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米明孃 誤解達摩祖師意 余英男 應得南明離火劍
這時只苦了紫玲姊妹,自知誤了乃母大事,一面跪地呼天,悲號求赦,一面籲懇三仙出洞救難。驚急憂惶中,不禁偷眼一看司徒平,神儀內瑩,寶相外宣,二目垂簾,呼吸無聞。不但空中星輝不減,臉上神光也自煥發。
那嬰兒也是盤膝貼坐在司徒平懷內,若無聞見。雖看出還未遭劫,畢竟不能放心。
猛聽四外怪聲大作,適才所見怪聲幻象,忽然同時發動。紫玲姊妹固是驚惶,那空中的八姑、警我也看出兆頭不對。如果所有六賊之魔同時來犯,休說一個司徒平,任是真仙也難抵禦。
正在憂急,忽見西南角上玉笏峰前,三仙洞府門首飛起一道千百丈長的金光,直達司徒平夫妻三人坐處,宛如長虹貫天,平空搭起一座金橋。這時海上剛剛日出,滿天儘是霞綺,被這金光一照,奇麗無與倫比。
諸葛警我知是三仙開洞,心中大喜。眼看那道金光將司徒平等三人捲起,往回收轉。就在這時,東北遙空星群如雨,火煙亂爆,夾著一片風雷之聲,疾飛而來。煙光中,翼道人耿鯤展開雙翼,疾如電掣般直往金光中三人撲去。
八姑喊聲:「不好!」剛要飛身上前,忽然天魔的一派幻聲幻象一齊收歇。從下面三人坐處,飛起一個慈眉善目的清瘦矍曇,一個仙風道骨的星冠白衣羽士,雙雙將手往空中一指,也未見發出什麼劍光。那翼道人耿鯤兀自在空中上下翻飛,兩翼間的火星像暴雨一般紛紛四散墜落,灑了一天的火花。
過沒半盞茶時,耿鯤忽然長嘯一聲,仍往東北方破空飛去。
下面三人就在雙方鬥法之間,隨著那道金光到了三仙洞中。諸葛警我知道大功告成,忙邀八姑跟蹤過去,到了洞前落下。一同入內一看,三仙正與司徒平等三人說話,連忙上前拜見。
玄真子便命諸葛警我到妙一真人房內,取來妙一夫人日前遺留的一身道衣。然後吩咐紫玲從司徒平懷中抱過嬰兒,拿了那身衣服,入室與寶相夫人更換。等到紫玲出來,寶相夫人已成為了一個妙齡道姑了。
原來司徒平剛將六賊次第抗過,忽又同時襲來。眼看危急萬分,正趕上三仙奉敕閉洞修煉仙法,功行圓滿出來。首由玄真子與苦行頭陀用先天太乙妙術驅散天魔,仍恐魔高道低。再由乾坤正氣妙一真人用長眉真人天籙玉笈中附賜的一口降魔仙劍,借本身純陽真氣,化成一道金光,接引三人入洞。
偏巧耿鯤在北海陷空島取出了白眉針,修煉復原,趕到報仇,原想乘隙使用毒手,傷害三人性命。正值苦行頭陀與玄真子除了天魔,用無影劍將他趕走。
司徒平等三人到了洞中,叩見三仙之後,再來拜見母親。寶相夫人多年苦修,業已煉體歸原,嬰兒可大可小,三仙早向妙一夫人要了一身仙衣相贈。紫玲姊妹見母親仍和從前一般模樣,只是添了一身仙氣,好不悲喜交集。
寶相夫人更衣出來,先向三仙謝了救命之恩。又同二女、司徒平重又跪謝諸葛警我與八姑,道了相救之德。
妙一真人便取一封仙劄,交與寶相夫人,說道:「我三人奉了先師遺敕,閉洞開看玉笈,修煉法寶。笈中附有這封仙劄,吩咐你持此劄去往峨嵋前山解脫庵舊址的旁邊,那裏有個洞穴,直通金頂,可在裏面照劄中仙示修煉,直到三次峨嵋鬥劍,方許出面。事完之後,功行便自圓滿,飛升仙閉。積修外功,由你二女代為。千萬不可離開,自誤功課。
「苦行道友飛升在即,也為相助行法,略延時日。我不久即往峨嵋,準備群仙聚會和開府大典。此番魔劫只司徒平一人無礙,道心堅定,甚是可嘉。你女俱受魔侵,元神虧損,尤以寒萼為甚。須俟回山開府,取了先師太極兩儀微塵陣中所藏仙丹,方可復元。你母子多年未見,方得重逢,又要久違,可同到峨嵋聚上三二日,再照仙劄修為便了。」
寶相夫人聞言,忙將仙劄跪領過去,默謝長眉真人施恩。這才起身,率了眾人向三仙拜辭。
玄真子道:「諸葛警我在此無事,也隨了一同去吧。」
寶相夫人與諸葛警我、鄧八姑、司徒平夫妻等人拜別三仙,出了仙府。各駕遁光法寶,齊往峨嵋進發,到了凝碧崖前落下。
靈雲同了一干小輩同門,已在延頸相候。互相見禮之後,問起寶相夫人脫劫之事,俱都驚喜非常。
自那日司徒平等四人走後,陸續又來了不少兩輩同門。洞中之事,已由髯仙李元化代為主持。因為開府在即,來的人一天多似一天,接待一切,俱都派有專司。
那寶相夫人原不甚放心寒萼,打算脫劫以後,母女三人同在一起修煉,就便監管。不料又奉長眉真人仙劄,只能相聚二三日便須分手,往解脫庵側岩洞之內修為,知道運數如此。
到了第三日,不能再延,打開仙劄拜觀,不由又驚又喜。便又囑咐了紫玲姊妹與司徒平三人幾句,才行辭別各老少同門,徑往解脫坡岩洞之中潛修去了。
寶相夫人走後,紫玲姊妹自是心酸難過,大家不免又勸勉一番。
這日英瓊、若蘭、紫玲等四人,奉命在飛雷秘徑的後洞外面接待仙賓,米、劉二矮與袁星、神鵰俱都隨在身側。等了一陣,不見人來。
英瓊偶然想起教祖不久回山,米、劉二矮跟隨自己業經多日,似這般門徒不像門徒,奴僕不像奴僕。雖說奉有師命,可以便宜行事,又有靈雲極力主持。到底自己年幼道淺,越眾行事,心中老是不安。
因此米、劉二人屢向自己告奮勇,求准他二人出山積點外功,或採取一些靈藥,俱未敢輕易允准。適才又向自己討令,說今日起了一個先天神數,算出有一同門在途中遇難,打算前去探聽搭救。
若蘭也代二人請托道:「何不姑且試他一試,果然靈異,也不在冒著萬千不是,收他二人一場。」想到這裏,便命二矮姑且離山,探看可有同門到來。
那米鼉、劉遇安去後不久,英瓊等四人正在閒談,芷仙忽然同了余英男來到後洞。
英瓊便問:「出洞則甚?」
英男笑道:「我自身子復原以後,大師姊因我還不會劍術,命我與南姑幫助裘師姊管理仙廚,好兩天也沒見你的面,心裏頭怪想的。適才朱師姊到仙廚,來取百花釀給醉師伯飲。我問起你,她說隨了三位師姊在此迎接仙賓。後洞口我還沒有來過,本想抽空前來看你。
「因不認得路,相隔又遠,恐大師姊們有事呼喚。心裏正在盤算,恰好裘師姊把今日應辦之事辦完了,因所剩鹿脯已然無多,要請你派佛奴去捉幾條鹿來熏臘。又值大師姊走來,知我想到後洞看看風景,便請裘師姊帶了我同來,與你談談。」
原來英男劫後重生,大家因她生具仙根,又是三英之一,十分愛重。她的性情又是英爽之中夾以溫和,個個投緣,俱都搶著傳她劍法口訣。此次款待仙賓,英男入門不久,不能禦氣飛行,本未派她職事。
英男見眾同門俱有事做,只自己是個閒人,定要求靈雲派她一些職事。靈雲只得命她相助芷仙、南姑管理仙廚。因英瓊奉有師命,兩日未見,甚是想念,抽空請芷仙帶來看望。
她二人原是生死患難之交,自比別的同門感情更要來得親切,不見就想,見了又談說不完。
英瓊當時只顧和英男對答,也忘了派神鵰前去擒鹿。芷仙也在和寒萼、輕雲、若蘭三人說話,問紫玲谷所釀的桃葉春,與桂花山福仙潭的千年桂實製成的琥珀春怎樣做法。並問若蘭,上次帶來的千年桂實,剩得還多不多。
談了好一會,芷仙才得想起命神鵰佛奴出山擒鹿之事,便催英瓊快些吩咐。
英瓊笑道:「只顧閒談。倒把正經事兒忘了。」說罷,喚了兩聲,佛奴俱未答應。
四外一看,連袁星也跑沒了影子。先疑袁星在近處山中採取果實,神鵰必在空中飛翔。等了又一會,不見回來,才飛身空中一看,哪有鵰、猿的蹤跡。知道鵰、猿未奉使命,不會走遠。
英瓊下來和芷仙說了,心中正在奇怪,忽聽空中鵰鳴。抬頭一看,鵰背上和鵰爪上影綽綽似有幾個人影。轉跟飛下,快要落地,袁星先從鵰爪上縱下地來。
及至神鵰落地。才見米、劉二矮也騎在背上,把那兩少年扶了下來。
劉裕安向英瓊說道:「我二人因算出本門有人中途遭難,奉了主人之命,前去接引。快近峨嵋後山山麓,便遇見妖道將這兩位困住,已經身受重傷。這妖道是越來嶺黃石洞的飛叉真人黎半風。當時便動起手來,眼看抵敵不住,正值佛奴、袁星趕來相助,偏巧又遇元敬師太路過,將妖道趕走。
「元敬師太說他二位一個姓周,一個姓商,俱是醉真人新收不久的門徒,來此謁見教祖。師太還說,他本人有事,須到重陽的前一日,方能來此赴會。當時給了兩粒保命靈丹,吩咐我等騎鵰護送回來,請齊仙姑用教祖的靈丹,給他二位治傷。」
四人聞言,因芷仙正要回洞,便托她帶了米、劉二矮,護送那二少年入洞去見靈雲,醫傷安頓。英瓊便命神鵰前去擒鹿,英男原騎過神鵰,一時興起,以為擒鹿不比與別人動手,沒有兇險,便要騎了同去。
平素英瓊爽快,這次竟會持重起來。見袁星在旁無事,便命隨往保護。又因英男手無寸鐵,便將在莽蒼山兔兒崖從死妖人法寶囊內得來的兩口小劍,交她帶去防身。
英男走後,若蘭笑道:「余師妹也和瓊妹一般,有些小孩脾氣,連騎著鵰飛飛也是好的。只苦了佛奴背上背著一人一猿,爪上還得抓著兩個鹿兒,真是晦氣。」
輕雲半晌俱未說話,聞言忽道:「若論余師妹,李師妹和她有生死患難之交,情厚自不必說。即我們全體同門,哪個不愛重她的根骨和好性情?不過吉凶禍福生乎動,她平日那麼文靜靜的,今日忽然想起騎鵰玩耍,不要鬧出點事故吧?
「剛才我本想說,後來一想,她大難方過,九死一生,遭的劫比誰都重。目前應該否去泰來,臉上又沒有晦容,佛奴、袁星雖是異類,也不是好對付的,也就罷了。」四人這裏只管說笑。
米、劉二矮將雲從、風子送入凝碧仙府。走至太元洞前,正遇齊靈雲陪了玉清大師一同走出,米、劉二矮說了經過。玉清大師略看傷勢,說是無妨,少時服了丹藥,當日便可痊癒。吩咐靈雲送入洞內紀、陶二位道長房中,請紀道長調治。
玉清大師問道:「你二人從後洞來時,可曾看見余仙姑麼?」
米鼉道:「余仙姑騎著佛奴,帶了袁星前去擒捉野獸了。」
玉清大師便道:「速將雲從、風子送入洞府,回來候命。」二矮聞言自去。玉清大師笑對靈雲道:「昨晚我略露口風,英男便警覺。她知無此劍,也難與三英二雲並列了,只生性太急了些。」
靈雲便問:「什麼口風?」
玉清大師道:「英男師妹因開山盛典在即,門下弟子只她一人道淺力薄,連口好劍都無。我只對他說,寶劍自有,每日閑著,怎會自來?其實,我曾代她算過,知道她應得一口好劍,僅次於紫郢、青索。而且出門便可到手,只是稍有周折,又要假手一個異類。」
靈雲喜道:「既是騎了佛奴,此劍必是唾手可得了。」
玉清大師道:「那阻礙英男的敵人,正是米、劉二人以前同黨,命他二個急速跟去,便無礙了。」正說之間,米、劉二矮已經事畢復命。
玉清大師示了方略,米、劉二人領命自去。
英男從小就飽經憂患,自被英瓊救回凝碧仙府,借靈泉、溫玉、仙丹之力,復體還原之後。見英瓊已是一步登天,自不必說,其餘諸同門個個英姿仙骨,都一個賽似一個,自愧弗如,滿腹俱是豔羨欽服之心。雖然時常虛心請益,從來只在本分內用功,並沒絲毫過分的要求。
英男人既絕頂聰明,性情又復溫和異常,對誰也是一樣親熱,分不出一點深淺。因此除英瓊共過患難,是她至交外,所有仙府同門,個個都成了她的莫逆。只為開府在即,聽靈雲說,到日教祖回山,不論同門新舊,本領高低,俱要當眾將自己藝業施展出來,給師長評定。
英男雖是柔順服低,人總是向上的。因見仙府同門俱有師父仙劍,自己僅有英瓊送的一口得自異教的飛劍,本質既是下品,而且那劍經過邪法祭煉,僅能作為平時練習之用。如改用本門心傳,下苦功夫將它煉好,似太不值,煉起須時,也來不及。
聽說玉清大師收了幾口飛劍,雖然得自異派手內,劍的本質卻要好些。因見玉清大師平時對她甚好,估量去要,不會不肯。及至被玉清大師一點破,恍然大悟。暗想:「英瓊得那口紫郢劍費了多少事,吃了多少辛苦,干莫神物,豈能隨便到手?久聞玉清大師占驗如神,何不前去試它一試?」便問明瞭大師劍的方向,想背人先和英瓊商量一下。
英男到了後洞一看,同門好幾個在彼。不便將英瓊喚開說私話,只好暫時秘而不宣,省得徒勞,不好意思。正趕上神鵰奉命擒捉野獸,去的方向恰好正對,便借騎鵰飛行閒遊為名,帶了袁星同去。
英男在鵰背上飛行了一陣,乘虛禦風,憑凌下界,覺得眼界一寬,甚是高興。暗忖:「玉清大師雖從卦象上看出神物方向,卻未說准藏在哪裏。茫茫大地,宛如海底撈針,何處可以尋找?」不由把來時高興打退了一半。
英男知道鵰、猿俱是靈通之物,玉清大師又有借助異類之言,想了想,無從下手,只得對鵰、猿道:「我昨日受玉清大師指點,說該得一口仙劍,就應在前途和二位仙禽仙獸身上。我肉眼凡胎,實難找尋,千萬看在你主人份上,幫我一幫,把它得到,真是感恩不盡!」
袁星原在英男身後扶持,聞言剛要答話。那神鵰已經回首,向著英男長鳴一聲,倏地雙翼微束,如飛星隕瀉一般,直往下面山谷之中投去。英男望見下面崖轉峰回,陂陀起伏,積雪未消,一片皚白,日光照上去都成灰色。只是一片荒寒人跡不到的絕景,以為神鵰發現什麼野獸。
及至落地一看,神鵰放下英男,便將雙翼展開,往對面高峰上飛掠過去。英男見那山儘是冰雪佈滿,一片陰霾,寒風襲人。乃完全荒寒未闢境界,休說野獸,連飛鳥也看不見一個,不知神鵰是何用意?
方在猜疑,忽然一陣大風吹起,先是一陣輕微爆音,接著便是驚天動地一聲大震。定睛一看,對面那座雪峰竟平空倒將下來,直往側面冰谷之中墜去。
那峰高有百丈,一旦墜塌,立時積雪紛飛,冰團雹塊,彌漫天空,宛如數十百條大小銀龍從天倒掛,四圍都是霧彀冰紈包擁一般。
那大如房屋的碎冰塊紛紛墜落,在雪山深谷之中震盪磨擊,勢若雷轟,餘音隆隆,震耳欲聾。就在這時,耳際似聞神鵰鳴聲。仰面一看,神鵰飛翔越高。袁星站在身後兩丈遠近,用長臂向著空中連揮。再看神鵰,只剩一個小黑點,只管時隱時現,盤旋不下。
英男尚以為神鵰是將自己放落,好去擒捉野味。知道袁星能通人語,正想再說那剛才尋劍之話,連喊數聲,叵耐雪聲如雷,兀自不止。走將過去一看,只見袁星面向對崖,定睛注視著下面的奔雪,連眼都不瞬一下。剛走近前,忽見袁星將手連擺,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下面的山谷,又叫英男將身隱伏在近側一個雪包後面。
英男猛地心中一動,剛將身伏倒。便見谷中雪霧中衝起一道五色光華,直往空中飛去。轉眼追離神鵰那點小黑影不遠,忽然往上一升,一同沒入雲中不見。
袁星連忙站起,喊聲:「余仙姑,快隨我走!」說罷,拉了英男一把,往谷中躥去。
英男聞言,靈機一動,連忙飛身跟了下去。英男稟賦既佳,輕身功夫又好,身體更是在冰雪寒霜中經過淬煉。脫劫以後,又多服靈藥仙丹,日近高人,端的奇冷不侵,身輕如燕。
不一會,一路履冰踏雪,到了下面。見袁星在前,徑往雪塵飛舞中鑽了進去。趕到跟前,竟是三座冰雪包裹的洞穴,裏面火光熊熊,甚是光亮。
英男入內一看,洞內寬大非凡,當中燃著一堆火,看不出所燒何物。到處都是晶屏玉柱,寶幔珠纓,流輝四射,光彩鑒人。萬沒想到寒荒冰雪中,會有這般奇境靈域,好生驚奇。
原來那洞本是雪山谷中一座短矮孤峰,峰底有個天生古洞。因洞外峰頂終年積雪包裹,亙古不斷,再加谷勢低凹,那峰砥柱中流,山頂奔雪碎冰到此便被截住。越積越高大,漸將峰的本形失去,上半截全是凝雪堅冰。只因雪山冰川,少受震動便會崩裂,哪經得起適才神鵰雙翼特意用力一扇,自然而然,上半截冰雪凝聚處便整個崩裂下來。
英男見洞中不但景物靈奇,而且石桌冰案,丹爐藥灶,色色俱全,料知必有仙靈盤踞。袁星既將自己引到此間,必與那口寶劍有關。方在定睛察看,忽見袁星拔出雙劍,朝室當中那團大火一揮,立時眼前一暗,火焰全滅。
袁星叫道:「寶物到手,仙姑快些出去,省得對頭回來闖見不便。」
英男聞言,又驚又喜,連忙縱身跳出。袁星業已越向前面,往崖上跑去,兩手抱定一個大有五尺、形如棺材的一塊石頭。英男跟著袁星一路飛跑,躥高縱矮。從寒冰積雪中連越過了幾處冰崖雪坡,直到一個形如岩洞的冰雪凹中鑽了進去。
袁星將手中那塊石頭放下,說道:「仙姑的劍想必藏在石中,只沒法取。待我去將佛奴喚回,帶回山去,再想法吧。」說罷,便自走出。
英男往那石頭一看,石質似晶非晶,似玉非玉,光潤如沐。正中刻著「玄天異寶,留待余來,神物三秀,南明自開」十六個凸出的篆書。細玩詞意,心中狂喜,知道是前輩仙人留給自己的。「南明自開」,想必要用火煉。用手一捧,竟是沉重非凡,何止千斤。
英男再往外一看,天空灰雲中,那一道五色光華已高得望上去細如遊絲,正和一個黑點飛行馳逐,出沒無定。雙方鬥有好一會,忽聽一聲鵰鳴,黑點首先沒入雲空,那道五色光華也相繼不知去向。
袁星從側面跑來,近前說道:「佛奴已將對頭引到遠處,少時便要飛來,帶了我們逃回峨嵋。那對頭也頗靈敏,恐她發現,請仙姑到崖後面等去。」說罷,進洞將那大石夾起,引了英男,直奔崖後。
到了一看,相離那座崩塌的雪峰已有三十餘里,中間還隔著許多崇崗峻嶺,甚是隱秘。仍擇了一個幽僻之所,先將那大石放下,靜等神鵰一到便走。
英男仰望天空,只是一片昏茫,估量神鵰不會就回。便問袁星道:「尋取仙劍之事,除玉清大師外,並無別人知曉。怎地今日之事這般湊巧,仿佛一切俱有人安排一般?是否玉清大師先有分派,事情才這樣順手?」
經袁星一說,英男始知端倪。
原來神鵰前日曾遇白鵰,奉到白眉老禪師法旨,說牠近來功行俱都精進,不久便將斷食換毛。只是還有一因三劫未完,那一因便是去老禪師處聽經時,起了貪心。與白鵰偷往北溟島絳雲宮盜取九葉紫靈芝,耽誤些時,致令余英男累遭劫難。佛門最重因果,神鵰造一因便須還一果。
白眉禪師知道達摩老祖渡江以前所煉的一口南明離火劍,藏在大雪山邊境一座雪峰底下,有瓊石匣封,不遇有緣人,不能得去。偏在二十年前,被一個異派中的女子知道,為了此劍,不惜離群脫世,獨自暗入雪峰腹內,闢了一座洞府,尋到那藏劍的瓊石匣。
她一見那匣上的字與她的名字暗合,越發心喜,以為得了此劍,便可尋求佛門降魔真諦。心雖存得不壞,可惜錯解了詞意,那劍也並非她應得之物。以致她在雪峰腹內枉費心機,借她本來所煉三昧真火,凝成一團,將這石匣包圍,每日子午二時,連煉了二十三年,石匣依然未動。
白眉老禪師因此劍早註定是英男所有,特命神鵰相助成功,了此一場因果。
正說之間,見遠處坡下面隱現一個小黑點。由小而大,往前移動,轉眼到了面前,正是神鵰佛奴貼地低飛而來。
英男、袁星見大功垂成,正在高興,準備起程回山。忽聽頭上一聲斷喝,一道五色光華從雲空裏電一般射將下來,跟著落下一個又瘦又乾、黑面矮身的道裝女子。同時袁星也將雙劍拔出,待要上前去,卻被神鵰一聲長鳴止住。
那女子一現身本要動手,一見鵰、猿是英男帶來,知道厲害,把來時銳氣已挫了一半。便指著英男問道:「我與道友素昧平生,為何盜取我的寶物?」
英男知道來人不弱,先頗驚疑,及見來人先禮後兵,神態懦怯,頓生機智,便答道:「我名余英男,乃峨嵋山凝碧崖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門下弟子。此寶應為我所有,怎說盜取?」
那女子一聽英男是峨嵋門下,又見英男從容神氣,摸不出深淺,更加吃驚。不由兩道修長濃眉一豎,厲聲答道:「我名米明孃。這裝寶物石匣外面的偈語,明明寫著『南明自開』,暗藏我的名字。經我幾次費盡辛苦尋到,用三昧真火煉了多年,眼看就要到手,怎說是你之物?」
英男聽她言剛而婉,知她適才嘗過神鵰厲害,有點情虛,仗有鵰、猿在側,越發膽壯。答道:「你只說那劍在你手中多年,便是你的。你可知道那劍的來厲和石匣外面偈語的寓意麼?我告訴你,此劍名為南明離火劍。南明乃是劍名,並非你叫明孃,便應在你的身上。此劍乃是達摩老祖渡江以前煉魔之寶,藏在這雪峰底下,已歷多世。若是你物,何致你深閉峰腹煉了二十三年,仍未到手?」
米明孃道:「有謂先來後到,先得者有緣。」
英男道:「你已到手二十三年,不幸緣止於此了。」
米明孃道:「我雖出身異教,業已退隱多年。如念我得之不易,將石匣還我,情願與道友結一教外之交。我雖不才,眼力卻是不弱,善於鑒別地底藏珍,異日必有以報。道友如是執意不肯,我受了這多年的辛苦艱難,決難就此罷手。漫說勝負難分,即使讓道友得了去,此劍內外均有靈符神泥封鎖,你也取它不出。何苦為此傷了和氣?」
英男道:「聽你說話,是個明理之人。如依我勸,由我將此劍攜回山去,不傷和氣,以後倒真可以作一個教外朋友。否則漫說我,你不是對手,便是這一鵰一猿,一個是峨嵋仙府靈猿,一個是白眉老禪師座下神禽,量你也不是對手。」
那米明孃原是米鼉的妹子,當年異教中有名的黑手仙長米和的女兒。只因生時天色無故夜明,所以取名叫做明孃。兄妹二人,俱都一般矮小。尤其明孃,更是生就一副怪相奇姿,周身漆黑,面若猿猴,火眼長臂。一道一字黑眉又細又長,像發箍一般,緊束額際,真是又醜又奇。
左道旁門原不禁色欲,偏明孃人雖醜陋,心卻光明。自知男子以色為重,自己容貌不能得人憐愛,如以法術攝取美男取樂,豈非淫賤?起初立志獨身不嫁,專心學道。後來見父兄行事日非,看不下眼去,幾次強諫。有一次觸怒黑手真人米和,幾乎用法術將她禁死。
就在那一年,米和因惡貫滿盈,伏了天誅。明孃痛哭了一場,見乃父雖死,乃兄米鼉仍然怙惡不悛,越想越害怕。她母親原是民女,被米和攝去成為夫婦,早已死去。好在原無牽掛,便著實哭勸了米鼉好幾回,終因不納忠言,兩下反目分手。
明孃由此避開異派一干妖邪,獨自擇了名山洞府,隱居修道。自知所煉的道法,若說防身延年還可,於此中尋求正果,終久難免天劫。正教中又多半是父兄仇敵,而且也無門可入。在山中靜養了些年,便獨自一人出遊。她仗著天生的一雙慧目,到處搜求寶物,到手以後,再用法術祭煉應用。
年復一年,著實被她尋見許多希世奇珍。她既與人無爭,又不為惡,見了昔日同黨,又都老遠避去。雖然形單影隻,好似閑雲出岫,倒也來去由心。
這一年無心中游到雪山底下,也是趕上雪崩峰倒,一眼望見千丈雪塵影裏暗藏寶氣。用法術驅散冰雪,跟蹤一尋,竟在地底尋到那個石匣。一看匣外偈語暗藏自己名字,並由寶氣中看出匣中寶物是口寶劍,心中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