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烈烈狂飆 突來蠻僧
  茫茫少林 巧遇矮叟

  由此,冬秀每日與二鳳、三鳳隨著初鳳,照仙籙傳授修練。閑來時便去宮中各處遊玩。貝闕珠宮,仙景無邊,倒也享受仙家清福。
  只是一件美中不足,仙籙所有道法,俱是循序漸進。四女的天資稟賦有了厚薄,所學的程度也因之有了高下。初鳳生具仙質,六根無滓,靈府通明,一學便悟,又是首先入門,自然領袖群倫。二鳳因受紅塵嗜欲污染,多服煙火,但本質尚可,僅只所學日期較晚,不如乃姊,學時還不十分顯出費力。
  三鳳自為猛獅傷了一臂,流血過多,體氣已有損耗,再加這幾年的塵欲錮蔽,她的私心又重,休說初鳳,比起二鳳已是不及。
  冬秀本來凡體,從百死之際,僥倖得遇仙緣。她雖是聰明好勝,饒有機智,因為心思太雜,於修道人反不相宜。先時同學,不甚覺得,日子一多,所學益發艱深,漸有相形見絀之勢。她不想自己因資稟有限,反以為初鳳同金鬚奴對餘人有了厚薄,不肯盡心相傳。初鳳於己有幾次救命之恩,還不敢心存恨意。對金鬚奴卻是嫌隙日深,只是胸有城府,不曾外露罷了。
  又過了數月,初鳳對於那部《地闕金章》已能自己參悟,無須金鬚奴從旁解說。並且書上的字也是時隱時顯,除初鳳外,連金鬚奴有時也不能看出字來,由此初鳳日益精進。他主僕五人,原本定有功課,每當參修之時,俱在子夜。照例由初鳳領了四人跪祝一番,然後捧了仙籙,在宮庭當中圍坐。初鳳分別傳了二鳳姊妹與冬秀的練法,然後由金鬚奴持劍侍側,自己對書虔心修悟。等自己習完,再將可傳的傳給金鬚奴修練。
  這日習到天籙的末一章,剛剛通悟,還未練習精熟,上面的字忽然隱去。末章後頁忽現數行偈語:「地仙可修,外功難積,緣福本備,空佔無益。怨怨相報,災孽未已,私心自用,來生再期」。
  初鳳看完,還來不及領悟,剛剛起身跪謝,那書忽從手上飛起,化成一片青霞籠罩全庭,頃刻消散。初鳳知道自己道將學成,仙籙先期化去,便將書上偈語當眾說了。二鳳雖然失望,知道仙緣註定,還不怎樣忿怨。
  冬秀和三鳳俱知金鬚奴火練玉匣,搶出天籙之事。這次天籙飛去,見他滿面笑容,躬身侍立在側,並未動手,若無其事一般。猜他已將天籙學全,必有防牠化去之策,卻故意不讓大家學全,由牠化去。情知所學還不及初鳳的一半,原想只要書在,日久自和初鳳一般,能夠自己參悟。
  這一化去,雖說初鳳厚愛同懷,情重友深,也未必敢違了天籙偈語,私相授受。
  二人越想越恨,越想越難受,竟然放聲大哭起來。經初鳳勸勉了一陣,才行悶悶而罷。冬秀更因哭時金鬚奴未來解勸,好似面有得色,越發把他恨在心裏。
  光陰易過,轉眼十年。二鳳雖然比初鳳相差懸遠,因為始終安分虔修,倒也不在話下。惟獨三鳳和冬秀俱是好強爭勝之人,除平時苦心練習,磨著初鳳傳授外,總恨不能有點什麼意外機緣遇合,以便出人頭地。
  初鳳受她二人纏繞不過,也曾破例傳授。二人意總未足,幾次請求初鳳准她二人出海雲遊,尋訪名師,以求正果。初鳳記著老蚌之言,歸期將屆,再三勸阻,好歹等恩母回來,再行出外。冬秀表面上還不違抗,三鳳哪裏肯聽,姊妹二人鬧了好幾次,終究三鳳帶了冬秀不辭而別。
  她二人走沒多日,老蚌居然重回地闕,初鳳、二鳳自是心喜。接進宮中,一問經過,才知老蚌蛻解後,便投生到浙江歸安縣一個姓仇的富戶家中為女。因乃母生時,夢見明珠入懷,取名慧珠。生後一直靈根未昧。七歲上父母雙亡,正遭惡族欺凌,遇見天臺山白雲庵主明悅大師看出她的前因,度往庵中,修練道法一十二年。
  大師因她不是佛門弟子,命中只該享受地闕清福,始終沒有給她剃度,傳了許多小乘法術。圓寂之時,指明地點,命她仍舊回轉紫雲故里。她領了遺命同幾封密偈,尋到紫雲宮海面,用小乘佛法叱開海水,直達宮中與初鳳等相見。
  此時慧珠已是悟徹前因,一見只有三鳳不在,便問何往。初鳳便將前情一一說了。
  慧珠道:「我常聽師父說,我們這座地闕仙宮深居地心,為九地靈府之一。只須等你將那部《地闕金章》中修道之法練成以後,我同你姊妹三人帶了宮中異寶,再出去將外功積修圓滿,那時重歸仙府。縱不望飛升紫闕,一樣可求長生不老,永享地闕清福,比起天仙,相去能有幾何?
  「她這一出去,萬一誤入歧途,豈非自誤仙業?適才聽你說話之際,我因思念三鳳,潛心默參吉凶,得知她二人已離海岸,漫遊中土。行蹤當在嵩嶽泰岱之間,頗有因禍得福之象,故此非去不可。不過尚有一事為難:地闕仙府根本重地,終須留一自己人在此,以防萬一。」
  正說之間,金鬚奴忽從門外走進,面帶愁容,朝著慧珠跪下道:「小奴近些日來,忽然道心不靜,神明失了主宰。算計先恩師遺偈暗示,想是大難快要臨頭。就是主人此次不出外,小奴也將請假暫離此地,以求免禍。宮中有二公主與龍鮫留守,絕無事變發生。
  「倒是小奴魔劫重重,若與主人同行,一旦遇上外魔,尚有主人德庇,還可脫險。只有這內欲一起,卻難強制,一個把持不住,敗道喪生,萬劫不復。思來想去,只有同行稍好一些。望求主人俯允,感恩不盡。」
  初鳳雖然今非昔比,對於金鬚奴的出身來歷和天生的異稟,也是一樣茫然。因知金鬚奴素來忠誠,又善前知,與慧珠、二鳳商量了一番,便放放心心由二鳳在宮中留守。又將龍鮫喚來,囑咐了幾句,命牠就在避水牌坊下面看守門戶,不許擅自離開一步。
  那龍鮫本是神獸,自經初鳳姊妹這些年馴練,已是通靈無比,聞言點首長鳴,轉身自去。慧珠、初鳳便帶了金鬚奴,出宮直升海面,同駕遁光,先往嵩嶽飛去。
  慧珠等三人到了嵩山,遍尋三鳳、冬秀二人蹤跡,一點影子也無。慧珠隨師多年,熟悉寺廟中規條。因來時算出二女是往嵩嶽一帶,估量尚未遠去。便命初鳳帶了金鬚奴在少室等候,以免驚駭俗人耳目。獨向少林寺一帶庵觀中尋覓禪友,打聽下落。
  那少林寺在元明之際,正是極盛時代,不僅僧眾雲集,且修為深厚之能手甚多。
  慧珠原從後山趕向前山,因寺中方丈智能以前曾有一面之緣。打算尋他,詢問門下僧徒,在每日樵蘇挑水之時,可曾見過像二女打扮的女子。
  不料行近少林寺還有三數里遠近,見前面懸崖陡立,上出重霄。崖側一條深澗擋住去路,寬約二丈。正欲飛身越過,忽聽木魚之聲起自天半,迥非常態。
  慧珠抬頭一看,懸崖危壁上面附著一片灰雲。雲影裏映現著一株古怪松,斜坐崖隙,那梵唄之聲,便從那裏發出。當地異人甚多,見那僧人故炫精奇,來路不正,不願招惹,裝作不知,徑直縱過澗去。身才立定,便聽洪鐘也似的一聲「阿彌陀佛」,眼前現出一個紅衣赤膊、相貌極其兇惡的蠻僧。
  蠻僧左手持著一柄鐵禪杖,背著一個大盆般的鐵缽,右手單掌當胸,指著慧珠道:「此山豺虎甚多,女檀越孤身獨行,意欲何往?可要和尚護送一程麼?」
  慧珠知他來意不善,暗中留神,合掌當胸答道:「弟子因來此遊玩,中途失去兩個伴侶,欲往前面少林寺中探聽有無人見。自幼曾學過少許薄藝,雖是獨行,倒也不畏豺虎。前行不遠,即可到達,無須煩人保護。禪師好意,只有心領了。」
  蠻僧聞言獰笑道:「女檀越竟與少林寺智能賊和尚是舊相識麼?我奉大力法王之命,來此已有九日。他卻縮頭不出,弄些障眼法兒將寺門封鎖,不敢出面。昨日我已遞了法牒,限他三日將全寺讓出,由我住持。今日已是第二天了,還沒見他動靜。且等三日過去,仍沒回音,我便用佛家禪火將全寺一火燒個精光。
  「昨日你那兩個同伴不知輕重,竟敢出言和我頂撞,被我略施佛法,將她二人鎖在後山天蕩崖洞底之內。預備這裏事完之後,將她二人獻與法王享受。我看你生得比她二人還要美貌,正好打做一路,乖乖隨我去崖洞之內等候。」
  慧珠一聽,以智能那般道行,竟由他在本山猖狂胡為,這個蠻僧必非易與。如若力敵,恐怕不是對手。三鳳、冬秀被他攝去,又不知天蕩崖在後山什麼所在。莫如將計就計,等他到了崖前,再用師父所傳遁法脫身回去,告訴初鳳、金鬚奴,想主意救人除害。
  蠻僧已好似看出她心意,兩道濃眉倏地往上一皺,罵道:「你這賤婢!想在大和尚面前搗鬼,哪裏能夠?你這個賤貨,好好善說,叫你隨我到天蕩崖去。若然不聽,非出乖露醜不可。」說罷,將袍袖往上一舉,
  慧珠見勢不佳,正待行法遁走,猛覺眼前一亮,一片黃雲已將身子罩住。知道逃走不及,連忙手中捏訣,盤膝坐定,將小乘法術中的金剛住地之法施展出來。先將身子定在山石上面,化為一體,以免被敵人的妖雲捲走。然後虔神內照,一拍命門,放起一片銀光,將身子護住。
  這佛門小乘法術專備修道人在深山中修道防身之用,專一以靜制動。雖不善攻,卻極善守,只要心不妄動,神不亂搖,任你多厲害的邪術也難侵害。
  那蠻僧原是滇西大力法王妖僧哈葛尼布的大弟子,所練邪法妖術甚是厲害。因為路過嵩山,想起少林寺方丈智能為人正直,劍術高強。法王手下紅衣妖僧屢次吃他大苦,氣忿在心,又覬覦寺中那片基業,仗著自己新近練成了一種毒火紅砂,親往寺中尋仇。
  誰知智能早已得了能人報警,知道一時難以抵敵,一面用飛缽傳書,各處求救。一面約束手下徒眾禁止出外,緊閉寺門,外用法術封鎖,以待救援。
  蠻僧見全寺均被雲封,知道內藏奇門妙用,攻不進去。連在寺前辱罵了幾日,始終不見人出來,又防中了誘敵之計,不肯輕易施展毒火,好不氣悶。
  那三鳳同了冬秀離了紫雲宮,原打算遊歷天下名山古洞,尋訪仙師。無奈一個是自幼深居海底,各地名山勝域均無聞知。一個雖是自幼隨了父親保鏢,闖蕩江湖,僅知道一些有名的江湖好漢,至於神仙居處,仍是茫然。
  二人先在海外閒遊了幾處島嶼,覺得景致平常,不似仙人所居,好生掃興。末後冬秀想起幼時曾聽父親說起,嵩山少林寺慣出能人異僧,名頭高大,有一次曾親見寺中一個和尚放出飛劍,斬人於數十里外等語。不知事隔多年,寺中還有這種能人無有?便和三鳳說了。
  三鳳笑道:「我們姊妹幾個,哪個不會?何況我們深居海底仙宮,出入驚濤駭浪。大姊曾說我們本領道法已和散仙差不多了,尋常能放飛劍的人,尋他有什用處?」
  冬秀道:「話不是如此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拿金鬚奴說,他的本領已比我們二人高強得多,如論道行,還遠在大姊之上。但是每一提起他那對頭鐵傘道人,事雖過去,還在膽寒。我們此次出門,原為爭這口氣,不成不歸,有志者事竟成。
  「且不必單說前往嵩山,你我把天下名山,人跡不到之處,全走一遭,早晚必能遇上。即使我們真個仙緣淺薄,開開眼界,長點見識也是好的。」
  三鳳本無目的,因在安樂島時常聽冬秀說中土山川雄秀,如何好法,早就神往。既然嵩山常有異人劍仙來往,便先往嵩山一遊,到了再議行止。
  當下說定,同往嵩岳進發。一入中土,遇見繁華城鎮,也曾降下去遊覽,就便訪問嵩山少林寺的途徑。冬秀因二人所著都是仙家衣履,惹人注目,想起乃父在日之言,江湖上行走,不宜過事炫奇。雖說現在所學已離仙人不遠,到底還怕遇見能手。
  二人一落地,首先將從紫雲宮中帶出來的兩枝珊瑚,向大城鎮中去換些金銀備用。那珊瑚,紫雲宮後園中到處皆是,冬秀所帶雖是兩枝極小的,在塵世上已是無價之寶,立刻便將金銀換來。先買了兩身尋常衣履,與三鳳一齊換了。
  有了前車之鑒,仗有靈丹辟穀,除打聽出附近有甚名山勝跡,必去登臨外,大都無甚耽擱。不消數日,已達嵩山。先在山麓降下,商量了一陣,便往少林寺中走去。
  此時少林寺聲望雖稱極盛,但是山徑崎嶇,猶未開闢。除慕名學藝和有本領的人來往外,尋常人極少問津。二人在來路上已屢聽人說起少林寺的威名遠震,寺中和尚如何勤苦清修,有了先入之見,不由起了幾分敬愛之心。
  起初以為這麼大一座叢林,縱不接待女客,進香的男子必不在少。誰知入山走了好一程,一個人影俱未遇上。二人也未覺奇異,仍往前走。沒有頓飯光景,已經望見前面樹林隙裏,紅牆掩映,知離寺門不遠。
  正待前行,耳邊忽聽喝罵之聲。再往前幾十步,便出樹林,半山崖上現出一座大廟,牆宇高大,殿閣重重,看去甚是莊嚴雄偉。只是廟門緊閉,廟前岩石上坐定一個身背大鐵缽,手持鐵禪杖的紅衣蠻憎,正在戟指朝著寺門大罵。
  三鳳還要前進,還是冬秀機警,忙把三鳳一拉。二人同時止步,躲在一株古樹後面,看那蠻僧動作。那蠻僧說話聲如洪鐘,所罵之言俱都不堪入耳。罵了一陣,想是罵得火起,猛將手中禪杖拋起。一脫手,便化成一道半紅不黃的光華,龍蛇一般直往寺門衝去。轉眼衝到,倏地寺前起了一片粉紅色的雲煙,彌漫開來,將全寺罩住。
  光華只管左衝右突,休想前進一步。氣得蠻僧口中喃喃念那梵咒,滿頭鬚髮皆張,狀如醜鬼,仍是無用。只得手一招,將禪杖收了回來,寺前雲煙也跟著隱去。依舊大門緊閉,廟貌莊嚴,巍立在半山之上,沒有絲毫傷損。那蠻僧二次持杖大罵了一陣,又將禪杖化成光華飛起,在雲煙中衝突了些時,又重飛回。
  三鳳越看越氣,便向冬秀道:「這賊和尚同人家有何仇恨?他罵了這半天,人家關上門不理他也就是了,為何這般辱罵不休?待我去問他去。」
  先時蠻僧臉朝寺門,罵得正在起勁,忽聽二女說話聲音,便即回身尋視。
  三鳳本是初生犢兒不怕虎,隨說便走了出來。冬秀雖因生長江湖,除聰明機警外,歷練也甚尋常,在樹後看出了神,三鳳說話時節,也未攔阻。及見蠻僧聞聲回視,知要出事,想拉三鳳,已是不及,只得跟著迎了上去。
  三鳳指著蠻僧質問道:「廟中和尚,與你何仇?人家怕了你,不出來,為何還要苦苦辱罵則甚?」
  蠻僧也未還言,睜著一雙怪眼,只管上下打量二女。
  三鳳見他神色鬼祟,越發不耐,正要喝問。
  番憎獰笑著答道:「聽你說話,你莫非與智能賊和尚相好麼?我奉法王之命,到處尋找美貌女子,數日以來,並未尋著一個可意之人,不想無心相遇。識時務的,快快歸順,等我破了少林寺,殺了智能,帶你二人去到法王那裏,叫你快活不盡。」
  一言未了,三鳳早已怒氣填胸,按捺不住,嬌叱道:「賊和尚!死在眼前,還敢胡言!」說罷,左肩搖處,一道青光直往蠻僧頭上飛去。
  冬秀見三鳳業已動手,知道蠻僧兇橫,決難善罷甘休,也將飛劍跟著放出,上前夾攻。
  蠻僧見二女同時放出飛劍,哈哈大笑道:「難怪賤婢猖狂,原來還會這些伎倆。禪師面前須容不得爾等。」隨說,隨將手中禪杖拋起,化成一道半黃半紅的光華,疾如閃電,將二女飛劍接住。
  三鳳見飛劍無功,正想探懷取寶,蠻僧口中念動梵咒,倏地大喝一聲。手揚處,一片烏黑雲煙飛向二女頂上。二女還未及施為,已被雲煙罩住,猛聞一股奇膻之氣,立時頭暈眼花。再也支援不住,只覺身子懸空,半晌方才落地。
  等到二女醒來一看,身子已在一個石洞之內,四外陰黑。幾次想行法衝出,誰知蠻僧業已用了妖法,將石洞封閉禁制,洞壁比起百練精鋼還要堅硬十倍,一任二女用盡生平本領,休想損傷分毫。
  蠻僧將二女困入少室石洞以後,因寺門有智能法術封鎖,攻不進去。心中貪戀二女美貌,本想先用一個。又因法王這次所須有根基的少女正是兩名,恐日後知道怪罪,只得作罷。仍回崖壁上面,算計寺中不見人出,不是等候救兵,便是設有埋伏,想誆自己毒砂。決計再等數日,寺僧不肯投降,便用魔火化煉全寺,逼他出來。那時再用毒砂,一個也難漏網。
  蠻僧正在口誦魔咒,忽見崖壁轉角又走來一個絕色美女。慧珠本是千年老蚌轉生,麗質仙根,比起初鳳姊妹還要美貌得多。蠻僧見了,如何捨得放過。便飛身下去,攔住去路,以為也和前日兩個美女一樣,手到擒來。
  不想慧珠雖不善攻,卻精於守,坐在地上,身子竟似與山合體,生了根的一般。蠻僧連用妖法,但都未能將她攝走。兩下相持了大半日工夫,蠻僧想去少林寺前惡罵,都不能分身。
  崖下面不比崖壁之上,可以遠觀寺中虛實。蠻僧又恐智能乘機逃走,就此罷手,心又不甘,好生委決不下。這一面,慧珠雖仗小乘佛法,用禪功入定,屏禦百魔。無奈這種法術只能防身,不能衝出妖雲氛圍逃走,除了靜以待變外,別無善策。還算自幼出家,心神澄定,不為恐懼憂危所擾。否則心神一亂,真靈失了主宰,定遭毒手無疑。
  兩下正在相持,忽聽暴雷也似一聲長嘯,空中飛下四道光華,直取蠻僧。蠻僧見來的敵人是三個絕色少女和一個腦披金髮、相貌奇醜的怪人。
  三女當中,一個穿著一身仙衣霞裳,另外兩個正是日前被自己擒住,囚禁少室的女子。那封鎖少室的魔法極其厲害,不知怎能到此?心中驚異,那女子劍光尤其厲害,一面飛起手中禪杖,化成一道紅黃色的光華迎敵,一面口誦真言,打算行使妖法取勝。
  誰知新見一男一女的劍光,疾如電掣虹飛,自己一柄禪杖竟然應付不了,急迫中大有有力難施之勢。知道稍一疏虞,被敵人飛劍攻進身旁,不死必傷。不敢怠慢,連忙轉攻為守,先將禪杖招回,護住全身,再做計較。
  這來的正是初鳳、三鳳和冬秀、金鬚奴四人。
  初鳳、金鬚奴自慧珠走後,二人便在山頭閑眺,等候慧珠回音。初鳳忽然想起金鬚奴得道多年,便問他嵩山可曾來過,少林寺中可聽說有什能人?
  金鬚奴道:「這嵩山雖是舊遊之所,還在數十年前來過兩次,末次在少室絕頂遇見兩個矮子在那裏對弈,小奴不合欺他們生得矮小,暗用禁法,將棋子移亂取笑。不料棋子沒有移動,如非那兩個矮子意在儆戒,不肯傷人,險些喪了性命。就這樣,還吃他們用劍光將小奴圈住,跪在他二人下棋的石旁七天七夜,直等那一盤殘棋終了,才行釋放。
  「後來一打聽,才知二人是有名的嵩山二矮白谷逸和朱梅。他們年紀不大,卻是得了真仙傳授,不但劍法高深,彼此已有半仙之分。只恨緣慳眼拙,遇見異人不去跪求度化,反而意存戲弄,自找無趣,後悔了好些年,如今不知可在那裏隱居沒有。
  「除此以外,四川峨嵋山還有一位極厲害的正派劍仙,名叫長眉真人。真人宋初已經得道,只為發下宏願,要創立一個正派教宗,積修千萬外功,所以至今還未飛升。別的正邪各派異人能手雖多,據小奴所知,當以此人為目前在世正邪各派散仙中的魁首了。」
  初鳳聽得高興,便道:「那我們何不逕去少室,一尋仙蹤。只不知你以前曾經開罪,此去可有妨害?」
  金鬚奴道:「那二人說小奴雖是異類,平日尚知自愛,看去沒有惡意。自隨主人修練天籙秘笈,不僅道行增長,心地愈覺光明正大。這類仙人大都除惡獎善,自問無過,至多無緣不見,否則不在此地隱居,決無別的妨害。不過我們離開這裏,恐老主人回來相尋費事罷了。」
  初鳳道:「這有何難?」說罷,放出飛劍將路旁大樹的皮削去數尺,劃上幾行字跡,請慧珠回來,前往少室相晤。當下同了金鬚奴同往少室飛去。
  劍光迅速,相隔又近,轉瞬便即到達。剛一落地,金鬚奴首先驚「咦」了一聲,同時初鳳也看出山頂四圍隱隱妖氣籠罩。情知有異,再一尋找少室的門戶,竟是無門可入。
  初鳳猜是內中必有妖人盤踞,悄問金鬚奴:「洞中潛伏的人雖然路道不正,一則他沒有招惹我們,不犯多事。二則我們俱是初次出門,不知外面各派中人深淺,萬一抵敵不住,豈非求榮反辱?還是回到原處去等母親吧。」
  金鬚奴聞言,仔細向四外看了一陣,答道:「仙家內外功行並重,主人此時內功已經修成了十之八九,外功卻一件未立。這妖氣如此濃厚,洞中決非安分之人。如今我們明明算出三公主現在此山,到此卻遍尋無著,說不定陷落洞中妖人之手,也未可知。主人不可大意,被他瞞過。萬一三公主真個被陷,夜長夢多,如為妖人所害,那時悔也無及了。」
  初鳳聽他說得有理,不禁著起急來。《地闕金章》中原有撥雲破霧之法,連忙禹步立定,施展起來。不消頃刻,妖雲盡掃,現出洞門。入內一看,裏面還有一層門戶,門外有一玉屏風,將出入道口堵得嚴嚴實實。試用手推了一推,覺出堅固異常。一心惦著同懷好友的生死下落,也不再尋洞中有無能人,左肩搖處,放出劍光,直往玉屏上射去。眼看劍光飛近玉屏,倏地眼前一晃,現出一個矮子,一伸右手,便將劍光接去。
  初鳳大吃一驚,忙又將第二道劍光放出。才一飛近矮子面前,那矮子只笑了一笑,一伸左手,又將第二道劍光接去。
  初鳳痛惜至寶,忙運玄功,打算收回。誰知一青一白兩道光華,只管似龍蛇般在矮子手上亂掣亂動,一任初鳳用盡心力,哪裏收得回來。
  正在著忙,忽聽金鬚奴在旁高叫道:「主人快請住手!這位真人便是我說的那位矮仙師。」
  那矮子笑道:「你們既無本領去破別人妖法,沒得將我們這座玉屏風毀去,你們賠得起麼?這劍還你,還不快些進去救你妹子。」
  說罷,影子一晃,兩道劍光已經飛回,矮子蹤跡不知去向。
  再看當門的一座玉屏風,已於轉眼工夫移向壁間。初鳳雖然道法已非尋常,因為初逢異人,似這般神龍見首,也鬧了個迷離倘恍,不知如何是好。
  金鬚奴畢竟懂得事多,見初鳳還在遲疑,忙道:「仙人已走,三公主定在裏面,還不快去解救!」
  初鳳被他提醒,不暇答話,匆匆往洞內便走。行沒幾步,忽聽洞內深處隱隱有兩個女子怒罵之聲,頗似三鳳、冬秀口氣。心中怦地一動,忙即搶先衝了進去。剛一起身,忽然一道劍光從黑暗中劈面飛來。
  幸而初鳳劍術煞有根底,知道來勢太猛,不及迎敵,忙用遁法避過。身剛立定,又是一道劍光接踵而至,跟著衝出兩個女子。
  初鳳定睛一看,果是三鳳和冬秀二人,已是急得滿頭大汗,神色甚是狼狽。同時金鬚奴也由外趕到,彼此認清面目,俱都喜出望外。
  三鳳道:「我們在少林寺前,被一個紅衣妖僧用妖法困此洞內,已經二日,用盡法術飛劍,俱難脫身。本來都絕了望,準備妖僧再來,用劍自殺。適才猛覺洞壁虛軟,死中求活,拼命往前一衝,竟然空若無物。不想卻是姊姊親來解救,二姊可同來麼?」
  初鳳一聽困她二人的果非適才所見矮子,對頭是另一個紅衣妖人。一同出洞,各將前事一說。金鬚奴又重將矮子來歷及適才所聽語氣,解說了一遍,這才明白封洞妖法還是矮子所破。只不知這洞既是矮子清修之所,何以又容妖僧將人困入洞內?
  因聽三鳳、冬秀說那紅衣妖僧正與少林寺中和尚為難,又那般好色作惡,恐慧珠前往遇上也遭了他的毒手。話一說畢,便即領了眾人直往少林寺前飛去。
  行至中途,便望見下面妖雲蒸騰。低頭仔細一看,那紅衣妖僧正站崖下,面前一幢雲霧凝聚不散。金鬚奴目光厲害,斷定霧中被困的人正是慧珠,必有防身法術,所以尚未被妖僧擒去,快救還來得及。
  三女聞言,同仇敵愾,忙即招呼一聲,各自將手一揮,紛紛將劍光飛起,直取妖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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