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靈山聖域 巧拜仙師 紫海窮邊 同尋貞水
米明孃知道自己勢單力薄,那石匣內外有靈符神泥封鎖,不能容易取出。這般異寶,難免不被能人看破,前來奪取。那雪山終年都是冰雪封鎖,景物淒厲,亙古人跡罕到,正合自己用處。還恐有能人路過發現,特意尋了那座雪峰。先本想用法術開通一個容身之處,無巧不巧,所開之處,正有一個現成洞府。
因自己出身左道門旁,還未煉到辟食地步,每隔些日月,仍須出外採辦食物。便用法術將現成冰雪做了門戶,以備出入。地勢既極幽僻,又有天然冰雪做隱蔽,縱有人打此經過,也看不出。由此便在雪峰洞腹內,每日子午二時,用三昧真火燒煉那石匣。
她用自己頻年積煉的明陽真火包圍石匣,晝夜不息地焚燒,直煉了二十三年,還是沒有煉開石匣。起初存著戒心,時刻都在提防。因石匣太大,不便攜帶,每值出門,雖然少去即回,也都加緊戒備。年數一多,見沒人來驚擾,不覺漸漸疏了一點防範。
這日剛剛在峰腹內做完了功課,忽然天崩地裂地一陣大響,地底回音比英男在外面所聞還要厲害。她見峰壁未動,知道不是地震,是洞外雪峰崩墜。出洞覺著風勢有異,抬頭一望,見風雪中有一隻大黑鵰,金睛鐵喙,鋼羽翻起,端的是千年以上神物。她知道雪峰崩墜,是被大鵰雙翼搧塌。
明孃猛一動念,難得遇見這麼神駿的一個異類。如果用法力將牠收下,不但可以當作坐騎,而且有事出門時,也可用牠看守洞府。主意想好,便即飛身上去。
誰知那鵰厲害非常,用了許多法術法寶和飛劍,竟不能傷牠分毫。不但善於趨避,捷如星飛電駛,而且狡獪非凡,竟好似存心和自己開玩笑似的。追逐了一陣,打算知難而退,卻又飛近身來引逗,追去卻又凌雲遠揚,無奈牠何。
恨得明孃咬牙切齒,決計非擒到手不可。後來越追越遠,經了好些時候,才想起一時疏忽出洞,見鵰以為手到擒來,竟然飛身而上,洞府忘了封鎖。萬一有能手經過,看破寶物,如何是好?心裏一驚覺,便舍了鵰不追,忙著飛了回來。
明孃剛一進洞,一見火光熄滅,石匣不知去向,知道中了敵人誘敵之計。當時急怒攻心,追了出來,飛身高空,運用慧目四外一看,正見神鵰飛行方向。忙用遁法迎上前去,恰是兩下同時趕到。只見一個少女,旁邊立著一個大猩猿。
這一聽說南明劍和英男與一鵰一猿的來歷,雖知不妙,畢竟神物難捨。把心一橫,手掐暗訣,默誦真言,倏地將手四外一指,又將手朝著英男一揚。立時愁雲漠漠,陰風四起,一片啾啾鬼聲同時襲來,慘霧狂風中,現出其紅如火的七根紅絲,直朝英男頭上飛去。同時地下又轟轟作響,大有崩裂之勢。
袁星原是站在英男身側,一見敵人神態不對,方疑有變,剛將雙劍拔出。忽然神鵰一聲長嘯,一雙鋼爪舒處,抓起石匣往空便飛。袁星聽出是向牠報警,便將雙劍一舉,舞起一團虹影,殺上前去。明孃一見神鵰抓起石匣飛走,知道追趕不上,越發紅眼。把牙一錯,兩手一揚,又飛起數十縷黑煙,飛向英男。
英男起初以為明孃被她用話鎮住,不想敵人驟施毒計,大吃一驚。還算袁星動手得快,沒有受傷。自知寶劍不行,施展出來,不但無用,反使敵人看輕。再一看對面敵人那七根紅絲,帶起一團烏煙瘴氣,宛如赤電紛飛,紅蛇亂躥。
袁星兩道劍光雖是不弱,終不如敵人變化神奇,漸漸有些手忙腳亂。同時存身的一片冰原雪阜,受了狂風吹撼,已有好些地方崩裂。神鵰又復抱石飛去,無術脫身。
方在憂急驚惶之際,忽見對面煙霧之中又是兩道青黃光華一閃。剛疑敵人又使妖法,猛聽袁星和對方女子同時高喚。定睛一看,來人正是米、劉二矮,心才略放。未及聽清雙方言語,倏地又是一道匹練般的金光,疾如電掣,自空飛下。立時紅絲寸斷,煙霧齊消,那金光早將明孃和米、劉二矮罩住。
休說明孃嚇得魂飛膽落,就是米、劉二矮也自驚慌失措。還算袁星比較在峨嵋日久,一看來勢,早看出是本門中人。見米、劉二矮情勢危急,眼看玉石俱焚,同歸於盡。忽然急中生智,一揮雙劍,兩道長虹般的光華飛上前去,將來人金光敵住,米、劉二矮才得趁勢避開。
這一來連明孃也得保了性命,情知萬分不是來人對手。心裏一酸,正想借了遁光逃跑,猛覺金霞射目,來人金霞業已布散開來,成了一片光網,想要逃跑,焉得能夠?再看對面敵人,業已收了寶劍,在和來的一個絳衣女孩說話。
自己哥哥米鼉和他老同黨劉遇安,卻和那猩猿一起,躬身侍立在盜劍女子身側,隨著問答,不由起了一線生機。逃生路絕,反倒定了心神,站在那裏靜候敵人發落,只不知乃兄米鼉怎會和敵人做了一起?
待有一會,忽見米鼉和來的女子說了幾句,便走來說道:「適才取劍的,乃是峨嵋門下三英之一的余仙姑英男。後來的是神尼優曇大師門下齊仙姑霞兒,因見你行使惡毒妖法害人,本要斬你首級。多蒙仙府神猿袁道友,因恐我和劉道友受了誤傷,一時情急,用仙劍將齊仙姑劍光擋住,才得保全性命。
如今我已在李仙姑英瓊門下,適才我向齊仙姑哀求,余仙姑也給你講情,才答應寬恕了你。只是齊仙姑還要告誡你幾句,吩咐你上前答話。」
明孃聞言,猛地靈機一動,暗忖:「兄長和劉遇安以前為惡多端,一旦回頭,便能投身正教。自己這多年來從未為惡,何不趁此時機上前表明心跡,倘承收錄,豈非幸事?」想到這裏,便朝米鼉點了點頭,半憂半喜地走向齊霞兒跟前,躬身施禮,先謝了不殺之恩,然後跪將下去。
霞兒原因凝碧仙府開闢在即,近年忙著積修外功,許久未和靈雲等一干骨肉同門相見。自和英瓊、若蘭在雁湖除了惡鯀,得了禹鼎之後,便即回山復命。
神尼優曇大師見她功行精進,又費了多日艱危,除此未來大害,著實誇獎了幾句。霞兒便要拜別大師,先往凝碧仙府與眾同門敘闊,等候開山重典。
大師道:「此番開府,不比往昔,除本派外,別派來人也甚多,到時難免有事,須得事前作一準備。有好些位長老道友遲遲未往,也是為此。你且在山中再留一二日,幫我料理完了,再去不晚。」霞兒只得又在山中耽延了兩日。
臨行之時,大師又對霞兒道:「我本佛門中人,只為峨嵋三劫,遲我數十年飛升。且喜如今你師姊妹三人,道法俱都精進,以後便可自立門戶,省我許多煩擾。素因、玉清兩個徒兒,已奉我命,准其選擇那有根基的人收為弟子,在漢陽、成都兩處各立分觀,各收門徒,度世濟人。
「只你一人,因自幼隨我,相離時少,尚未收徒。從今日起,准你便宜行事,得隨緣收徒。等峨嵋開府以後,便去兩浙一帶,尋一半村半郭之間,再立下一座分觀。從此由你三人代我完那十萬善緣,我便可安心在洞府潛真,不問外事,靜候完那峨嵋三劫了。」
霞兒謙謝了幾句,便即領命,往峨嵋進發。剛一行近大雪山邊際,便見英瓊坐下神鵰佛奴抱著一個石匣,凌風破雲,往峨嵋那一方飛去。低頭往下一看,相隔數十里遠近的雪山深谷之間,有一團濃霧彌漫,黑煙中有七道紅絲和兩道光華互鬥,看出是異教中最狠毒淫惡的纏蛇七絕鉤,以為行法之人定是一個極惡淫凶之輩。
那兩道光華又是峨嵋家數,斷定有自家人被仇敵困住。抱定除惡之心,所以一降身,便下絕情。不料米、劉兩矮也正在此時趕到,多虧袁星見米、劉二矮同在危急,百忙中用劍光一迎,才得保全。牠那雙劍本非霞兒劍光的對手,幸而霞兒一見袁星和所用劍光,已猜是英瓊所收神猿,看出情勢有異。才將手指化成一片光網,將敵人罩住,待問明瞭因由發落。
袁星已首先收了雙劍,招呼米、劉二矮上前拜見霞兒,與英男相見,互通姓名。
問完經過,霞兒因明孃所用妖法太毒,本來不肯寬容。經米、劉二矮再三苦求,力說明孃比他二人回頭還早,雖然多年不見,一向只聞獨身修行,從無過惡。妖法乃是昔日乃父所煉之寶,從未見她用過,定是逼而出此,不是立意害人。
英男也把明孃適才初見面所說一一告知。霞兒還不甚信。及至把明孃喚到面前一看,雖然形容醜陋,竟是骨相清奇,滿臉俱是正氣,比米、劉二矮還要來得純正。暗自點了點頭,略微告誡了幾句,正待詳問根柢。
這時明孃雖已算是降服,那地底轟轟之聲,仍是響個不休。地面龜坼,左近的冰山雪壁,相次在那裏倒塌,轟隆巨響,接連不斷。大家心俱注在霞兒與明孃對答,誰也不曾料到危機頃刻。英男、袁星恃有霞兒在側,凡百無憂。
只二矮雖是出身左道旁門,到底見聞甚多,聽了心中驚異。就連霞兒隨著優曇大師多年,先時也錯以為明孃妖法未收,沒有在意。方要問明孃既願降服,怎還弄這些左道玄虛則甚?言還未曾出口,正值身側不遠一片雪崖崩裂,冰飛雪舞,聲震天地。
眾人立身之處,立時裂散開來。猛地覺出有異,方在觀察因由,忽然一片紅霞比電閃還疾,自天直下,落地現出一個老年道姑、兩個少女。
霞兒認出是衡山金姥姥羅紫煙,同了兩個門人吳玫、崔綺。
正待上前施禮問訊,猛聽金姥姥喝道:「地劫將至,魔怪即刻出世,霞兒你一人不怕,難道就不替他們設想嗎?還不快些隨我去!」
一句話將霞兒提醒,方要施為。金姥姥已是將手中訣一揚,袍袖展處,喊一聲:「起!」一片紅霞遁光將眾人托起,比電還疾,直往峨嵋方面飛去。
眾人起身時節,從雷馳飆逝中回首一望,只見下面冰雪萬丈,排天如潮,千縷綠煙,匝地飛起。雪塵煙光中,現出一個裝束奇特的道士,和一個形如僵屍、赤身白骨的怪物,駕起妖光,從斜側面往東南方向飛去。遁光迅速,瞬息百里,轉眼不見。還聽到冰雪崩墜,地裂山崩之聲。
不多一會,眾人已在凝碧後洞飛雷崖前降落。英瓊等在崖前迎候。因神鵰抱了石匣先回,英男、袁星並未同來,一問神鵰,英男有無危難?神鵰卻又搖頭。正在憂疑不解,一見英男無恙而歸,還同了金姥姥、齊霞兒等人同來,方才轉憂為喜,便即分人迎了進去。
金姥姥師徒三人,匆促間連明孃一齊救出了險地,誤當成了俱是霞兒一起。英男因霞兒不便說話,也未作聲。米、劉二人更巴不得明孃也歸到峨嵋門下,見眾人未攔,自是高興。
霞兒已經恕了明孃,雖原無收羅之心。見金姥姥連她帶來,以為金姥姥並不是路過,是事前受了囑託趕來援救。金姥姥既連明孃帶回,必有用意。
也是明孃該有仙緣遇合,本人又是福至心靈,當著這些成名劍仙,竟然會陰錯陽差,賴著混入了凝碧仙府。眾人走出飛雷捷徑,玉清大師已和靈雲在太元洞前迎候,接入洞中。見了長幼兩輩同門道友,各按尊卑敘禮。
明孃早已拿定主意,也跟著眾人跪拜。行完了禮起來,髯仙等長一輩的劍仙,便邀了金姥姥居中落座。有那未曾見過的同門,正在互詢姓名。
明孃倏地越眾上前,跪伏地下,口稱:「各位仙師垂憐,收錄弟子吧。」
金姥姥才猛地察覺過來,仔細朝明孃看了一眼,哈哈笑道:「你這妮子真是精靈,連我和眾道友俱都被你瞞過,混了進來,豈非笑話!也是你向道心誠,才有這一次仙緣巧遇。既是我忙中疏忽,將你誤帶到此,索性成全你到底。你且起來,等我與眾道友說明了經過,看哪位道友與你有緣,再行拜師之禮便了。」
明孃大喜,連忙叩謝仙師成全之恩,起身侍立在小一輩同門的身側,恭聽訓示。霞兒聞言,方知來時誤會了意,暗自好笑。
金姥姥便對眾人說道:「我原因吳玫、崔綺兩個徒兒已蒙掌教道友收錄,特帶了她們同來,又聞大雪山八反峰底下的七指神魔,快要出世,我便順道繞往大雪山。剛一到,便看出那廝正用極惡毒的妖法攻穿地竅。同時又見有正教中的劍光飛躍,先以為奉命來此除妖,及至落下去一看,才知所料不對。
「因為地竅已決被妖魔攻穿,霞兒不怕,別人和袁星怎能禁受?事在危急,不暇問明,便將他們一同用遁光托起,救出險地。
「此女福至心靈,便乘機混入了仙府。適才我細看她氣宇根骨,以前雖然出身異教,不但一臉正氣,與別的異派不同。而且神儀內瑩,仙光外宣,心靈湛定,基稟特異。非多年潛修靜養,又有宿根,不能至此。我如非出世在即,也願收入門下。此女我決可保她將來成就,不知諸位以為然否?」
說時,長幼兩輩同門俱都定睛朝著明孃注視,果覺她形容雖然醜陋,神光足滿,比起米、劉二矮強得多,俱都暗自點頭。
髯仙李元化道:「羅道友論斷不差。掌教師兄雖然未來,我等也未始不可擅專。只是本門收徒,除李英瓊因奉遺命特許,尚係暫時便宜行事外,均不似異派中混雜。此時女同門尚無人到,可暫時准她隨眾小輩同門班次,等開府時人到齊後再議如何?」
金姥姥與玉清師太方要答言,明孃忽又走出,朝上跪稟道:「李仙姑門下米鼉,乃是弟子兄長,班次不容混亂。弟子適才一時愚昧,不服余仙姑之勸,恰值齊仙姑飛來,一到便將弟子制服。又聞兄長之言,才得猛省,決計改邪歸正。
「明知齊仙姑乃優曇尊師高徒,掌教真人之女,道行高超,未必收我這等孽徒。但是弟子得到此間,全仗齊仙姑當頭棒喝,才能轉禍為福,總算有緣。望乞列位仙尊作主,轉請齊仙姑不棄菲惡,收弟子為徒。情願不惜艱危,為本門服役,勤求正果。若有差池,永墮沉淪。如令拜在別位前輩尊長門下,一則兄妹同事兩輩,班次不符,二則弟子自知薄質,也所不敢。」
金姥姥聞言,首先撫掌稱善道:「此女聰慧,謙而有禮,霞兒得此高足,可喜可賀!」
霞兒正與靈雲敘闊,聞言方自謙遜。
玉清大師道:「師妹現方奉命行道,正需用人。適才見此女不凡,已經有意,方要向各位仙長陳說,不想此女竟能出於自願。此係前緣註定,何須謙謝,不辜負此女向上之心麼?」
髯仙李元化、金姥姥羅紫煙,俱都應聲稱善。
霞兒也因奉了師命,又見明孃根基甚厚,又有各尊長同門相勸,只得躬身說道:「弟子道行微末,雖然奉了師命,以後復回本派,代師尊創設分院,行道濟眾。收徒尚係初次,似宜稟過師尊和父母,以昭慎重。今遵二位師叔之命,暫時收她為一記名弟子。留待師尊、父母回山,再行拜師請訓,傳授本門心法如何?」
髯仙李元化道:「此言甚是有理。掌教師兄回山,自有我等代你陳說便了。」
明孃原知齊霞兒自幼就得神尼優曇嫡傳,道法高深,看去年輕,本領已不在一班峨嵋前輩以下。初見便嘗了滋味,心悅誠服。又知三次峨嵋劫後,峨嵋前一輩劍仙多半不是應劫轉化,便是道成飛升。此時拜師,相隨已無多日。轉不如小一輩的幾位劍仙,正是方興未艾,可以相隨深造,尋求正果。
及至一聽髯仙和金姥姥為她作主,知道霞兒不會堅辭,早起身跪在霞兒面前叩頭,恭聽訓示。與霞兒行完了拜師之禮,玉清師太便走過去,先給霞兒道了賀。然後代霞兒領了明孃,向兩輩同門尊長依次引見行禮。因還有奉有職司不曾列坐的尊長未見,又親自領了出去,向後洞諸人和仙廚中的芷仙、南姑等相見。玉清師太領了明孃去後,長幼兩輩同門又紛紛向霞兒道賀,霞兒自是遜謝不止。
眾人二次落座,英男才敬陳離山尋劍之事。
髯仙道:「此事自你走後,曾聽玉清道友說起。適才佛奴已將石匣帶回,現在靈雲室內。此劍名為南明離火劍,乃達摩老祖渡江以前煉魔之寶。不但妙用無窮,還專破一切邪魔異寶,與紫郢、青索諸劍各有專長,難分軒輕。我雖聞名,還未見過。今入你手,須善自寶用。」
原來此劍係達摩老祖取西方真金,採南方離火之精融煉而成,中含先後天互生互克之至妙。煉劍時,融會金火,由有質煉至無質,由無質復又煉至有質者,達十九次,不知費了多少精神修為,非同小可。
後來達摩老祖渡江,參透佛門上乘妙諦。默證虛無,天人相會,身即菩提,諸部天龍,無相無著,本欲將牠化去。末座弟子歸一大師覺著當年苦功可惜,再三請求,給佛門留一相外異寶,以待有緣拿去誅邪降魔。
達摩笑道:「你參上乘,偏留些兒渣滓。你無魔邪,有什魔邪?說誰有緣,你便有緣。此劍是我昔日化身,今便賜你。只恐你異日無此廣大法力,解脫牠不得。」說罷,舉手摩頂,劍即飛出,直入歸一大師命門。
後來達摩老祖飛升,歸一大師雖仗此劍誅除不少妖魔,不知怎的,總是不能及身解化。最後才在南疆紅瘴嶺,群魔薈萃之區,也學乃師面壁。受盡群魔煩擾,摘髮撏身,遍歷水火風雷,備諸苦惱,一心不為所動。大師雖有降魔之法,並不施展,以大智力,大強忍,大勇氣,以無邪勝有邪者十九年。
直到功行圓滿,忽然大放光明,邪魔自消,這口南明離火劍方脫了本體,成為外物,但仍是不能使它還空化去。計將它捨給道家,用一丸神泥,將劍封固。外用靈符禁制,留下偈語,將劍藏在雪峰腹內,以待有緣,然後圓寂。
髯仙道:「那石匣並非玉石,便是那一丸神泥所化。要想取出此劍,卻是難事,恐怕非掌教師兄回來不可了。」
金姥姥道:「我也聞人說過,劍外神泥有五行生克之妙,只有紫雲宮的天一真水方能點化。若用火煉,反倒越煉越堅,毫無用處。不過五行反應,西方真金未始不能克制。玉清道友見聞廣博,且等她來,看看有無妙法。」
正說之間,玉清大師已領了明孃見罷諸同門進來,霞兒重又起來道了勞。玉清大師笑謝了幾句,便命明孃重向上拜了諸尊長,侍立在霞兒身側。金姥姥又提說剛才之事。
玉清大師望著英男笑道:「余師妹原因開府盛會無有合用寶劍,相形見絀,始往雪山盜取此劍。如等掌教師尊回山再行取出,豈非美中不足?紫雲宮乃地闕仙宮,非有穿山裂石之能,不能前往。南海雙童尚未收服,前輩仙師限於分際,不便前往,門下弟子無人勝此重任。我想五行回生,神泥後天雖是土質,先天仍是木質,真金克木,本派現有不少劍仙,何妨試它一試?」
髯仙聞言,便命人去將英瓊、輕雲等換回。又命靈雲去將石匣取出,置在室中。當下由髯仙李元化與金姥姥羅紫煙、玉清師太三人為首,向著石匣坐定。再選出靈雲、輕雲、英瓊、人英、霞兒、金蟬,各有著名仙劍的六人,分佈石前,相隔約有兩丈開外,按九宮位向坐定。
髯仙一聲號令,各人便一同將劍放起。圍著中藏南明離火劍的石匣,電閃星馳般旋轉開來。
這九人十八口飛劍,俱是仙府奇珍,才一出手,便見滿室光霞璀璨,彩芒騰輝,真是奇麗無儔。休說初入門的米明孃見了驚心,連見慣的及諸門弟子,也同欽仙劍妙用,歆羨不置。
劍光正在飛躍,猛聽一聲斷喝:「快些住手!」
一道光虹直從洞外射進室來,落地現出一個背葫蘆的道人。眾人因醉道人原是奉命遊巡,突然飛來,知道有故,連忙停手,一同上前參見。
醉道人先往石旁一看,見無損傷,連說幸事。髯仙問是何故?
醉道人道:「適才前山巡行,忽見金虹飛過,知是掌教師兄飛劍傳書。截住一看,說苦行道友因為門下弟子耽延,今日方始圓寂。飛升時間,曾運玄功內照,知道三英仙劍各已圓滿。最後余英男所得一口南明離火劍,應在今日。
「此劍係達摩老祖故物,歸一禪師雪山藏珍,劍之神妙,自不必說。那封劍的一丸神泥,乃是佛家異寶,如得天一真水化合,重新祭煉,異日三次峨嵋鬥劍尚有大用。此劍在開山以前必須取出,除了天一真水和凌道友的九天元陽尺同時運用,更無別法。
「現命齊靈雲、齊霞兒二弟子再往青螺峪,去見凌道友,二借九天元陽尺。並請凌道友夫妻開會前早一日到此,那時掌教師兄也必來到,尚有要事相商。
「惟有天一真水,乃水母故居紫雲宮中之物,而水母轉劫弟子多人,皆為本派第二代精英。該宮深藏海底地竅之中,常人不得擅入。宮主三人在宮中享那世外奇福,已逾百年,極少與外人來往。異教中還有幾個交遊,正教中人除嵩山二老有些淵源外,素乏往還。前往盜取既欠光明,貽人口實,善取又恐不從。
「幸有石生之母,現在宮中執事,又有一面兩界牌,可以通天徹地。只要入內找著乃母,便可托她代求。又恐對方有了異教中人先入之見,不知成全此事彼此有益,特命我等代掌教師兄寫下一封書柬,再給石生擇一同伴,將書柬帶去。
「石生若見她三人中值年的一個,明言向她借那天一真水,微露五十年後,助她抵禦地劫之意。她如應允,更好,否則便由石生以見母為名,求見乃母,再行相機行事等語。我剛一到,便見二位道友領了他們在此施為,恐怕寶物有失,方在後悔中途接書觀看,略遲了些分晷,不料竟無傷損。異日峨嵋之劫,敵人毒沙無所施其技了。」說罷,辭別眾人,飛身而去。
髯仙因離開府盛典為日無多,九天元陽尺也是人到即可借來,並不費事。先命齊靈雲、齊霞兒二人帶了一封書柬,前往青螺峪。就便請怪叫花凌渾與白髮龍女崔五姑,領了眾門人早日到來,赴那開府盛典。
石生去時,便借用紫玲的彌塵幡,以求來去迅速。因為關係重大,派去的助手本領既要高強,應付還得十分機警,才可勝任。眾弟子中,只笑和尚前往最妙,偏又在東海面壁潛修,不在身側。正在商議之間,玉清大師一眼看見石生在和金蟬低語,以手示意,不禁點了點頭。
原來石生天真爛漫,因自己得入正教,全仗金蟬接引。彼此性情又極相投,所以分外交好,形影不離。無論練劍修課,起居行止,俱在一起。起初聽說紫雲宮天一真水可以化解神泥,心中一動,本想自告奮勇前去。
只為金蟬自從經了幾次事變,已不似已往輕率。再加近日來了許多尊長同門,不比往日只是些同門同輩相聚。又加常受靈雲告誡,不敢再為大意。並且轉誡石生,說本門尊卑之分與規矩素嚴,言行務須格外留意。
石生久閉石中,得見天日,已覺幸事。一旦住在這樣靈偉奇秀的仙府中,益發喜出望外。自己尚未正式拜師,尤怕誤犯了規矩,逐出門牆,常把金蟬的話記在心裏。是以心中雖想立功,卻不敢請纓。
及至醉道人來諭掌教師尊飛劍傳書,言及石生之母在世,現於紫雲宮中執事。石生聞言,居然慈母尚在人間,不由大喜過望。又知指明命他前去,更是驚喜交集,心焦似焚。立刻低聲悄告金蟬,叫他自己上前請命,一同前去。金蟬本就有意同去,偏偏朱文站在一旁,虎視眈眈。
朱文因以前聽餐霞大師說過那紫雲宮的厲害,道行稍差一點的前輩劍仙都非對手。除非像石生這樣奉了師命,料知無妨外。如髯仙、金姥姥不曾親派,最好還以不輕涉險為是,便朝金蟬搖頭示意。金蟬雖然不願,因素來敬愛朱文,不好意思違拗,欲言又止。
這三人正在各打主意,互相示意,忽聽玉清大師對髯仙、金姥姥道:「同門師姊妹雖然盡有道行高超、法寶神奇之人,無奈此去不為鬥力。第一,去的人須能不動聲色,直入地竅,第二,須要心靈嘴巧,隨機應變。若論人選,自以金蟬師弟最為相宜。他三世苦修,備歷災劫,是本門中仙福最厚之人,此去即或對方不願,也不致有什兇險。再說紫雲三友素喜幼童,見他二人這般年幼稟賦與膽智本領,先自心喜,不起惡意。
「為備萬一之計,仍將朱文師妹的天遁鏡帶去備用,另請金姥姥將玉瓶借給石生,盛那天一真水。等他二人去後,再命一位同門帶了隱形符,騎了神鵰,趕往接應。無事便罷,如二人到了,不能明求,須要暗取時,紫雲三友必出地竅追來,可由後去的人相機行事。一面接水隱形先回,一面駕彌塵幡遁走,只一遁出百里之外,便無慮了。」
髯仙答道:「我原想到金蟬前往相宜,只愁他道力稍弱。所幸他災劫已滿,掌教師兄必然還有佈置。接應的人多固不便,少亦難勝,可由輕雲同了英瓊二人前往便了。」
計議已定,金姥姥便從法寶囊內取出一個約有姆指粗細、長有三寸的黃玉瓶,連朱文的天遁鏡,紫玲的彌塵幡,一同交與金蟬、石生二人。由石生帶了玉瓶,金蟬接過幡、鏡,向諸尊長同門告辭起身出洞,一展彌塵幡,化作一幢彩雲,擁著二人破空而去。
二人走後,髯仙囑咐了輕雲幾句,命她帶了英瓊,騎鵰隨後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