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難遣春愁 班荊聯冶伴 代受魔孽 袒臂試玄針
金針聖母遺囑上面大意是:自己以前造的淫孽太多,近年改悔已來不及。幸喜生平願了,才放心去尋避劫之法。用盡心思,還是無法避免,只有借用兵解去修地仙。因此故意去和昆侖派中的半邊老尼挑舋,在應劫前一日約她比劍鬥法。遺命叫龍姑要用情專一,夫妻恩愛,不許無故與人結怨,多事殺戮,以免將來步她後塵。
有一部道書同兩件得力的法寶,還有餘下的七十二根玄女針,均在洞底一個玉匣之內,外有符咒封鎖,可按遺囑去取了出來。這些法寶,俱非平常之物,尤其那玄女針更為厲害,勝似龍姑所煉十倍。在本人應劫時分,藏靈子必命龍姑回來,如見本人兵解以後,一不可驚慌悲痛,二不可尋對方報仇。
此別至少得在百年以後,嬰兒才得煉成。只要操守堅定,照所學道法加緊用功,不為非作歹,說不定還有相逢之日。目前去的所在,乃是在一處洞天福地,多年前業已覓妥,並已作好嚴密佈置。只等本人嬰兒回去,便將洞門封鎖,內外隔絕,不到日期不能出來。
龍姑看完這封遺囑,好不心傷。且喜母親還給自己留下幾件法寶、飛針。正打算去取了出來,就用裝法寶的玉匣埋葬屍骨,忽見一道青光穿洞而入。龍姑法寶雖失,尚學會了許多驚人法術,一見青光來路不對,一手掐訣施法,以待抵禦。
來人已高喚:「奉命還寶,休得誤會。」說時青光斂處,現出一秀眉星眼,長身玉立的青衣女子。
龍姑忙問:「尊駕何人?」
那女子答道:「我名張錦雯,奉家師半邊大師之命,憐妳孝心。將適才所收令堂之法寶,除九根玄女針要留作紀念外,餘下飛劍、法寶,一齊送還,請妳收下。」說罷,將足一頓,化道青光,穿洞而去。
龍姑尚想回來人兩句話,飛身趕至外面,只聽破空的聲音由近而遠,無可奈何,只得回至洞中。見石桌上面橫著一口小劍、一個天瘟球、一把雙龍剪,還有三面小旗、一張紙條。只這小旗沒見母親用過,不知用法,餘下的俱是母親煉就的法寶飛劍,便把來收下。
再看那紙條,大意說是半邊老尼因憐她一番孝思,又因白髮龍女講情,所以仍以第七口青牛劍將她母親兵解。彼時本想將所收的飛劍、法寶一齊還她,因見她未蘇醒,急於回山。又見陰素棠在側,此人是昆侖門下逃出來的敗類,其結果比她母親還慘。恐她心存覬覦,才帶回山去,現在命大弟子張錦雯親自送還。
龍姑天生惡質,不但不知畏謹,反怪半邊老尼起初把她母親擺佈了個夠,末後才著人還寶。又把最得力的玄女針,以及她母親還有一樣厲害法寶,名叫九轉輪的,吝不發還。那還寶的女弟子張錦雯,說話又那般狂傲,越想越氣。
當下龍姑先到後洞將法寶取出,用玉匣將她母親屍骨遺灰盛殮。就在姑婆嶺擇好了地方,用法術叱開山石,埋葬之後,在墳前痛哭了一場。立誓按照她母親所傳的法術、法寶同那本道書練好本領,親去尋找半邊老尼報仇,要還那兩樣法寶。
龍姑剛回山時,因新遭大故,心有悲痛,雖然寂寞,還不覺得怎樣。十天以後,漸漸心煩意亂起來。想起孔雀河畔雖然惡水窮山,每天總還有丈夫為伴。一旦離群索居,跟孤鬼一般獨處洞中,好生不慣。
又因來時熊血兒再三囑咐,說師父有命,本人要練功夫,不叫她回去看望,不便前往。再加上她所練的功夫俱是旁門,不似各正派中注重由靜生明,沖虛淡泊。練到好處,心如止水,不起微波,煩悶無聊時,還可藉以排遣。只有時情欲一動,想起與血兒在假期中的恩愛,一顆慾心簡直無法遏止,好不難受。
起初因金針聖母生前告誡,死後遺囑,還有些顧慮,並未胡為,只一心盼到了假期,丈夫回家團聚。轉眼秋深,熊血兒果然如約而至,龍姑好不喜歡。血兒又去金針聖母墓前憑弔一番,兩人恩恩愛愛住守兩月,血兒又要回去。龍姑知道挽留不住,只得揮淚而別。
少年夫妻,似這樣別時容易見時難,也難怪龍姑難堪。頭一二年,龍姑還能以理智克制情欲。第三年春天,龍姑獨個兒站在洞外高峰上閑眺,算計丈夫回山還得半年,目送飛鴻,正涉遐想。忽見姑婆嶺東邊懸崖半中腰有一個女子行走,其捷如飛。
那崖壁立千仞,上面長滿花草,苔蘚若繡,其滑如油,就是猿猱也攀援不上去。那女子竟如壁虎一般上下自如,時而用手去採摘些花草之類,放在身後籃中。採了些時,倏地化成一道青光,破空而去。
龍姑暗想:「怪不得身手如此矯捷,原來她還會劍術。只是山有頭,地有主,我母女住此山中並非一年半載。她既來此採藥,不知此山有主也還罷了,適才她駕劍飛行,自己同她相隔甚近,她連招呼都不打一個,未免太實妄自尊大。可惜把她放過,沒有給她看點顏色。」
那女子的劍光非常眼熟,雖然青光中隱含雜色,頗和那還寶女子張錦雯一個招數,莫非此女也是昆侖門下?不禁勾起前仇,決計明日留神候她再來,先和她見個高下。如不是仇人門下,只羞辱她一場,警戒來人下次,如真是半邊老尼徒弟,且先拿她出口怨氣,也是好的。
第二日一早,帶了全身法寶,隱伏崖側。等到午後,果然那女子又駕青光到來,輕車熟路般徑往懸崖上飛去。龍姑知道那懸崖上並無貴重藥草,何以值得她如此跋涉?想先近前去看個究竟,再和來人動手。便隨著那女子身後飛了過去。到了地頭,兩下相隔不過兩三丈遠近。龍姑見那女子所採的是一種野花,名叫暖香蓮的。這藥草之性奇淫,只有姑婆嶺懸崖之上才生得有。
龍姑喝道:「大膽丫頭,竟敢到本山偷盜仙草!」說時,早將飛劍放了出去。
那女子忙道:「是龍姑姊姊嗎?久仰了,我是陰仙子的弟子孫凌波。」
龍姑也聽陰素棠說過,巴不得交個朋友來往解悶,殷殷勤勤地揖客入洞。兩人談得非常投機,便結了異姓姊妹。
原來陰素棠因為有一件事對不起龍姑,再加上不敢見半邊老尼的面是丟臉的事,所以回去並未提起。直到龍姑說起前情,孫凌波恍然大悟,師父前數年所得的九轉輪,原來應是龍姑之物,怪不得從不見提起此事。
龍姑問:「姊姊可知半邊老尼的下落?」
孫凌波道:「妹子,妳的仇目前恐怕難報呢!」
龍姑不服:「為什麼?」
原來那半邊老尼早先在昆侖派中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前年武當派的心明神尼因為不久將圓寂。心明有兩個得意弟子,一個名叫伍秋雯的誤入歧途遭了兵解,一個名叫蘇玉衡的又嫁了人,餘下門人雖多,俱都傳不得衣缽。
當初頭代教祖張三豐成道時,沒有指定何人繼承道統。以致後來武當門下各收各的徒弟,各有各的教規,各不相下。兼以濫收男女門人,縱容他們為惡,當師長的還加護庇。本是一家,卻分成許多門戶,勢同水火,日久每況愈下,竟互相仇殺起來。
心明神尼和師弟靈靈子見照此下去,不但鬧得太不成話,將來武當派還有滅亡之虞。兩人商議一番之後,知道各長老同門間結怨已深,非片言可了。恰遇教祖顯靈,在石室底層覓到那部煉魔劍訣,兩人合力躲到貴州黔靈山,煉成了九柄太乙分光劍。然後將同門五長老約到武當聚會,就在教祖法座前痛陳利害及縱容門下為惡之不當。內有一個比較正派的,首先在教祖牌位前認了過錯,情願帶了門下避居北海,懺悔三十年。這便是六十年前,北海斬鯨,命喪漁人彭格之手的郝行健。
五長老中還有兩人,一個是林莽,一個是魔臉子李琴生。這兩人不但不聽勸誡,反和靈靈子翻臉,動起手來。這一次武當清理門戶,大開殺戒,林、李二人同他們門下許多敗類,全都死在九柄太乙分光劍下。雖說那三個長老犯了清規,咎有應得,到底還是師長不能先事防範之過。
鑒於前車,心明神尼想來想去,想起眾弟子中只有新收的褚六妹根基尚好。只可惜她年紀太幼,入門不久,功行太淺,不足以孚眾望。沒奈何,只得把她生平至好半邊老尼請來,商量了好些日子。最後在教祖座前請了靈卜,由半邊老尼拜靈位認了師叔,作為是自己的師弟。當著靈靈子,將本門衣缽連那煉魔劍訣一齊交付。並教眾弟子全拜在半邊老尼門下,將來半邊老尼再在眾門人當中看準有出息,再命他來承繼。
這雖是恐防道統廢墜的權宜之策,誰知卻引起了昆侖本派幾個長老的反感。頭一個游龍子韋少少先不願意,說半邊老尼有違教規,在南川金佛寺請鍾先生、天池上人、知非禪師同昆侖派許多名宿,將半邊老尼喚來當面責難。
昆侖派雖然有鍾先生、天池上人、知非禪師三人以師兄地位管領全派,不似武當派群龍無首。到底三人俱不是師長地位,平素各人都知自愛,虔奉教規,還能互相尊重。一旦出了過錯,再加上舉發人韋少少與半邊老尼本有嫌隙,大家意見不一。
半邊老尼脾氣古怪,見諸長老紛紛責難,大半說她不該覬覦旁門一部煉魔劍訣,忘師背祖。半邊老尼當著幾輩同門,忍耐不住,對眾宣稱暫行脫離昆侖一甲子。將來再看她的心跡,此時不願和眾同門為伍。說罷,一怒帶了門下七弟子回轉武當,與靈靈子分管武當派下男女門人,立下誓言,非將武當門戶光大不可。
老尼本就是昆侖派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自得了這部煉魔劍訣,兼有武當派的奧妙,愈加厲害,得與峨嵋、青城鼎足而立。
龍姑聞言,恨恨道:「我眼見母親兵解前,這個賊禿欺人太甚,怎能甘心?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不尋她要回那兩樣法寶,誓不為人!」
孫凌波又勸說了一陣。由此二人感情日密,時常來往,日子不久,無話不說。漸漸孫凌波勾引她,用法術誘拐年青美男子上山淫樂。龍姑生具孽根,正嫌丈夫不能和她常相廝守,果然一拍便合。起初還隱隱藏藏,怕藏靈子和丈夫知道。
後來得著甜頭,除了丈夫回山前一月不敢胡來外,平時和孫凌波二人狼狽為奸,也不知捉弄死了多少美男。不知怎的,這樣過了好些年,藏靈子師徒竟好似絲毫沒有覺察,從沒有一點表示,因此二人愈益肆無忌憚。
孫凌波原是想學師父陰素棠的榜樣,又恐師父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難得龍姑孤身一人住在這種清靜幽深的洞府,正好利用她那裏做一個臨時行樂之地。除熊血兒回山那兩個月孫凌波不去外,平時總是借著到姑婆嶺與陰素棠採做媚藥的暖香蓮為名,前去參加淫樂。
遇上陰素棠不在山中,孫凌波更是一住月餘不回山去。後來陰素棠給眾門人分配了住所,將英男交她管教。沒有師父在旁,好不稱心,她和龍姑照例一人弄一個面首,以免有人向隅。
這次前任面首死後,只尋到一個姓韓的少年。此人出身綠林,頗有武功,深得二女歡心。可惜只有一個,美中不足。正待下山再去找一個來,好彼此輪流玩耍,不致落空。
偏偏還沒有到秋天,熊血兒破例提前回山。孫凌波久聞他性如烈火,深恐自己和龍姑的私情被他撞見要惹麻煩,當時好不驚慌。虧得龍姑還有急智,見丈夫突然回來,心中雖然吃驚,表面上卻能鎮定。未容血兒開口,先倒站起身來引見,說孫凌波是自己新交的好友,那姓韓的是她的丈夫。
血兒只笑了笑,毫無表示。大家見禮之後,龍姑抽空朝孫凌波使了個眼色。孫凌波知道血兒本領高強,人極精明,本就防他看破,心中不定。一見龍姑授意,明白是想叫自己將姓韓的帶走,這一來正合自己心意。
孫凌波知道陰素棠不常回棗花崖,洞中兩個小女孩,一個是自己心腹,一個余英男在自己壓制之下,還敢怎樣?樂得趁此時機,將心上人帶回山去,獨吞獨享。
孫凌波便拉了姓韓的一下,站起身來,對主人告辭道:「賢夫婦一年才得兩個月聚首,難得今年提早回來,正好暢敘離情。我二人改日再來打擾吧。」
龍姑會意,少不得還要故意客套幾句,才同了血兒送客出洞。眼看孫凌波半扶半抱地帶了心愛的情人駕劍光飛走,雖然心裏頭酸酸的,一則不好現於詞色,二則自己原是不耐孤寂才背著丈夫行淫。
其實龍姑這些年來所經過的許多面首,到底無論哪一個也比不上自己丈夫。難得他這次提前趕回,自己私情又未被他識破,正好著意溫存,恩愛些時再說。卻沒料到自己送客出來時,血兒在她身後冷笑。龍姑仍是一絲也未覺察,滿面堆歡,和往時一樣,未及進洞,早已縱體入懷。
血兒依然和她繾綣,仍是一無表示。最奇怪的是,客人走後好幾天,始終沒聽血兒提過。
龍姑心中有病,覺得此事出乎情理之外。故意提起孫凌波人如何好,本領如何高強,那姓韓的原是世家子弟,武功頗好。孫凌波因奉師命,說她與姓韓的有緣,所以結為夫婦。
龍姑並一再說,孫凌波同自己又是幾時拜的姊妹,自己孤鬼一般獨處山中,天天盼丈夫回來。哪裡也不肯去,煩悶無聊,多仗她時常跑來給自己解悶等語。編了一大套入情入理,頭尾俱全的瞎話。卻故意留著有些使人禁不住要發問的話不說,好等血兒張口。
誰知一任她說得多起勁,血兒總是唯唯諾諾,不贊一詞。
龍姑因丈夫每年回來都憐她獨守空山,輕憐密愛之餘,總是情話喁喁,不時問長問短,這次情形實在反常。說是看破私情,此人性如烈火,絕難相容,要說不是,又覺種種不對。心中猜疑,乾自著急,說又說不出口。
過了十幾天,實在忍耐不住,便朝血兒撒嬌。怪血兒對她不似先前恩愛,自己為他一年總守十個月的活寡,回得家來也不問問自己別後情懷,太實狠心。
血兒先任她說鬧,只是笑而不答。後來龍姑絮聒煩了,血兒倏地將兩道劍眉一豎,虎目含威,似要發怒神氣。
過了一會,血兒仍然帶笑說道:「往常因妳是一個人獨居在此,我憐妳別後寂寞,問長問短。如今我志在學道,新煉一種法術,要有三數年耽擱。又奉師命去辦一件要事,打此經過,蒙師父恩准,提前回來與妳聚首。我原有一腔心事,但見妳已有了好的伴侶,此後不愁孤寂。妳我夫妻多年要好,心中有數,何須乎將有作無,多這些虛情假意則甚?」
這些話句句都帶雙關,越使龍姑聽了嘀咕。細看血兒說時,還是一臉笑容,雖然不敢斷定怎樣,略微放心,仍是輕嗔薄怒,糾纏不已。
血兒只拿定主意,含笑溫存,毫不答辯,只說:「不必多問,日後自見分曉。」
龍姑又問:「你在煉什麼法術?多久再來?」
血兒不是說現在還不知道,便說不一定。龍姑拿他無法,只有心中疑慮而已。
血兒回來時,原說是經過此地,前來看望,但住未一月,便說要代師父去辦那要事。龍姑知他每次說走,絕難挽留,雖然不捨,只得由他。
龍姑雖然淫賤,到底愛血兒還是真心,別人雖愛,不過是供一時淫樂罷了。想想血兒此去不知何時再見,不禁難受得哭了起來。
血兒望著她,歎口氣道:「果然師父對我說,妳對我情分仍是重的。」龍姑聞言,剛要問時,血兒已抱她在懷裏,溫存了一陣,道聲:「珍重!」逕自破空而去。
龍姑細想他前後所說之言,越想越不是味,連那姓韓的情人都顧不得想。一人在洞中盤算了好幾天,才想起找孫、韓二人商量商量。又想起血兒臨走曾說不定何時回來,天氣不久交秋,假期還有三月,他不動疑便罷,如自己的馬腳露了些在他眼裏,難保他不暗中回來查看,豈不大糟?還是過些時再說。
龍姑這些年快活慣了的,血兒走後的幾天因有心事,還不覺怎樣。日子一多,慾火又中燒起來,不是顧慮大多,幾乎又去將孫、韓二人找回。這日正在舉棋不定,恰遇見孫凌波從天空飛過,立刻追了去,將她邀入洞中,互道經過。
龍姑聽說姓韓的情人因調戲英男被殺,孫凌波又受了別人欺負,不由大怒,便問孫凌波作何打算。孫凌波便說主要是將那逃人尋回,省得師父見怪,然後再同往峨嵋飛雷洞將那少年弄了來取樂。
龍姑受孫凌波蠱惑慣了的,加上丈夫已走多日不見回轉,孫凌波又再三力說血兒決不會看破,是她疑心生暗鬼。如果為防萬一,這次弄了人來,索性安藏在棗花崖去。好在陰素棠已走,余英男逃亡,唐採珍是自己心腹,別無妨礙。即使血兒回來看她不在,只說去棗花崖探友,難道有什麼錯處不成?
二人商量停當,便駕劍光往棗花崖飛去,準備再問一回唐采珍,好去追尋英男的下落。剛剛飛到棗花崖不遠,孫凌波一眼先看見自己洞門前站定兩個女子,便知有異。忙和龍姑招呼一聲,催動劍光,流星下瀉般趕了下去。
兩下相離才十丈以外,孫凌波早認出是在飛雷洞前破去自己飛劍、法寶,趕走自己的冤家對頭。暗罵:「好兩個賤丫頭,得了便宜賣乖。我還未曾去尋妳們算帳,妳們倒尋上門來晦氣。」當時怒火上升,仗著身邊多帶了兩樣法寶,又有龍姑這樣的好幫手相助。竟忘了敵人那道紫色劍光的厲害,不問青紅皂白,首先將飛劍放將出去。
龍姑先聽孫凌波招呼,已有準備,見孫凌波飛起劍光,也跟著將劍光飛將出去。兩道劍光如流星趕月,一前一後,還未到達敵人頭上。就在這疾如閃電的當兒,忽見對方年幼的一個女子,只將手一拍一揚之間,立刻便有一道紫色長虹神龍出海般飛捲上來。
龍姑雖然學了一身驚人本領,以前在金針聖母卵翼之下,從來隱居姑婆嶺。除了和孫凌波兩人閑著無事比試著玩外,下山擄掠面首,俱是無能之輩。略施些法寶,便可得手,用不著施展本領。這次還是頭一次和敵人正式交手,先前未免存了輕敵之心。
這時一見敵人劍光來得厲害,猛想起母親在時,曾說各派劍光中,除以金光為最厲害,遇見不可輕敵外,餘者俱可應付。惟獨有一種紫色劍光,乃是峨嵋開山祖師長眉真人當初煉魔之物,其厲害不在金光以下。而且這劍經長眉真人歷劫三世,從未離身,有數百年修煉苦功,業已變化通靈,神妙莫測。
長眉真人成道以前,連傳衣缽的教主都沒有賜,反將它藏在一個深山之中。用法術封鎖,留有偈語,說若干年後此劍出世,峨嵋門戶必然光大。同時各異派也將遭受空前浩劫,而得劍的人也是得天獨厚極有仙緣的人。
那紫色劍光放將出來,寒光耀眼,百步以內,冷氣侵入肌骨。舉世數百年,只有這麼一道劍光是紫色的。餘外還有一對鴛鴦霹靂劍,發出來的光色也是一紅一紫,但是帶著風雷之聲。與此劍不同,雖然也非凡品,要比此劍就差多了。
今日一見敵人出手是道紫光,已經驚異。及至兩下劍光才一接觸,越覺不是對手。同時對陣上年紀稍長的女子又是一道青光直飛上來。才暗喊得一聲:「不妙!」孫凌波的一道劍光已首先被那道紫光捲住。才想起頭一次喪劍失寶,自己兩口飛劍僅剩這一口,如何這般大意?又氣又急,收又收不回來,無可奈何,只得運用真氣,指揮劍光拼命支持。
英瓊小孩心性,對龍姑毫無喜惡,特地留給若蘭去收拾。而這次發覺余英男受了孫凌波的欺侮,仇人見面,一心一意先破去她的飛劍,然後取她性命。
要論龍姑的本領,差不多盡得金針聖母之長。見紫光固然厲害,這道青光也甚不弱。最奇怪的是,這道青光竟和自己劍光的路數有好些相同。
龍姑暗忖:「與母親劍光同一派別的,除了桂花山福仙潭紅花姥姥,並無第二個。但是那用紫光的女孩分明是峨嵋門下無疑,這兩個絕對相反的門戶怎會合到一起?」想到這裏,不由喝問道:「對面女子何人門下?快說出來,免得傷了和氣。」
若蘭笑罵道:「蠢丫頭,不用打聽,我早知妳的來路,可惜妳家姑娘如今不和妳認一家了。我名申若蘭,那是我師妹李英瓊,俱是峨嵋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門下。」
龍姑聞言,暗自吃驚。當下先還罵了兩句,道了自己和孫凌波的名姓,仍舊迎敵。情知再勉強支持下去,不施展別的法寶決難討好。頭一個孫凌波劍光先保不住,那時敵人兩下來攻,自己也吃虧。但又想起母親之言,無論如何不要生事。
尤其是峨嵋派,兩下相隔咫尺,招惹不得,一不留神,便步母親後塵,身敗名裂。到底初學為惡,顧慮還多。她只顧遲疑不決,猛往旁邊一看,孫凌波的青光受紫光壓迫,光芒大減,急得臉漲通紅。
孫凌波有兩口飛劍:一口劍是自己採五金之精多年修煉而成,便是初次和英瓊在飛雷洞前交手失去之物,這一口是陰素棠早年在昆侖門下防身之寶,因寵愛孫凌波,便賜給了她,比她本人所煉當然要強得多。
起初和英瓊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一則仗著此劍輕易遇不上敵手,又有龍姑相助,不假思索,先放了出去。及至被紫光圈住,才知厲害。此劍再失,漫說新煉不易,煉出來也是平常,如何肯捨。只顧運用真氣支援,連別的法寶也無暇使用。
英瓊本是恨透了她,一見青光銳減,心中大喜。用峨嵋心法,暗運一口太乙先天真氣,指著紫光,喝一聲:「疾!」那紫光頓時平添出無限光芒,將敵人青光包圍了個密密層層。先前還似一條小青蛇在紫霧彩焰中閃動,轉眼之間,青光越來越淡。
孫凌波知道萬分不妙,仍存萬一之想,忙咬定牙關,把丹田五穴十二道真氣集中運用出去,想拼命將劍收回。不料運氣運得太猛,猛覺身子隨著自己那股真氣,竟好似被什麼東西吸住,往前帶了就走,不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耳聽紫光氛層中錚錚兩聲過處,兩點殘餘青光一長一短,從空墜落在山石上面。轟的一聲,把陰素棠百年苦功煉成的一口飛劍,頓時化成頑鐵。若非孫凌波見機得快,身子再被紫光吸住,血肉之身怕不變成了齏粉。
就在這疾若閃電的當兒,孫凌波連忿怒痛惜的工夫都沒有,那道紫光早如閃電一般穿到。孫凌波縱然帶有法寶,也不及施展。幸而施龍姑早就料到此著,還未等孫凌波劍光被毀,早端正好了玄女針準備萬一。
眼看危機一髮,這時龍姑因記著母親遺命,不到萬分緊急,玄女針不肯輕易使用。暗怪孫凌波既知飛劍難保,不如索性丟開,能敵另想別法,不能敵也好準備脫身之計。豈不知那紫光如此厲害,只要青光一破,必定接著飛來,萬難抵禦。
正想之間,忽見紫光影裏,青光益發暗淡。猛想:「今天不得罪人決難脫身,反正得用玄女針傷人,何不早用,還可保全孫凌波一口飛劍。」靈機一動,更不遲疑,隨手取出兩套玄女針,喝一聲:「對面丫頭看寶!」那針九根一套,如一串寒星,直朝若蘭飛去。
若蘭看出敵人是金針聖母的女兒,已經心驚,知道她法寶甚多。最厲害可怕的是她母親用的玄女針,放出來不見人血決不飛回。除非你的本領將它破了,如若不然,無論你用什麼遁光逃走,它也能跟定了你。
金針聖母在日,也不知用此針傷害了多少生命,因此作孽太多,才遭慘劫。去年奉師父紅花姥姥之命,往武當山向半邊老尼借紫煙鋤和潛琉璃,與石明珠閒談,聽說玄女針已被半邊老尼收了去。只要此針不在她手,別的法寶,都經師父在日說過來歷破法。
若蘭不先出手,看她來路,相機抵禦。偶見英瓊劍光得勢,正在高興,猛聽對面一聲斷喝,接著便有九點五色彩星飛來。
若蘭知道不能抵禦,躲也躲不脫,忙喊:「瓊妹留神,敵人妖針厲害!」咬緊牙關,將左臂氣脈用真氣封住,將一條欺霜賽雪一般的粉臂迎了上去。接著喊一聲:「瓊妹留神,快飛身過來!」同時早將頭上青絲抖散,口中念動真言,正待想法也狠狠回敬敵人一下。
這時若蘭猛覺左臂奇痛異常,真氣差一點封不住穴道,眼看支援不住。
那旁李英瓊破了敵人飛劍,高高興興,正指著紫光去取敵人性命,忽聽若蘭一聲驚呼,回頭一看,業已中了敵人法寶,心中一驚。龍姑第二套玄女針又朝英瓊飛來,英瓊不知法寶來歷,又聽若蘭警告,不敢再用劍光去追敵人。
紫郢劍原與英瓊心靈相通,只一動念,便即飛回。龍姑飛針來得快,紫郢劍也回得快,恰好兩下迎個正著。
龍姑心想:「紫郢劍雖厲害,卻奈何我玄女針不得。」眼看二寶相遇,口誦真言,將收回來的第一套玄女針也打出去,朝著彩星一指。原打算將十八根玄女針分散開來,使英瓊前後不能相顧,無論怎樣會躲也得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