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滌汙掩穢 雲姑施妙法 仙境長新 任性循私 萼女出下策 情思永駐
這一干妖人死散逃亡之餘,只剩下長臂神魔鄭元規、陰陽臉子吳鳳、青身玄女趙青娃與史南溪四人,還在死命支持。尤其是史、鄭二人最為厲害,若論本領,峨嵋一班小同門原非敵手。也是妖人該遭劫數,偏遇見英、雲會合,紫郢、青索雙劍出世。又有那一柄九天元陽尺,縱有妖術邪法也無處施用,才有這場慘敗。
陰陽臉子吳鳳,原與邢題、趙青娃等人合敵寒萼,一見敵人紛紛出戰,正要迎上前去。猛見妖陣被破,從空中先後飛墜下六個人來,一眼看到那最後落下的兩個矮子甚是臉熟。不及細看,對陣女神童朱文已經飛到,只得迎著交起手來。
兩人恰是勁敵,劍光絞在一起,殺了個難解難分。這時妖焰己散,陽光透下,恢復了清明景象。吳鳳詭計多端,看見下面飛雷洞口光影裏,橫臥著那日初來時所見的兩個道童,護身金光被多日烈火風雷轟打,已經稀得似一團光霧。
吳鳳暗運玄功,將手一招,空中劍光倏地飛回,與身相合,重又朝著朱文飛去。朱文以為敵人身劍合一來拼死活,也將身飛起,與劍相合,迎上前去。誰知吳鳳暗使狡猾,早已隱身往下飛墜。剛剛飛近兩個道童身旁,正待行法破去那殘餘金光,施展毒手。
吳鳳腳才沾地,猛被兩隻怪手將他擒住,心中大驚。還未及行法抵禦,倏地迎面飛來一道黑煙,立時一陣頭暈,不省人事。
正在這時,恰值英瓊飛來,一眼看到朱文獲勝,對陣妖人只剩三個。青身玄女趙青娃獨敵靈雲,連施邪法異寶,都被九天元陽尺破去,智窮力竭,勢將逃遁。英瓊哪裏容得,嬌叱一聲,紫虹電閃般飛出。趙青娃剛駕遁光飛起,被英瓊紫光橫掃過來,只一繞,身首異處。
那史南溪與長臂神魔鄭元規先戰輕雲、紫玲,一個有彌塵幡,一個有青索劍,神妙無窮。又有靈雲往來策應,妖法雷火全然無效。
鄭元規一見大怒,忙運玄功,元神幻化大手,從空往輕雲頭上抓來。輕雲飛劍是峨嵋至寶,鄭元規所用飛劍原不是它敵手。無奈妖人邪法厲害,更番變化。輕雲久經大敵,不求有功,先求無過,防衛時候較多。及至鬥了一會,見妖人飛劍光芒大減,心中大喜。正盼成功,忽見頭上烏煙瘴氣中,隱現一隻大手抓來,不由吃了一驚。
正好嚴人英斬了拿敗,飛身過來助戰。見輕雲危急,銀光疾如電閃,飛將出去,與那大手鬥在一起。偏偏這時靈雲又回身去救護若蘭,身子被趙青娃絆住,急切不能奏功。史、鄭二人一見金花紫氣飛走,雙雙一打招呼,各將全身妖法本領一齊施為。
長臂神魔鄭元規料知自己飛劍不是敵人對手,索性收了回來,只用元神變化應戰。鄭元規已是勁敵,再加上史南溪雙手雷火猛烈,妖法厲害。紫玲、輕雲和人英三人見勢不佳,只得用彌塵幡護身,勉強應戰,以免有失。輕雲飛劍雖然仍舊活躍、也難取勝。
雙方拼命惡鬥沒有半刻,眾妖人一齊伏誅逃散。一於峨嵋同門先後包圍上來,滿天空都是法寶飛劍,光華燦爛。史、鄭二人先時急怒攻心,存了有敵無我之念,此時也心慌起來。鄭元規首先覺出金花紫氣二次飛來,再如戀戰,決無幸理,正想逃遁。
紫玲在彩雲掩護之下應戰,一見靈雲、英瓊先後飛到。忙喊:「周師姊,還不將雙劍會合去除敵人?」說罷,便將寶幡收起。
輕雲聞言,一指青索劍,與英瓊紫光合而為一,便朝敵人飛去。雙劍合璧,威力大增。
鄭元規剛要飛走,元神已快被金光罩住,又遇青紫光華橫捲過來,百險中陡生急智,倏地將飛劍放將出去。先是一陣黑煙一閃,一道綠光迎著青紫光華互相一絞,綠光便成粉碎。灑了一天的鬼火,紛紛下落。
輕雲、英瓊鼻端只聞著一股子腥風,再找妖人,已經不見。史南溪此時忽然見機,一見鄭元規快被金光罩住,放起飛劍,便知他準備棄劍逃走。遭此慘敗,勢孤力弱,縱能傷害一二敵人,又何濟於事?不如回山等烈火祖師回來,再商報仇之策為是。
就趁眾人圍攻鄭元規之際,史南溪倏地兩手一揚,十數團大雷火朝紫玲、人英等打去。紫玲剛把彌塵幡抵禦,史南溪已在雷火光中逃走。靈雲知道追趕不上,便同眾人去救石、趙二人。
這時妖雲盡散,清光大來。仙山風物,依舊清麗,嵐光水色,幽絕人間。除了地下妖人的屍身和血跡外,宛然不像是經過了一番魔劫的氣象。
及至到了飛雷洞前一看,好好一座洞府,已被妖人雷火轟去半邊。錦絡珠纓,金庭玉柱,多半震成碎段,散落了一地。那石奇、趙燕兒二人護身金光業已消散,躺在洞前,奄奄一息。
靈雲見飛雷洞受了重劫,非一時半刻所能整理。又恐妖人去而復轉,須將他二人抬往太元洞內醫治,才為穩妥。只是後洞仍須派人輪流防守,便問何人願任這第一次值班。
紫玲方要開言,寒萼先拿眼一看司徒平,搶著說道:「妹子願任首次值班,但恐道力不濟。平哥新回,不比眾姊妹已受多日勞累,他又有乙休真人賜烏龍剪,意欲請他相助妹子防守後洞,料可無礙。不知大師姊以為勝任否?」
靈雲因善後事多,又忙著要救石、趙二人和袁星。知道二人夙緣,寒萼要借此和司徒平敘些闊別,略一思考,便即答應,留下寒萼、司徒平防守後洞。命人英、英瓊、輕雲三人扶了石、趙二人,大家一齊回轉太元洞去,少時再來收拾餘燼。
司徒平知道寒萼有些拗性,雖覺她此舉不避形跡,面子上還不敢公然現出。紫玲聞言,卻是大大不以為然。又聽寒萼當了眾人喚司徒平做平哥,形跡太顯親密,一些不顧別人齒冷。雖說眾同門都是心地光明,不以為意,也總是不妥。又知二人緣孽牽纏,寒萼心浮性活,萬一失檢,連自己也是難堪,心中好生難過。
紫玲本想攔阻,無奈靈雲已經隨口答應,只得走在後面,回頭對寒萼看了幾眼。寒萼心裏明白紫玲用意,不禁又好氣,又好笑,裝作不知,把頭偏向一邊去了。
且說靈雲帶了眾同門回轉太元洞,將石、趙二人放在石榻之上。然後取出妙一夫人預賜的金丹,命人英塞入二人口內,再用九天元陽尺驅散邪氣。
二人本未曾死,不過被妖法雷火困住多日,身子疲憊不堪,經此一番救治,不多時,便行醒轉。靈雲吩咐尚須慢慢調養,不要下榻。二人只得口中稱謝。
靈雲救好了二人,再拿著九天元陽尺去救袁星。先給牠口裏塞了靈丹,誦罷真言,將尺一指,那九朵金花和那一團紫氣,便圍著袁星滾轉起來。不消片刻,袁星怪叫一聲,翻身縱起。一見主人同眾仙姑一同在側,知是死裏逃生,忙又跳下榻來,跪倒叩謝。
靈雲道:「你這次頗受了些辛苦,快出外歇息去吧,少時還有事要你做呢。」袁星叩了幾個頭,剛剛領命走出,英瓊忽然想起一事,「噯」了一聲,便往外走。
靈雲忙問:「瓊妹何事?」
英瓊回身道:「眾人都在,破了妖陣之後,獨不見米、劉二人,還有神鵰佛奴。原因他們辛苦多日,一則妖法厲害,二則今日也用他們不著。命他們在太元洞前警備,防有妖人偷入,適才回洞,也未看見,所以想往後洞去看個仔細。」
靈雲道:「不是你提起,還以為二人是聽你吩咐,在洞外候命呢。」
紫玲道:「適才戰場上,我見有一個兩面妖人和朱師妹對敵,那廝忽用玄功分身之法遁走,意在乘隙侵害石、趙二位師兄。曾見米、劉二人突然在飛雷洞前現身,與那妖人交手。只一照面,便即一同隱去。彼時正值匆忙之中,不及趕去救援,也不知他二人勝敗如何。」
正說之間,袁星忽從洞外進來跪稟道:「米、劉二人說他們追趕妖人,被佛奴追去擒來抓死,屍首已帶回飛雷崖,有佛奴看住,現在太元洞外候命。」
靈雲略一尋思,說道:「反正還有事分配他們二人,命他們無須進洞,我等即時出去。」說罷,便命人英看護石、趙二人,大家一同出洞。
米、劉二矮見眾人出洞,迎上前來拜見。
靈雲便問:「你二人和妖人交戰經過如何?」
劉遇安躬身答道:「弟子等初入仙山,急於建立一點功勞。見眾仙姑都忙於交戰,崖前被困的兩位大仙卻無人照管,便隱身守在身旁。等沒多時,果然有一個妖人看出便宜,化身飛來,弟子二人幾乎抵敵不過,幸有黑白二神鵰飛來,一爪將他抓死。」
靈雲便道:「你二人暗保石、趙二仙有功,先下去吧!」又向紫玲道:「有勞紫妹帶他二人和袁星去往飛雷崖,借紫妹法力,汲取隔崖山泉,洗淨仙山。監率他三人等將殘留妖人屍身碎體,搬往遠處消化埋葬。」
紫玲巴不得借此去相機勸化寒萼,欣然領命,帶了三人便走。靈雲因掌教真人回山開府在即,微塵陣內還困著南海雙童,須往察看,便帶了眾同門同去。
寒萼、司徒平二人等眾人走後,便並肩坐在後洞門外石頭上面,敘說別後經過。二人原有夙緣,久別重逢,分外顯得親密。司徒平畢竟多經憂患,不比寒萼童心猶在,見寒萼舉動言語不稍顧忌,深恐誤犯教規,遭受重罰,心中好生不安,卻又不敢說出。
寒萼早看出他的心意,想起眾同門相待情節,顯有厚薄,不禁生氣。滿臉怒容對司徒平道:「我自到此間,原說既是同門一家,自然一體待遇,若論本領,我姊妹絕不後人,偏偏他們大半輕視我。尤其齊大師姊,心有偏見,對大姊尚可,把我卻不當人待。
「那次得到七修劍,連不如我的人全有,只不給我一口。明明看我出身異教,不配得那仙家寶物。更有大姊與我骨肉,卻處處向著外人。你道氣人不氣,只說等你回來,訴些心裏委屈,誰知你也如此怕事。我也不貪什麼金仙正果,這裏拘束閒氣卻受它不慣。總有一天,把我逼回紫玲谷去才算了。」
司徒平知她愛鬧小性,眾人如果輕視異類,何以獨厚紫玲?不過自己新來,不知底細,不便深說,只得勸解。說的話未免膚泛,不著邊際,寒萼不但沒有消氣,反倒連他也嗔怪起來。
正說之間,忽見神鵰抓著一個妖人屍首,同了米、劉二矮飛到崖前落下。見寒萼、司徒平在那裏防守,米、劉二矮便上前參拜。寒萼也懶得問,便命神鵰看著屍首,米、劉二矮前往太元洞外候命,自己仍與司徒平說氣話。
司徒平見她翠黛含顰,滿臉嬌嗔。想起紫玲谷救自己時,許多深情蜜意,好生心中不忍。不住地軟語低聲,溫言撫慰。
司徒平說道:「我司徒平百劫餘生,早分必死。多蒙大姊和你將我救活,慢說犧牲功行,同你回轉紫玲谷,就是重墮泥犁,也所心甘。無奈岳母轉劫在即,眼巴巴望我三人到時前去救她。目前縱有什麼不對之處,也須等見掌教師尊,自有公道。此時負氣一走,不但有理變作無理,岳母千載良機,豈不為我二人所誤?」
寒萼冷笑道:「你哪裏知道?聽大姊素常口氣,好像我不知如何淫賤似的。只她一人和你是名義上的夫妻,將來前途無量。似我非和你有那苟且私情不可,慢說正果,還須墮劫。卻不想我們這夫妻名頭,既有母親作主,又有前輩仙尊作伐,須不是個私的。
「神仙中夫妻盡有的是,休說劉桓、葛鮑,就拿眼前的掌教師尊來說,竟連兒女都有三個,雖說已轉數劫,到底是他親生,還不是做著一教宗主。怎地輪到我們就成下流?我早拿定主意,本是夫妻,親密依舊親密,怕什麼旁人議論?我們又不做什麼醜事,反正心志堅定,怕她何來?她既如此,我偏賭氣,和你回轉紫玲谷去,仍照往常修煉功課。
「等掌教師尊回山開府時,我們再來參拜領訓,我同你好好努力前途,多立內外功行。只要我們腳跟立定,不犯教規,難道說因我得罪了掌教師尊的女兒,便將我二人逐出門牆?怎能說到因此便誤母親大事,便壞自己功課呢?再過兩日看看,如果還和以前一樣,我寧受重譴,也是非走不可。」
司徒平見她一派強詞奪理,知道一時化解不開,只得勉強順著她說兩句。原想敷衍她息了怒,過了半天,問明紫玲之後,再行勸解。
偏巧紫玲領命飛來,一眼看見二人並肩同坐,耳鬢廝磨,神態甚是親密,知寒萼情魔已深,前途可慮,不禁又憐又恨。因後面米、劉二矮就要跟來,只看了二人一眼。
寒萼笑著招呼了一聲,仍如無事。司徒平卻看出紫玲不滿神色,臉漲通紅,連忙站起。米、劉、袁星也相次來到,紫玲當了外人,自是不便深說,便和二人說了來意。正要吩咐行事,見神鵰還站在陰陽臉妖人的屍體旁邊,一爪還抓住不放,向紫玲連聲長鳴。
紫玲心中奇怪,走過去定睛一看,又問了袁星幾句,忙喊寒萼近前說道:「你看這妖人,分明已將元神遁走,如果潛藏在側,豈不仍可還陽?難怪神鵰守著不走。師姊命你二人在此防守,責任何等重大,你們只顧說話,也不看個仔細。休說妖人元神偷來復體,就是被妖黨前來盜走,也是異日之患。怎地這般粗心?」
寒萼聞言,也低頭細看了看,冷笑道:「大姊倒會責備人。你看妖人前腦後背,已被神鵰抓穿,肚腸外露。他如有本領還原,豈能容容易易便被神鵰抓來?我和平哥已是多日不見,母親超劫在即,趁無事的時候商量商量,也不算有犯清規咧。如說妖人想弄玄虛,只恐妹子本領雖然不濟,也沒這般容易。」
這一番話,當著米、劉兩矮,紫玲聽了甚是難過,略一尋思道:「如此說來,不但我,連神鵰守在這裏也是多事的了。」說罷,便對神鵰道:「這具妖屍,由我們三人處理,將他用丹藥消化掩埋。你擒敵有功,少時再告訴你主人。如今敵人慘敗,難保不來生事,可去天空瞭望,有無餘孽來此窺伺?」
神鵰聞命,睜著一雙金睛,對紫玲望了一望,展開雙翼,盤空而去。
紫玲便命二矮與袁星去將崖上所有殘屍碎體一齊提來,與吳鳳屍身放在一處,再用仙藥消化,自己也隨在二矮後面指點。
寒萼搶白了紫玲一頓,見她無言可答,略覺消氣,索性仍喚司徒平到洞口石上坐談。司徒平見他姊妹拌口,已是不安。又見寒萼喚他,其勢不能不依。跟著走沒幾步,正在心中為難,忽聽紫玲在身後大喝道:「無知妖孽,竟敢漏網!」
接著光華一閃,便是一幢彩雲飛起。寒萼、司徒平大吃一驚,連忙回身注視,吳鳳的屍身已經復活,從地下捲起一團黑煙正要飛走。幸而紫玲早有防備,存心欲擒先縱,明是隨了二矮前走,時刻都在留神動靜。未容吳鳳飛起,彌塵幡已化彩雲飛來,將他罩住。
就在這時,那神鵰何等通靈,早看出紫玲心計,並未飛遠。一見妖人想逃,星流電閃般束翼下擊。
起先吳鳳因黑白二鵰來勢厲害,知難逃命,把心一橫,捨了軀殼,將元神隱遁。二鵰並未看出,原可逃回山去,借體還原。及見原身並未被二鵰抓裂,不禁又起希冀:一則借體還原,總不如原有的好,二則法寶囊內還有兩樣寶物,捨不得丟棄,重又回身窺伺。
誰知神鵰受了同伴指示,緊緊抓定,竟然不肯離開一步,只由二矮回去請命。吳鳳乾自心急,知道這東西異常厲害,適才已經吃過苦頭。又以為二鵰一樣神化,若以元神相拼,本無不可,偏偏原身又被牠抓住,投鼠須要忌器。法寶飛劍已無用處,萬一驚覺,只要被牠兩爪抓裂,便成粉碎。不敢造次,隱藏在側,靜候時機。
不料紫玲機警,已明白是誘妖人元神前來伏誅。便喚寒萼來問,偏遇寒萼頂嘴,索性將計就計,故意遣走神鵰,裝作不備。
吳鳳恐神鵰覺察,元神藏處相隔本遠,袁星又只說了一半,沒有聽清,只聽明瞭秦氏姊妹的大聲問答。先聽紫玲盤問之言,以為看出破綻,甚是吃驚。及見她二人拌嘴走開,再舉目往空中一望,不知神鵰隱身彩雲以內,一見沒有蹤影,心中大喜。匆促之中,又忘了彌塵幡彩雲飛動,疾如電掣,以為紫玲縱然到時警覺,相隔有三數十步之遙,也必追趕不上。
誰知吳鳳元神剛與身合,駕遁飛起,彩雲照臨。上面神鵰飛到,紫玲與袁星、二矮齊放飛劍法寶,終於了帳。
寒萼因自己適才任性,看走了眼,氣得無話可說。
紫玲也不去理她,這才正經命二矮、袁星,將全崖妖人屍首殘肢收放一起。再命袁星先在遠處擇好一個僻靜所在,掘下深坑等候。二矮口誦咒語,施展旁門搬運之法,將所有屍體全都移到袁星所擇之處,拋入坑內。紫玲取出化骨丹藥灑了下去,頃刻之間化成黃水。才命袁星、二矮用土掩埋好了,回轉飛雷崖。
紫玲又從身旁取出四面小旗,分與袁星、二矮,傳了咒語。自己也拿著一面,向隔崖一指,那水倏地飛起四五尺粗細的四股飛泉,宛如四條銀龍,起自洪濤之中。隨著四旗指處,滿崖飛舞衝射,不消頃刻,已將崖上妖跡血污,洗蕩得乾乾淨淨。
袁星素來看慣不說,那二矮自命是旁門能手,只為高人點化,志在逃劫避災,屈身奴僕,雖然心意甚誠,究還不知峨嵋門下有多大本領。及至來此沒有多日,先見大眾飛劍法寶神化無窮,又見紫玲等適才對敵施為,連鵰、猿都如此靈異,才自愧弗如。自知只配供人奔走役使,不配置身雁列,越發是死心塌地,不起異念的了。
紫玲洗罷仙山,時已黃昏。斜陽從遠山嶺際射到,照在新洗過的林木山石上,越顯山光清麗,不染塵氛,心中也覺快意。回望寒萼,仍與司徒平並肩低語,喁喁不休,暗歎了一口氣,不忍再看。
這時神鵰已經飛走,便帶了二矮、袁星回洞復命。走時連司徒平也不願答理,略微招呼,就此走去。
寒萼等紫玲走後,又對司徒平說道:「我同了朱文,拿著九天元陽尺去闖妖陣,敗下陣來,又遇青海教祖藏靈子攝去元陽尺,要報殺徒之仇。幸遇神駝乙休相救,還賜了三粒仙丹,一封柬帖,吩咐到日才許開看。他又說你和他有緣,他定助你成功。
「適才又聽你說,他也賜了你一封柬帖,開示日期與我正同,都是應在十日之後。他素常還愛成人婚姻,他那日又曾提起你我未來的話,且等到時開看柬上的話,定於我們有益。」
司徒平也把代神駝乙休拜上岷山之事,詳細說明。
正談得高興,忽見若蘭、朱文飛來,說是奉了大師姊之命,代他二人接班防守。寒萼見紫玲才去不久,便有人來接替,又起疑心,不便向外人發作,遲疑氣悶了一會。
寒萼正要轉身回洞,忽聽遙天一聲長嘯,甚似那只獨角神鷲。寒萼連日都在惦記,飛身空中,循著嘯聲,迎上前去看個明白。只見新月星光之下,彩羽翔飛,金眸電射,從西方穿雲禦風而來,轉眼便到了面前,正是那只獨角神鴛,爪上還抓著一封書信。
寒萼心中大喜,便跨了上去,飛近洞口,喚道:「平哥,你去太元洞相候,我騎了牠由前洞下去。」說罷,騎了神鷲徑飛前洞,在凝碧崖前降落,見一干同門正在比劍。
紫玲早迎上前來,劈頭問道:「大師姊因今日諸事就緒,你我所學本門心法,尚有兩關未透,著朱、申二位去換你前來傳授,怎地這時才來?神鷲是怎樣回來的?」
寒萼聞言,方知適才自己多疑,氣便平了。只得說正待回洞,忽聽神鷲空中鳴嘯之聲,上去接牠,故此來遲。因優曇大師那封書信是給靈雲的,便遞了過去。
靈雲拆開一看,大意說開府盛會在即,正教昌明不遠,可喜可賀,到時當領全體門人前來赴會。那日在冰崖上所救神鷲,因當時烏龍剪來勢甚急,只得收了。神鷲橫骨已經化去,可與神鵰佛奴的功行不相上下。知秦氏姊妹還有用牠之處,特命牠飛歸故主。靈雲觀畢,傳示眾同門,一齊向空謝了。大家練了一會功課,回轉太元洞。
第二日將所有石室全都汲了靈泉洗淨,把正中供朝參石室旁的三十六間石室分供掌教師尊和前輩師伯叔居住。餘下百十間石室,分成男東女西,以備眾同門來了起居和做功課之用。
又因同門中道行深淺不一,好多未斷火食,便命神鵰、神鷲連日出外獵取猛獸。肉由英瓊、芷仙、若蘭三人醃臘。皮由米、劉二矮持往城市變賣,連同英瓊昔日遺留的銀兩帶去,備辦米糧和應用物品。山中有的是黃精首烏,異果野菜,只須袁星每日出外採取。
洞中又有芷仙平日用奇花異果釀成的美酒甚多,不消兩三日,一齊備齊。又責成芷仙管領仙廚,米、劉二矮與袁星供她驅遣,南姑姊弟也願幫忙。
到第七八天上,妙一夫人忽然回山,佈置了一番,住了兩日,囑咐靈雲一陣,才行走去。
這時先後又來了許多同門,除石、趙二人原是近鄰移居不算外,遠客計有岷山萬松嶺朝天觀水鏡道人的弟子神眼邱林、昆明開元寺哈哈僧元覺禪師的弟子鐵沙彌悟修,以及風火道人吳元智弟子七星手施林、靈和居士徐祥鵝、青城山金鞭崖矮叟朱梅弟子長人紀登、小孟嘗陶鈞等。
餘者不下百十位,俱已得了師命,有的因事羈身,有的尚在途中,均當在開闢仙府以前趕到。大家聚在一起,新交舊識,真是一天比一天熱鬧。每日歡聚一陣,不是選勝尋幽,便由靈雲、紀登為首,領了眾人練習劍法,互相切磋砥碩,功行不覺大進。
這期間只苦了寒萼、司徒平兩個。
因為紫玲見她一味和司徒平時常廝守在一處,外表上儼然伉儷一般,心中害怕。其實二人名分已定,眾同門均已知道,又知寒萼是個小孩心性,有時和若蘭、英瓊也是如此,不以為怪。事一關心太過,反要出事,乃是常理。
紫玲何嘗不知他二人心地光明,但是惟恐因情生魔,墮了魔孽,壞了教規,不時背人勸誡。誰知寒萼暗怪紫玲不偏向她,時常給她難堪。這一責難過甚,反而嫌怨日深。司徒平左右為難,無計可施。
偏偏又遇見一個多事的神駝乙休,給二人各留了一封柬帖。到日二人借著防守後洞之便,同時打開一看,除了說明二人姻緣前定而外,並說藏靈子從百蠻山回來,定要到紫玲谷報殺徒之仇。秦氏姊妹本非敵手,就連峨嵋諸長老也有礙難之處,不便出面相助。
乙休憐二女孝思和司徒平拜山送簡之勞,准定到時前往相助一臂。命二人只管前去,必無妨礙。不去倒使乙休失信於藏靈子,反而不妥。此番前去,因禍得福,齊道友必能看他面子,決不見怪等語。
二人看了,又驚又喜,忙即向空拜過。本想和紫玲說知,偏巧紫玲因今早不該他們二人值班,卻雙雙向靈雲討命,願代別人往後洞防守,起了疑心。暗中趕來,見二人在那裏當天拜跪,又無什事,更誤會到別的地方,便上前盤問,語言過分切直了些。
寒萼惱羞成怒,也不准司徒平開口,頂了紫玲幾句嘴,明說自己不想成仙,要和司徒平回轉紫玲谷去。
紫玲也氣到極處,沒有詳察就裏,以為二人早晚必定鬧出事來。既是甘心自棄,無可救藥,莫如由他們自去,省得日後鬧出笑話。心裏卻還原諒司徒平是為寒萼所迫,還想單獨勸解。
不料寒萼存心嘔氣,也不容人說,立逼著司徒平隨她飛走,不然便要飛劍自刎。司徒平知她性情無法勸轉,好在有神駝乙休作主,且等事完之後,勸她姊妹言歸於好。當下便與紫玲作別,隨之飛去。
紫玲在氣頭上,竟沒有想起寶相夫人轉劫之事,因後洞無人,只得代為防守。二人剛走不久,忽然想起救母事大,正值輕雲、文琪遊玩回來,紫玲匆匆請她二人代為看守,忙即回轉太元洞。正遇靈雲、英瓊、若蘭、英男四人在洞外閒談,紫玲略說經過,問該如何處置。
靈雲因妙一夫人說她姊妹有難,又知寒萼拗性。她和英瓊、若蘭二師姊情感甚好,可著她二人前去勸他們回轉便了。二人領命去後,紫玲終覺不妥,執意要去。靈雲勸她不住,便命騎了神鷲同去。
寒萼與司徒平看罷神駝乙休柬帖上預示的機宜,正值紫玲趕來規勸,寒萼料知此番回轉紫玲谷兇險不少。又因紫玲連日對自己多有誤會之處,心中不快,借此和紫玲翻臉。一則可以出出心中悶氣,二則此行既有神駝乙休為助,定然逢凶化吉,樂得獨任其難,顯顯自己本領和毅力。即使師尊怪罪,還可藉口乙休力主,事要機密迅速,不得不如此。
當下和紫玲說了幾句,便立逼司徒平連眾同門都不說一句,竟然同駕劍光往黃山紫玲谷飛去。司徒平對於秦氏姊妹,原是一般感激愛重。不過紫玲立志向上,參透情關,欲以毅力堅誠擺脫俗緣,尋求正果。與司徒平名義上雖是夫妻,除了關心望好之外,平時總是冷冷的。寒萼卻是天真爛漫,純然一派童心,覺得司徒平這人心地光明,性情溫厚,比乃姊還要可親可愛。
二人本來又有前生夙緣,如磁引針,那情苗竟在不知不覺中滋潤生長。紫玲情切骨肉,關心憂危,不得不隨時提醒一二。使得司徒平心目中看她姊妹一個春溫,一個秋肅,情不自禁便偏向著了一頭。所以此次回轉紫玲谷,被寒萼嬌嗔滿面,一派要脅,連想和紫玲說明經過都未能出口,竟被寒萼逼了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