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鬧天宮 神駝戲諸邪
  行地竅 仙府陷雙童

  寒萼、朱文滿以為這次仍和上次一般,好歹也殺死兩個妖人回來。高高興興地走出洞外,將九天元陽尺一展,九朵金花和一團紫氣護著二人,衝破光霞,飛身直上。
  這時正值敵人風雷攻打過去,上面儘是烈火毒煙,雖然金花紫氣到處,十丈以內煙消火滅。可是十丈以外,只看出一片赤紅,看不出妖人所在。
  來時靈雲原再三囑咐,九天元陽尺固是妙用無窮,妖陣也極為厲害,頗有變化。務須和上次一樣,不可深入,等衝出妖陣,敵人追來,再行迎敵。如見妖陣往前移動,不論勝負,急速飛回,以免迷了門戶,縱有至寶護身,難免被困。
  偏偏二人輕敵貪功心勝,一見敵陣無人,以為妖人沒有防到自己隔了數日,又復出戰,必定還在陣的深處。仗著九天元陽尺護身,算計好了退路方向,徑往妖陣中央飛去。前去沒有多遠,猛覺天旋地轉,烈火風雷同時發動,四圍現出六七個妖僧妖道。分持著妖幡妖旗,一展動便是震天價一個大霹靂,夾著畝許大小一片紅火,劈面打來。
  且喜九天元陽尺真個神妙,敵人烈火風雷越大,金花紫氣也越來越盛。休說近身,一到十丈以內,便即消滅。一任四圍紅焰熊熊,烈火飛揚,罡飄怒號,聲勢駭人,絲毫沒有效用。二人才略微放心,便想仍用前法誘敵出陣交手。誰知無論走向何處,烈火風雷都是跟著轟打。
  寒萼還夢想立功,幾次將白眉針放將出去,總見敵人身旁一道黑煙,一閃便沒蹤影。留神一看,原來是一個奇胖無比的老頭兒,周身黑煙圍繞,手裏拿著一個似錘非錘的東西,飛行迅速,疾若電閃。每逢寒萼放針出去,他便趕到敵人頭裏,用那錘一晃,將針收去。
  寒萼一見大驚,不敢再施故技,這才知道敵人有了準備,無法取勝。暗道今日晦氣,互打一聲暗號,打算往原路飛回。
  史南溪自從那日失利,一面用妖法加緊嚴密佈置,準備誘敵入陣,再行下手,事前隱身陣內,並不出戰。同時這兩日內,又到了幾個極厲害的幫手。有兩個是史南溪派神行頭陀法勝往南海伏牛島珊瑚窩去約來的南海雙童甄艮、甄兌。還有一個,便是破寒萼白眉針的陷空老祖大徒弟靈威叟。
  甄艮、甄兌原是南海散仙,素常並不為惡。因前些年烈火祖師和史南溪往南海駝龍礁採藥相遇,正值甄艮、甄兌在誅殺那裏一條害人的千年鯊鯨,雖然有法術制住,兀自弄它不死。史南溪趁鯊鯨吐出元珠,與甄氏兄弟相抗之際,從旁撿便宜,用飛劍從魚口飛入,將鯊鯨穿胸刺死。
  因這一點香火因緣,就此結交。以後每一見面,史南溪必談起峨嵋門下如何恃強欺凌異派。甄氏弟兄隱居南海多年,不曾出山,各派情形不甚了了。激於情感,聽了心中不服,當時未免誇口說:「史道友異日如有相需之處,必定前往相助一臂。」
  當時只顧高興一說,後來又遇同道中人一談,才知自己從小就以仙體仙根成道,僻隱海隅,見聞太少。那峨嵋派竟是光明正直,能人眾多。倒是烈火祖師和史南溪輩,素常無惡不作,便對史南溪等冷淡了起來。
  這次法勝奉命相請,約攻峨嵋,甄氏弟兄本不願去,一則不便食了前言,二則久聞峨嵋威名,想到中土來見識。弟兄二人一商量,去便是去,只是相機行事。仗著裂石穿雲之能,略踐前言即歸,拿定主意,不傷峨嵋一人,這才同了法勝前往。
  三人離姑婆嶺不遠,遇見一個駝背異人,將甄氏弟兄同法勝困住,冷嘲熱諷,耍笑了一個極情盡致。甄艮頭次出門,還未上陣,便栽跟斗,原想知難而退。甄兌卻主張好歹踐了前言再說,真個能力不濟,索性再投名師,學習道法,去報駝子之仇。反正一樣掃興,總算對史南溪踐了前言,不失誠信。
  法勝又從旁苦求,三人依然上路。到了姑婆嶺,見洞門緊閉,又由法勝領往峨嵋。史南溪說了此來目的,甄氏弟兄一聽,凝碧崖有成形肉芝,不禁心中一動。又值史南溪要命法勝前去偷盜,得便暗傷敵人。甄氏弟兄便自告奮勇,願意一同前去。
  那靈威叟不約而至,事出有因。當初長臂神魔鄭元規在陷空老祖門下犯了戒條,靈威叟因鄭元規既有同門之誼,又有一次在無心中救過他的愛子靈奇,才再三替他求情送信,免去許多責罰。誰知鄭元規狼子野心,逃走時節,趁陷空老祖正在煉法,不能分身追他,便盜去許多靈丹法寶,投身到五毒天王列霸多門下,無惡不作。
  害得靈威叟受了許多苦楚,未免灰心,不想再和他相見。偏偏靈奇原是靈威叟未成道時,和一個貴家之女通姦所生的私生子,落地便被靈威叟盜走,寄養別處。那女子不久死去,靈威叟也被陷空老祖收為弟子。想起前情,幾次求陷空老祖准靈奇上山,陷空老祖卻執意不允。
  靈威叟無法,舐犢情殷,只得求了一些靈藥給靈奇服用,自己也時常下山去傳授他的道法。靈奇天資頗好,本領也甚了得。只是少年心性,雖不仗著本領採花為惡,卻無端在衡山閒遊,遇見金姥姥羅紫煙的門人崔綺,一見鍾情,便去勾搭。
  崔綺翻臉,兩下動起手來。彼時崔綺入門不久,看看可以取勝,又遇崔綺的同門吳玫和追雲叟的大弟子岳雯,在遠處閑眺看見,相次趕來。三打一,對吳、崔二女還可應付,那岳雯卻是異常了得。正在危急,幸遇鄭元規路過,救了性命。
  因那裏距追雲叟、金姥姥的洞府最近,靈奇業已帶傷,鄭元規並未戀戰,即行退去。但靈奇卻是一往情癡,愛定了崔綺,三番五次前往衡山窺伺,很少遇上。遇上時候,總有能人在側,不敢與上次一般涉險。
  靈威叟得知此事,知道金姥姥不大好惹。只得將靈奇逼往縉雲峰喝石崖仙源洞去,用法術將洞封鎖,命靈奇在洞中養心學道。
  第二年便值鄭元規犯戒,靈威叟被處罰面壁三年。及至期滿出山,前去看望,靈奇再三苦求解禁,決不出外生事。靈威叟先還不信,及見靈奇三年靜修,果然悔過樣子,才略放心。解禁後,靈奇也幾年未往衡山去,不料日前又在仙霞嶺附近遇見崔、吳二女。
  靈奇與崔綺原有前因,不禁又勾起舊情,不知怎的,竟會怎麼也丟不下。無心中暗地跟隨二女在山中採藥,走了好幾天。末後按捺不住,趁崔綺和吳玫分手時,竟現身出來,跪在地下。直說自己也是修道之士,自知情孽,並無邪念,只求結為一個忘形之交,否則就請崔綺下手,用飛劍將他殺死。
  崔綺方在沉吟驚異,恰好吳玫路遇半邊老尼門下縹緲兒石明珠、女昆侖石玉珠,一同飛身回來。吳玫剛說此人便是以前在衡山調戲崔綺、被同黨救走的妖人。石氏姊妹全吃過異派的虧,疾惡如仇,不同青紅皂白,飛劍便殺。
  靈奇只得起身抵擋,因在洞中潛修數年,又得乃父盡心傳授,本領大進。石氏姊妹不比岳雯,雖然一人敵四,還是可以支持。崔綺因石氏姊妹動手,不好意思旁觀。吳玫也因金姥姥說過靈奇來歷,知他並不似異派中的淫孽,也沒有傷他之心。
  反是石玉珠見難取勝,將師父新傳的神斧暗中放將出去。五色華光一閃,還算靈奇逃避得快,斬斷了一隻左腕。
  石氏姊妹正要下毒手,吳玫攔住說:「師父說此人尚無大惡,由他改過自新去吧。」
  靈奇死裏逃生,見四女已走,拿著半截斷腕回洞痛哭。正在自怨自艾,不好和父親去說,恰值靈威叟便中路過,下來看望。一見愛子受傷,又不肯明說實話,又恨又心痛。好容易向師父求了萬年續斷和靈玉膏,將他手腕接上。無奈事隔數日,精血虧耗太過,不能復原。
  待再向師父去求靈丹時,陷空老祖卻說,因他多事,被鄭元規盜走了一葫蘆靈丹,藥草雖已採齊,還得數年苦功去煉。自己不久也有災劫,所剩不多,要留著自己備用,不肯賜與。
  靈威叟無法,猛想起鄭元規盜走師父靈丹不少,這幾年雖不來往,自己於他有救命之恩,何不去向他討要?及至到了崆峒山一問,說鄭元規已被史南溪約往峨嵋。又趕到峨嵋後山飛雷崖上空,才得相見。
  鄭元規一見靈威叟,反怪他近年和自己冷淡,既然事急相求,須助自己破了凝碧崖再說。
  鄭元規又說靈奇定是為峨嵋門下所傷,不然,他素來不喜生事,與人無仇無怨。除了峨嵋門下,一見異派不問青紅皂白,恃強動手,還有何人?
  靈威叟一見傷處,早疑心是峨嵋、昆侖兩派中人用的法寶,聞言動心,起了怒意。靈威叟為了顧全愛子,幾方面一湊合,便答應下來。
  今日對敵,見來人用的是玄天至寶,甚為驚奇。後來又見放出白眉針,知道厲害,便用北極玄磁成的玄磁錘,將針收去。
  朱文、寒萼見勢不佳,欲往回路遁走。不想史南溪在二女進陣時節,已暗用妖法移形換嶽,改了方向。二女飛行了一會,才覺得不是頭路。
  寒萼一著急,便對朱文道:「師姊,我們已迷失方向,休要四面亂闖。不管他青紅皂白,憑著天尺威力,往前加緊直行,總有出陣之時。好歹出陣,看明白了再說。」說罷,二人一齊運用玄功,照直疾飛。
  那妖陣原是隨時移動,二人先前一面退走,一面還想相機處治一兩個敵人,所以不覺。一經決定逃遁,畢竟九天元陽尺神妙無窮。不但所到之處火散煙消,眾妖人連用許多妖術法寶也都不能近身,竟被二人衝出陣去。用目一看,已離前洞不遠。
  二人知道難從後洞回去,又慮敵人知道前洞地點。正在且飛且想,眾妖人也在後面加緊追趕之際,忽然正對面飛來一道奇異光華和一道紅線。
  那道光華竟攔在二人前面,將金花紫氣阻住。紅線卻往二人身後飛去,猛聽一聲大喊道:「史師叔請速回去,這兩個賤婢自有青海教祖來收拾!」
  一干妖人,倒有好幾個認得來人是毒龍尊者的門人俞德。一聽藏靈子竟來相助,不由喜出望外。知道藏靈子脾氣古怪,招呼一聲,一齊退去。
  寒萼、朱文見金花紫氣被來人光華阻住,心剛一驚,不知怎地神志一暈,朱文手中的元陽尺平空脫手飛去。同時那道光華便飛將上來,先將朱文、寒萼圍住,現出一個容貌清奇、身材瘦小、穿著一件寬衣博袖道袍的矮道士,指著二女喝道:「那兩個女子,誰是天狐遺孽?快通上名來送死,免得旁人無辜受害。」
  俞德業已阻住史南溪等人,單同了靈威叟飛身過來。一見二女已被藏靈子困住,心中大喜。忽見一片紅霞,疾如電掣,自天直下,眨眼飛進藏靈子光圈之內。
  接著便聽到洪鐘般一聲大喝道:「好一個倚強凌弱的矮鬼!枉稱一派宗主,食言背信,怕硬欺軟,我真替你害羞。」
  俞德定睛往光圈中一看,紅霞影裏,一個身材高大、白足布鞋、容貌奇偉的駝背道人。伸出一雙其白如玉的纖長大手,也不用什麼法寶,竟將那光圈分開。近手處,光華平空縮小,被駝子一手抓住一頭,一任那光華變幻騰挪,似龍蛇般亂竄,卻不能掙脫開去。
  駝子罵了藏靈子幾句,便對寒萼道:「你二人還不快走!由我與矮鬼算帳。」
  朱文、寒萼失了九天元陽尺,已是嚇得魂飛天外。又被來人用劍光困住,知道不妙。正當危機一髮,剛將劍光放出,準備死命相拼之際。忽見一片紅霞中飛來了救星,一照面便將敵人劍光破去。雖不認得那駝子是誰,准知是一位道行高深的老前輩,決非外人。
  朱文聞言首先躬身答道:「弟子一根九天元陽尺被妖人收去,還望仙長作主取回。」
  駝子笑道:「都有我哩,你二人都不是矮鬼對手,那尺我自會代你二人取回。急速閃過一旁,免我礙手。」
  朱文、寒萼不敢違拗,適才一與敵人劍光接觸已知厲害。既有前輩能人在場,不犯再拼,便駕遁光,從駝子身後穿將出去。
  駝子放過二女,將手一放,那光華便復了原狀。同時那瘦矮道士也飛身過來,收了劍光,正要另使法寶取勝,那駝子已指著喝道:「矮鬼且慢動手,聽我一言。」
  矮道士也真聽話,便即停了施為,指著駝子罵道:「你這萬年不死的駝鬼!我自報殺徒之仇,干你甚事,強來出頭?別人怕你,須知我卻不怕。如說不出理來,叫你知我厲害。」
  駝子聞言,一些也不著急,咧著一張闊口笑道:「藏矮子,不是我揭你短處,前月在九龍峰頂上相遇,我同你說的什麼?敵我相遇,勝者為強。害你孽徒身死,乃是他自己的同惡夥伴。你卻怕仇人妖法厲害,不敢招惹,當時答應了我,還是不敢前去尋他。
  「三仙道友與你素無仇怨,他們因事不能分身,被一干妖孽將洞府困住,你卻來此趁火打劫,欺凌道行淺薄的後輩,空為一派宗主,豈不令各派道友齒冷?還敢在我面前逞能,真是寡廉鮮恥之極!」
  那矮道士聞言大怒道:「駝鬼休再信口雌黃!前日聽你之言,便要去尋綠袍老妖算帳。分別時,你用話激我,說到了時日才能前去。我因為時日尚早,閒遊訪友,行至此間,又遇俞德,苦苦哀求,要我放他孽師。忽見前面有兩個女子,拿著九天元陽尺飛行逃遁。
  「他認出有一個是天狐之女,順便之事,豈有不辦之理?我還不肯亂殺無辜,正待問明仇人,將她擒回青海報仇,你便出來多事,誰在倚強凌弱和趁火打劫?」
  駝子答道:「我輩行事要光明磊落,不當效那世俗下流,見財起意。就算你不是趁火打劫,乘人於危,秦女是你仇人,那餐霞道友的女弟子朱文,和你又有什麼殺徒之恨?卻倚仗一些障眼的法兒,將她九天元陽尺搶去?你如以一派宗主自命,還是我那幾句老話:天狐二女不過微末道行,豈是你的敵手?
  「你如將綠袍老妖誅卻,再來擒她回山處治,只要你不怕開罪峨嵋,自問道力勝過三仙二老,誰能說你做得不對?如今放著首惡元兇不敢招惹,卻來這裡耀武揚威,說你不是成心欺軟怕硬,避重就輕,遮羞蓋醜,誰人肯信?
  「再說天狐二女如今已投入了峨嵋門下,在仇敵相遇之時,傷了你孽徒性命。你心懷不忿,也應自己上門和諸道友評理。哪怕你不肯服輸,興起兵戎,勝了顯你道力本領,超軼群倫。就是敗了,也可長點閱歷見識,重去投師煉法,再來報仇,畢竟來去光明。
  「如今別人家長不在家,你卻抽空偷偷摸摸來欺負人家小孩子,勝之不武,不勝更加可笑。自古迄今,無論正邪各教各派中的首腦人物,有哪一個似你這般沒臉?依我之勸,天狐二女逃走不了。不如急速回山,到了時日,自去尋綠袍老妖算完了帳。只要你能親手將元惡誅卻,優勝劣敗,各憑道力本領,我駝子決不管你們兩家的閑帳。」
  那矮道士氣得戟指怒罵道:「駝子,你少肆狂言。今日我如不依你,定說我以大壓小。我定將綠袍老妖誅卻,再來尋她們,不過容她們多活些時,也不怕這兩個賤婢飛上天去。那九天元陽尺原在青螺峪,與天書一起封藏,被凌花子覷便,派一個與我有瓜葛的無名下輩盜去。
  「我不便再向那人手裏要回,便宜花子享了現成。他卻借與旁人,到處賣弄。我如想要,還等今日?你這駝鬼素來無事生非,要我還尺,須適才那女子親來,交你萬萬不能。」
  駝子笑道:「你詞遁理窮,自然要拿話遮臉。我還給你一個便宜:只要你能親手斬卻老妖。我要代替三仙二老作主,在中秋節前找著天狐二女,自往紫玲谷相候,作為你們兩家私鬥,勝敗悉憑公理。我將勸三仙二老不來袒護,由我去做公斷,決不插手。你看如何?」
  說完,便將手一招,將朱文喊了過來,說道:「這位是天師派教祖藏靈子,適才搶去你的元陽尺,如今還你,還不上前接受?」
  藏靈子早把袍袖一揚,九天元陽尺飛將過來。朱文忙用法收住,躬身道謝。正要和駝子見禮,藏靈子已帶了俞德,口裏道一聲:「駝鬼再見!容我將諸事辦完,再和你一總算帳,休要到時不踐前約。」說完,一道光華,破空而去。
  朱文、寒萼早猜出來人是藏靈子。一見駝子這麼大本領,雙方對答時,藏靈子雖嘴裏逞強,卻處處顯出知難而退,不由又驚又喜。見他一走,連忙上前拜見駝子。
  駝子並不答理,只將手一招,靈威叟飛落面前,躬身下拜。原來靈威叟起初見藏靈子趕來相助,因是師父好友,正準備隨了俞德上前拜見。猛見一片紅霞飛來,一個駝子用玄門分光捉影之法,將藏靈子劍光擒住。定睛一看,認出來人是曾在北海將師父陷空老祖制服,後來又成為朋友的前輩散仙中第一能手。
  陷空老祖嘗自稱並世無敵,只有駝子是他唯一剋星。知道此人喜管閒事,相助峨嵋,一舉手間,史南溪這一班妖人便可立刻瓦解。見機早的,至多只能逃卻性命而已。因這人手辣,不講情面,一意孤行。
  靈威叟本想及時溜走,忽見駝子目光射來,已經看見自己。想起此人靈丹有起死回生、超凡換骨之功。與其多樹強敵,去乞憐于忘恩負義的鄭元規,何如上前求他?
  靈威叟主意一定,見兩下方在說話,便躬身侍立在側。未及與藏靈子見禮,已然飛走。又見駝子招他,連忙上前參拜。
  駝子道:「你是你師父承繼道統之人,怎麼也來染這渾水?我早知這些淫孽來此擾鬧,因不干我事,不屑與小丑妖魔比勝,料他們也難討公道,故不曾多事。適見藏靈子以強凌弱,又受一個後輩苦求,才出面將他攆走。你見我還有事麼?」
  靈威叟忙說:「真人明鑒,實因孽子斷臂,正待求真人賜救,不料能在此拜見。」
  駝子早知究裡,便取了一粒丹藥交與靈威叟,說道:「你有此丹,足救你子。如今劫數將臨,你師父兵解不遠,峨嵋氣運正盛,少為妖人利用。這裏群孽,我自聽其滅亡,也不屑管。速回北海去吧。」靈威叟連忙叩首稱謝,也不再去陣中與群妖相見,逕自破空飛走。
  駝子又喚朱文、寒萼起立,說道:「我已多年不問世事,此番出山,實為端午前閒遊雪山,無心中在玄冰谷遇見一個有緣人,知他乃天狐之婿,天狐脫劫非此子不可。如今我命他替我辦事去了,不久便要回轉峨嵋。念他為我跋涉之勞,特來此助你二人脫難。」
  寒萼知是指司徒平,忙道:「多謝前輩。」
  駝子又道:「藏靈子百蠻山事完,定要趕到紫玲谷尋你姊妹報仇,此事三仙二老均不便出面。我這裏有柬帖一封,丹藥三粒,上面註明時日,到時開看,自見分曉。你二人回去,見了同門姊妹,不准提起紫玲谷之事,不到日期,也不准拆看柬帖,只管到時依言行事,自有妙用。現時洞中已有妖人潛襲,你二人可從前洞回去便了。」
  朱文、寒萼聽來人口氣,料知班輩甚高,自然唯唯聽命。等到聽完了話,方要叩問法號,請他相助,早日解圍。駝子早將袍袖一揮,一片紅霞,破空而去。同望山後,妖焰彌漫,風雷正盛,恐眾同門懸念,不敢久停,徑從前洞往凝碧崖前飛去。
  二人到時,遠遠望見繡雲澗往丹台那條路上光華亂閃,疑心出了什麼變故,大吃一驚。急忙改道飛上前去,近前一看,若蘭、文琪兩人正用絲絛捆著一個頭陀,一人一隻手提著那頭陀的衣領,喜笑顏開地剛要飛起。
  若蘭一眼看到朱文、寒萼二人飛來,便即迎上前去說道:「這賊和尚和兩個小賊想盜芝仙,兩個小賊已被教祖靈符發生妙用,引入丹台兩儀微塵陣去困住。這個賊和尚,被我擒住,正準備去見大師姊請命處治呢。」
  說罷,四人一路,擒了那頭陀,直往飛雷秘徑飛去。
  四人到了一看,靈符金光靠後洞一邊的,已經逐漸消散收斂,只剩飛雷洞口一片地方金霞猶濃。敵人注意後洞,只管把烈火風雷威力施展,震得山搖地動,石破天驚,聲勢十分駭人。
  靈雲、輕雲、紫玲三人,已各將飛劍放出,準備靈符一破,應付非常。因九天元陽尺被朱文、寒萼二人攜走,一去不歸,著急異常。這時一見四人同時從飛雷捷徑飛來,又驚又喜。剛要見面說話,猛聽震天價一個大霹靂,夾著數十丈方圓一團烈火,從上面打將下來。洞口光華倏地分散,變成片片金霞,朝對崖飛聚過去。烈焰風雷中簇擁著五六個妖人,風捲殘雲一般飛到。
  眾人這一驚非同小可,紛紛放出飛劍法寶抵禦。靈雲連話也顧不得說,早將朱文手中的九天元陽尺接過,口念真言。將手一揚,飛起九朵金花、一團紫氣,直升到上空。將洞頂護住,才行停止。
  這時那九朵金花俱大有畝許,不住在空中上下飛揚,隨著敵人烈火風雷動轉。一任那一團團的大雷火,一個接一個打個不休,打在金花上面,只打得紫霧生霞,金屑紛飛,光焰卻是越來越盛。雷火一到,便即消滅囚散,休得想占絲毫便宜。
  眾人先時還恐靈雲獨力難支,大家一齊動手。及見這般光景,才行放心,不願白費氣力,各人收了飛劍。
  先前朱文、寒萼出戰不久,上面雷火曾經稍微輕緩一些。靈雲等方以為是朱文、寒萼將敵人引出陣外對敵,施展九天元陽尺的妙用,所以雷火之勢稍減。約過去個把時辰,忽然敵人聲威大盛,烈火風雷似驚濤掣電一般打來,同時護洞金霞也被妖火煉得逐漸衰弱。
  靈雲方後悔不該將九天元陽尺交朱文帶走,萬一妖火將金霞煉散,如何抵禦?
  誰知敵人一面用那猛烈妖火攻洞,一面卻請南海雙童甄氏弟兄帶了神行頭陀法勝,運用他二人在南海多年苦功煉就的本領。窮搜山脈,潛通地肺,從峨嵋側面穿過一千三百丈的地竅。循著山根泉脈,深入凝碧腹地,在太元洞左近鑽將上來。打算乘眾人無力後顧之際,先盜走芝仙、芝馬,二次回身再裏應外合。
  幸而飛劍傳書,預示先機,靈雲早已嚴密佈置,命若蘭、文琪二人在太元洞、繡雲澗一帶,持了教祖所賜的靈符遊巡守候。若蘭擔任的是太元洞左近,因為好些天沒有動靜,靈雲又不許擅離職守,也不知後洞勝負如何。
  若蘭正在巡視,忽見路側奇石後面草叢一動,芝仙騎著芝馬跑了出來,快到若蘭跟前,倏地從馬背上跳下,口中呀呀,朝著前面修篁中亂指。
  若蘭頗喜那匹芝馬,自從前些日救它回洞,仍是見人就逃,始終不似芝仙馴順,聽人招呼。見芝仙一下地,它倒如飛跑去,便想將它追回,抱在手裏,看個仔細。身剛離地飛起要追,文琪原在繡雲澗左近窺視,遠望芝仙騎著芝馬跑出,這種靈物誰不希罕,也忙著飛身過來。
  文琪猛一眼看見芝仙神態有異,連忙喚住若蘭。身一落地,芝仙早伸小手拉了二人衣袂,便往前走。走到修篁叢裏,朝地下指了兩指。又伏身下去,將頭貼地,似聽有什麼響動,忽地面現驚惶,口裏「呀」了一聲,朝芝馬走的那一面飛一般跑了下去。
  文琪道:「蘭妹,你看芝仙神色驚惶,又指給我二人地方,莫非柬上之言要應驗了嗎?」
  若蘭忙比劃手勢,要文琪噤聲,也學芝仙將耳貼地,細心一聽,並無什麼響動。情知芝仙決非無因如此,又恐大家守在一起,旁處出了事故難以知曉。兩人附耳一商量,反正早晚俱要施為,還是有備無患的好。
  若蘭、文琪合計之後,便由文琪運用靈符,施展仙法妙用。將繡雲澗往丹台的埋伏發動,只留下一條誘敵的門戶。若蘭自恃本領,卻在芝仙所指之處附近守候。不消片刻,文琪也施為妥當,照舊飛行巡視,與若蘭立處相去僅三數十丈,有什動作,一目了然。
  二人俱都聚精會神,準備迎敵。待了一會,文琪遙用手勢問若蘭有什麼動靜。若蘭搖了搖頭,重又伏身地上一聽,仿佛似有一種極微細的破土之音,心中又驚又喜。知道來人擅長專門穿山破石,行地無跡之能,二不留神,將他驚走,再要擒他,便非易事。非等他破土上升,離了地面,用第二道靈符斷卻他的歸路,不能成功。
  若蘭和文琪打了個招呼,暗中沉氣凝神,靜靜注意。沒有半盞茶時,地底響聲雖不甚大,伏地聽去,已經比前入耳清晰,漸漸越來越近。若蘭倏地將身飛起,文琪知有警兆,連忙準備,也將身形隱去。
  沙沙幾聲過去,三道青黃光華一閃,從修篁叢裏飛起三個人來。為首一人是個頭陀,後面是兩個道童打扮的矮子。這三人一出土,若蘭已看出那頭陀本領平常,後面的矮子卻非一般。忙將氣沉住,先不露面,趁來人離了原地有十丈以外,口誦真言。搶上前去,將第二道靈符取將出來,往空一展。立刻一道金光飛起,瞬息不見。
  若蘭嬌叱一聲道:「大膽妖孽,已入樊籠,還不束手受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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