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敵眾火雷風以抗天災 返照空明 歷諸厄苦難而禦魔劫 勤宣寶相
眾人也顧不得看清那兩個水怪形狀,忙即起身,跟在後面。神駝乙休看似步行,眾人駕著遁光俱未追上,眨眼便入了陣地。釣鼇磯上的諸葛警我先見海岸紅光,早疑是乙休。這時見他走入陣內,眾人又跟在身後,忙將門戶移動,準備放開通路時,猛覺陣中風雷已經被人暗中破去,不禁大驚。
那鄧八姑和司徒平、紫玲姊妹四人,追隨神駝乙休入陣沒有多遠。八姑一眼望到前面杉林旁有一座人力堆成的小山,和寶相夫人所居的崖洞形式一般無二。神駝乙休直往那小山奔去,將那人首鼉身的怪物往地下一丟,兩手一搓,飛起一團紅光,將小山罩住。口中長嘯了兩聲,那怪物胸前忽然伸出一隻通紅大手,朝海沙連忙扒了幾下,扒成一個深坑。回手護著頭面,直往沙中鑽去,頃刻全身鑽入地下。
那小山逐漸緩緩往上隆起,一會離卻地面。小山通體不過數尺,怪物馱著,竟好似非常沉重,爬行迂緩,顯出十分為難神氣。神駝乙休又長嘯一聲,將手往海一指,怪物被逼無奈,喘氣如牛,不時回首望著乙休,仿佛負重不堪,大有乞憐之意。
神駝乙休一手指定紅光,一手掐訣,喝道:「拿你的命,換這麼一點勞苦,你還不願麼?」怪物聞言,搖了搖頭,嘴裏又嘯了幾聲,仍然且行且顧,不消片刻,已經出了陣地。
八姑知道怪物行走雖緩,乙休使了移山縮地之法,再有片刻,一到海面,便可脫險。正在沉思,忽聽天際似有極細微的摩空之音,抬頭一看,月光底下,有一點白影,正往崖前飛來。快離海岸不遠,便有數十道火星,直往眾人頭上飛星一般打下。
眾人一見又來敵人,神駝乙休仍若無其事一般,連頭也不抬一下。
寒萼心急,方喊了一聲:「乙真人,敵人法寶來了!」一言甫畢,那數十點火星離頭只有兩三丈,眼看快要落下。
乙休倏地似虎嘯龍吟般長嘯了一聲,左手掐訣,長臂往上一伸,五根瑩白如玉的纖長指甲連彈幾下,便飛起數十團碗大紅光,疾飛上去。迎著火星一撞,便是巨雷似的一聲大震,紅光火星全都震散紛飛。緊接著一個撞散一個,恰似灑了一天火花紅雨。霹靂之聲連續不斷,震得山鳴谷應,海水驚飛。
只嚇得那怪物渾身戰慄,越發舉步維艱。畢竟玄門妙法厲害,雙方鬥法之際,那人首鼉身的怪物,已將小山馱到海邊。神駝乙休左手指甲再向空中彈出紅光,與敵爭鬥。右手往海裏一指,海水忽又分裂,那怪物將小山馱了下去。
沒有半盞茶時,海中波濤洶湧,怪物二次飛上岸來,跑至乙休足前趴跪,低首長嘯不已。
乙休正在全神注視海中,等怪物一奔上岸,便握緊右拳,朝著海裏一捏一放。便聽海底宛如放了百子連珠炮,一陣隆隆大響過去,忽然嘩的一聲,海水像一座高山,洪波湧起,升高約有百丈,倏地裂散開來。
月光照見水中無數大小魚介的殘肢碎體,隨著洪濤紛紛墜落。這時月明風靜,碧波無垠。只海心一處,波飛海嘯,聲勢駭人,震得眾人立身的海岸都搖撼欲裂。乙休連忙將一口罡氣吹向海中,舉右掌遙遙向前緊按了按,波濤方才漸漸寧息。同時左手指甲上彈出來的紅光,也將敵人火星一齊撞散消滅。焰火散處,一個脅生雙翼的怪人飛身而下。
眾人見來人生得面如冠玉,齒白唇紅,眸若點漆,晶光閃爍,長眉插鬢,又黑又濃。背後雙翼,高聳兩肩,翼梢從兩脅下伸向前邊,長出約有三尺,估量飛起來有門板大小。身材高大,略與神駝乙休相等。上半身穿著一件白色道家雲肩,露出一雙比火還紅的手臂。下半身穿著一件蓮花百葉道裙,赤著一雙紅腳,前半宛如鳥爪。
那人面鼉身的怪物,見他到來,越發嚇得全身抖顫,不再叫嘯,藏在乙休的身後去了。
耿鯤一照面,便指著乙休罵道:「你這駝鬼!只說你永遠壓在窮山惡水底下,萬劫不得超生。不料又被人放出來,為禍世間。你受人好處,甘心與人為奴,忘了以前說的大話。巴結峨嵋派,與藏靈道友為難,已經算是寡廉鮮恥的了。玄真子因妖狐有救徒之恩,護庇她情有可原,你與妖狐並不沾親帶故,卻要你來捧甚臭腿?」
乙休聞言,也不著惱,反笑嘻嘻地答道:「我老駝生平沒求過人,人也請我不動。閑來無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這披毛帶角的玩意,不通人情,也不細打聽,就張嘴胡說。天狐是我小友諸葛警我的恩人,我記名徒弟司徒平的岳母。愛屋及烏,我怎不該管這場閒事?
「再說,你既和她有仇,我問問你:天狐自從兵解,這些年來元神隱藏東海岩洞,托庇三仙道友宇下,日受風雷磨煉。你因懼怕三仙道友厲害,不敢前來侵犯,卻趁三仙道友奉敕閉洞,不能分身之際,乘人於危。來又不和人家明刀明槍,而是鬼頭鬼腦。」
耿鯤又道:「你愛管閒事也就罷了,不敢公然和我敵對,卻用妖法挾制我的門下。乘我未來,偷偷壞我的移形禁制大法。今日如不說出理來,叫你難逃公道!」
乙休大笑道:「你自己已經不是人類,還專收一些山精海怪,畜生鬼魔,打發牠們出來獻醜。用邪法暗中汙了人家封洞風雷,從海底鑽透地層,打算移形禁制,連此島一齊毀滅。你那兩個孽徒偏不爭氣,事還未辦完,好端端覬覦老蚌明珠,興風作浪,巧取強奪。我只一舉手,便破了你的奸謀。你看你那兩個孽徒:一個被我烏龍剪制住,一個口口聲聲說你心腸歹毒,事敗回去,定難活命,哀求歸降。你除了慣于倚強凌弱,欺軟怕硬,還有什麼面目在此逞能?」
耿鯤聞言大怒道:「無知駝鬼,休以口舌巧辯!以前妖狐兵解,藏匿此間,我因彼時除她,雖只是一彈指之勞,一則顯我落井下石乘人於危,二則妖狐所作淫孽太多,就此使她形神消滅,未免便宜了她,特意容她苟延殘喘。
「這次只是因山中有事,一時疏忽,晚來了一步,被你這駝鬼偷偷破了我的大法。我門人弟子甚多,這兩個畜生背師胡為,被人乘隙而入,咎由自取,既落你手,憑你殺害。那妖狐斷不容她再行脫劫,蠱惑世人,禍害無窮。如不將她化魄揚塵,此恨難消!你既甘為妖狐爪牙,有本領只管施為便了。」
紫玲、寒萼、司徒平三人已從那怪人生相看出是那翼道人耿鯤。先時原有些畏懼,後來聽他口口聲聲左妖狐,右妖狐地辱罵不休,不禁怒從心起,尤其是紫玲姊妹更是憤不兩立。也是耿鯤自恃太高,輕敵過甚,心目中除對神駝乙休還有一二分顧忌外,對於乙休身側立的幾個不知名的男女,哪裏放在眼下。
紫玲姊妹孝思激動,氣得連命都不要,哪裏還顧什麼利害輕重。悄悄互相扯了一下,也不說話,各自先將飛劍放出手去。
耿鯤一見,微微笑道:「微末伎倆,也敢來此賣弄!」肩上兩翅微展,從翅尖上早射出兩道赤紅如火的光華,將二人飛劍敵住,只一照面,紫玲姊妹便覺敵人光華勢盛,壓迫不支。司徒平見勢不佳,也將飛劍放出應援。
乙休笑道:「我不像你們喜歡眾打一,既要上前,何不用你的烏龍剪?」
司徒平聞言,將手一招,那烏龍剪果從地面妖物身上飛回。這時敵人肩上又飛起一道光華敵住烏龍剪。三人飛劍,眼看不支。
耿鯤仍若無其事一般,並指著乙休道:「你既不願現在動手,且等我除了這幾個小業障,還你一個榜樣,再和你分個強存弱亡。」
耿鯤以為自己玄功變化,法力高強,連正眼也不朝三人看一看。正朝著乙休誇口之際,旁邊鄧八姑、諸葛警我二人知道乙休脾氣古怪,未必此時相助。紫玲等劍光相形見絀,恐有疏虞,一聲招呼,一個將劍光放出,一個將雪魂珠飛起。
耿鯤先見諸葛警我劍光不似尋常之輩,雖然有些驚異,還未放在心上。剛又放出一道劍光,忽見一團銀光飛來,寒光熒流,皓月無輝,所有空中幾道光華俱覺大減,知是仙家異寶,不由心裏一慌。正要行法抵禦,誰知紫玲姊妹明知劍光不敵,還有別的計算。一見雪魂珠出手,銀光強烈,陣上敵我光華俱都減色,越發合了心意,忙趁敵人疏神之際。暗中默運玄功,將白眉針直朝敵人要害接連打去。
耿鯤識得雪魂珠厲害,忙將雙翼一舒,翅尖上發出數十道紅光,敵住雪魂珠。拉著便想展翼升空,另用玄功變化,傷害眾人。就在這一時忙亂之中,忽見有十餘條線細如遊絲的銀白光華往身上飛來。那雪魂珠銀光強烈,宛如白日輝照中天,曜隱星匿,雙方飛劍光芒盡為所掩。
耿鯤雖是修道多年,一雙慧目明燭纖微,竟沒有看清敵人何時發出白眉針,直到近前,才得警覺。猛想起天狐白眉針厲害非常,自己因為想報當年仇恨,還煉就一樣破她的法寶。聞得她所生二女現在峨嵋門下,曾用此針傷過好幾個異派能手,怎地一時大意,忘了此寶?
在這危機緊迫之中,一任耿鯤玄思電轉,萬分機警。縱有法寶道術,也來不及使用施為。略一遲疑,眼看針光快要到達身上。知道此針能隨使用人的心意追逐敵人,除了事前早有防備,一被針光照住,想要完全逃免,斷乎不能。
耿鯤只能將身一側,先避開幾處要害,不但不躲,拼著兩翼受傷,急忙迎上前去。那十幾道銀絲打在翼上,登時覺著好些處酸麻。惟恐順著血流攻心,忙運玄功,暗提真氣,將全身穴道一齊封閉。
自身已受暗傷,急須設法將針取出,以免兩翼為針所毀。再加神駝乙休這個強敵還未交手,雪魂珠又非尋常法寶,同時司徒平的烏龍剪又如兩條神龍交尾而至,其勢難以戀戰。起初只說乙休難鬥,誰知反敗在幾個無名小輩手裏,陰溝裏翻船,好不痛恨懊悔。咬牙切齒長嘯一聲,借遁光破空而去。
八姑連忙喚住眾人,各收飛劍法寶,侍立神駝乙休面前,聽候吩咐。
那初被乙休夾上岸來的一個怪物,乃是魚首人身,脅生四翼。兩腳連而不分,與魚尾微微相似,卻生著兩隻長爪。牠已在司徒平收回烏龍剪時,身首異處了。
神駝乙休見翼道人耿鯤受了重傷,狼狽逃走,不禁哈哈大笑。對眾人道:「我最愛打抱不平,前日便到了此地,已經迎頭將許多邪魔騙走誅戮。那耿鯤是乃母受大鳥之精而生,介於人禽之間,專收一些非人的東西做徒弟,打算別創一派。偏又疑忌太多,心腸狠毒,恐這些東西學成本領,出來闖禍,丟他的臉,教規定得極嚴,錯一點便遭慘死。可是他的門下,除了本來煉就的功行外,得他真傳的極少。
「他曾從南海海眼金闕洞底得了蚩尤氏遺留下來的一部《三盤經》。除本來煉就玄功外,所煉法術法寶,俱是污穢狠毒。雖然他也不多生事,無故不去欺凌異己。每次派出來的徒弟,除臨行傳授一些應用法術外,必有他的一兩樣護身法寶和一根鳥羽。
「外人見了那鳥羽,多不願與他結怨。因此成道以來,不曾遇過敵手,目空一世。不想今番卻敗在你們幾個人手上。他與北海陷空老祖頗有交情,必到那裏將針取出。但盼他二次趕來,有我與三仙道友在場,辦個了結。
「他這次派出來的兩個徒弟,死的一個是鮫人一類,專在海中吐絲,網殺生靈。這一個是人魚與旱獺交合而生,名為獺人。除四爪外,胸生獨手,能鑽入海底,穿行地面,比較不甚作惡。耿鯤只知此地有風雷封鎖,三仙道友奉敕閉洞,至多派兩個門下相助防守,不在他的心上。便派兩個怪物徒弟到此佈置,由獺人從海底偷偷鑽入陣地,再由那鮫人先用雌霓淫精破了風雷。
「他又傳了法術,用海沙築成一所小島崖洞,與這裏地形無二,外用吐出鮫絲包好。靜等天狐快要出洞應劫之時,耿鯤趕來,施展那移形禁制之法,只一舉手間,將那小山毀去。所有此島山林生物,還未等天劫到臨,便一齊化為灰燼,沉淪海底。
「我知道如不先將此兩怪擒獲,事甚可危。能在事前將他禁法破去,耿鯤趕來,也無法照那般的狠毒佈置了。正想深入海底搜尋,合該我省事。兩怪在水中靜極思動,恰趕上一個從別處遊來的千年老蚌乘月吐輝,兩怪看見,起了貪心。被我雙雙攔住,先奪了鮫人胸藏的禁制之符,從從容容將牠夾上岸來。耿鯤原本要到明日辰巳之交才到,偏那鮫人最是刁狡,以為我懼怕耿鯤,竟乘我轉身之時,吐火將耿鯤給的鳥羽點燃。
「那鳥羽原從耿鯤兩翼脫卸,這裏一燒,那裏便得了警兆,還未容我將那小山驅入海中銷毀,耿鯤已得信追來。那座小山若被他放出來的火星打中,此島便會震裂下沉。還算我早有防備,一面用全神護著小山,一面和他抵敵,用縮地法將小山驅入海心深處,還隔斷了他的生克妙用,才借他禁符將山毀去。你們但看適才破法時聲勢,便知厲害。
「你們既已動手,仇怨已深。那鮫人又是惡貫滿盈,仗牠師父來到,以為我必投鼠忌器,竟敢在烏龍剪夾困下,暗放毒絲出來害人,我才將牠殺死,倒是那獺人自一見面,就口口聲聲哀告,准牠歸降,永遠為我服役,以貸一死。我平素不喜收徒弟,留牠看洞,也還不錯。」
說時那人首鼉身的怪物早從乙休身後爬到前邊,跪在地上。一聽乙休答應收牠,不住歡躍鳴嘯。乙休又道:「我雖收牠,留此無用,待我行法將牠送回山去。天已快亮,該作禦劫準備了。」說罷,在那獺人身上畫了一道靈符,口誦真言,將手一指,一團紅光飛起。
那獺人將頭在地連叩數下,長嘯一聲,化成一溜火星,被紅光托住,離地破空而去。
乙休送走獺人,率領眾人來到寶相夫人所居岩洞前邊,說道:「可惜這裏風雷已為妖法所破,先時所打主意大半無用。所幸玄真子道友在地下所埋的五火神雷藏在葫蘆以內,又有玄門妙用,未為妖法所毀。此寶頗有用處,但是你們都動牠不得,少時由我代為取出,由諸葛警我持在手內備用便了。
「現在一交午時,天劫便臨。也是天狐魔劫太重,優曇大師、玄真子雖然默算玄機,事前慎加防衛,仍不免稍有出入,稍一疏忽,定成大錯。還算我在事先趕來,所有來犯的邪魔外道,俱被我驅除殆盡,只剩耿鯤一個,少卻你們許多顧慮。只要等到三仙道友出洞,便可將天劫躲過。我不久也有此一關,不能過抗造化之力,以招天忌。
「天狐道法甚高,以往又作孽多端,氣機相吸,其劫深災重,非同一般。她一出洞,我便須避開。到時你等可仍參照玄真子道友預示,由我按天地陰陽消長之機,用玄門遁法布下一陣,倒轉生門,直通岩洞門戶。由司徒平坐鎮在死門位上,運用峨嵋傳授,澄慮息機,心與天會,把一切禍福死生置之度外。
「我再傳司徒平一道保身神符,專等秦氏姐妹從生門口上將她母親嬰兒護送入陣,便接過來緊抱懷中,急速用本身三昧真火,連帶來諸符焚化。你三人天門自開,元神出現,借神符妙用,護住全身。
「午時天劫來到,初至時必是乾天純陽之火。這火不比平常,非尋常法寶所能抵禦。全仗你三人誠心堅忍,甘耐百苦,將本身元神與牠拼持。那火專一消滅道家成形嬰兒,自然感應而來,對常人反難傷害,此中含有陰陽消長不泄之機。
「你三人中如有一個禁受不住苦痛,就會全功盡棄。等到這火過後,便是巽地風雷,其力足以銷毀萬物,擊滅眾類,已非道家法術所煉者可比,你們所有飛劍法寶全無用處。屆時可由諸葛警我將玄真子道友葫蘆中煉藏的五火神雷放將出去,以諸天真火制諸天真火,使其相撞,同歸於盡。雷火既消,罡氣勢減,八姑的雪魂珠乃在此時運用。巽地風雷過去,末一關最是厲害。
「這東西名為天魔,並無真質,乃修道人第一剋星。對左道旁門中人與異類成道者更為狠毒。來不知其所自來,去不知其所自去,象由心生,境隨念滅,現諸恐怖,瞬息萬變。稍一著相,便生禍災,備具萬惡,而難尋跡。比那前兩道關,厲害何止十倍!除了心靈湛明,神與天會,靜候三仙道友出洞,用他們所煉無形法寶,仗著無量法力,硬與天爭,將它或收或散,才能過此一關外,無別的方法抵禦。
「耿鯤縱然厲害,在這三重天劫到臨之時,也不敢輕易涉險。此次再來,不是前期阻撓,便是事後尋仇。他如先來,有我在此,後來時,三仙道友業已出洞。縱還有別的邪魔來犯,也無足慮,你們只管謹慎行事便了。」
秦氏二女和司徒平聞言,早一同拜伏在地。乙休吩咐已畢,便行法佈置起來。一面又將陣中機密收用之法,生死兩門用途,如何將死戶倒轉生門,生門變成死戶,怎樣置之死地以求生,一一詳為解說,傳與司徒平牢牢緊記。等到行法完畢,業已巳初時分。
司徒平忙往陣中死門地位上澄息靜念,盤膝坐定,先將玄功運轉,以待寶相夫人入陣。諸葛警我仍去釣鼇岩上瞭望。紫玲姊妹分立岩洞左右,先將劍光飛起,一持彌塵幡,一持彩霓鏈,靜待接引。八姑暗持雪魂珠,飛身空中戒備。
到了巳末午初,正喜並無仇敵侵擾,忽見乙休飛向釣鼇磯上,與諸葛警我說了幾句話,一片紅光閃過,升空而去。乙休一走,寶相夫人就要出來,大劫當前,陣內外夫妻姊妹三人,俱各謹慎從事,越加不敢絲毫鬆懈。
待有半盞茶時,忽聽岩洞以上嘩的一響,一團紫氣擁護著一個尺許高的嬰兒。周身俱有白色輕煙圍繞,只露出頭足在外,仿佛身上蒙了一層輕絹霧縠。離頭七八尺高下,懸著碧熒熒一點豆大光華,晶光射目。
初時飛行甚緩,一照面,紫玲姊妹早認出是寶相夫人劫後重生的元神和真體。不禁悲喜交集,口中齊聲喊得一聲:「娘!」早一同飛迎上去接住。紫玲一展彌塵幡,化成一幢彩雲,擁護著往陣內飛去。
司徒平在死門上老遠望見,忙照乙休真傳,將陣法倒轉。一眨眼彩雲飛至,因為時機緊迫,大家都顧不得說話。
紫玲一到,一面收幡,口中喊道:「平哥看仔細,母親來了!」說罷,便將寶相夫人煉成的嬰兒捧送過去。
司徒平連忙伸手接住,緊抱懷內。正待調息靜慮,運用玄功,忽聽懷中嬰兒小聲說道:「司徒賢婿,快快將口張開,容我元神進去,遲便無及了。」聲極柔細,三人聽得清清楚楚。
司徒平剛將口一張,那團碧光倏地從嬰兒頂上飛起,往口內投去。當時只覺口裏微微一涼,別無感應。百忙中再看懷中嬰兒,手足交盤,二目緊閉,如入定一般。時辰已至,情勢愈急,紫玲姊妹連忙左右分列,三人一齊盤膝坐定,運起功來。
當嬰兒出洞之時,便聽見西北天空中隱隱似有破空裂雲的怪聲,隆隆微響。及至嬰兒入陣,司徒平吞了寶相夫人那粒元丹,用本身三昧真火焚了靈符。一切均已就緒,漸漸聽得怪聲由遠而近,由小而大。
那釣鼇磯上諸葛警我與空中巡遊的鄧八姑俱早聽到,先時用盡目力,並看不見遠處天空有何痕跡。
過了一會,回望陣中死門地位上,已不見三人形體。只見一團紫霞中,隱隱有三團星光光芒閃爍,中間一個光華尤盛。知道三人借靈符妙用,天門已開,元神出現,時光即交正午。諸葛警我還不妨事,八姑究是旁門出身,未免也有些膽怯。
天劫將到,耿鯤未來,料無別的外魔來侵,無須再為巡遊,便也將身往釣鼇磯上飛去。準備第二次巽地風雷到來,再會合諸葛警我,一用玄真子的五火神雷,一用雪魂珠,上前抵禦。
八姑剛飛到釣鼇磯上,便聽諸葛警我「咦」了一聲,回首一看,西北角上天空有一團紅影移動。
這時方交正午,烈日當空,睛天一碧。那團紅影較火還赤,看上去分外顯得清明。初見時只有茶杯大小,一會便如斗大,夾著呼呼隆隆風雷之聲,星飛電駛而來,轉眼到了陣的上空。光的範圍,大約畝許,中心實質不到一丈,通紅透明,光彩耀眼。
眼看快要落到陣上,離地七八丈高下。忽見陣裏冒起無數股彩煙,將那團火光擋住,相持起來。那團火光便仿佛曉日初出扶桑,海波幻影,無數金光跳動。時上時下,在陣地上空往來飛舞,光華出沒彩煙之中,幻起千萬層雲霞麗影,五光十色,甚是美觀。
火光每起落一次,那彩煙便消滅一層。諸葛警我與鄧八姑看出那彩煙雖是乙休陣法妙用,但至多不過延宕一些時間。果然那火光越來越盛,緊緊下逼陣中彩煙,逐漸隨著火光照處,化成零絲斷紈,在日光底下隨風消散。
頃刻之間,火光己飛離死門陣地上空不遠,忽然光華大盛,陣中殘餘彩煙全都消散。砰的一聲大震,那團火光倏地中心爆散開來,化成千百個碗大火球,隕星墜雨一般,直往陣中三人坐處飛去。到離三人頭頂丈許,那三顆青星連那一團紫氣,便飛上去將那火光托住。
兩下裏光華強弱不一,此盛彼衰,此衰彼盛,相持有個把時辰,不分高下。八姑以前有過經驗,先時甚代三人擔心懸念。及見這般光景,知道那乾天真火乃是一團純陽至剛之氣,祇是來勢猛烈。先被乙休布下仙陣,借用地底純陰之氣抵擋了一陣,已緩減了不少威勢。
難得陣中三人俱能同心如一,將死生置之度外,堅毅能忍,拼受熏灼,居然將它敵住。只須挨過未正,頭一難關便逃脫了。
突然,那一叢火光大減,同時那三顆青星除當中一粒光華更強盛外,其餘二顆都漸晦暗。當中那顆青星忽先往下一落,然後朝上衝起,直往火叢中一團較大的主光撞去。才一碰上,那團主光便似石火星飛,電光雨逝,立刻消散。主光一滅,所有空中千百團成群火光,像將滅的油燈一般,一亮一閃,即時化為烏有。
八姑、諸葛警我知那團主光乃是五火之原,因靈感應,疾如電飛,瞬息萬里。一見被司徒平的元神撞碎,便知大功將成。不料餘火消滅得這麼神速,說滅便滅了,無形跡可尋,不由喜出望外。再往陣中一望,陣法已是早被乾天真火破去。三顆青星,有一顆已離開紫氣圍擁,像人工製成的天燈,懸在空中,浮沉不定,並無主宰。料是受創已深,元神無力歸竅。
且喜第二關風雷之劫,要交申時才到,還有半個時辰空閒,連忙飛身過去救援。飛臨切近,各念歸魂咒語,八姑將雪魂珠取出。一片銀光,罩向那最高一顆青星上面,緩緩壓了下去,到離司徒平頭頂不遠才止。再一細看,紫氣圍繞中的三人,一個個閉目咬牙,面如金紙,渾身汗濕淋漓,盤膝坐在當地。因四圍俱有紫氣圍繞,恐有妨害,不便近身。
正要商量離開,忽聽司徒平懷中的嬰兒開目細聲說道:「二位道友,借此寶珠之力,便可近前。他三人因救難女,已被乾天真火所傷。難女元丹原附在小婿身上,適才因見勢萬分危急,冒著百險,上去助他一拼,僥倖逃脫此劫,力盡神疲,幾乎不能歸竅。
「多蒙道友珠光一照,立時清醒。如今小婿雖然不致有害,兩個小女已是不可支持。望乞將此寶珠,向他們三人命門前後心滾上一遍,再請諸葛道友將令師預賜的靈丹給他們每人一粒便無害了。」
二人聞言,便由八姑持珠,諸葛警我緊隨身後,一同上前。果然雪魂珠光華照處,紫氣分而復合。到了三人面前,八姑先用手向紫玲身上一摸,竟是火一般燙。將雪魂珠持在手內,在紫玲身上滾轉了兩周,立時熱散,臉色逐漸還原。
諸葛警我也將玄真子預給的靈丹,塞了一粒在她口內,再按同樣方法救寒萼與司徒平。等了一會,直到三人一齊復原,頭上元神依舊光明活潑,才行離去,一同往釣鼇磯上飛行。
諸葛警我道:「這乾天純陽真火,只聽師長說過,不想有這般厲害!如無道友的雪魂珠,三位道友不死也重傷了。」
八姑道:「昔年隨侍先師,曾經身遇其難。那火所燒之處,不但生物全滅,連那地方的岩谷洞壑,沙石泥土,皆化為灰燼,全都不顯一絲焦灼之痕。此時晴日無風,我們又是離地飛行,雖然附近樹木也有無故脫落的,看去還不甚顯。少時,巽地風雷一到,便看出那火的厲害了。」
諸葛警我雖然在小輩同門中功行比較深造,到底沒有八姑經歷豐富,見聞廣博。他聞言往四外一看,遠近林木山石仍然如舊,樹葉仍是青蔥蔥的,並無異狀。雖覺她言之稍過,也未再問。
到了巖頭上面,因第二關有用著自己之處,先將五雷真火葫蘆從身後摘下,持在手內,靜候申時風雷一到,便即迎上前去下手。
先時乾天純陽之火來自西北,此時巽地風雷卻該來自東南。那釣鼇磯恰好坐西南朝東北,與三人存身的陣地遙遙相對,看得一清二楚。二人便站向東南方,一同注視。
這時離申初不遠,神駝乙休陣法已破,除了死門上三人仗著護身紫氣,盤膝坐定在那一片平石上面,以及釣鼇磯上八姑、警我二人遙為防守外,藩籬盡撤。
諸葛警我方在和八姑笑說:「翼道人耿鯤幸是先來,受了重傷而去,若在此時來犯,豈非大害?」一言未了,忽然狂風驟起,走石飛沙。
風頭才到,挨著適才天火飛揚之處的一片青蔥林木,全都紛紛摧斷散裂,仿佛浮沙薄雪堆聚之物,一遇風日,便成摧枯拉朽,自然癱散一般,聲勢甚是駭人。諸葛警我疑是風雷將至,忙作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