外人極難衝過。強自穿入,甬道神沙便會自然合攏,將人困住,不能脫身。只要穿過這一層難關,餘下諸層,每七層陣圖合為一體。
  另有宮中首要主持發動,又各有惡禽毒獸防守助威。如要不去驚動,徑照蓉波出入之法,照準甬道中心飛行穿入,如無別的深奧變化,便可直達宮中。當下二人聯合,將劍光護住全身,直往彩光中穿去。
  二人飛劍俱是玄門至寶,那頭層神沙竟未將他們阻住。二人只微覺一陣周身沉重,似千萬斤東西壓上身來,忙即運用玄功,略一支持,便穿越過去。身子剛覺一輕,便見前面又變了一番景象:上下四方,大有百丈,比起頭層,固是大出數倍。中間還按日月五星方位,挺立著七根玉柱,根根到頂,當中一根主柱,周圍大有丈許。
  其餘六根,大小不一,最小的也有兩抱粗細,看去甚是雄偉莊嚴。再襯著四外五色沙壁,光華變幻,更覺絢麗無比,耀目生花。柱後面陰森森,望不到底,邪霧沉沉。
  來時髯仙等諸前輩再三告誡宮中魔法厲害,尤其這神沙甬道,經紫雲三女費過無限心力而成,非同小可。這七根玉柱,按七星位置設立,其中必有奧妙。適才蓉波雖略談陣中秘奧,只是盡其所知而言,以備萬一遇上,知所趨避。行時又再三囑咐謹慎行事,不是萬不得已,不可妄入,不可造次。
  原來這神沙甬道,自從築成以後,並無人來侵犯。縱有來賓到此,經人與第三層輪值的主持人一稟報,早將甬道全陣停止。因為從未出事,防守的人只知佩著穿行神符,照所傳尋常出入之法來往。不但沒有險阻,而且除全甬道許多奇景,什麼都看不見。
  這次蓉波因防二人誤入,特將陣法閉住。以為那頭二層交界處的沙障,可以阻住二人前進,到此便可知難而退,不料二人竟然衝進。若照往日,這第三層原有一個首要人物在此防守主持。自從初鳳閉殿練法以後,二鳳、三鳳往往擅改規章,許多事都不按預定方略。
  偏巧後兩日是紫雲三女生日,飛娘和幾個旁門中好友俱要前來慶祝。仗著甬道厲害,無須如此時時戒備。敵人越深入,越易被擒,縱任他進來,也不足為慮。
  前數日三鳳發起,聚集官中諸首要,各練一種幻法,準備到時娛賓之用,就便人前顯耀,所以無人在此。可是那二層入口的沙障,乃全陣門戶,此障一破,全甬道四十九個陣圖,全都自然發動。
  二人哪知其中奧妙,商量了一陣,石生力主前進。金蟬因蓉波一去不回,比吳藩去的時刻還久得多,說不定機密業已被人看破,不再放她出來。再退出去,又要經過那層彩障,白費許多心力。想了想,雄心頓起,決計涉險前進,不再反顧。
  那七根玉柱,靜蕩蕩地立在那裏。金蟬恐有閃失,便將彌塵幡取出備用,與石生同駕劍光,試探前進。剛剛飛過第一根玉柱,忽見一片極強烈的銀光,從對面照將過來,射得石生眼花撩亂,耀目生光。金蟬圓睜慧眼,定睛一看,頭一排參差列立的兩根玉柱,已經消失。
  一條虎面龍鬚似龍非龍的怪物,借著光華隱身,從甬道下端張牙舞爪飛將上來,朝那最末一根玉柱撲去。龍爪起處,那根玉柱又閃出一片最強烈的紫光,不知去向。同時便覺身上一陣奇冷刺骨,連打了幾個寒噤。猛一眼瞥見石生被那紫光一照,竟成了個玻璃人兒。臟腑通明,身體只剩了一副骨架,與骷髏差不許多。
  金蟬這才知道這七根玉柱幻化的光華,能夠銷形毀骨,不由大吃一驚。就這轉眼工夫,那怪物又朝餘下的幾根玉柱撲去。每根相隔約有數十丈遠近,怪物爪起處,又是一根玉柱化去,一道黃光一閃,二人便覺身上奇冷之中,雜以奇癢。
  眼看危機已迫,金蟬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把心一橫。取過天遁鏡往前一照,回腕抱住石生,運用玄功,一口真氣噴將出去。又將霹靂雙劍化作一紅一紫兩道光華,一道直取怪物,一道徑往那巍立當中最大的一根玉柱飛去。同時左手彌塵幡展動,便要往前飛遁。
  這時石生也將身帶法寶取出,許多奇珍異寶同時發動,百丈金霞中夾著彩雲劍光,虹飛電掣。休說龍鮫不是對手,便是那神沙練成的七煞神柱,也禁受不住。
  金光霞彩紛紛騰躍中,金蟬、石生二人剛剛飛起,忽聽一聲怪嘯,前面怪物已往地下鑽去。當中那根玉柱吃二人飛劍相次繞到,立刻化成一堆五色散沙,倒坍下來。
  主柱一破,其餘六根被天遁鏡和二人的劍光亂照亂繞,也都失了功效,紛紛散落。此時金蟬、石生業已飛越過去,一見奏功,忙即收了法寶飛劍。停身一看,光華盡滅,身上寒癢立止,七根玉柱已變成了七堆五色金沙。怪物已鑽入地底逃走,地下卻斷著一截龍爪。
  金蟬一問石生,除先前和自己一樣,感覺周身疼癢外,別無異狀,才放了心。一看前途,儘是陰森森的,迥非來路光明景象,知道越往前進,其勢越險。但是已經破了人家陣法,傷了守陣異獸,勢成騎虎,欲罷不能,除了前進,更無後退之理。
  當下便和石生照蓉波所說,用法寶護身,照著中央的路往前深入。二人不知陣勢業已發動,蓉波此時不奉命怎會出來?仍恐彼此途中錯過,不到萬分危急,不施展彌塵幡。二人都有慧眼,過了第二層陣中,前行雖然漆黑,近處仍是看得清楚。
  行了一陣,方覺這第三層陣中,四外空蕩蕩的,並無一物。忽聽前面風聲大作,甚是尖銳。這風聲來得奇怪,二人便按著遁法,準備抵禦。
  等了一會,前面的風只管在近處呼嘯,卻未吹上身來,也無別的動靜。老等不進也不是事,依舊留神向前。過去約有百丈左右,風聲依然不止,二人也不知是何用意。正待前進,忽聽四外轟的一聲,眼前陡地一黑。二人忙各將飛劍施展開來,護住身體,以防不測。
  誰知四外俱是極沉重的力量,擠壓上來,重如山嶽。劍光運轉處,卻是空虛虛的,並未見什東西。不消片刻,把二人竟累了個力乏神疲,而且微一鬆懈,那力量便要加增許多。二人枉自著急,只管竭盡全力抵禦,連想另出別的法寶,俱難分神使用。
  二人知道這種無形無質的潛力,定是那魔沙作用。一個支持不住,被牠壓倒,立時便要身死。幸虧二人俱能身劍合一,不然危機早迫。
  又過了一會,金蟬急中生智,猛地大喝道:「石弟,我們在這裏死挨,不會衝到前面去麼?」一句話把石生提醒,雙雙運足玄功,拼命朝前衝去。
  這一下衝出去有十里遠近,雖然阻滯非常,比起頭二層交界處的神沙彩障還難透過,且喜衝出險地。二人俱都累得氣喘吁吁,打算稍微休息,身外又覺有些沉重。這一次不敢疏忽,金蟬急不暇擇,左手天遁鏡首先照將出去。
  千百丈金光照處,才得看清那慧眼所看不到的東西,乃一團五色彩霧。正如雲湧一般,從身後捲將過來。吃金光一照,先似沸水衝雪般衝成一個大洞。再被金光四外一陣亂照,立刻紛紛自行飛散,身上便不再感到絲毫沉重。無形神沙一破,全甬道又現光明。
  二人萬想不到天遁鏡竟有如此妙用,心中大喜,膽氣更壯。略一定神,再往前面一看,四壁俱如白玉。離身百餘丈遠處,正當中放著一個寶座,寶座前有一個大圓圈,圈中有許多尺許來長的大小玉柱。
  走近前去一看,那些玉柱高矮粗細俱不一般,合陰陽兩儀,五行八卦九宮之象。除當中有一小圓圈是個虛柱外,一數恰是四十九根。金蟬雖不明圈中奧妙,可是一見外形,便想起蓉波所說,甬道中陣圖共分四十九層。這圈中大小玉柱,也是四十九個,加上當中虛柱,分明大衍之數。不禁靈機一動,忙囑石生不要亂動。
  又仔細一看,那些玉柱根根光華閃閃,變幻莫測,只外層有一大一小兩根,毫無光彩。那根大的,柱頂還有七個細白點,宛然七星部位。不由恍然大悟,這圈果是全陣鎖鑰,每根玉柱應著一個陣圖。如能將牠毀去,說不定全甬道許多陣法不攻自破。
  金蟬盤算了一會,這般重要所在,不應該無人把守。適才急於脫險,不但破了他的陣法,還將怪獸斷去一爪。善取已是不成,不如試探著毀他一下。便命石生取出兩界牌,又將彌塵幡給他拿著備用,自己試著下手,如有不妙,急速逃遁。
  安排妥當,然後一手持著天遁鏡,先不施為,以備萬一。另一手指定劍光,去破那些玉柱。默察陣法,知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虛實相生,那個虛柱定是其餘四十九陣之母。只是空空一個圈子,如何破法?試拿劍光點了一下,不見動靜。
  這一圈玉柱,果是全甬道的外層樞機所在。除宮中還有一幅全圖外,已往均有主要人物在此輪流把守。無論哪一層陣中有什異常,俱可由此看出,發動行使,困陷敵人。每破一陣,便有一根光華消滅。
  偏巧今日是三鳳接金鬚奴的班,因三女生日在即,眾人忙於練法娛賓。又因甬道陣法神奇,有第一層的七煞魔柱和靈獸龍鮫把守。這三層陣中,更有無形神沙阻路,兼以多年無事,不過虛應故事。所以三鳳擅離重地,沒有在意。便連金鬚奴素常持重,也沒料到這等巧法,今日偏有人來侵犯。
  金蟬見劍點在那虛柱上沒有動靜,又沒見別的跡兆,這才指定劍光,往那四十九根玉柱上繞去。頭兩根,劍光轉了幾下便斷,並無異兆。及至斷到第三根上,便有一蓬烈火從柱上湧起,其熱異常。幸而金蟬手快,一面飛身避開,左手天遁鏡早照了上去。
  那火雖然猛烈,勢卻不大,只有丈許來高,數尺粗細的火頭,鏡光照上去,一會便行消散。火滅以後,那柱才被斬斷。第四根似乎容易些,只冒了一股子彩煙,香氣撲鼻,聞了身軟欲眠,神思恍惚。餘下幾根,俱是有難有易,每根俱有異狀發現。至少也須劍光繞轉一陣,才行斷落下來,並非一遇劍光便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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