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
  本是雙清 難為比翼鶼
  又見二老 求得連山寶

  二鳳哪裏禁受得住,當時覺著一股子異香透腦,心中一蕩,春意橫生,懶洋洋不能自主,竟向金鬚奴身上撲去。神思迷惘中,只覺身子被金鬚奴抱住,軟玉溫香,相偎相摟,一縷熱氣自足底蕩漾而上,頃刻佈滿了全身。那熱氣令人懶得厲害,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神氣,血脈賁張,渾身微癢,無可抓撓。
  正要入港,又覺金鬚奴用力要將自己推下床去。暗忖:「這廝怎這般薄情寡義?」
  二鳳不由滿腹幽怨,由愛生恨,張開櫻口,竟向金鬚奴肩上就咬。星眼微睜處,看見金鬚奴那肩頭竟似削玉凝脂,瓊酥搓就的一般。心剛一動,櫻口業已貼向玉肌,瑩滑香柔,著齒欲噤,哪裏還忍再咬下去,只用齒尖微微啃了一下。
  二鳳愛到極處,如發了狂一般,一雙玉臂更將金鬚奴摟了一個結實。那金鬚奴靈元還有一點未昧,正在欲迎欲拒,如醉如醒之時。哪禁得起她這麼一番挑逗,口裏微呻了一聲,長臂一伸,也照樣將她摟了一個滿懷。
  二人同時道心大亂,雙雙跌倒在珊瑚榻上,任性顛狂起來。
  一個天生異質,一個資稟純粹,各得奇趣,只覺美妙難言,什麼利害念頭,全都忘了個乾乾淨淨。
  直綢繆到第六日子夜,魔頭才去。二人也如醍醐灌頂,大夢初覺,同時清醒過來。已是柳憔花悴,雲霞滿身。
  二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相對著一聲苦笑。彼此心裏一陣悲酸,雙雙急暈過去。
  等到二次醒轉,二鳳在榻,猛聽耳邊金鬚奴低聲相喚。睜眼一看,金鬚奴正兩眼含淚,跪在榻前。
  二鳳見他神情悲慘,也甚憐惜。閉目想了想,將他拉起道:「這事不怨你,都怪我自己不好,累你壞了道基。如今錯已鑄成,無可挽救,少時便到開壇時候。三公主見我這次助你解化,已是不悅,如知我二人經過,豈不正稱心意?你比我道行較深,須想套言語遮蓋才好。」
  金鬚奴道:「此乃前生註定魔孽,無可避免。但是這法壇業經大公主行法封閉,那六魔縱然厲害,怎能侵入?想起小奴坐功正在吃緊的當兒,三陽六陰之氣已經透出重關,呼吸帝座,眼看真元凝固,骨髓堅凝,內瑩神儀,外宣寶相了。
  「忽然陰風侵體,知道中了旁人暗算,將魔放進。我拼受諸般苦難,末了一關仍是不能避過,終究失了元陽,壞了戒體,應了先師當日預示。此事別無他人敢為,說不定又是三公主鬧的玄虛了。」
  二鳳恨道:「三丫頭害你不說,怎連我也害在其內?少時開壇出去,怎肯與她甘休!」
  金鬚奴道:「事有數運,公主不必如此。鬧將出去,徒稱奸人心意,小奴之罪更是一死難贖。小奴與公主真元雖壞,此後勤苦修持,仍可修到散仙地步。三公主與冬姑如此忮刻私心,大非修道人氣度,惡因一種,終有報應,此時無須與她理論。嵩山白、朱二仙約定日內前去,必然預知此事。憐念小奴苦修不易,此行定有挽救之方。
  「好在道基雖壞,凡體已經化解,法力猶存,且等去了回來,再作計較。大公主年來功行精進,三公主們所行之事,當時雖不知道,一見我們的面,必然猜出一些。為了顧全公主顏面,此事決不說出。公主索性裝得坦然些,小奴受公主殊恩,此後不但久為臣奴,上天入地,好歹助公主成道。至不濟,也要求一個玉容永駐,長生不死。那怕小奴為此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二鳳聞言,愈發感愧道:「你不要再小奴小奴的。你的道行本來勝過我姊妹三人,只為想要超劫解體,求那上乘正果,才自甘為奴。平日受盡她的欺侮,如今你道基已壞,還儘自做人奴才則甚?我身已經屬你,如仍主僕,越增我的羞辱。
  「現時此事且不明言,等我向大公主說明經過。由她作主,作為你道已成,你我二人有姻緣之分,令我嫁你,索性氣氣她們。好便罷,不好我和你便離了此地,另尋一座名山修練,你看如何?」
  金鬚奴聞言,先甚惶恐,後來仔細想了一想,說道:「公主恩意,刻骨難忘。公主主意已定,違抗也是不准。我金鬚奴以一寒荒異類,上匹天人,雖然壞了道基,也就無足惜了。」說罷,互相對看了一眼,不由又相抱痛哭起來。
  兩人雖不再作尋常兒女燕婉之私,卻是互相關憐恩愛到了極點。似這樣深情偎依,挨到開壇之時,彼此又把少時出去的措詞,以及日後怎樣挽救修為之策,商量了一番。這才分坐在兩邊榻上,靜候開壇出去。
  其實三鳳並非存心要害二人,只因第一日見二鳳陪了金鬚奴入內,初鳳鎮守主壇,瞑目入定,更是鄭重非常,本就有些不服。再加自己和慧珠、冬秀分守三方,不能離開一步。頭兩三日還能忍耐,勉強凝神坐守。
  及至金鬚奴在室中坐到緊要關頭,三鳳因此動了嗔念,同時也為魔頭所乘,不知怎的,覺著氣不打一處來,暗忖:「他一個異類賤奴,過了這一關,道基穩固,日後功行圓滿,便可上升仙闕。自己在具仙根,反不如他。」越想越恨,竟忘了當前利害,賭氣離了守位。猛又想起:「二姊還在裏面,魔頭萬一侵入,豈不連她一齊害了?凡事均有前定,何必忌他則甚?」
  這投鼠忌器之心一起,立時心平氣和,回了原位。且喜初鳳沒有覺察,法壇上霞光仍盛,並無動靜,還以為沒有什麼。
  誰知那魔頭來去渺無痕跡,隨念而至。全仗初鳳等三人冥心內視,遠用靈元,代室內之人防守。三鳳念頭一錯,魔已乘虛而入。再一離開本位,只這剎那之間,便被侵入室中。
  休說三鳳看不出來,就連初鳳坐守主壇,只管澄神定慮,反虛生明。直坐到七日來復,下位開壇。也以為自己道心堅定,萬念不生,魔頭決未侵進,金鬚奴大功告成了。
  時辰一到,初鳳收了禁法,將壇開放。一陣煙光散處,看見晶亭內兩邊榻上,一邊坐定二鳳,一邊坐定一個赤著上半身的美少年。算計他已超劫化解,換了凡體。地下卻堆了一攤人皮金髮,好生心喜。連忙帶了三鳳、冬秀、慧珠等入內。
  二鳳首先下榻說道:「他此時舊衣已不能穿著。恰好那日收拾仙衣,竟有一套道裝,式樣奇異,不似女子所穿。他沒化解前,因為大小相差過甚,沒有想到他身上。適才方得想起,待我去與他取來,穿了相見吧。」
  三鳳方要答話,二鳳已經往外走去。一會仙衣取到,放在金鬚奴身側,由他自著。五女便退往別殿,等金鬚奴坐功完了,自去相見。
  三鳳、冬秀見金鬚奴一旦變得那般俊美英秀,自是又妒又羨。到了別殿坐定,紛問經過。二鳳自是傷心,忍著悲痛,照議定之言說了。
  初鳳、慧珠俱贊金鬚奴根行深厚,有此仙緣。一會金鬚奴穿了新衣來見,叩頭謝恩。眾人見那裝束甚是奇特:上身一領淡紅色的雲荷披肩,長只及肘,露出兩條玉臂。下半身一件金黃色的道裙,長只及膝,赤著一雙其白如霜的腳。頭上秀髮披拂兩肩,周身都是彩光寶氣,越顯出仙風道骨,豐姿美秀。
  初鳳見那身衣服以前置放在玉匣底層,以為都是女衣,不曾取出檢視。這一穿上,竟是為他而設,再也無此相稱,可見他本是宮中之人,仙緣早經前定。連三鳳、冬秀先時還不願意將仙衣給他,到此也無話可說。
  直到金鬚奴告退出去,二鳳才懷著滿腹悲酸,偷偷告知初鳳、慧珠。初鳳、慧珠知是前孽,嘆惜了一陣。仔細尋思,二鳳心意已決,除了下嫁給金鬚奴外,別無善法,只得答應。等金鬚奴赴了白、朱二仙之約回來,再由初鳳想好說詞,當眾宣示,以正名分。
  商量停妥,二鳳又背人說與金鬚奴。不消多日,便從三鳳口中探出受害原故。從此金鬚奴夫妻便和三鳳、冬秀二人生了嫌隙。
  等到赴約之日,金鬚奴帶了那柄寶扇,辭別初鳳姊妹,徑往嵩山飛去。
  白谷逸、朱梅二人已在少室山頂相候。雙方相見之後,金鬚奴先說了化解入魔經過,哭求指示玄機,有無挽救。
  白谷逸道:「月兒島連山大師所藏旁門法寶甚多,火海數十年才一開放,難免不為左道妖人得去。不到日期,想入火海須要兩件防身寶物:一件是長眉真人修道防魔用的九戒仙幢,另一件便是你所得的那柄清寧寶扇。仙幢可以護身,寶扇可以消滅守洞石人劍上的真火,相依為用,缺一不可。
  「我二人向長眉真人借寶時,曾聞真人法諭,說紫雲三女只是水宮舊人,歷劫歸來,夙根不厚,修到地仙已是僥倖。倒是你稟賦天地間至淫奇戾之氣而生,竟能反性苦修,不避艱危。誠心尋求正果,大是難得。目前道基雖壞,但惡骨已換。只要仍和以前一樣虔誠苦修,前途成就尚非無望。
  「並且長眉真人還有用你之處,應在三百年後,所以特借仙幢,由我二人與你同入火海。那些旁門法寶,我二人一概不要,俱都贈你。只內中有一冊連山大師當年的修道目錄,藏在大師的遺蛻之下,需要帶往峨嵋,交與長眉真人。
  「此書裝在一個金函以內,非我二人親自下手,不能取出。餘外還有幾粒丹藥,與初鳳、慧珠二人上次在火海中所服功效近似,俱能增長道力,駐顏不老。
  「此次將各種法寶取出,俱都給你,以酬此勞。你可帶牠回去,分給未服的人每人一粒。不特你夫妻可增道力,也可與向日對頭釋嫌修好。你回宮後,與眾人再在海底潛修數十年,避過一切災厄。那時道行大進,再行分途出海,積修外功。外功圓滿,重返海底。
  「月兒島連山大師遺留仙法,非比尋常。那本修道目錄一經取出,埋伏立時發動,厲害已極,連我二人俱是冒著奇險行事。你寶物到手,即要先行逃走,彼時各不相顧。故此事前把話與你說明,以免臨時倉猝失誤。從此一別,你與我須等三百年後,或能再有相見之期。
  「那時的紫雲宮,重重封鎖,與世相隔,不論仙凡,俱難擅入,遠非昔比。紫雲五女勤習那部天書副冊魔宮秘笈,必已悟徹魔法奧妙,多半自恃道法,起了驕意。那時如有峨嵋弟子擅入宮內,有所營求,你夫妻須看我二人分上,不可使其難堪,相機予以方便。
  「那去的人雖然年幼道淺,大都具有仙根異稟,此時助人,日後也無殊自助。否則地仙也是不足五百年一世,何況五女之中還有兩三個平日積下許多惡因,到時收果,勢所難免。災劫未至,先樹強敵,一旦相逢狹路,大難臨頭,悔之晚矣!」
  金鬚奴一一恭聆訓誨,默記於心。白谷逸把話說完,又和朱梅商量好了步驟,才同駕遁光起身。金鬚奴隨了白、朱二人,飛離月兒島還有老遠,便見前面濁浪滔天,愁雲慘霧中,灰沉沉隱現著一片冰原雪山,迥非前一次所見紅光燭天的樣兒。
  及至飛落島上一看,昔日火海俱被寒霜冰雪填沒,不知去向,連山形都變了位置,知道火海業已封閉。正在定睛注視,白、朱二人已輕車熟路般走向一座冰壁前面,只雙雙將手揚了幾下,便帶了金鬚奴一同飛起空中。耳聽腳底先起了一陣音如金玉的爆裂之聲,接著便是震天價一聲巨響,那一排聳天插雲的晶屏竟然倒坍下來。
  立時,四山都起了回音,冰塵千丈,海水群飛。左近冰山受了這一震之威,全都波及,紛紛爆散震裂。近海一帶竟是整座冰山離岸飄去,砰撲排蕩,聲勢駭人,半晌方止。
  冰壁稍靜,三人同時飛身而下。地面上又換了一個境界,除了到處是斷冰積雪外,冰壁陷處,現出一個深穴,下面隱隱冒著一縷縷的輕煙。
  朱梅首先走向穴邊,手先朝金鬚奴一揮,命他留意。然後兩手一搓,朝穴中一放,便見一點紅光飛向穴底。轉眼之間,下面轟的一聲,一道火焰倏地從穴底升起。三人早有準備,未等火起,早已二次飛向空中。
  金鬚奴低頭往下一看,那火勢真個厲害。先見地穴只有畝許大小,火剛上來,便是萬丈火苗夾著一股濃煙直衝霄漢。那穴便隨之震裂,裂口越來越大。所有地面上如山如阜的堅冰積雪,立時都消溶成水,波濤滾滾。夾著少許碎冰塊,恰似萬股銀流互相擠奪爭馳,往海中湧去。
  不到半盞茶時,附近數百里內的冰山雪峰全都消滅。只剩下圍著火海的一座石峰,仍恢復了當日火海形狀,才略止崩裂燒融之勢。
  三人見火勢發洩沒有初出來時猛烈,更不怠慢。按照預定方法,由朱梅手持長眉真人九戒仙幢護身,金鬚奴持著那柄寶扇當前避火。避過火頭,下到數十丈深,下面已經無火,奇炎極熱,爍石熔金。再看那火的根苗,只是尺許粗、其直如矢的一股青煙。
  三人哪敢招惹,匆匆下落海底。守洞石人早手持石劍,迎了上來,劍頭一指,便有千百朵五角火星直朝三人射來。金鬚奴早得白、朱二人囑咐,知這石人劍上的火非同小可,稍一怠慢,被它飛近那根火苗,立刻引燒起來。時到處都被這種烈火填滿,全島爆炸,縱是大羅神仙,也要化為灰燼。
  金鬚奴忙將寶扇連揮,迎頭扇去,不使火星升起。且喜扇到火滅,如同石火星飛,一閃即逝。約有數十扇過去,石人劍上火星才行發完,方得近前。石人口中忽又噴出一股臭氣,觸鼻欲暈。
  白、朱二人口稱連山師祖,喃喃禱祝了幾句,一道金光飛出手去。金光繞向兩個石人,只一轉,便已斷為兩截,倒在地上。三人慌忙越過石人,飛身入洞,先到連山大師遺容前,恭恭敬敬叩祝一番,這才起立,分頭行事。
  金鬚奴見滿洞壁上儘是法寶,心花怒放,連忙上前摘取。石人法術已破,無不應手而得。
  白谷逸低喝道:「你不快走,等待何時?」
  金鬚奴回頭一看,正當中那面洞壁忽然隱去,連山大師的遺容不知何往,卻現出一個羽服星冠的道士,端坐在一個空床上面,容貌裝束與遺容一般無二。
  白、朱二人俱跪在道人座前,猛見道人身旁紅光一閃,同時白谷逸好似從朱梅手裏搶過一樣東西,又喊一聲:「快拿了走!」早拋將過來。
  金鬚奴第一次聞警,業已起立,準備遁走。一看白谷逸拋過一個玉瓶,猜是那丹藥,連忙伸手接住,也說了句:「大恩容圖後報!」雙足一頓,駕遁光飛出洞去。到了洞外,更不怠慢,連揮寶扇,避開火焰,脫出火海,直升上空。
  金鬚奴滿載而歸,好不心喜,排雲馭氣,往回路進發。暗忖:「白、朱二仙說那丹藥共有四粒,除初鳳、慧珠已服過外,正好給宮中諸人每人一粒。自己費盡辛苦才行得到,二鳳是患難夫妻,當然有份,自不必說。那三鳳、冬秀平時相待既是可惡,此次化解又壞在她的手裏,再將這種靈丹贈她,情理未免說不過去。
  「如不給她二人,只和二鳳一人分吃兩粒,一則二鳳定要盤問實情,知道不肯。二則多服少服俱是一樣,白白糟掉,豈不可惜?那靈獸龍鮫心靈馴善,自己以前也和牠相差不多,同是水族,何不將剩餘的丹藥給牠服上一粒?另一粒藏好,以待將來之用?」
  又覺與白、朱二人之言有違不妥,一路沉思,委決不下。
  不覺到了紫雲宮上空,飛落海底一看,二鳳已在避水牌坊之下相候,手裏拿著幾片海藻,正與那條龍鮫引逗著玩耍。一見金鬚奴帶著滿身霞彩飛來,知道必有喜音,迎著一問。
  金鬚奴起初原是想著三鳳、冬秀可惱,本不慣於說謊,沒料到二鳳早在宮外相候,丹藥還沒有藏過,不便隱瞞,只得將前事說了。
  誰知二鳳竟和他是一般心理,也不願將丹藥分與三鳳、冬秀。金鬚奴經她一說,益發定了主見。就在宮外揭開玉瓶,將丹藥先取出三粒,自己與二鳳各服一粒,又給龍鮫服了一粒。將餘下那粒藏好。
  這二人一起私心,只便宜了靈獸龍鮫,服丹之後,對著二人不住昂首歡躍,意思甚是感激。二人也覺遍身芬芳,神明湛定,好不心喜。
  金鬚奴因所得寶物共有一十三件,有兩件因為行時匆促,尚沒看清壁間所載用法。件數太多,不及一一取看,打算見了初鳳等人,再行同觀。
  二鳳道:「呆子!那兩個見你得了許多法寶,豈不又要眼紅?她們現時都在後宮黃晶殿內修練法寶,且得些時才完呢。我因心裏有事,又不願和大家練同樣的法寶,才走出來等你。你且把那知道用法的先交給我藏起一半,連能用與不能用的,剩下五六件,算計每人送她一件,也就是了。」
  金鬚奴此時對二鳳自是言聽計從,便將法寶分別取出,與二鳳解說後,先藏起七件。那剩餘六件中有一對金連環和一根玉尺,上面雖然刻有朱文古籙,一件叫龍雀環,一件叫璇光尺,俱都不知用法。
  二人分配好了寶物,將剩的六件,由金鬚奴拿著同進宮去。
  在別殿中又談了一會,初鳳等人才行走出。金鬚奴仍照前行禮,將赴嵩山經過,略說了一說。並將那六件寶物獻上,任憑眾人挑選。
  初鳳先將寶物接過,分別傳觀之後,放在一旁,且不發付,對眾說道:「我有一樁心事,藏在心中多年,因未到時,總未說出。想金道友生具仙根異稟,此時道行更是高出我等三人之上,只緣劫難重重,難以避免。這才捨身為奴,在本宮中服役多年,勞苦功高,自不必說。
  「他和二鳳妹子還有一段夙緣,應為夫婦,同駐長生,《地闕金章》上早有明示。如今二妹道行已非昔比,金道友更是真水換骨,化解凡身,一切災厄均已避過。我計算仙籙所載時日,金道友嵩岳歸來,正是他和二鳳妹子圓滿之期。
  「我平居默坐,體證前因,知道他二人這段姻緣萬難解脫。為此當眾說明,使他二人配為夫妻,正了名分。大家與金道友既成一家,不許再存歧視之心。還有慧珠姊姊,本是恩母轉劫化身,應為宮中道主,屢經我等請求正位,不但堅執不允,反不許母女稱謂,令我權作官中之主。
  「此事眾姊妹業均知曉,無庸細說。這幾日經我熟思切慮,權衡輕重,宮中人漸增多,不可無主,只得恭敬不如從命,同在今日改了稱謂。以前我因本宮並無外人,我姊妹三人同胞一體,有甚高下可分?如今已知,除我略有一線之望外,諸人均難修到天仙。不特道行各有深淺,因為無人正經率領,姊妹間常因細故發生嫌隙爭執,均非修道人所宜。
  「像上次三妹、冬秀負氣出走,幾釀大禍。以後我定下規章,共同遵守。我暫為宮中之長,言出法隨,諸姊妹與金道友均須隨時在意,共勉前修,勿墮仙業,才是正理。」
  說罷,便命金鬚奴與二鳳交拜行禮。二鳳在旁聞言,觸動心事,早已淚如雨下。金鬚奴雖與二鳳有約在先,也是又感激,又惶恐,還待謙謝幾句,
  初鳳只說了聲:「前緣註定,無須再作俗套。」便促二人行禮。
  金鬚奴慨然道:「小奴以僕當主,妄躋非分,情出不已。此中因果和苦衷,主人俱已洞悉,不便多言。今承主人深恩,正名當主,仍須無廢主僕禮數才對。」說罷,便單獨向初鳳姊妹、慧珠、冬秀五人,行了臣僕之禮。然後起身與二鳳交拜天地宗祖之後,再行分別與眾行禮。
  眾人除慧珠早經初鳳說明外,三鳳、冬秀俱都蒙在鼓裏。加上金鬚奴得寶不私,恰好又是六件,正好各得其一,不由減了敵視之心。現時初鳳不但道力高深,不由眾人不服。對於眾姊妹更是言溫理正,身端容肅,儼然表率,三鳳、冬秀本已日益敬畏。再加事起倉猝,初鳳又說出本人已為宮中之長,言出法隨等語。
  三鳳、冬秀事前沒有商量,一心只在盤算寶物,聞言雖甚為駭異,誰也不願首先發難。見初鳳說時,二鳳滿面淚容,以為她以主配奴,必不甘願,料初鳳決難勉強。滿想等二鳳一開口,再行群起出言阻撓。誰知二鳳只流了兩行珠淚,竟是一言不發,就隨了金鬚奴交拜起來。幾次想發話,又不好出口。末後想要勸阻,已是不及,只得隱忍過去。
  初鳳等二鳳、金鬚奴與眾人分別行禮之後,又對眾人道:「後苑之中,已由慧珠姊姊設下酒食。那酒也是慧姊從人間學來方法,用宮中異果製的。我們雖不必效那世俗排場,禮節總不可廢。加以妹夫多年勞苦功高,今日總算劫難完滿,又新得了許多寶物,正好給他夫婦二人賀喜,就便大家也嘗嘗新。我還有許多話,且到後苑落座之後再說吧。」
  眾人便隨初鳳到了後苑。三鳳見一張珊瑚案上,早排滿了酒果之類,怪不得適才黃晶殿練寶,初鳳、慧珠俱不在側。
  這才知道初鳳、慧珠固是早有安排,便連二鳳也久已承諾了。所以初鳳一說,便無異詞,只瞞著她和冬秀二人。越想越氣,只是不好出口,不住朝冬秀以目示意,陪坐在旁,一言不發。
  初鳳明白二人心意,不願大家日後還是犯心,只想不出用什法兒給雙方釋嫌修好。
  二鳳見初鳳歡飲中間,忽然停杯尋思,偶想起那六件寶物尚在前殿,便問初鳳怎樣分配。
  初鳳聞言,猛想起適才金鬚奴獻那六寶時,三鳳神氣甚是垂涎,只要把她一人感動,冬秀自無話說。便命三鳳往前殿取來,大家看了,再行定奪。
  三鳳巴不得自己先挑選一番,便笑道:「那些寶物件件霞光閃閃,想必不是尋常。如能知道用法,豈不更好?」
  金鬚奴便將得寶時,壁間所載用法,大半俱已記下。只龍雀環、璇光尺兩件,原嵌在一處,剛取到手,便聽白真人示警。匆匆遁走,沒顧得細看壁間符偈用法。
  三鳳好以小人之心度人,暗忖:「白、朱二人既以全寶相贈,怎便忙在一時?偏是自己愛那柄短尺,他卻不知用法,哪有這種巧事?分明知道這兩件寶物最好,故意不肯說,以便別人不要,據為己有。少時分配,定和冬秀要這兩件,豁出去自己再破些時苦功,重行祭練,也是一樣使用。」主意打定,推說要冬秀相陪,以便搬取,拉了冬秀徑往前殿。
  二人走後,金鬚奴不敢瞞著初鳳,便將寶物實數說了,只靈丹一層未說。初鳳正覺寶物乃金鬚奴所得,他雖謙讓,分與眾人,於理不合。但又想借贈寶給大家釋隙和好,一時難以委決,聞言甚喜。一會三鳳和冬秀各捧三寶回席,交與初鳳。
  初鳳重給大家傳觀之後,說道:「妹夫親身犯險跋涉一場,此寶又經白、朱二仙指明贈他一人,論情理原不該分給大家。一則今日妹夫、二妹嘉禮之期。二則妹夫情意殷殷,定要分給每人一件,過分謙謝,反倒不似自家人情分。這些寶物,俱是新得,我等俱未用過,莫測高深。且由妹夫說明用處,再由冬秀、三妹、慧珠姊姊依次挑取,我與寶主殿後如何?」
  三鳳、冬秀早已在前殿商量好要哪兩件,正愁初鳳分配不能隨心所欲,此舉正合心意,高興自不必說。別人知道初鳳用意,更無異詞。便由金鬚奴取寶在手,一一解說試演。
  除那兩件不知用法以外,其餘四件,以一件名為練剛柔的,看去最為厲害。此寶形如一個雞心,中有鵝卵大小,顏色鮮紅,表裏透明,只有許多芝麻大小的黑點。其表面通身細孔密佈,其軟如棉,也不知是什麼東西練成。一經使用,便飛出一片脂香,萬縷彩絲。另由那針眼細孔中射出一種又粘又膩,顏色清明,香中略帶腥鹹之味的汁水。
  敵人法寶飛劍,除了一種西方太乙純金之精練成之寶,是牠的剋星外,餘下只一沾上,立時百練鋼化為繞指柔,墜落地上。另三件一名銷魂鑒,一名煩惱圈,一名遁形符,是兩面竹簡,可以分合。
  三鳳、冬秀等金鬚奴說完,仍是取那預定之寶:三鳳取了那璇光尺,冬秀取了那龍雀環。慧珠倒取了那練剛柔,初鳳取了那遁形竹簡,將剩下的銷魂鑒、煩惱圈仍還給金鬚奴與二鳳。
  眾人取完寶物之後,金鬚奴見三鳳只管拿著那璇光尺擺弄。霞光閃閃,幻成無數連環光圈,與別的寶物不同。
  金鬚奴想起,此寶取時,最後嵌在龍雀環的後面,甚是隱秘。正看偈語用法,便即聞警遁走,仿佛壁間有璿功萬象幾字。起初沒打算將寶物隱起一半,適才在宮外和二鳳見面,匆匆挑選。只檢那名好和自己略知深淺的藏起,不曾細考。因為這尺不知用法,沒有在意。
  這時覺出珍奇有異,偏又落在三鳳手中,金鬚奴不由便對那尺多望幾眼。三鳳原就留心,這一來,更以為不出自己所料,兩下嫌隙始終仍未解除。
  初鳳在席上又說:「據我連日暗中參悟,眾人只能修到散仙地步。既有這樣好的珠宮貝闕,等白真人所說的敵人尋上門來以後,大家可分頭出海,將那有根基的女孩子度些入宮,以充宮中侍女。一面傳授道法,創立宗派。一面積修外功。
  等外功圓滿,使用天魔遁法封鎖海底。大家只在宮中潛修,享那仙府清福,再不出宮干預閒事,靜俟最後一劫過去,便與海同壽,豈不是好?」眾人俱都稱善。
  席散後,慧珠仍想從俗禮,送金鬚奴、二鳳回房。二鳳還未及開口,初鳳道:「妹夫、二妹婚姻,實由前緣註定,豈同世俗兒女?一切浮文俱用不著。二妹所居錦雯宮,原有五間,從此妹夫便移居在二妹所居室外面,夫妻二人同在一起修道便了。」
  二鳳明知初鳳怕他夫妻又因情欲亂了道心,特想提醒,便看了金鬚奴一眼,見他滿面俱是愧恨之色,不禁淒然。
  由此大家俱在宮中潛修,杜門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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