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
  運仙法 神火震伏屍
  破狡謀 分波擒異獺

  當下紫玲、寒萼、司徒平與女殃神鄧八姑四人,向眾同門告辭出洞,到了凝碧崖前。紫玲因玉清大師說獨角神鷲帶去無甚用處,便將神鷲留在峨嵋。將手向眾人一舉,展動彌塵幡,一幢彩雲擁護四人破空升起。
  飛行迅速,當日便飛到了東海,過去不遠,便是寶相夫人被困的所在。正快降落,忽見釣鼇磯上飛起一道金光,直朝自己迎來。四人看出是同門中人,便收了彌塵幡,迎上前去。
  紫玲以前常往三仙洞內參拜,認得來人正是玄真子的大弟子諸葛警我。知他在此,必與寶相夫人超劫之事有關,心中大喜。彼此一招呼,各收遁光,一同落下。
  各自見禮通問之後,諸葛警我道:「四位來得正好,我正耽心力有不及哩!」
  紫玲急問:「家母如何?能否一見?」
  諸葛警我道:「伯母所居洞中,此時風雷正盛,去了也難相見。這釣鼇磯高出海面數百丈,與那洞相距只有數十里,最便眺望。如有事變,即可立時前往應援。」
  鄧八姑問道:「有無妖孽來侵?」
  諸葛警我道:「聽家師之言,期前所來的這些外教邪魔,俱無足慮。只有一個,乃是大鵬灣鐵笛拗的翼道人耿鯤,道術高強,心腸更是狠毒,又與伯母有殺弟之仇。此人素來恃強任性,脅生雙翼,頃刻千里,精通秘魔大法,行蹤飄忽,窮極變化。更擅玄功地遁、穿山過石、深入幽域、遊行地肺,真是厲害非常。
  為今之計,我等五人,可由三人在此防守,分出二人在伯母所居洞前四外巡視。以免敵人不從空中飛向正面,卻用妖法出奇暗算,這裏守望不及。現在各位師長俱在本山行法,小一輩同門又都奉命分頭趕赴峨嵋,等候參與開山大典。如見外人到來,固不必說,就是遇見沙石林木有了異徵變態,也須留神觀察,運用劍光報警,不可絲毫大意。」
  計議停妥,便由紫玲與鄧八姑二人在洞前四外巡視,司徒平、寒萼隨著諸葛警我在釣鼇磯上瞭望防守。紫玲便同鄧八姑駕起遁光,先往寶相夫人煉形的所在飛去。
  當初天狐兵解之後,玄真子因她業已改邪歸正,結了方外之交。以後天狐又曾救助諸葛警我脫去三災,便照極樂真人李靜虛的囑託,將天狐軀殼用三昧真火焚化埋藏,另尋了一座石洞,將元神引入,使其煉形潛修。外用風雷封鎖,以免邪魔侵害。
  寶相夫人雖然出身異類,原有千年道行。又經極樂真人點化,參透玄機,在洞中晝夜辛苦潛修。不消多年,居然形凝魄聚,煉就嬰兒,靜中默悟前因後果,決意在洞中甘受風雷磨煉,挨過三次天劫再行出世。一俟外功積修完滿,減卻以前罪孽,便可成道飛升。
  似這樣每日艱苦潛修,道行大為精進。所煉嬰兒,也逐漸長成。又用身外化身之法,調和坎離,煉那本命元丹,以期早日孕育靈胎,躲過天劫,參修正果。
  這日忽見玄真子走來,說是因奉長眉真人遺敕。得知天狐道行精進,災劫也隨之移前,但卻不可倖免。靈胎初孕之時,便是她大難臨身之日。當初風雷封洞,一為彼時她元神未固,恐那外魔侵害,二則借此淬煉,減輕未來災劫。
  此時本可不再用風雷,無如宿孽太重,樹敵甚多。惟恐事前發生變故,還得增加風雷之力,以防仇敵乘隙擾亂道心。但是風雷過烈,勢必勾動地殼真火。本人又因奉命閉洞行法,期前不能來此相助,全仗風雷,並阻擋不住能手。
  故由妙一夫人飛劍傳書,示知秦氏二女與司徒平,命他們到時趕來防衛。惟恐真火勾動,以後只顧抵禦,誤了功行,特地趕來告知,並借了一件寶物與她,以作護身之用,然後別去。
  寶相夫人聞言,自是感激萬分。知道己身成敗,在此一舉,只要躲過這一關,便可永脫沉淪,翱翔八表。又是驚,又是喜,益發奮力修為。
  紫玲同鄧八姑等到達的時候,正是地殼真火發動,風雷正盛之際。那洞位置在一座幽崖下面,出入空口甚多,俱被玄真子用法術封閉。洞的中心,深入地底何止百丈,寶相夫人便在其中藏真修煉。
  八姑和紫玲因有玉清大師預先警告,不敢徑至往常入口之處,飛到那崖側面相距數十丈,便即落下,停止前進。眼望那崖洞明穴顯,山石嶙峋,形勢分明,看不出一絲異狀。
  八姑叫紫玲側耳伏地一聽,也只微微聽出一些轟隆之聲彙成一片,還沒有以前神游入洞時的聲勢浩大,心甚詫異。
  八姑道:「這定是玄真子師伯恐風雷齊鳴,光焰燭天,更易招引仇敵。特意用法術將風雷遮掩,不到身臨切近,難知妙用。我等道力還淺,所以不易覺察出來。」
  紫玲聞言,知是八姑謙詞,便不敢輕易深入。一同在附近周圍巡行了兩轉,細心留神搜查,且喜並無異狀。
  第二日清晨,寒萼在釣鼇磯頂上正閑得無聊,一眼望見紫玲與八姑二人只管貼地低飛,遊行不息。以為八姑素無深交,仗義相助,卻累人家這般勞神,於心不安。便飛身下去和紫玲說了,意欲對調,使八姑稍微休息。
  紫玲也有同樣心理,聞言頗以為然。姊妹雙雙先向八姑道了勞,將心意說出。八姑見二人情意殷殷,滿臉不過意神氣,初見未久,不便說她二人能力不如自己。只得囑咐遇敵小心,不可輕易動手,以先報警為是。然後由寒萼接替巡行,自己往磯上飛去。
  八姑走後,寒萼隨紫玲巡行了一陣,不覺日已偏西,上下兩地均無動靜。寒萼隨紫玲巡行了,不覺日已偏西,上下兩地均無動靜。
  寒萼對紫玲道:「我二人在一起巡行,惟恐還有觀察不周之處。不如你我兩人分開來,把母親所居的洞當作中心,相對環繞巡行,你看如何?」
  紫玲也覺言之有理。分頭巡行還沒有一轉,忽見海天一角,一迭黑雲大如片帆,在斜陽裏升起,漸漸往海岸這一面移動。雲頭越來越大,那灰白色的雲腳活似一條龍尾下垂,直到海面,不住地左右擺動。海天遠處,隱現起一痕白線。海岸邊風濤,原本變幻不測。
  紫玲運用慧目,凝目觀察,雲中並無妖氣,略微放心。一會那雲漸漸布散開來,雲腳也分成了無數根,恰似當空懸著一張黑幔,下懸著許多長短的灰白穗子。
  轉瞬之間,海上颶風驟起,海水翻騰,狂濤駭浪往倚崖海岸打來。撞在礁石上面,激起百十丈高的銀箭。一輪斜日已向雲中隱去,天昏地暗,景物淒厲,聲如雷轟,震耳駭目。
  不消多時,海浪已捲上岸來,平地水深數丈。這時方看出海浪湧到崖洞前面,相隔有里許地,仿佛被什麼東西阻住,不能越過。浪捲上去,便激撞回來,知是玄真子法力作用。雖然那風雲中無什異狀,因為來勢猛烈,二人越發兢兢業業,不敢大意。
  二人對巡了幾轉,風勢越盛,海水怒嘯,天色逐漸黑暗如漆。只聽澎湃呼號之聲,震天動地。二人有時凌波飛翔,被那小山一般的浪頭一打到面前。劍光照處,隱約似有魚龍鬼怪,隨波騰挪,明知幻影,也甚驚心。釣鼇磯上三人,俱都格外留神,戒備萬一。
  直到半夜,漸漸風平浪靜,岸上海水全退。雲霧盡開,清光大來。半輪明月孤懸空中,碧海青天,一望無際,清波浩淼,潮音如奏鼓吹。景物清曠,波濤壯闊,另是一番境界。
  紫玲方慶無事,忽聽寒萼在遠處嬌叱一聲,劍光隨著飛起,不禁大吃一驚。忙駕遁光飛將過去一看,寒萼已被五個渾身雪白、不著一絲、紅眼綠髮的怪人圍住。
  寒萼自從連遭失利,長了閱歷,頓悟以前輕躁之非。在東海這兩日,雖無甚變故發生,因為關係乃母憂危,隨著紫玲巡行,一絲也不敢懈怠。適才颶風來得太驟,已是有了戒心。等到風平浪息,月光上來,雖然景物幽奇,也無心觀賞,只顧隨時留心查看。
  正在飛行之間,忽見前面海灘上,棕林下面似有黑影一閃。忙即飛身入林一看,四面濃蔭匝地,月光從葉隙葉縫中透射沙上,閃閃放光。巡行了一周,並無所見,以為是風吹樹影,看花了眼。剛剛退身出林,偶一低頭,地面海沙似在漫漫往上拱起,先以為是海邊蛟鱷產卵,生長出殼。只一注視間,那一塊沙竟拱起有三尺來高,倏地又往下一落,與地齊平。仍和方才一般,復了原樣,不顯一絲高低痕跡。
  相隔四五尺遠近,又有一處海沙照樣拱起,一會低落下去,又在旁處出現。寒萼總當是土生蟲豸一類,不願大驚小怪,也未與眾人報警。接連三處起落過去,方要離開,飛向別處。
  忽聽嘶嘶之聲,先前所見拱起之處的海沙,自動四外飛散,仿佛地下有什麼力量吹動,又勻又快,轉眼便現出了一個四尺大小的深穴。
  寒萼一時好奇,想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不由停下。低頭往穴中一看,那穴竟深不可測,以自己的目力,還不能夠見底。同時旁邊兩三處,也和這裏一樣,海沙四外旋轉如飛,無風自散。正在觀看,猛見頭一個穴口內,一團綠茸茸如亂草一般的東西,緩緩往上升起。俄頃上達地面,先露出一個頭來,漸漸現出全身。這才看出那東西是一個似人非人的怪物,滿頭綠毛披拂。
  那怪物一雙滴溜溜滾圓的紅眼,細小如豆,閃閃放光。鼻子塌陷,和骷髏差不甚多。一張像猴一般凸出的方嘴,唇如血紅,往上翹翻,露出滿口銳利的鉤齒。頭小身大,渾身其白如粉,上部肥胖,手足如同鳥爪,又長又細,形態甚是臃腫。
  寒萼知是妖異,嬌叱一聲,便將劍光飛出手去。誰知那東西顢頇不靈,卻甚厲害。眼看劍光繞身而過,並不曾傷牠一絲一毫。同時那旁的兩處,也同樣冒起兩個怪物,也是行動遲緩,不見聲息。猛一回顧,身後面不知何時也冒起了兩個,恰好團團將寒萼圍住。
  寒萼見運用飛劍不能傷牠們,大吃一驚。因恐四面受敵,正想飛出重圍,再行應付,紫玲已聞警趕來,各自將飛劍放出。
  那五個怪物,俱似有形無質,劍光只管繞著牠們渾身上下亂繞亂斬,終如不聞不見。身一出穴,緩緩前移,向二人圍攏。紫玲一面應戰,一面示警。釣鼇磯上三人,好似不曾看見,並未趕來應援。猜那邊一定也出了事故,不禁著慌起來。
  眼看那五個怪物快要近身,雖未見有甚伎倆,畢竟不知底細,恐有疏失。只得將身飛起,再作計較。誰知那五個怪物也隨著飛起,圍繞不捨,離二人身前約有五尺光景。頓時,五張怪嘴同時一咧,從牙縫裏各噴出千百條細如遊絲的白氣。
  幸而紫玲早有防備,展動彌塵幡,化成一幢彩雲,將身護住。因怪物五面襲來,寒萼只得與紫玲相背而立,分防前後。有一個怪物距離寒萼較近,竟被那白絲沾染了一些,立時覺得渾身顫抖,麻癢鑽心,不能支持。幸而紫玲回身將她扶住,見她神色大變,知已中了邪毒。忙將峨嵋帶來的靈丹取了一粒,塞入她的口內。情知怪物定是外教邪魔一類,自身雖有彌塵幡護住,不知有無餘黨乘隙侵害母親。又無驅除之法,更不知釣鼇磯上發生什麼變故,寒萼又受了傷。
  紫玲把心一橫,正待借寶幡雲幢擁護,飛往洞前查看。忽見下面離洞不遠處有一道金光、兩道青光同時飛起,看出是諸葛警我、鄧八姑、司徒平三人,心中一定,連忙追隨上去。原想諸葛警我等三人已看見自己彩雲,必然來援,那時再回身協力除那怪物。
  誰知那三人仍是頭也不回,催動遁光,電閃星馳般往前飛走。紫玲不解何意,以為定是怪物厲害,三人自知不敵,率先逃走。別人還可,司徒平怎地也是如同陌路,不來救援?驚疑忙亂中,猛一回顧,那五個怪物想因寶幢飛行太快,知道追趕不上,徑捨了紫玲、寒萼,掉頭崖洞前飛去。
  紫玲一見不好,也不暇再計成敗利鈍,剛待回身追趕,眼看五個怪物將要落到地上。忽見前面離地數十丈處,似火花爆發一般。崖前上下四方,俱是金光雷火,也不聞一些聲息,齊向那五個怪物圍攏。一團白氣化成輕煙飛散,轉眼雷火怪物全都不見。
  月明如水,景物通明,依舊靜蕩蕩的。猜那五個怪物定中了玄真子的法術埋伏。正在遲疑之際,忽聽後面有人呼喚。回頭一看,正是鄧八姑與司徒平二人駕了劍光飛來。
  一見面,八姑首先說道:「事變將來,更恐妖人還有餘黨,二位速往釣鼇磯相助諸葛師兄守望。由我與司徒師弟代替巡行吧。」
  紫玲知八姑之言有因,匆匆不及細問,忙即道謝,和寒萼同往釣鼇磯飛去。幸而寒萼服了靈丹,僅只胸前有些噁心,頭略昏眩,尚無大礙。
  待見了諸葛警我一問,才知那五個怪物才一現身,八姑首先看出來歷,知道紫玲、寒萼有彌塵幡護體,可保無事。便和諸葛警我略一商量,由諸葛警我行法,將陣法暗中發動,引敵深入。然後與八姑、司徒平入陣,去除來的邪魔。
  因那五個怪物乃是千年腐屍餘氣,由來人從地下採取窮陰凝閉的毒氛,融合煉成,有形無質,飛劍傷牠不得。又見紫玲姊妹駕著雲幢,正往崖洞飛行。這時若將敵人困住,誠恐警覺,被陣外五個怪物逃了回去,因此故意引開紫玲姊妹。
  等到敵人知道被陷,想將那五個怪物招來相助逃遁時,才行發動風雷,將敵人與五個怪物一齊化為灰燼。那怪物的來歷,還算女殃神鄧八姑知道底細,不然不等天災到來,寶相夫人已無幸了。
  原來適才來的妖人,乃是南海金星峽的天漏洞主百欲神魔鄔什,專以採補,修煉邪法。當初原與莽蒼山靈玉崖的妖屍谷辰同在天淫教教下。自從教主伏了天誅,妖屍谷辰改創玄陰教,被長眉真人殺死,元神遭了禁錮。所有同門妖孽俱被長眉真人誅除殆盡,只有鄔什一人漏網,逃往南海潛藏。
  鄔什知道長眉真人道成飛升,門下弟子個個道法高深,輕易不敢往中土生事,便在海中採取生物元精修煉。那天漏洞底,原有五個盤踞魔鬼,時常出海禍害船舶上的客商。這些東西乃是幾個被人埋在海邊山洞中的死屍,死時氣未斷盡,所葬之處地氣本旺,再加日受潮汐侵蝕,山谷變成滄海,屍體逐漸深入地底。
  年深日久,海水減退,山谷重又露出海邊。這些東西雖然成了僵屍,無奈骸骨為巨量海沙掩埋,不能脫土出來。又經若干年代,骸骨受不住地下煞風侵蝕,雖然化去,那屍身餘氣反因窮陰凝閉,與地底陰煞之氣融會滋生,互為消長。逐漸凝煉成魔,破土出來,為害生靈。
  鄔什因愛那洞形勢險惡幽僻,在內隱居,無意中與這五個魔鬼遇上。他知這些東西如能收到手下煉成實體,足可縱橫世間,為所欲為。便仗妖法,費盡心力,將這五個魔鬼收伏,又用心血凝煉,成了他五個化身。
  煉了多年,可惜缺少真陽,那東西依舊有形無質。尋常飛劍法寶,固是不能克制,到底美中不足,難遂報仇之念。聞得天狐寶相夫人兵解以後,仗三仙相助,二次煉就法身,日內就要功行完滿。如能將天狐所煉的那粒元丹得到,用妖法化煉,便可形神俱全。
  鄔什先時深知三仙厲害,還不敢來。後來探知三仙奉了長眉真人遺敕,閉洞行法,自然多日耽擱,不由喜出望外。他也知三仙雖然閉洞,寶相夫人並非弱者,必有防備。
  恰好這日海上起了颶風,正可行事。便用地行之法趕來一看,果然有兩個女子駕著劍光,低飛巡視。看出劍光是峨嵋家數,自己多年驚弓之鳥,恐二女身後有人,還不肯輕易出現。一面暗遣五鬼,迷害二女,自己卻往那崖前去搜尋天狐藏真的洞穴。
  他才露面,便被女殃神鄧八姑看出行徑,誠恐風雷封鎖,他走不進去,被他看破玄機逃遁。知道諸葛警我受了玄真子真傳,能發收仙陣妙用,給他放出門戶,誘他深入。
  鄔什貪心太重,忘了厲害。以為三仙不出,縱有法術埋伏,自己有通天徹地之能,那兩個防守的女子又被五鬼困住,萬無一失。到了崖前,還在一心尋找入洞門戶,打算破洞而入,搶了元丹就走。猛覺眼前金花一閃,那崖便不知去向,同時身上火燒也似地疼,卻不見一絲火影,才知不妙。不消頃刻,已是支援不住,不敢久延。
  偏偏上下四方俱有風雷封鎖,身又陷入陣中死戶,不能脫身。如不招回五鬼,用那地下行屍之法化氣逃走,就不能活命。鄔什剛使妖法將五鬼招來,諸葛警我早在留神,一見五鬼捨了紫玲姊妹,飛入陣去。知道敵人厲害,一經逃走,便留後患。只得將玄真子預先埋伏在陣內的五火神雷發動了一處,將鄔什與五鬼齊化為灰煙,四散消滅。
  那五火神雷,乃是玄真子閑中無事,當海洋狂風驟雨之際,用玄門妙法,採取空中雷火凝煉而成。一共只收了兩葫蘆,原備異日門下弟子功行圓滿時節,防有外魔侵擾,以作封洞之用。因知寶相夫人魔劫太重,來者多是勁敵,雖有仙陣封鎖,仍恐遇見能手不能抵禦,便將這兩葫蘆雷火也一同埋伏在彼,傳了諸葛警我用法。
  這神雷乃是五火之精,經用玄門妙法禁閉凝聚,一經引用真火發動,立時爆發,無論多厲害的邪魔,俱要與之同盡。不比別的寶物,能發能收,只能施用一次,須要多加珍惜,不遇極難克制的強敵,不可妄費。
  諸葛警我久聞鄔什惡名,更聽八姑說那五鬼厲害,又見紫玲姊妹飛劍無功。鄔什雖陷陣內,被無形風雷困住,並未身死,還在賣弄邪法,迫不得已,才行施展。
  妖人雖死,但是未來的仇敵尚多,五火神雷只能再用一次,不可不多加準備。便與八姑商量,先由八姑與司徒平去將紫玲姊妹換回休息,順便告知防禦之策。
  這五人當中,諸葛警我是玄真子得意弟子,早得玄門正宗心法,事前奉了師命,胸有成竹。因鄧八姑雖然出身異教,不但道術高深,而且博聞多識,不在玉清師太以下。自從雪山走火入魔,在冰雪冷風中苦修多年,得了那粒雪魂珠後,又經優曇大師點化,功行精進。
  司徒平道行劍術,原不如紫玲姊妹。一來關係著本命生克,是這一次助寶相夫人脫難的主要人物,二則得了神駝乙休的烏龍剪,差一點的邪魔外道,皆不是他的敵手。
  諸葛警我和八姑商議,目前各派邪魔無足深慮,只有那翼道人耿鯤是個勁敵。請八姑帶了司徒平前去,仔細搜查全崖有無異狀,相機行事,將紫玲姊妹換回,告知機宜。
  寒萼平時固是自命不凡,就連紫玲也因得過父母真傳,中經苦修,更有彌塵幡、白眉針等至寶在身。對人雖是謙退,一旦遇事,並無多讓。起初聽說翼道人厲害,雖持謹慎,還不怎樣驚心。誰知頭一次便遇見強敵,如非玄真子早有佈置,加上諸葛警我、鄧八姑二人相助,幾乎有了閃失,聞言甚是驚惶。這才在釣鼇磯上,隨定諸葛警我,凝神定慮,四下瞭望。
  只見鄧八姑與司徒平並不分行,一道白光與一道青光連在一起,疾如電閃星馳,圍著那崖流走不息。時而低飛迴旋,時而盤空下視,直到次日並無動靜。似這樣提心吊膽,驚驚惶惶地過了兩日,且喜不曾有甚麼變故。
  到了第六日夜間,因為明日正午便是寶相夫人超劫之時。當日由午初起,一交子正,三仙出洞,再過一日,便即成功脫難。八姑見連日並無妖人來犯,大出意料之外。因明午便是正日,越應格外戒備,不敢疏忽離開。便請司徒平去將紫玲替來,商議一同飛巡。
  八姑悄聲說道:「那翼道人耿鯤長於大小諸天禁制之法,只要被他暗中來此行法佈置,不須天魔到臨,便能用替形挪移大法,將此崖周圍數十里地面化為灰燼。就是玄真子師伯的仙陣風雷,也未必能夠禁他侵入。僥倖我以前略明克制,又得了這粒雪魂珠,珠光所照,物無遁形。
  「明日午初以前,令堂必然脫劫出洞,天魔也在那時相繼到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可由司徒道友乘外邪未到之際,緊抱令堂元嬰,覓地打坐。你與令妹左右夾護。將出入門戶按玄真子師伯仙柬所說,故佈疑陣。翼道人和其他外教邪魔,由我與諸葛道友抵擋。只須挨到三仙出臨,便無害了」。
  紫玲因為禍事快要臨頭,道淺魔高,一切形勢又與玉清大師預示有了不同,心中憂急如焚。
  時光易過,不覺又交子夜。一輪明月高掛中天,海上無風,平波若鏡,銀光粼粼,極目千里。因近中秋,月光分外皎潔,景物清麗,更勝前夜。雖然距離正時越近,竟看不出有一絲異兆。紫玲一路隨著八姑飛行,心中暗自默祝天神,叩求師祖垂佑,情願以身相殉。
  八姑已經覺察,笑對紫玲道:「你我自雪山相見,便知道友神明湛定,慧根深厚。連日更看出一片孝思,即此至誠,已可上格天心,感召祥和。你看素月流光,海上風平浪靜,簡直不似有甚禍變到來的樣子,但盼這些邪魔外道,到日也不來侵犯。我等專抗天魔,便可省卻許多顧慮,不致有害了。」
  紫玲正在遜謝之間,忽見海的遠處起了一痕白線,往海岸這邊湧來,離岸約有半里之遙。白線前邊,飛起一團銀光,大若盆盂,直升空際,仿佛平空又添了一輪明月。光華明亮,流芒四瀉,照得海上波濤金翻銀浮,遠近岩石林木清澈如畫。
  八姑知道這光華浮而不凝,若不是海中多年蜃蚌之類乘月吐輝,便有妖邪來犯。正喚紫玲仔細,倏地狂飆驟起,那團光華好似飛星隕射,銀丸脫手,直往波心裏墮去。霎時間陰雲蔽月,海濤翻騰,海裏怪聲亂嘯,把個清明世界,變成了一片黑暗。
  八姑、紫玲一見事變將臨,自是戒備越緊。那釣鼇磯上三人看出警兆,因為正時將到,恐有疏虞,未容下邊報警,留下諸葛警我一人在磯上操縱仙陣。司徒平與寒萼早雙雙飛下岩來,協同巡守。
  八姑見天氣過於陰黑,惟恐各人慧眼不能洞察,剛將雪魂珠取出,忽見一個高如山嶽的浪頭直往岸上打來。光影裏照見浪山中有好幾個生相猙獰、似人非人的怪物在內。
  大家一見妖邪來犯,司徒平首先將烏龍剪飛將出去。眼看那浪山快要近岸,忽然一片紅光像一層光牆一般,從岸前飛起,直往那大浪山裏捲去,轉眼浪頭平息。司徒平的烏龍剪也沒入紅光之中,不知去向。紫玲姊妹的飛劍相隨飛到時,紅光只閃了一閃,與那大浪頭一齊消沒。
  八姑最後動手,一見司徒平才一出手,便失了烏龍剪,大吃一驚。司徒平更是痛惜惶駭,不知如何是好,連使收法,竟未回轉。這時海上風雲頓散,一輪明月又出,仍和剛才一樣,更無別的異狀。
  如說那紅光是來相助的,不該將司徒平的烏龍剪收去,要說是敵非友,何以對於別的飛劍沒有傷害,反將妖魔驅走?那烏龍剪自從到了司徒平手中,照神駝乙休親授口訣用法,已是運用隨心,收發如意。一出手便被人家收去,來人本領可想而知。
  眾人正都測不透主何吉凶,忽見近海處海波滾滾,齊往兩邊分湧。映著月光,翻飛起片片銀濤,頃刻之間,便裂成了一個一丈數尺寬的裂縫。鄧八姑疑是妖邪將來侵犯,飛身上前,將手一指,雪魂珠飛將出去。剛剛照向分水縫中,猛見銀光照處,海底飛起一個道人,兩手各夾著一個吱吱怪叫的怪物。
  八姑定睛一看,又驚又喜,連忙將珠收起,未及招呼眾人,那道人已飛上岸來。司徒平首先認出來人正是神駝乙休,不由喜出望外,忙和眾人一同拜倒。
  神駝乙休一上岸,將手臂上夾的兩怪物丟了一個在地上,手一指,兩道烏光飛出去夾在怪物身上,也不說話。另一手夾著一個人首鼉身、長約七尺的怪物,邁開大步,便往寶相夫人所居的洞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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