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窮搜岩澗 手揮劍氣晃銀河 直上蒼穹 足踏雲流行紫昊
綠袍老祖擒住笑和尚,正往回收,預備擒入地穴,再擒金蟬。正遇金蟬手中寶鏡光芒,直往他臉上射來。笑和尚飛劍雖然被汙,仍有一身本領,也在用力掙扎,元神不及分用。只因小覷敵人,不料天遁鏡如此厲害,險些吃了大虧。
綠袍老祖自經大劫,在玉影峰風穴寒泉中,已煉成不壞之身,功行只差這一雙碧眼。見勢不佳,又驚又怒,只得收回元神,護住雙目。手鬆處,笑和尚業已掙脫,被金蟬救去。但還以為妖法嚴密,敵人已成釜底遊魂,縱然暫時僥倖,也決難逃出羅網。便用一手護著雙目,仍用妖法幻化元神,打算生擒享用。
綠袍老祖幾番衝起,都被金蟬天遁鏡、霹靂劍阻住。越發暴跳如雷,頓改了原來打算,將洞底風竅開放,想用陰飄惡颶,將兩個敵人吹化。更不料金蟬生具一雙慧眼,竟從妖雲毒霧中辨清門戶遁去。出穴之時,又將他碩果僅存的蠶母用霹靂劍殺死。
那金蠶原是南疆產生的一種毒蟲,在千百種惡蠱之中最為厲害,其性異常凶淫。雌的雖不如雄的厲害,但是繁殖之力極強。一雌常交百雄,始能產卵,每產千枚,見風即能化成小蠶。
綠袍老祖當初受毒龍尊者之托,趕往慈雲寺與正派為仇。所煉十萬金蠶惡蠱,一齊帶去,只剩下四十九條衰弱蠶母,隨意棄置在陰風洞底隱秘之處,當時並未在意。
及至在慈雲寺被極樂童子李靜虛將金蠶一齊刺死,又被惡徒挾持多時,待遭劫回山後,見那些蠶母竟未被辛辰子發現,只是久未用生血飼養,都快僵死,綠袍老祖便用丹藥生血,先行調養。怎奈蠶母這東西秉天地極淫極戾之氣而生,久曠疾疲,體氣業已虧殘,僅僅可供生育,別的效能已失。其種又絕,更無法尋覓許多雄蠶配合。
綠袍老祖只得另想妙法,在百蠻山西,陰毒汙濕的天愁谷內,尋到許多天蠍代替雄蠶。這天蠍也是一種極淫惡的毒蟲,形如常蠍,有翼能飛。經綠袍老祖尋到以後,先用毒藥餵養,符咒祭煉。三日之後,再給天蠍吃了自身生血,去與蠶母配合。一晝夜間,天蠍與蠶母交尾後,全被蠶母吃光,第三日便生下無數小蠶。
綠袍老祖嫌牠力弱,知道天蠍在天愁谷專吃瘴嵐濕毒淫氣凝聚而生的一種金絲菌。便在陰風毒洞前崖,又開闢了千頃花田,移植毒菌,餵養金蠶,果然吃了更增體力。又因金蠶食量太大,一經放出,千頃花田似春蠶食葉般,頃刻淨盡,因而供不應求。
綠袍又命門人尋找毒蟲毒蛇生血澆種,一方面用法術催長,當時雖然吃完,第二日又是千頃金波,恢復舊觀。放時四周用妖氣組成天幕罩住,防備周密。
只這次所生儘是公蠶,所以綠袍老祖對這些衰老蠶母極為珍惜,打算等小蠶成長,再與蠶母配合,只要產出母的,便可取之不盡。不料這些蠶母封閉的地方,正是一條出口秘徑,被金蟬無心遁出。蠶母見有生人到來,如何不上前嚼咬,被金蟬霹靂劍光一繞,全數了帳。綠袍老祖豈不恨如切骨,死命追趕。
綠袍老祖追至中途,巧遇對頭紅髮老祖的門人洪長豹,因他和辛辰子交情深厚,當時有事不能分身。及至將法寶借與辛辰子,又後悔起來,恐自己法寶有什閃失。拼著冒險,瞞了紅髮老祖,盜了天魔化血神刀,借著往絕緣嶺採藥為名,偷偷趕到百蠻山來。
他知辛辰子必在百蠻山左近尋覓地址,設下妖陣,以便運用五淫兜將金蠶引來,一網打盡。一路尋蹤追跡,尋到一處,見下面有一岩谷,藏風聚氣,地勢隱秘,離百蠻山主峰不過二百里左右,甚是合用。正心疑辛辰子在此施為,不由停了遁光,仔細留神一看。果然聞見五淫兜的氣味,忙即下來,找到辛辰子昨晚行法的洞穴。
洪長豹一進門便知五淫兜業已被人破去,又驚又怒,好生痛惜。再撿了現形魔兜及七根妖幡一看,不知被什麼東西啃咬粉碎。兩樣至寶全都被毀,如何不恨。辛辰子又不見蹤跡,洪長豹憤恨切骨,正要趕往百蠻山陰風洞去。忽聽頭上雷聲隱隱,夾著一陣破空之聲,一紅一紫兩道光華,如電閃星馳一般,由遠處空中打頭上飛過。
洪長豹剛想借遁光飛起迎上前去看個動靜,身才起在空中,來人劍光迅速,已打他頭上飛出好遠。猛一抬頭,看見綠袍老祖發出萬點綠星,煙霧圍繞中,伸出鳥爪一般的長臂大手,風捲殘雲般趕將過來。
因為時間湊巧,便猜前面逃走的紅紫光華許是辛辰子請來的幫手,被綠袍老祖戰敗追來。心疼法寶,怒發千丈,仗著本領高強,學會身外化身。又有綠袍老祖剋星天魔化血刀在身,不問青紅皂白,劈頭迎上前去,厲聲喝道:「辛辰子何在?我的五淫兜是否被你所毀?」
綠袍老祖催動妖雲,正在追敵心急。忽見一片紅霞中現出一個身高丈許、相貌猙獰的赤身紅人,攔住去路,擋住妖火,已是不快。及聽來人發話,定睛一看,認得是辛辰子莫逆好友、紅髮老祖門人洪長豹,不由勃然大怒。
兩下裏連話都未多說,就在空中爭鬥起來。一會工夫,後面手下妖人一齊追到,一片妖雲綠火,將洪長豹圍了個風雨不透。洪長豹見人孤勢薄,寡不敵眾,長嘯一聲,將化血神刀放起。一道赤陰陰冷森森的光華才一飛出手去,滿天綠火星掃著一點,便如隕星紛紛下墜。近身妖人早死了好幾個,平空變成數段殘軀,落下地去。
綠袍老祖先見洪長豹放過笑和尚、金蟬,將他攔住,本想就下毒手,到底有些顧忌著來人的師父紅髮老祖。打算使洪長豹知難而退,自己好去追趕兩個逃走的肥羊。誰知洪長豹本領竟是不弱,一片紅霞,裹住了滿天綠火,絲毫不能前進一步,眼看先前兩個仇敵逃走已遠,已是咬牙切齒、暴跳如雷。
及至洪長豹放起天魔化血神刀,一出手先破了妖雲綠火,死了四五個門人,綠袍老祖不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這時手下妖人正在紛紛敗逃,化血神刀劈面飛來。綠袍老祖把心一橫,一聲怪嘯,元神運化長臂,伸出簸箕般的大手,就近抓起一個門人,迎上前去。
只聽一聲慘呼,那道暗赤光華接著那人只一繞,便斬成兩段。
綠袍老祖更不怠慢,將手一指。一陣陰風吹處,從那門人血腔子裏冒出一股綠煙,將那暗赤光華繞住。那兩半截殘軀並不下落,還不住在空中飛舞,刀光過處,血雨翻飛,一霎時盡變殘肢碎骨。仍是隨著綠煙,與刀光糾結,兀自不退。雖然幾次被化血神刀衝散,怎奈那是妖人陰魂,受綠袍老祖妖法催動,隨聚隨散,緊緊圍住刀光不能上前。
洪長豹見綠袍老祖竟是這般殘忍,不惜犧牲門人生命,用小藏煉魂卻敵大法,將飛刀裹住,不由大吃一驚。正要另想別的妖法施為,對面一閃,綠袍老祖蹤跡不見。還未及仔細觀看,忽覺眼前一團綠陰陰的光影罩向頭上,才暗道得一聲:「不好!」已被綠影裏綠袍老祖元神、玄牝珠幻化的大手抓個正著,頓覺奇痛徹骨。
洪長豹知道想要全身後退,已來不及,只得咬緊鋼牙,厲聲喝道:「我與你這老妖今生今世,不死不休!」說罷,玄功內斂,怪嘯一聲,震破天靈,一點紅星一閃,身軀死在綠袍老祖手上,元神業已遁走。
綠袍老祖原因化血神刀厲害,自己此時回山不久,法寶未成,尚不能破。用一個門人去做替死鬼,糾住刀光,暗運玄功,擒到洪長豹,心中大喜。滿想擒回山去,用極惡毒的邪法消遣報仇,不想洪長豹竟學會紅髮老祖身外化身之法,將元神遁走。
人未擒到,反與紅髮老祖結下血海深仇,將來平添一個勁敵,綠袍又驚又怒。再看化血神刀時,那刀究是靈物,主人一去,失了主持,竟也隨了飛去。
綠袍老祖未施解法,一任那千百殘骨碎肉,纏繞著化血神刀,電閃星馳,破空飛去,當時並未在意。只想起今日蠶母被害,連連喪失許多法寶、門人,看看手上洪長豹屍身,越想越恨。猛地張開血盆大口,咬斷咽喉,就著頸腔,先將鮮血吸了一陣。算計那兩個敵人無法追尋,厲聲命將已死門人帶回山去享用。手持殘屍,一路叫囂嚼吃,駕起妖雲,回去拿辛辰子泄忿去了。
這一幕驚心慘劇,把手下一干妖人嚇得魂飛魄散。積威之下,雖不敢彼此商量,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先見他用自己人去抵擋化血神刀,臨死還遭消魂碎骨之慘。邪教入門時,本有捨命全師誓言,還可說臨危救急,不得不爾。及見最初那幾個為他禦敵而死的同門,都要將屍身帶回山去嚼吃,未免觸目驚心,一個個都有了異圖。
那不見機的十來個,還誠惶誠恐,奉命維謹地帶了那幾口死屍回去。見機一點的,彼此存心落後,覷一個便,紛紛逃走,即或被同類發現,俱有心照,誰也裝作不知。這一天工夫,綠袍老祖手下妖人,連死和逃叛,倒去了多一半,共只剩下十來個膽子較小的妖人回轉。
洪長豹白白為了辛辰子犧牲一個肉身,又喪失了幾件法寶。元神回到山去,與他師兄姚開江相見。真是無獨有偶,一個喪了法體,一個壞了元神,二人好不傷心。
紅髮老祖見兩個傳衣缽的心愛門人俱都吃了大虧,對於怪叫花凌渾,自然早就懷恨結仇,對於綠袍老祖,也是當然不肯甘休。不過他為人比較持重,一時不肯輕舉妄動。
且說笑和尚看罷苦行頭陀第二封柬帖,知道了一些失敗的大概,事尚未完,仍須努力。只是飛劍被汙,要復原狀,須待斬完妖物回山之後。柬帖上雖說金蟬現有雙劍,可以借用一口,就本來功行,向金蟬請教峨嵋劍訣及使用之法,便可應用。
但是失去無形劍遁,隱不住身形,硬要冒險,再入虎口,豈不比初上百蠻山,還要難上十倍?笑和尚一手拿著柬帖,望著這口被汙了的飛劍。雖然晶瑩鋒利,不比凡鐵,但是靈氣已失,不能使用。前途危難正多,絲毫沒有把握,好不傷心。
金蟬見他難過,再三勸慰說:「師伯故意使你為難,無非玉成於汝,雖蹈危機,終無兇險,憂急則甚?」
笑和尚含笑道:「我豈不知師父成心激勵我成人,我只可惜這口飛劍,自從師父傳授到如今,沒有一天斷了修煉,也不知費了多少心血和工夫。實不瞞師弟說,師父和許多前輩師伯叔,都道我宿根既厚,功行又好,年紀雖輕,因為師父苦心傳授,在小輩同門中,可算數一數二。不想一敗塗地,若非師弟仗義相助,幾死妖人之手,豈不令人慚愧傷心?」
金蟬道:「勝負乃兵家常事,這有何妨?柬帖上教你我先覓地修養十餘日,將我的飛劍分一口給你,練習純熟。到了時候,只須謹慎小心,仍有機緣成功。此時悔恨,有何用處?」
笑和尚也明知除了奮鬥成功,不能回山再修正果,只得打起精神,照柬帖所言行事。他和金蟬皆是一般心理,不獲成功,不願再回凝碧崖去。見絕緣嶺風景甚好,可惜並無相當的洞穴可以打坐凝神。二人尋了幾處,不大合意。
笑和尚猛想起莽蒼山藏有兩口長眉真人煉魔飛劍,紫郢被李英瓊得去,青索則尚未出世。那山岩洞幽奇,何不趕到那裏,一面借練霹靂劍,順便尋訪。即或自己與此劍無緣,也可先行默祝,暫借一用,將來再物還原主。
金蟬因李英瓊現正尋找余英男,不知已否找到,她為人甚好,又有神鵰,說不定她能背著靈雲,乘機助笑和尚一臂之力,聞言甚為贊同。二人打好了主意,離開絕緣嶺,直飛莽蒼山。
笑和尚和金蟬飛到莽蒼山時業已深夜,先尋了一處樹林打坐,養神斂息。不久天明起身,看了看地勢,並不中意。重又飛身空中,留神觀察適當地點。笑和尚昔時雖曾路過,無奈此山面積太大,路徑不熟,飛了許多地方,一些徵兆都沒有。
笑和尚恐怕誤事,只得落下,先尋了一個山洞存身,向金蟬借了一口雌劍,學了口訣用法。苦行頭陀所傳,與峨嵋劍法原是殊途同歸,當時便能使用。雖然霹靂劍不比尋常,初學難於駕馭,仗著笑和尚功夫本來精純,至多約有五七日,便可運用純熟,略放了一些寬心。
金蟬終是喜事,因知英瓊縱然將人救回,還要來盜溫玉,決不會相遇不上。將劍法傳了笑和尚,便由他在洞中凝神修煉,獨自一人,離了山洞,到處尋找英瓊下落。因昔日曾聽英瓊說,當初曾被一群猿猩將她抬往一個大山洞內,那便是埋藏溫玉之所。尤其那山洞,據母親飛劍傳書上說,裏面還有一個厲害妖人,正想獨吞那塊溫玉,必有形跡顯露,豈會尋找不見?
豈知二人走錯了方向,身經其地尚且不易發現,何況又是駕劍光在空中尋找?縱然一雙慧眼能辨毫芒,也難轉折透視,一直尋到天黑,毫無蹤影。順便採了些松仁果實,摘了一個乾葫蘆,用劍掏空,裝了山泉,回洞與笑和尚同吃。
第二日一早,又去尋找。似這樣尋了三四日,俱未尋見。
這日晚間,笑和尚已將霹靂劍運練純熟,二人約好一同尋找。由黃昏時分,直找到半夜,猛見西北方遠處有一道銀光,疾如流星,直往正北山凹裏飛投下去。
笑和尚見那劍光非比尋常,雖看不出是何派中人,決非異教所有,好生驚奇。急忙同駕劍光,跟蹤飛去,落地一看。竟是一處廣崖,下臨清流,崇岡環抱。稀稀落落地生著數十棵大楠樹,古幹撐天,濃陰匝地,月明如水,光影浮動。時有三四飛鶴歸巢,鳴聲唳天,越顯景物幽靜。遍尋那道銀光下落,已無蹤跡。
二人又等了一會,並不見那銀光飛起,心中好生納悶。猜他不曾去遠,必在附近岩穴之中隱身。雖然事不關己,因見那道銀光正而不邪,不是同門,也是同道之士。此山早有妖人盤踞,如是一向在此潛修,必難兩立,要是新從別處趕來,必有所為。
找來找去,找著一個山洞,甚是寬敞潔淨,連外面風景都比前幾日所居要強得多。便決定移居在此,就便尋訪那道銀光的下落。
商議既定,同出洞外,飛身上空,四外觀察。這時朗月疏星,猶自隱現雲際,東方已現了魚肚色。一會日出天明,四圍山色蒼翠如染,遠處高山尖上的積雪,與朝霞相映,變成濃紫,空山寂寂,到處都是靜蕩蕩的。
二人飛行巡視了一陣,那道銀光還是神龍見首,不再出現。最奇怪的是,連尋了好幾天,竟沒一處似英瓊當時所說的景致。雖有時也看見許多虎豹豺狼、野鹿黃羊之類的野獸,獨沒遇見過一猩一猿。
金蟬暗自奇怪,末後採了些山果,取了些清泉,回轉洞中。才看出洞外岩壁苔蘚中,還隱隱現有「奧區仙府」四個古篆。入洞細看,那洞坐東朝西,沒有出路,四壁鐘乳纓絡下垂,宛如珠簾。雖甚整潔廣大,除了洞外景物幽秀外,並無什麼奇特之處,顯然與洞壁所題不符。
笑和尚道:「想不到昨晚看得那般仔細,相隔又不甚遠,那道銀光竟未發現,我近來真是越修越往後退了。」
金蟬道:「誰說不是?李英瓊師妹明明在此山中,我前後尋了這幾日,連個影子都未找見,真是古怪。我們還是先找師祖遺藏的另外一口寶劍吧。」
笑和尚道:「人都尋找不見,那口寶劍,外面必有法術符篆封鎖,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了。適才我在空中,見此山有許多地方甚是靈奇幽奧,還有極隱秘之處。莫看我們空中尋找,一目了然,反倒難於發現。離往百蠻山去,還有好多天。我借你飛劍已能應用,閑著也是閑著。莫如從今日起,我們實事求是,窮幽探奧,步行尋找那藏溫玉的古洞。想和凝碧崖一般,別有洞天,就連那口寶劍,也會在無心中發現,都說不定。」
金蟬聞言道:「我們初出來時,家母來書曾說,余英男失陷在山陰一個風穴之內。李師妹如去過,必有些蹤跡可尋。連日都以為英男妹已被李師妹救出,只注意那藏溫玉的古洞,竟未想到風穴之事。莽蒼山雖是李師妹舊游之所,這山有千百里方圓,無怪乎難於找到了。至於那口寶劍,據說不久三英相見,縱不能為你所得,也該是出世之時了。我們再往山陰一帶看看,只須尋到那風穴,總可尋著一點跡兆。你看如何?」
笑和尚聞言稱是,二人一同起身出洞,先端詳了一下方向,捨卻明顯之處,專往狹窄幽僻的崖徑處尋找。且行且說,所談儘是以前舊事和英瓊得劍經過。剛走到昨晚降落之地,金蟬的眼尖,看見北山密林掩覆中,後面廣崖中間,似有一條尺許寬的狹縫。從叢樹隙裏望過去,仿佛看見裏面花樹藤蘿,交相披拂。
金蟬不由動了好奇之想,拉了笑和尚,徑往密林裏走了過去。近前一看,那片峻險高崖,依然一片完整,並無縫隙。若在別人,必然掉頭而去。
金蟬自信不會錯看,猛一轉身,忽然大悟,回頭笑道:「在這裏了!」
原來剛才站處是一片山坡,由坡上到坡下,少說也有二十來丈。那些密林俱是多年古木,合抱參天,雖是上下叢生,因為生得太密,將地形遮住,遠看斜平,似無高低。那岩縫生在半崖腰間,二人談笑忘形,所以一時蒙住。
及至回看來路,上下相去甚高。舉頭一望,才看出危崖撐天,中腰裂開一條十來丈長的窄縫,寬處不過一尺。上下俱被藤蘿矮松遮掩,只剛才所見之處,略微稀疏。再飛身上了隙口,往裏一看,竟是一個極黝深曲窄的岩孔。那斜坡向下,形勢奇險,猿猱都難飛渡。盡頭處似見天光,照見花影閃動,知有奇境。
二人因不能並肩而行,駕著劍光一前一後,順斜坡往下飛走。到了有天光處一看,那只是一個天窗,直達崖頂,中通一線。
二人一再查看,並沒有什麼奇境,不禁有些失望。
金蟬道:「當初我們在峨嵋開闢凝碧崖時,也是走到盡頭,是一個突出的孤崖。上極青冥,下臨無地,幽暗逼窄,毫無意思。若非李英瓊師妹去過,又有神鵰領路,也不會發現仙府奇景。反正沒事,別處找也是一樣,這岩孔生得太古怪,總要尋個水落石出,我才死心。」
正說之間,忽見左側一個稍寬的所在,壁上藤蔓中似有銀光閃閃。笑和尚忙拉了金蟬一把,悄悄飛身過去。金蟬早已看出一些跡象,猛伸手將壁上藤蔓揭起,現出一個極窄小的洞口。一個秀眉虎目、隆准豐額的白衣少年,長身玉立,英姿颯爽,滿臉笑容,站在那裏。
二人未及發言,那少年已開口問道:「二位敢莫是峨嵋同道麼?」
二人見那少年一臉正氣,雖不認識,知非異教中人,甚是心喜。
金蟬忍不住先答道:「正是峨嵋掌教之子齊金蟬。這位是東海三仙、苦行禪師門下弟子笑和尚。道友何以知我二人來歷?」
那少年聞言,慌忙下拜道:「原來是二位師兄。小弟乃是太湖西洞庭山妙真觀方丈嚴師婆的侄孫,賤名嚴人英,新近拜在峨嵋醉道人門下。奉師尊之命,來此等候一人。」說時,臉上微微一紅,略頓了一頓,又說道:「那人明日才來,應一口長眉真人遺留的青索劍。到手以後,再和她一同去盜溫玉。小弟道淺才疏,師尊吩咐到此覓地潛伏,不可妄動。」
笑和尚一聽是長眉真人同輩的劍仙、碧雯仙子嚴師婆的侄孫,又是醉道人新收弟子,同門一家,越發欣喜,忙著還禮。聽完答道:「昨晚銀光,竟是你麼?真正門下無虛。我二人找了一夜,也未發現,不想無心相遇,真妙極了!」
金蟬也喜得不住拍手。人英謙道:「二位師兄大誇獎。我日前到此,無心中尋見這座洞府,裏面奇景甚多,外人且難發現呢。今早還探出一條甬道,直通妖人洞旁一個古樹穴內,明日盜玉,甚是有用。忽聽二位師兄說話聲音,因不知就裏,伏在一旁靜聽。二位師兄想必也是為了盜玉之事而來,正好合力進行。請到裏面看看,如果合意,大家同住此間,豈不有趣?」
笑和尚道:「話說起來太長,我們入洞再詳談吧。」人英聞言,舉手揖客。
二人進洞一看,那洞口也是一個天然生就的岩隙,僅有數尺寬的一塊大石可以容足,裏面甚是幽暗。石盡處直落千尋,只底層隱隱見有光亮,仿佛甚是寬敞。
人英駕起銀光在前引導,劍光照見兩面壁上,儘是碧油油的薛蘿香草,萬綠叢中,時見嫣紅數點,越顯幽豔。不知是什麼奇花異草,撲鼻清香,中人欲醉。只可惜生在這種幽暗深邃,不透天光的岩洞以內,清標獨秀,終古孤芳,不能供人賞玩罷了。
劍光迅速,轉眼到達地面,才將那段千尋高下的岩洞走完,豁然開朗,現出一座洞府。落腳處是一間廣大石室,洞壁如玉,當中一座黑石丹爐,雲床石鼓,設備齊全。石壁上懸嵌著栲栳大一團銀光,照在四壁透明鍾乳上面,真個是金庭玉柱,錦屏珠纓,五色迷離,莊嚴華美。
人英先領二人巡視大小石室,共有二十餘間。每間俱有剛才所見的銀光,大小不同,因室而異。及至到了洞外一看,正門是個方形,高有兩丈,上面有「清虛奧區人間第十七洞天」十一個古篆字。洞門外仍被山石覆住,地平若抵。
又走出去有十餘丈遠近,忽見清波阻路,噴珠飛雪,奔流浩浩。兩面俱是萬丈峭壁,排天直上,中腰被雲層隔斷青旻,偶從閑雲捲舒中,窺見一點點天日。陽光從雲縫裏射入碧淵,宛如數十條銀線,筆直如矢,隨雲隱沒,時有時無。奇境當前,引得金蟬、笑和尚不住口地稱讚。
原來那洞深藏絕壑凹岩之內,又有藤蔓薛蘿隱蔽。兩道峭壁,亙古雲封,上出重霄,下臨無地,奇險峻削,不可落腳。如非素知其處,縱使來人是個劍仙異人,能夠降落澗底,踏波而行,不到洞口,也難發現。果然不愧是人間洞天,奧區福地。
三人觀賞一陣,重又回身入內。金蟬忍不住問道:「看這洞府題額和設備,自然是往昔仙靈的窟宅,用不著說了。難道各石室壁上光明,也是前人遺留的奇跡麼?」
人英請二人在就近一間石室內坐下,答道:「此洞是哪位高人修真之所,還不知底細。至於室內光明,乃是小弟當年在東洞庭採來螢火煉成的小玩意兒。」
笑和尚問道:「你怎知溫玉之事?」
人英道:「小弟是奉師命而來,因是性急,又因此山甚大,不知妖人藏于何所,想先來看個動靜。自來此山,差不多已有一月光景,數日前曾見遠處飛來一道光華,直投壑底。急忙跟蹤追去,才看出這裏有這麼一個洞府,而洞中主人離去已久。此地既無人住,我便以洞主人自居,各室都安了螢光,每日除用功外,滿洞搜尋那道寶光下落,至今尚未發現。
「前日開視柬帖,知道李師姊同了一位周師姊,明日要來,盜玉在即。下午出洞閒遊,聽見怪獸慘叫。向山北低窪之處一看,見兩個道童正用妖法驅逐七八隻大猩猩,往北面崖上走去。我悄悄跟他們走到北山崖後一個彎曲山環之內,果然發現柬帖上所說的大洞。又從那兩道童口中,得知日前已有一個女子來盜溫玉,他師父幾乎吃了大虧,更知是妖人無疑。
「那妖人想是有了戒心,洞外煙雲環繞,似有邪寶籠罩。因見妖法厲害,恐被覺察,當即回轉。今早無事,又在洞中尋找寶物,無意發現後洞深處岩窗內,藤蘿蔭覆中有一極窄小徑。循徑而入,越走越深,竟通到妖人所居洞外的一株古樹腹內。如從此徑前去盜玉,可以避去外洞邪法,不致被妖人覺察了。」
笑和尚、金蟬聽完人英之言,也將經過細說了一遍。
人英道:「原來二位師兄另有使命,且喜時日還寬,盜玉就在明後兩日。功成之後,如不嫌我功力淺薄,小弟情願追附驥尾,勉效微勞,如何?」
笑和尚聞言,連忙稱謝,又道:「適才師弟說,明日先助一位道友去得那口長眉真人遺留的青索劍,後來又提起周、李二位師妹,那得劍的人,想便是周師妹了。既然此劍仗師弟相助才能到手,醉師叔必將藏劍之所與下手之法,先行示知。我同蟬弟日前在百蠻山失敗,也曾有借劍一用妄想。現在知道物各有主,未便妄借,頗願一聞究竟,可能說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