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兩界等微塵 幻滅死生同泡影
  靈嶽多異寶 金精霞彩耀雲衙

  袁星雖是畜類,心極向上,自得此劍,愛逾性命。神鵰和牠玩笑也怕得要死,又和神鵰說了一陣好話。神鵰延頸瞑目,偏著一個頭,大有不屑神氣。
  末後神鵰叫了幾聲,袁星面帶喜色,對石、趙二人道:「我們鋼羽大哥要帶我到空中去舞劍呢。」說罷,二次拔出雙劍,將身一縱,上了鵰背,神鵰凌雲便起。
  石、趙二人仰頭一看,只見那袁星騎在鵰背上,舞動兩道劍光,穿雲掣電,上下青冥。舞到疾處,好似千百條青白神龍圍裹著一團黑影,在星光之下亂竄。時而高出雲霄,時而低翔岩谷,光華盤空,騰挪變幻。霎時間風聲四起,草木蕭蕭作響,連那個崖上洪波巨瀑都聽不見響聲。
  石、趙看得興起,也將劍光放出,迎上前去。三人一鵰,駕馭著四道青白劍光,滿空飛舞,出沒雲際,約有個把時辰。神鵰倏地束緊雙翼,流星飛瀉般直往側崖萬丈洪瀑之中穿了下去。猛聽袁星一聲怪叫過處,神鵰微一騰撲,便已翻身上崖。
  等到二人收劍趕過來一看,袁星已經下了鵰背,正在收劍入匣。再看神鵰,仍和剛才一樣,鋼爪抓地,穩如泰山般站在那裡,慢條斯理地剔毛梳翎。黑羽上亮晶晶直泛烏光,金睛四射,顧盼威猛。燕兒見一鵰一猿如此神異,好生代英瓊欣幸。
  石奇心想:「凝碧仙府禽獸已經如此本領,餘人可想。」二人俱都不捨回洞,直玩到午夜做功課時,才回飛雷洞去。
  第二日一早,便到崖前仍和袁星說笑玩耍,袁星又回洞去取了許多儲藏桃杏之類出來,大家同吃。石奇問起袁星,知道今日端陽,靈雲等破完青螺便要回來,越發高興。一會工夫,便到中午,石、趙二人俱未能斷絕火食,回洞用完了素食,才又走出洞來。
  袁星也迎頭過來說道:「適才鋼羽飛翔空中,去捕生鹿回來醃臘,在姑婆嶺上空看見兩個異派女子和一個道姑駕了劍光,正往我們這裡飛來。有一個頗與那日與二位大仙交手的女賊相似,也許這個女賊又約人來此尋舋,二位大仙須要留意。」
  正說之間,忽聽神鵰連聲長嘯,袁星連忙捨了石、趙二人,縱過崖去。就在這一轉顧之間,忽見兩道青黃色的劍光從側面孤峰頂上飛將下來。石、趙二人不敢怠慢,忙將劍光飛出迎敵。
  石奇抬頭一看,孤峰頂上站定一個道姑和兩個女子。內中一個正是那日逃走的桃花仙子孫凌波,卻未動手,只在一旁高聲喝道:「那兩個業障還不束手投降,隨仙姑們回去,少時便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袁星騎在神鵰背上,舞動雙劍,衝霄而起,殺上前去。
  孫凌波一見神鵰來勢甚急,鵰背上坐著一個似人非人的東西,舞動兩道青白長虹,風馳電掣般飛來。摸不著深淺,不敢怠慢。自己兩柄飛劍俱被敵人破去,便將陰素棠給她的一柄白骨飛叉祭起,化一道青灰光華迎上前去。
  那道姑識貨,知道神鵰來歷,大吃一驚,忙喊:「二位道友去擒那兩個小廝,待我來對付這個孽畜!」說罷,口中念念有詞,先噴出一團輕煙,籠罩著三人全身。由孫凌波與另一女子迎敵石、趙二人,自己準備單獨迎敵袁星。
  神鵰畢竟見多識廣,一見道姑身旁起了一股黑煙,口中連連鳴嘯,倏地撥頭飛下地去。袁星正待上前立功,忽見神鵰不戰而退,口中連連叫喚,知牠用意。
  袁星下了鵰背,忙跑近石、趙二人面前,說道:「神鵰說來的妖人厲害,二位大仙不可輕敵,可將申仙姑法寶祭起護著洞府,我回去請主人去。」說罷,撥頭往洞中便跑。
  神鵰放落袁星,二次仍又飛上前去。石、趙二人本覺迎敵吃力,因為年少氣盛,不肯示怯,其勢又不能棄了洞府逃走,只得將若蘭法寶護住兩邊洞府,以備緩急,奮力與敵人決一勝負。
  那三個敵人當中,孫凌波首先不願傷害石奇。還有一個正是施龍姑,一則有了孫凌波先人之言,再見燕兒也是一身仙骨,恨不得將這兩個道童生擒回去,與孫凌波各分一個受用,兩不相擾。兩人俱是一般心思,俱都不肯輕下毒手。
  那道姑本是為尋峨嵋門下報仇而來,誰知一到此地,便見崖下飛起一隻火眼金睛的黑鵰。認得是白眉和尚座下神禽,不由大吃一驚。以為神鵰既然在此,白眉和尚也必定駐錫此間,如果遇上,決非敵手。當著孫、施二人,又不便知難而退。暗怪自己不該輕信人言,說是峨嵋主要人物俱在東海煉寶,只剩幾個初入門的仇人在此,不難手到成功,誰知上了大當。
  道姑知道神鵰厲害靈巧,兩隻鋼爪善攫法寶,不畏飛劍。何況鵰背上還坐著一個似人非人的東西,手中兩道劍光發出十餘丈青白光華,竟看不出是何家數。道姑不敢怠慢,先將黑青砂放出一團黑煙,將三人身體護住,以免遭那神鵰暗算,然後獨自上前迎敵。
  就在這略一尋思之間,眼看那鵰才一照面,便即飛了下去,鵰背上似人非人的東西竟是一個猿猴。適才因為飛行太疾,又有劍光圍繞,不曾看清。又見猿猴一下鵰背,和那兩個道童匆匆說了兩句,便縱身跳進對崖一個山洞中去了。那猿猴如此靈異,定然又是白眉和尚豢養的靈獸。
  正猜疑今日之事有些凶多吉少,忽見下面起了一陣彩煙,敵人劍光並未退去,兩邊山崖洞府連那兩個道童俱都失了蹤跡。同時那只神鵰重又衝霄飛起,直往劍光叢中撲去。
  那道姑一面囑咐孫、施二人留神,一面運用全神,將一道青灰的劍光迎敵。那神鵰何等靈巧,早看出來人劍光不弱,不能得手。身上仗著白眉禪師用不壞金光護身法煉過全身,敵人劍光傷不了自己,只往劍光叢裏虛張聲勢,撲了一下,便即破空直上,隱入青冥。
  道姑見神鵰飛走,以為牠害怕劍光,正暗忖白眉和尚座下神鵰有名無實,想要幫助孫、施二人先將敵人劍光破去,再作計較。誰知那神鵰並未遠走,忽從雲層裏直撲下來,往三人頭上抓去。那道姑見日影裏彈丸飛墜般落下一點黑影,直往頭頂上罩來,將手一揚,黑青砂化成一團黑煙,往上衝起。
  神鵰見難下手,一個轉側,捨了三人,又往劍光叢中飛去。一任牠鷹飛鶻落,上下翻騰,想盡出奇制勝之法,那道姑俱有防備,不能占得絲毫便宜。
  石奇、燕兒本非來人敵手,僅仗神鵰相助,勉強支持個平手。道姑明知敵人用的是隱形陣法,幾番想用黑青砂從敵人劍光起來之處打將下去,俱被孫、施二人攔住。
  正在相持不下,忽聽一聲嬌叱,下面岩石上現出一個幼女,手揚處飛上一道紫虹般劍光。施龍姑識得厲害,忙喊:「這丫頭用的是紫郢劍,二位留意。」道姑已將那道青灰色劍光迎上前去,與紫光相遇,只絞得一絞,便覺支援不住,心中大驚。
  同時,神鵰飛將下去,又背了袁星舞動兩道青黃色長虹飛將上來。
  孫凌波知道今日不下毒手決難取勝,對施龍姑道:「姊姊還不下手,等待何時?」
  施龍姑此來,原是受孫凌波和道姑的鼓動,目的只想覷便生擒石、趙二人回山,並不想用玄女針傷人。先見石、趙二人用陣法隱去兩邊洞府,易了山谷位置,便知不易得手。及見神鵰飛躍,日前在棗花崖相遇的那個使紫郢劍的小女孩子又出來助陣,情知這裡離峨嵋派根本之地太近,更不知有多少厲害敵人還未出來。
  孫凌波只管催促,龍姑仍遲疑不決。那道姑見飛劍光芒銳減,情勢不妙,想要用力收回,哪裡能夠。被英瓊紫郢劍一夾,便成了兩截,餘光青熒,似兩截斷了的火柴飛墜。那紫光更不饒人,破了劍光,便直往道姑頭上飛去。
  孫凌波見勢不佳,捨了石、趙二人,忙將飛叉迎上前去,想抵擋一陣,好讓道姑行法。誰知又被紫光迎著一絞,化成無數斷光流螢四散。
  施龍姑先迎敵石、趙二人還不怎樣,及至袁星舞動玉虎劍二次飛了上來,雖不能飛劍出手,可是騎在鵰背上來往盤旋,竟不亞於飛劍活躍。那兩道劍光又大又長,舞起來如黃龍離海,長虹貫日,用盡元神,休想克動分毫,本就難於應付。及至孫凌波見道姑危急,分出飛叉前去接應,只剩龍姑一人獨敵這四道劍光,如何能是對手。
  偏偏孫凌波白骨飛叉迎著紫光便成數截,龍姑心驚微一疏神,便被袁星兩道劍光絞住,指揮不靈。石、趙二人見英瓊帶著一鵰一猿連連得勝,又喜又愧。一見龍姑飛劍已被袁星兩道劍光絞住,石奇暗運真元,指著劍光,直往龍姑身上飛去。
  那道姑雖然滿身妖術邪法,除了一柄飛劍,用起來大半仗著符咒。起初全神貫注飛劍,不捨得把它失去,難於分心。及至飛劍被敵人破去,又驚又怒。她還不知紫郢劍何等厲害,以為黑青砂滿可以護住三人身體,劍光一挨,便受邪污墜落。放放心心地一手取一把黑青砂,一手拿著一個泥犁落魂幡,正在念咒施為。
  英瓊紫郢劍已經絞斷孫凌波白骨飛叉,往三人站立的孤峰飛來。孫凌波飛劍、飛叉全都毀在英瓊劍下,雖然萬分痛惜忿恨,也不敢再用法寶出手。眼看紫光飛來,見那道姑仍若無其事一般,也以為黑青砂可以禦敵破劍,一時疏忽,只一味催促施龍姑快放玄女針。
  正催促間,英瓊、石奇的飛劍雙雙飛到。英瓊與孫凌波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英瓊將手一指,紫郢劍捨了道姑,直取孫凌波。只聽一聲慘呼,紫光過處,一道白光直從峰頂墜落,道姑和施龍姑各駕遁光分頭竄開。
  頓時山峰陰風大作,愁雲慘霧中夾雜畝許方圓一團黑影,鬼聲啾啾,直往下面英瓊立足崖前罩下,同時更有八九道紅光射將下來。那神鵰連連叫喚,展開雙翼,將身向前。鵰背上袁星也舞動劍光,護著全身迎了上去。
  英瓊經了幾次大難,已知慎重,自己僅這一口紫郢劍。見敵人連施妖法,無力兼顧,只得捨了敵人,將劍收回,待要護住全身。
  就在這一轉眼間,先是一道金光從天而降,接著便是一團五彩雲幢滾入黑氛濃霧之中。同時,又見七八道各色劍光直往對面峰頭飛去,立時煙消霧散,滿眼清明。
  靈雲姊弟率了紫玲姊妹、朱文、文琪、輕雲等飛身落地。
  英瓊心中大喜,連忙收了乾坤轉變潛形旗,與諸人相見,又將石、趙二人請來見了。石奇因為飛劍受污,好生難過,同眾人見禮之後,先飛到崖下尋著那柄落下的飛劍。再上那孤峰去一看,除了孫凌波屍橫就地外,道姑和施龍姑業已在妖法被破時逃走。
  原來施龍姑被孫凌波催放飛針時,忽見紫光、白光同時飛到,正要抵禦,那白光近身數尺,忽然落下。正想讚美黑眚砂厲害,卻未料紫郢劍不怕邪污,竟然衝煙而入。只聽孫凌波狂叫一聲,連肩帶首斷為兩截,倒於就地,把龍姑嚇了一跳。所幸見機甚速,閃了一閃,還被劍光微微掃了頭頂一下,將青絲齊根寸許削落。
  龍姑嚇得膽落魂飛,忙駕遁光避開。驚魂乍定,不由急怒攻心。再看那道姑已將泥犁落魂幡展動,黑青砂放出去,把心一橫,索性也將玄女針放出,準備報仇雪恨。
  沒料到靈雲等從青螺回來,行近峨嵋後山,紫玲忽聞著一股腥風,連說有異。便將遁法升高,看見不遠處黑煙籠罩,連忙趕了過去,朱文首先將天遁鏡放出。
  紫玲一見那八九道紅光,認得是金針聖母的玄女針,大吃一驚。恐怕下面的人受傷,知道此針只有彌塵幡能破,連忙飛了下去。龍姑也頗識貨,一見敵人聲勢大盛,連孫凌波屍首俱顧不得攜帶,連忙收了飛針逃走。那道姑自知邪不敵正,妖法被天遁鏡一破,早化黑煙逃走。
  靈雲等擔心凝碧崖,又不見若蘭、芷仙等在側,只剩英瓊同一鵰一猿在飛雷洞崖上與敵人爭鬥,忙問凝碧崖可曾出事。
  英瓊道:「話長呢,後洞現已打通,我們回家再說吧。」當下仍將乾坤轉變潛形旗交與石奇,吩咐神鵰、袁星把守後洞,匆匆別了石、趙二人,一同由後洞回去。
  眾人劍光迅速,俱都惦記凝碧崖發生變故,無心觀賞沿途景致。轉眼便將飛雷秘徑走完,收了劍光,英瓊忙將若蘭受傷經過說了個大概。
  靈雲、朱文一聽若蘭受傷,先不顧別的,便率眾往太元洞走去。
  才走近若蘭門首,便見芷仙滿面惶急,在室前探頭凝望。一見眾人回來,心中大喜,高聲喊道:「蘭姊,大師姊回來了!」說著,便迎了眾人進去。
  原來若蘭在英瓊出去這一會,傷勢越發沉重,漸漸元氣隔不斷要穴,毒氣要往肩腫一帶竄了上去。不是因為靈雲等今日就要回來,幾乎想將一隻臂膀斷去。南姑心念虎兒,也是哭得如淚人兒一般。芷仙看護二人,本就代她們憂急,因等英瓊獨自禦敵,好一會不見回來,越發擔驚害怕。正在無計可施,正好眾人回來。
  靈雲先進室中,見若蘭袒臂在床,忙回身喊金蟬止步,自己同了紫玲姊妹,走近石床前看視。若蘭因為運氣阻遏毒血流行,不能行動說話,只微微用目示意。靈雲未及開言,紫玲一見若蘭瘡口,便知是中了金針聖母的玄女針。忙問若蘭受傷時間,已經兩日,好生驚異。
  靈雲說道:「這玄女針若中的不是要害,如不將傷處殘廢,至多一個時辰,毒氣攻心而死。申師妹能延長這麼多時候,足見道力高強了。」靈雲因紫玲知道來歷,便請她從速施治。
  紫玲先要過凌渾所贈丹藥,與若蘭敷了半粒,又用半粒服了下去。然後道:「這種飛針,是取五金之精與百蟲之毒,千錘百煉而成,再加多年修煉,再也狠毒不過。當初先母也會煉此種飛針,因為嫌它太毒,不曾修煉,僅煉了紅雲針與白眉針兩種。
  聞金針聖母已遭天劫兵解,如此毒針隨便傳人,恐怕她末劫不易超拔呢!適才神鵰想是知道此針厲害,救主心切,竟橫展雙翼迎上前去。我們若來遲一步,李師妹雖仗劍光護體不致妨事,那神鵰必定受傷無疑。因為此針之毒,各家妙用不同,愚姊妹雖知破針之法,醫治傷處卻無解藥。若非凌真人賜的仙丹,申師姊道力高深,能以維持數日,雖不喪命,也殘廢了。」
  說時,若蘭自敷了神丹,紫血不流,疼癢立止。臂上一陣白煙過去,雖未立刻還原,浮腫漸消,皮膚也由紫黑轉成紅潤,屈伸自如,便要下床和眾人見禮。
  靈雲、紫玲連忙攔住,大家落座,細說前事,才知有芝仙舐臂之事。
  南姑先見眾人前來,都忙著與若蘭治傷,不敢請求,心中卻是焦急非常。一見眾人坐定說話,再也忍耐不住,逡巡含淚,上前朝著靈雲等跪下,方要開口,英瓊已搶著將前事說了。
  靈雲聽完,招呼南姑起來,說道:「不但翠峰下師祖藏有仙藥,凝碧全崖共有五峰九泉十八洞,到處皆藏有劍仙寶笈靈藥奇珍。只為蟬弟等年少喜事,掌教師尊未來,恐他無知妄動,所以未對眾同門詳說。如今錯已鑄成,芝仙通靈,既能平時出入峰內,料無妨礙。只索先去救人要緊。」南姑聞言,略放寬心,忙又叩頭稱謝不置。
  當下除了芷仙仍陪著若蘭外,連南姑都隨著眾人同去。
  靈雲等到了丹台附近一看,只見仙雲彌漫,彩光耀目,變幻不定,俱都讚歎仙家妙用。
  靈雲先將身縱起高空細看仙陣門戶,下來對眾人說道:「這是師祖先天一氣仙符化成的兩儀微塵陣。聽家母說此陣共分生、死、晦、明、幻、滅六門,入陣的人只要不落幻、滅兩門,生死繫於一念。要入此陣,非從死門入內不可。若要破去此陣,恐非我等淺薄道力所能及了。」
  寒萼素來好大喜功,方要開口,紫玲時刻留神,忙對她使了個眼色。
  靈雲已經覺察,便問:「何人願隨愚姊同往,去將被陷的人救出?」
  寒萼聞言,首先答應:「妹子願隨大師姊入陣瞻仰。」
  紫玲好生不以寒萼為然,但是話已出口,又不好叫她不去,好生不悅。
  餘人大半明白靈雲用意,都無話說。金蟬方要開口,被朱文止住。靈雲又問紫玲可願同去,紫玲自是謙遜不逞。
  靈雲也不勉強,便向朱文借過寶鏡,對寒萼道:「師祖仙法深參造化,恐非旁門法寶所能應付,可將此鏡帶在身旁,以備防身之用吧。」
  寒萼暗想:「彌塵幡乃母親修煉多年的至寶,大師姊竟說是旁門法寶難於應付。不信這驅遣雲霧的陣法,倒有如此厲害。我不免入陣相機行事,倘能破去,豈不人前顯耀?」心中雖如此想,面上毫未顯出,含笑將鏡接過藏在懷裏,又向紫玲要了彌塵幡。
  紫玲微瞪她一眼,再三囑咐諸事小心,一切聽大師姊指揮。寒萼也不理會,只笑著點了點頭,便走過去問靈雲從何方入陣。
  靈雲道:「此陣死門在東北,生門在西南,幻門在中央,滅門在極東,晦門在極南,明門在西北。被陷兩人尚不知在哪一門上,我等必須逐一搜索。死門難入,易於求生,生門易入,容易被困,滅門是破陣的樞紐,此時尚談不到,幻門變化無窮,容易迷途,陷窒真靈,晦門黑暗如漆,恐非尋常所能應付,只有西北明門可以開通。
  「妹子初來,不知峨嵋玄妙,不如妳我分道而行。妳由西北明門入陣,我去打通東北死門,一齊往中央會合,便可從幻景中用我的元陽尺,妳的天遁鏡,觀察被陷的人所在了。」
  寒萼聞言,雖然不甚心服,反正自己並不知此陣就裏,正好由容易之處下手。便即領命,與靈雲各道了一聲「請」,各用法寶護身,雙雙飛入仙雲彩霧之中。
  寒萼因靈雲說極東滅門是全陣的樞紐,此門一破,全陣冰消。打算先將西北門打通,不赴中央,直往滅門相機行事。倘能仗身帶法寶破了全陣,豈不大有光彩?即或不能,便推說自己法力淺微,入陣之後迷了方向,有彌塵幡護身,也不愁無法脫身。
  寒萼主意打定,便往西北明門飛去,想要看看此陣到底有何玄妙。她初入陣時,竟連彌塵幡也不用,駕著劍光,穿入雲霧之中。只覺彩雲彌漫,圍繞周身,並無什麼異處,暗自好笑。
  靈雲因連日見寒萼趾高氣銳,非修道人所宜,正想藉故折服她。又因師祖陣法奧妙,恐她過分閃失,特地讓她由明門進去,又將天遁鏡與她護身,使她到時知難而退。
  寒萼既不知就裏,一味在雲霧中恃強前進,並不覺有什麼阻礙。逐步留神,毫無變故發生。只覺雲層厚密,除彩光眩眼難睜外,什麼也看不見。
  寒萼想起自己已經走了有好一會,要按外面所見形勢,這一堆彩雲至多不過數十畝方圓。劍光何等迅速,再按時間計算,這一會工夫至少也飛行了百十多里,何以還未將陣走完?也看不出一絲跡兆?想到這裡,一面將彌塵幡取出,一面又將寶相夫人的金丹放起。
  要照平時,這兩樣法寶一經放起,一個是化成一個五色雲幢護住全身,一個是一團栲栳大的紅光,無論敵人法寶、陣法如何厲害,有此二寶護身,身隱彩色紅光之中,不但進退自如,還可破去敵人的法術、法寶。
  豈知不用這兩樣法寶還不怎樣,剛將二寶取出才一施展,便見紅光照處,身旁彩雲倏地流波滾滾一般,往四外退去。霎時雲散霧消,面前只剩一片空地。
  寒萼誤以為法寶生效,正好笑靈雲虛言,這彩雲也不過平常驅遣雲霧法兒罷了。自覺明門已破,待要往正東方滅門飛去,四外一看,不由驚疑起來。原來彩雲退後,四外已通沒一絲雲影,只見一片平地,白茫茫四外無涯。
  再仰頭一看,天離頭頂甚低,也是白茫茫的上下一色。前面既看不見靈雲同被陷的人所在,後顧來路也看不見同門諸人。山谷林木俱都不是適才景色,仿佛又到了一個天地。先還以為自己飛了好一會,也許劍光迅速,穿出陣去,飛離凝碧仙府。
  寒萼又想:「憑自己目力,無論劍光如何迅速,飛到何處,也沒有四望無涯,看不見一絲邊際的道理。」再一想:「自己原是由西北直撲正東,眼前景象不似真的天地,莫非已經到了滅門?莫要被陣中幻景瞞過?」
  想到這裡,重又振作起來。不問青紅皂白,反正有彌塵幡在手,且往東去,相機行事,不行再回來也不遲。當下仍用彌塵幡往前飛行,只見大地如雪,閃電般往腳下身後退去。走了又是好一會,前途依然望不見邊際,天卻眼看低將下來。
  寒萼畢竟是一時神志昏迷,漸漸有些警覺,越走越覺情形不對,只是心中還未服輸。暗想:「彌塵幡能藏須彌於芥子,動念之間頃刻千里,何不飛身回到原處,看看是否仍在陣內?如果已飛出陣外,可見此陣並無多大玄妙,如果仍在陣內,再看情勢以定行止。」
  寒萼便回身飛馳,以為不難頃刻回到適才的所在。誰知一轉身,便見頭上的天越發低將下來。猛見手上彌塵幡與那粒金丹俱都還原,彩雲紅光全都消逝,才知不妙,又恨又急。這才想起靈雲之言,剛把天遁鏡從懷中取出,那頭上的天已如一張無垠廣幕一般罩將下來。霎時間天地混沌,一陣大旋大轉,七竅閉塞,頭暈腳軟,暈死過去。
  等到醒來一看,已睡在太元洞若蘭室內石床上面。紫玲站在自己面前,面帶驚喜之容。一邊南姑手上抱著虎兒,也好似沉睡方醒,兩眼半睜半閉。金蟬手上卻抱定一個赤體的嬰兒,口中只管嘮叨不停。
  那嬰兒渾身白如凝脂,兩隻肥胖胖欺霜賽雪的小手環抱著金蟬頭頸,與身後朱文呀呀學語。餘人俱在室內或坐或立。寒萼似夢方醒,正待起立,覺得身子有些軟綿綿的,重又睡倒。這才想起前事,也不顧紫玲說她,忙問道:「姊姊見我們的彌塵幡麼?」
  紫玲忍不住說道:「妳有多大道行,竟敢妄窺師祖仙陣?大師姊見妳狂妄無知,不好不准妳去,特意借了朱師妹的天遁鏡與妳。原是想妳稍微瞻仰師祖道法,知難而退。妳竟私下逞能,不肯先行取出應用。若非大師姊憐惜,諸事小心,特意命妳從明門入陣。妳再妄入晦、滅兩門,母親數百年辛苦、歷盡千災百難煉就的金丹至寶,豈不斷送妳手?
  「楊成志誤入生門,困入陣內三日,雖被大師姊救出,有仙丹搭救,現在還是奄奄待斃。虎兒一念仁慈,得芝仙指點,避入明門,只是餓了三日。芝仙因想救虎兒出險,靈符發動,也同時被陷在內。幸而牠已通靈,識得奧妙,只是被陷晦門附近,為雲層所困,沒被傷害。
  「大師姊仗著九天元陽尺,發出的光華也不過照見離身數丈以內,往返數次,並未見妳的蹤跡。末次出陣,另由明門入陣,看見天遁鏡金光閃動,才見妳橫臥在一面神旗之下。母親的金丹和彌塵幡,幸而未損,只是以後不可胡作妄為了。」
  寒萼吃紫玲訓斥了一頓,不禁滿面慚愧,不發一言。輕雲、文琪等見寒萼不好意思,各用言語又勸勉了一番。寒萼雖得醒轉,還是四肢無力。靈雲囑咐她與若蘭、虎兒俱須養息些時。知道長眉真人的法術無人能解,只得等掌教師尊回山再作計較。
  因為連發事故,又有髯仙李元化先期警告,眾人俱都不敢大意。當下靈雲又派金蟬、朱文、周輕雲、吳文琪四人分班帶了神鵰、袁星去守護後洞。等過了當日,再約飛雷洞石奇、趙燕兒來凝碧崖觀賞風景。
  分派以後,靈雲同了紫玲、英瓊、芷仙四人便往太元洞側崖上去,查看若蘭用法術封閉的洞穴。到了穴旁一聽,裏面依舊金鐵交鳴。英瓊、芷仙俱說適才若蘭封洞時,洞中響聲業已漸小,這回聲音比前時要響亮得多。
  靈雲聞言,猜想穴中定然藏有飛劍之類的法寶,起初不及預防,業已飛去了一口。恐再有差錯,重用符咒封鎖,才行回轉太元洞去。這才分配眾人的住室:輕雲與文琪同居,紫玲與寒萼同居,南姑仍和若蘭、英瓊同居一室:因恐新到之人再去生事,由金蟬帶著虎兒、于建、楊成志同居一室。
  議定之後,靈雲、紫玲又去看了楊成志的病狀,見他業已醒轉,只周身疲憊到了極處,便又給他吃了粒丹藥,吩咐靜養。便同紫玲回到若蘭屋內探視,見虎兒已能起立,南姑兩眼含淚正在勸說,神氣非常友愛。
  南姑姊弟見靈雲、紫玲進來,忙上前跪下謝罪。靈雲吩咐事已做錯,以後諸事小心,無須多禮。南姑姊弟稱謝起來,站過一旁。
  這時除吳文琪在後洞防守、金蟬去採摘仙果準備款待新來同門外,餘人俱在室內。寒萼連服丹藥,業已復原。若蘭傷口也漸收合,毫不妨事。大家相見,分別就座。
  靈雲招呼南姑姊弟也隨便坐談,芷仙便將開闢飛雷秘徑與袁星合得三口寶劍之事說了,又將寶劍取出請靈雲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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