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
  珍重故人情 碧海黃泉尋舊侶
  深銜前世恨 洪爐寶鼎練神沙

  依了金鬚奴,本不願多事。三鳳執意要看個究意,二鳳也以為隱身雲空,並不往下降落,看看何妨?金鬚奴見二鳳也如此說法,只得應了。
  金鬚奴見離礁石不遠,還有一個礁石。雖然形狀不佳,卻甚隱秘高大,可以藏身,便引了二女往礁石上飛去。
  剛一著地,忽聽三鳳道:「二姊快看,這是什麼?」
  原來三人往鄰礁上落下時,鼎中熱氣已化作無量數的彩絲,稀疏疏地將近海岸一帶數十里方圓的海面佈滿。彩絲根根似長虹吸水一般,一頭注向海中,一頭仍在鼎內。千絲萬縷,脈絡分明,一毫也不散亂,映著日光,鮮豔奪目。
  和尚口中誦咒越急,雙目仍自緊合,臉上卻帶著盼望焦急神氣。不多一會,忽聽海中風起浪吼,恍如萬馬千軍,在海底騷動了一陣。轟的一聲,海水群飛,波濤山立。浪花中湧現出無量數的怪物,三頭駢生,形如人面,藍睛閃閃,宛若群星。其半截身子露出海面,個個俱如鐵塔也似,成千累萬,排著整齊隊伍。分波逐浪,疾如奔馬,直朝和尚存身的荒礁上衝來。
  海面上陰雲四合,狂風大起。這些怪物轉瞬到達,紛紛狂嘯,聲如兒啼。頂上三頭一齊張口,噴出一股銀箭也似的水,往上射去,身子跟著便起。
  三人見怪物這麼多,和尚又露著手忙腳亂神氣,正替他捏一把汗。忽見和尚左手鏡往前一舉,那一面漆黑的鏡頓放光明,宛如一輪明月,寒光凜凜,直照波心。右手連放雷火,連珠也似發出。怪物口中射出的水箭,盡被鏡中光華攝去。
  只是怪物仍然未退,前一排的已快縱到礁上。
  這時看清怪物全身,每個張著三張血盆大口,獠牙森列,身長有十丈,蟒身魚尾,形相獰惡。和尚見怪物不退,好似也有些手忙腳亂,倏地濃眉緊皺,一聲長嘯,聲如龍吟。左手仍持著那面鏡子,右手往下一伸,竟將那大約丈許的一座鐵鼎舉將起來,朝著前面一掄。
  鼎中也不知是什麼東西,一團團帶著彩煙熱氣灑向海中,那股香氣益發濃厚。怪物更不顧性命地飛搶上來,口一張,銜了兩三個鼎中放出的東西便走。來得也快,去得也速,前爭後擠,聲勢益發駭人。
  再看和尚,已不似先前驚慌神氣,手中鼎只管下倒,滿臉俱是笑容。三人才看出那些怪物不是與和尚為難,乃是為了鼎中之物,只不知和尚如此施為,是何用意。
  三人正在猜想,猛聽空中一聲大喝道:「賊禿驢,你還要這些無辜生物絕種麼?」
  隨說,便緊跟著一個震天價的大霹靂,帶著百丈金光,從天直下,一閃即逝。只震得山嶽崩頹,三人存身的大礁石都搖搖欲倒。同時陰雲盡散,海面上萬縷彩煙全都消盡。嚇得那些黑色怪物紛紛亂竄,齊往海心中亡命一般鑽去,轉眼工夫,全都沒了影子。
  三人再看荒礁上,那大頭和尚業已趴伏在地,將那面鏡子頂在頭上,體似篩糠,嚇得直抖。過有半盞茶時,三人見適才那雷聲金光雖盛,只是突如其來,並沒看見一個人影。這時雲盡天空,風息浪靜,怪物也都散盡,只剩和尚一人在荒礁上掙命,無甚可觀。
  正想飛身走去,忽聽左側有人顫巍巍地說話道:「三位道友休走,快請救我一救,日後自有報答。」仔細一聽,語聲徑從荒礁上發來。
  三鳳生性好奇,想知究竟,本不願走,便停了步,往荒礁之上飛去。金鬚奴夫婦料知無甚亂子,只得跟往。
  落在荒礁上一看,那大頭和尚已勉強站起,顫聲說道:「我吃天乾山小男無意中打我一先天神雷,將我元氣震散。目前已是飛行不得,須要經過三天兩夜方能復原。不幸有一仇敵,即將來犯。務乞助我一臂之力,在此小住三日。我本身元神雖傷,法術法寶還在,如那廝來犯,只須代我施為,依然抵禦,萬無一失。如承相助,事後必有重報。」
  三鳳心貪,試探著問道:「你為何受傷?」
  和尚道:「我在此採取三星美人蚺的陰精,練這一面水母玄陰鏡,去破一仇人的陰火。他所居離此甚近,我適才鼎中所焚乃是千年毒蟒之肉,內中放有極毒之藥,奇香異味。他聞之必乘我不能分神之際,前來暗算。」
  金鬚奴聽他說起陰火,不禁心中一動,便問道:「老禪師法力適才已曾領教,想必見聞廣博。這善施陰火的人,現今共有幾人,可知道麼?」
  和尚道:「我那仇人的陰火,乃由地心中千百萬年前遺留下的人獸骨骼中,採出的一種毒磷凝煉而成。人如被火圍燒,暫時縱能抵禦,久了也將元陽耗盡,骨髓枯竭,燒成一堆白粉。以前有一位月兒島的連山大師,練了兩件法寶,能破此火。後來大師化解成仙,許多寶物俱都埋藏炎山火海之中。這世上使用陰火的,還有赤身教主鳩盤婆,比他更凶。」
  金鬚奴又問:「這人是誰?」
  和尚道:「我那仇家名喚甄海,他是用千年鱘鰉魚肚練成一個袋子,陰火就在袋中。」
  三鳳接口道:「他可是道童模樣?騎著一條怪魚?」
  和尚答道:「正是那廝。不知三位怎生認得?」
  三鳳道:「他和另一個同黨,日前來此,被我們殺成重傷,逃回去了。」
  和尚狂喜道:「照此說來,我們同仇敵愾,更是一家人了。難怪連日我在此行法,並無絲毫動靜。那廝歸藏袋已破,同黨已死,別的我都能制他。諸位既還不知道他的姓名,想必恐他捲土重來,故想知他的來歷蹤跡。何不伴我三日,等我復原後,同去他的巢穴將他除了,以免後患,豈不兩全其美?」
  三鳳聞言,首先稱善。金鬚奴見這和尚貌相雖惡,還不似藏有奸詐。打算趁這三日閒暇,分一人回轉紫雲宮與初鳳送信,就便看看妖童甄海日內可曾二次來犯。再將初鳳邀來,同去報仇。
  和尚力說妖童自受重傷,尚未痊癒,必俟傷癒,另約能人報仇,此時決不會有所妄動。自己所畏者,只有歸藏袋,如今此袋既失,他已不是自己對手。只要三人伴他過了三日,一到便可將他除去,無須再約他人相助。
  金鬚奴終是持重,起初還當他受了震傷,不能起飛,故此需人相助。後來又說他法寶法力仍在,甄海歸藏袋已失,既是毫無足畏,何以又非三人伴守三日?
  金鬚奴只說:「初鳳是全宮之長,既然得知妖童蹤跡,便須稟命而行,不容不回宮請命。」和尚聞言,方才默然不語。
  金鬚奴又問了他法號,才知這和尚便是東海孽龍島長風洞的虎頭禪師。在未入紫雲宮跟從初鳳姊妹時,聽人說過,他原是異派中一個有名的散仙。因他生而禿頭,所以著了僧裝,並非佛門弟子。雖不似別的旁門專作惡事,手段卻也狠辣。因所居與苦行頭陀相近,不知因甚事做得過了一些,被苦行頭陀制伏過一回。適才聽他說起與甄海狹路相逢,險遭毒手,還多虧了苦行頭陀解救,才得保全性命,大約業已改行歸善。知道了根柢,略覺放心,暗和二鳳使了個眼色,囑她留意。便即起身告辭,往紫雲宮飛去。
  到了一看,宮外封鎖甚嚴,到了牌坊下面,便難再進。幸而冬秀隱身宮門入口,見他獨自飛回來,以為出了亂子,忙著出接,才得走進。一問初鳳、慧珠二人何在,說是因為前車之鑒,正在黃晶殿中同練天書副冊中所載的一種極厲害的魔焰,要三日後方得完成。
  當日恰是第二日,法未練成,不能出殿。如今全殿封閉,誰也不能進見。初鳳行法之時,曾留有話,算計金鬚奴等三人見了嵩山二友,往返也得一二日工夫。回來如有動作,不過也只隔一日。多一件法寶禦敵,畢竟強些。應用之物,早經採集,起初初鳳因這種魔法狠毒,沒有急需,不願練它。自從吃了陰火大虧,恨那妖童入骨,特地練來報仇。
  金鬚奴原想一到便拉了初鳳同走,不想這般不湊巧,偏在這時正練魔法,須要候上幾日。好在虎頭禪師原約三日之後,也不忙在一時,便在宮中暫候,等初鳳魔法練成,再定奪行止。
  誰知初鳳行法時,差一點功候,幾乎白費心力。又遲了大半天,直到第三日子正過去,才將法術練成,開殿出來。
  金鬚奴忙即上前相見,說了經過。初鳳自是心喜,因時間太促,不能再延。略談幾句,便留下慧珠、冬秀二人看守門戶。從宮門牌坊前起,直達海面,都用法術層層封鎖,才同了金鬚奴起身前往。
  到了那座荒島一看,虎頭禪師和二鳳、三鳳三人都已不知去向。金鬚奴回宮時,虎頭禪師又未說明甄海所居之處。而且違約先走,其中難免不有差錯,不由大吃一驚。
  二人一商量,甄海巢穴既相隔那荒島不遠,除了在附近海中搜尋外,別無法想。
  仗著二人都是慣于水行,踏波濤如履康莊,那一帶的島嶼又不多,尚易尋找。二人在海中行未多時,忽見前面有一座大島。近前一看,滿島都是瑤草琪花,珍禽異獸,景物幽秀,形勢雄奇,頗似仙靈窟宅。因水上沒查見什麼異狀,猜是到了地頭,忙即飛身上去。
  那島地面不大,方圓不過百里,高處望去,仿佛一目了然。二人分途搜尋,不消頃刻,便走完了一半,一點朕兆俱無。
  初鳳暗忖:「二鳳等如果來此,必與妖童對敵,絕不會沒有一點蹤跡。就說地方不對,這裏花草有好些都經過人工佈置,怎地沒個人影?」
  正在焦急,忽見金鬚奴在左側面山麓之下用手連招。忙著飛過去時,金鬚奴已不等她到,徑往山下面的一個大湖之中鑽去。
  飛近一看,那湖位置正當島的盡頭,三面俱有山峰圍繞,寬有十里,深約百丈,清可見底。水中養著許多海豹,正圍著幾道光華張牙舞爪,欲前又卻,已有幾個屍橫湖底。
  初鳳一見那光華,業已認出是自己人,無暇多觀。正待飛身而下,金鬚奴已將那兩道光華帶起,飛上岸來。放在地上一看,正是二鳳和三鳳兩個,被許多形如長帶、又白又膩的東西捆了個結實。連試了許多法寶飛劍,俱斬不斷。
  初鳳看出那東西是純陰之質,恐湖中敵人尚在,不便迎敵。只得夾了二人,駕遁光先回紫雲宮。與慧珠、金鬚奴三人圍定二女,運用玄功,施展三昧真火,連煉了三日,才將那東西燒斷。所幸二女神志尚清,服了點丹藥,便即還原,言動自如。
  一問原因,才知又是三鳳招惹出來的禍事。
  原來金鬚奴走後,三鳳便不住向虎頭禪師探聽甄海虛實,除歸藏袋外,還有什麼寶物。虎頭禪師本無機心,便說起甄海曾得異人傳授,所練法寶俱無足奇。自己此次前去,一則為了報仇除害,主要還有別的原因,暫時不能明說。
  三鳳知他必還覬覦甄海的法寶,便和二鳳以目示意。想是被虎頭禪師看出,恰巧金鬚奴和初鳳又去遲了一步。
  虎頭禪師在第三日之前,人便復原。他起初不願人多,既要別人相助,又恐到時反臉,和他要那朝夕夢想欲得的一部道書。這一見三鳳神色有異,急中生智,故意裝作入定。
  一會,虎頭禪師忽然失驚,說甄海即將離海他往,時機一失,日後彼此俱有大禍。自己只得冒險前往,與甄海拼一死活,請二女在荒島上等到金鬚奴約了初鳳回來,再行同去接應。
  二鳳因守金鬚奴之戒,還在將信將疑,力持等金鬚奴到來,再行同去。否則便請他說了地方,隨後與他接應。
  三鳳卻是利令智昏,明知其中有詐,偏猜他只須守過三日,便無用人之處。為想一人前去獨吞,再三力說:「既是妖童將要他去,你一人勢單。彼此都為報仇,無須再候大姊。」非一同前往不可。
  虎頭禪師裝作無可奈何,才行應允。
  二鳳知三鳳性拗,攔她不住,又恐三鳳有失,只得同往。因虎頭禪師說,如能三人同去,手到成功,連催起身,什麼都未顧及。
  三人一到海島上,果是甄海出來應戰,二女更是深信不疑。誰知剛和敵人交手,虎頭禪師忽然隱去。
  甄海已是覺察,狂吼一聲:「大膽妖僧、賤婢,竟敢用誘敵之策,前來盜我仙書!」說罷,也不再和二女交戰,徑直飛入湖中。
  三鳳聽出虎頭禪師果有私心,那仙書必是異寶,越發動了貪心。及至追落湖中一看,虎頭禪師已將湖水劈開。左手拿著一個玉匣,另一手放出一道烏光,正和一個女子對敵。
  那女子已受重傷,兀自不退,見甄海飛落,只喊得一聲:「艮兌帶書走了。我受了這賊禿重傷,且去那邊等你。切莫戀戰,改日再報大仇吧!」說完,一道白煙冒過,便即不見。
  虎頭禪師還想追趕,甄海已紅著雙眼殺上前去,將他攔住。三鳳見虎頭禪師手中拿著一個玉匣,也不知他那部道書到手也未。因為還在爭鬥,便恨不能早些將敵人殺死,好問個明白。
  偏那甄海雖在紫雲宮受傷慘敗,失了重寶,依然還有全身本領。他玄功奧妙,幻化無窮,不似上次輕敵,一時半時不易取勝。同時又因這裏是他巢穴根本重地,不捨丟失,只管拼命相持,並無退避之意。
  鬥到後來,甄海忽從身畔取出一個透明晶球,一脫手,便連人化成一團黃光,直往三人頭上飛來。二鳳、三鳳的法寶飛劍竟失功效,只能圍在黃光之外亂轉,不能抵禦。
  那虎頭禪師一味敷衍應敵,原為誆他這粒身外元丹。一見誘敵計成,心中大喜。忙將長袖一抬,飛出千百道細如遊絲的紫光,朝那團黃光射去。
  二鳳、三鳳見黃光臨頭,方覺一陣心慌神迷,那紫光業已射入黃光之中。只聽嘶嘶連聲,黃光立即縮小,只如碗大。三鳳見狀,立刻放出璇光尺,接著又聽一聲怪嘯,甄海業已身首兩地。只見一道黑影飛出,直往那座宮內逃去。
  虎頭禪師早已有備,手一抬,先將那團下落的黃光收去。也化作一道青光,從後追趕,轉眼同入宮內。待二鳳、三鳳心神稍定,想追時,那座宮門業已緊閉,將二女關在外面。
  惱得三鳳興起,連忙指揮空中法寶飛劍上前攻打。那座宮殿也不知何物製成,異常堅固,二女飛劍法寶攻上前去。眼看光華飛繞中,黃沙如雨,卻是不易即時攻破。
  待了一會,宮門自開,虎頭禪師笑容滿面飛身出來。
  二鳳便問:「妖人何往?」
  虎頭禪師道:「仇敵已誅,大功告成,全仗二位道友相助。異日有緣,再圖重報吧。」說罷,便要走去。
  三鳳本惦著那部道書,此時又見他胸前袈裟鼓起,猜是又得了什麼寶物。便沒好氣攔道:「禪師且慢!適才我見你得了一個玉匣,想是那部道書,可容借我一觀麼?」
  虎頭禪師早已看出三鳳心懷不善,只因人家相助一場,如無二女,怎能分身入宮盜寶?不願恩將仇報,打算就此別去。見三鳳不知進退,滿臉俱是怒容,料知善說無效,再加適才見二女法寶也頗厲害。
  虎頭禪師念頭一轉,猛生巧計,便對三鳳道:「道友要觀此書,這有何難?」說罷,一面裝著取書,一面暗中行法。
  三鳳眼巴巴看他將玉匣取出,正要上前,猛見虎頭禪師把手一揚,數十道光華劈面飛來。二女方知不妙,想用飛劍抵禦時,身子一緊,便被那數十道光華將身纏住,倒於就地。
  虎頭禪師道:「道友存心不良,我不能不先發制人。早晚你那同伴必會尋來救你,且在這裡安臥一時吧。」說完,便將身遁去。
  甄海因是海豹所生,原養著許多海豹。宮門一開,便即紛紛擁了出來,看見生人,如何肯捨。還仗二女飛劍沒有收起,雖然身子被綁,不能言動,神志尚清,一心還想用飛劍斷綁脫險。那些不知死活的海豹,上去一個死一個,餘下的不敢上前,只在左近咆哮。
  直到初鳳、金鬚奴到來,才將二女救回宮去。
  那逃走的女子,正是甄海的妻子鬼女蕭琇,本領雖不如甄海,卻極知進退。甄海去犯紫雲宮時,甄妻再三攔阻,說南海島宮水闕,仙景無邊,正該安心修煉。大家同是修道的人,何苦貪心不足,侵害人家,一個弄巧成拙,豈不求榮反辱?
  甄海受了鐵傘道人門徒的蠱惑,執意不從。及至在紫雲宮海中慘敗,失了重寶回來,蕭琇越知不妙,力勸甄海斂跡,閉門不出,甄海哪裏肯聽。
  這日見虎頭禪師帶了二女前來叫陣,仇人尋到,分外眼紅,立時出去迎戰。
  蕭琇本有機心,算計仇敵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夫婦除這座水闕外,附近島上本還有一座洞府。甄海一出去,忙將那部道書從玉匣中取出,交與兩個幼子帶往別洞,以免事敗,為仇人所奪。剛打發走了二子,正要準備出宮助戰,虎頭禪師已抽空潛入宮中,盜了那玉匣便走。
  蕭琇將那玉匣留在宮內,本為誘敵,使來人心願既達,容易退去。當時故作不知,直等虎頭禪師盜了出宮,才行追去,原想與丈夫會合一處,再行應敵。
  誰知虎頭禪師心辣手狠,因為以前吃過甄海苦頭,這次前來,練了好幾件厲害法寶。盜書之時,因恐二女只能絆住甄海,未必能是對手,所以急速退出。一見蕭琇追來,忙即回身應戰。一交手,便用飛缽斷了蕭琇一隻右臂,接著又打了她一菩提釘。
  蕭琇雖受重傷,因上面敵人還有兩個,結局不堪設想。她心中惦記二子,當時逃遁,又恐引鬼入室,玉石俱焚,只得咬牙忍痛,勉強支持。
  幸而為時不久,甄海便發覺敵人詭計,捨了二女趕回。蕭琇料知甄海性情剛愎,不會就退,自己委實不能再支持下去,便略微告誡了幾句,隱身遁去。癡心還想甄海真個抵敵不住,總會知難而退,他又長於玄功變化,逃走不難。
  蕭琇回到別洞,略用了一點丹藥,忙即忍痛行法,將全洞封鎖,準備甄海回時,萬一敵人追來,也好抵禦。誰知甄海劫數已到,急怒攻心,竟將身外元丹放出去與敵人拼命,身遭璇光尺所斬,連元神都被虎頭禪師用誅魂收魄之法消滅。
  蕭琇待了一會,傷處毒發,越來越重,連服丹藥,終不見效,望著二子垂淚。
  等了一日,夫妻情重,冒險出視,見了甄海遺體,一慟幾絕。只因二子尚幼,終日忍痛,苟延殘喘,傳授那部道書。只傳了一多半,實在痛苦難支,精血業已耗盡,只得自行兵解。臨終以前,再三囑咐二子將道學成以後,務必尋了虎頭禪師與紫雲宮一干男女報仇雪恨。
  初鳳姊妹回轉紫雲宮後,又修練了多年,道法越更驚人,便分別出海雲遊,積修外功。起初打算建立一點天仙基業,用意原善。誰知眾人福命有限,只初鳳和金鬚奴努力,不能挽回運數。加上所學道法又非玄門正宗,三鳳、冬秀時常在外惹事,任性胡為,有過無功。
  金鬚奴、二鳳又早失了元陽和元陰,諸多阻滯。二鳳、三鳳更記著虎頭禪師前仇,屢次前往報復,仇未報成,反輾轉結下許多冤家,中間也不知經過多少險難。
  初鳳為助二妹,無心中也鑄了兩件大錯,這才知道仙業無望,凡事難以強求,於是翻然改計,決心只作一個海底散仙。便告誡眾人,從此不准再問外事,專一整頓珠宮貝闕,把一座紫雲宮用法力重新改建。又從十洲三島神仙聖域,移植來了無數的瑤草琪花,收服馴養了許多的珍禽奇獸。
  眾人又在宮前設下魔陣,海面加了封鎖,以防仇敵侵入。另由後苑宮門開了一條長逾千里的甬道,由地底直達一座海島的地面,一層層俱有埋伏,無論仙凡,莫想擅入一步。並將昔日在外面物色來的弟子,一一派了執事,分任煉丹、馴獸、鋤花、採藥之責。
  初鳳自為全宮之主,更是不在話下。滿以為海腹潛修,別有世界,長生不死。
  誰知天下事往往微風起於萍末,出人意料,一經種因,終必收果,任你用盡心機,終是徒勞無功。如照當時的紫雲三女閉門不出,全宮深藏海底,佈置天羅地網,勝過鐵壁銅牆,是誰也侵犯不了她們,偏巧又在閑中生出事來。
  這日初鳳升座,按察全宮諸仙使的職司,偶想起那條上通地面的甬道,原本多為石土,雖經法術祭練,無殊玉石,到底尚欠美觀。又聞人言,甄海二子甄艮、甄兌立志給他父親報仇。從一位散仙門下學了地行神法,透石穿沙,如魚行水。雖說這兩人只說要找虎頭禪師尋仇,追原禍始,難免不來侵犯。
  縱不足畏,這般堅固的甬道被人侵入,也是笑話。見近宮一帶海底所產的珊瑚、鐵晶、彩貝之類甚多。打算採集了來,用法術練成一種神沙,將那條甬道重新築過。那甬道長逾千里,縱是玄門奧妙,築起來也頗費心力。
  初鳳算計宮中執事人等雖然不少,異日甬道築成,各層埋伏,均須派人主持。恐到時不敷使用,便命金鬚奴夫婦、三鳳、慧珠、冬秀五人,分頭出海去,各自物色一個有根器的少年男女,度進宮來備用。五人領命之後,初鳳便率了宮中諸仙使,儘量採集應用之物,建下五行爐鼎,等五人一回,便即開始祭練。
  不消三月工夫,二鳳、慧珠、冬秀每人俱尋了一個有根器的男女,回宮復命。只金鬚奴和三鳳因為選擇太苛,並無所獲。恰巧這日二人在雲貴交界的深山中無心相遇,彼此一談經過,才知打的是一個主意。
  因未出家而有根器的少年男女尋覓不到,想到名山勝境中尋一個曾經學道未成之士,收伏了回去。正在互商如何進行,忽見一道光華擁著一個少女,慢騰騰從前面峰側飛過,似要往上升起。二人一見,知是業已成道的元神,如能收了回去,勝似常人十倍。
  二人見她飛升遲緩,看出是脫體未久,所以覺著費力。只要飛行些時,不遇見外人侵害,一經掙扎,升出雲層,便憑虛上升,直入靈空天界,完成正果。二人存身之處,本已甚高,這光華中的女子更高離地面,不下千丈,再升千餘丈,便無法能制。
  這類事如被正派中仙人遇著,不但不去害她,反要飛身上去將護,助她脫險上升。三鳳為人任性,自私之心太重,哪管對方多少年辛苦修持,好容易脫體飛升,完成正果。一見時機瞬息,也不和金鬚奴商量,手一揚,劍光先飛出手去,打算逼迫那光中少女降下。
  那少女見有人為難,知道是命中魔頭,益發奮力上升。三鳳見飛劍飛近少女面前,為護身靈光所阻,無所施為,眼看少女又飛高了數十百丈,知此女道力不淺,稍縱即逝。
  三鳳眉頭一皺,頓生惡念,口喊一聲:「那女子還不投降,休想逃走!」接著便將所練魔砂取出,朝少女打去。
  那少女平時法力雖然高強,這時一個甫行脫體飛升的嬰兒,如何禁受得住。還算那少女見聞廣博,知道魔砂厲害無比。一被打中,不但一樣身落人手,異日再想飛升,又須借體還原。再行轉劫,受諸多災劫,把這多年石中苦修付於流水,豈非更加不值?
  少女明知敵人逼迫歸順,不懷好意,無奈已萬分緊迫,再不當機立斷,所受更慘。莫如拼著再受數十年辛苦,把所練護身靈光毀去,以免損及元嬰。
  少女無奈,把這護身光華化成一道經天彩虹,迎上前去,將來的雲焰攔住。口裏連喊:「道友高抬貴手,容我下來相見。」說時,那護身靈光一經脫體,少女的身便不似先前遊行自在,飄飄蕩蕩,禦風降落下來。
  三鳳見魔砂飛上前去,竟被一道長虹攔住,正暗諒少女僅是一個甫行脫體的嬰兒,竟有這般神奇的道力。偶聞少女已在答話,離開光華,自行降落,才知她是恐怕毒砂傷了元嬰,已有降服之意。不由動了惻隱之心,連忙飛身上去,將她捧住。
  那少女降至中途,回望空中彩虹為魔所汙,業已逐漸減退。即使敵人應允放行,已不能即時飛升,心裏一陣慘痛氣憤,業已急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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