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萬里孤征 余英男避難棗花崖
  一心溺愛 金聖母傳針姑婆嶺

  那女子並未留意身後來了兩個勁敵,剛剛將拂塵轉動,飛起一團彩霧,猛聽身後一聲嬌叱道:「不識羞的賤婢,敢用妖術迷人!」急忙偏身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身材容貌和自己師妹余英男不相上下,不過比英男還要來得英朗,佩著一柄長劍站在那裏,指著自己辱罵。
  那女子還未張口,猛覺手上一動,一道青光閃處,一女孩趁隙將自己的拂塵搶了逃走。同時她手拿的白玉瓶中發出五色火花,將自己發出去的香霧一吸而光。
  又聽先見的小女孩喝道:「石、趙二位師兄收劍回去,待妹子取這無恥賤婢!」
  那女子正愁敵人太多,雙拳難敵四手,一見石奇、趙燕兒真個將劍收回,忽見一道紫巍巍劍光如同神龍一般飛到。先前搶寶女子卻收了劍光,站在前面,拿著自己拂塵,笑嘻嘻觀陣,並不上前助戰。
  那女子一見這道紫光,便知不是尋常。暗想:「世上用紫色劍光的,只聽前些年師父說過。這兩個女子不知是什麼來歷,小的已經如此厲害,大的更不用說。」不由恨怒之中又有些害怕起來。偏偏自己平素好勝,仗著來時帶了許多法寶,還不甘心就走。
  她才一轉念,那道紫光已與青光相遇,甫一接觸,那女子知道不好,收劍已是不及。英瓊的紫郢劍自經用峨嵋真傳煉過,益發神妙無窮,哪容敵人收回。兩下相遇,只絞得兩三絞,便將那女子青色劍光絞碎,化為萬點青螢,墜落如雨。
  接著英瓊將手一點,那道紫光如長虹一般,直朝那女子頭上飛去。這次女子見機得早,一見飛劍被毀,雖然切齒痛恨,已知危險萬狀。再見紫光飛來疾若閃電,無法抵禦,不敢再作遲延,連忙取出一樣東西迎風一晃,化成三溜火光,分三面衝霄而去。
  英瓊還待迫趕,轉眼之間已不見蹤跡。那女子逃後,四人重又相見。
  若蘭道:「那女賊並非善者,她適才逃走,用的是三元一體坎離化身之法。從前先師也會此法,可惜我未學到。若非得過異派能人真傳,決難有此本領。只可惜沒顧得問她名姓來歷,便將她嚇跑了。」
  英瓊道:「只顧我們說話,還忘了問趙世兄。李師叔的仙鶴既能將石師兄背回,必然通靈,知道那女賊的去處。現在我和申師姊要借牠引路,到女賊那裏去救一個人回來,不知可否?」
  燕兒道:「鶴師兄原是奉師父之命,回洞取一樣東西。就便帶來柬帖,說峨嵋新闢凝碧崖太元洞,不久便要光大門戶,已為各異派所知,遲早就要前來侵犯。飛雷洞是要緊所在,凝碧崖的後路鎖鑰,叫我和石師兄隨時留意,設法將通凝碧崖的道路打通,以便互通聲氣。如今鶴師兄已經走了,妳待去救何人?」
  英瓊道:「我有個姊妹叫余英男,很像石師兄所見的那個小女孩,想去找她。」
  石奇便問:「可要我相助嗎?」
  英瓊道:「現在還談不到請二位師兄幫忙。鶴師兄已走,我們認不得路,且待神鶴回來,騎了牠去試試看。如不行,只好等青螺諸同門回來再說了。」
  又略談了一會,當下仍和石、趙告辭,從原路回轉。
  二人剛回到太元洞前,一眼看見芷仙同那新來四人拿臘肉逗鵰玩。英瓊喜得連忙跑了過去,抱著神鵰頸子,騎到鵰背上去。那神鵰見主人無恙,好似非常高興,不住點頭往英瓊身上挨貼。倏地舒展板門般的兩片鋼羽,離地三四尺,滿崖低飛起來,看得新來四人個個驚喜。
  飛了一會,英瓊招呼神鵰落下。芷仙又將和袁星入洞得了三口寶劍之事說了一遍。袁星早已手捧長劍跪在一旁。英瓊、若蘭將這三口劍分別抽出看了一看,果然寒光耀目,冷霧凝輝。知是前輩劍仙用的至寶,非常代芷仙、袁星高興,也主張等靈雲回來定奪。
  英瓊便和若蘭、芷仙二人商量,依了英瓊,恨不能當時就去救回英男。
  若蘭說:「現在天已不早,外面比不得凝碧崖永遠通明,這幾晚又沒有月色。還是算計外面尚未明前再行動身,趕到那裏已是日裏,也好尋找。」
  商議了一陣,各自回轉太元洞,由芷仙領了新來四人,分別先去安歇。英瓊、若蘭練了一會功夫,命袁星出去將神鵰喚來。
  英瓊問道:「鋼羽,你從前不是背著朱師姊、小師兄二人去追我英男姊姊麼?後來他二人回來,說你飛到一個地方便往下落。帶去英男姊姊的陰素棠,是不是便藏在那洞內?你還認得麼?」神鵰聞言,不住長鳴點頭示意,英瓊心中先自歡喜。
  到了丑寅之交,芷仙跑來問二人可是真要出去,有無話說。
  英瓊道:「我們無非去接了她就回來,至多不過一個整天。洞中之事,仍煩芷仙姊主持。最要緊的是不要讓那四個新來的孩子離開妳,省得出事就是了。」
  若蘭道:「妳人大心小,老氣橫秋,口口聲聲喊人家孩子。人家初來,不知輕重,見我們追芝仙,以為我們是要真去捉牠,才好意上前相攔。妳一點不怕人害臊,一絲情面不留,說了一頓也就是了。我就可憐那南姑姊弟,適才妳騎鵰飛著玩時,她不住地賠小心。他姊弟仿佛同來的人惹了亂子,連他們也帶累上似的。偏妳又不大愛理他們,他們心裏又越發不安了。」
  英瓊道:「誰還再怪他們?我不過是囑咐芷仙姊,他們初來不知深淺,多留點神罷了。又因為忙著聽芷仙姊得劍的事,又忙著商量接英男姊姊回來,他們又拘束不說話,難道我無話想話說麼?我也不知什麼緣故,南姑姊弟還可,那于、楊二人,我一見面就不大高興。可見一個人有緣沒緣真是難說哩。」
  算計天已不早,英瓊、若蘭便和芷仙作別,準備去救英男。
  二人剛出了太元洞,若蘭猛想起髯仙飛鶴傳柬之事,便問英瓊:「石、趙二人曾願相助,這種事固然人少為妙,不過也得通知他們一聲。大師姊他們未回來時,我兩人責任很重,雖不一定在我們走這一會工夫就出事,但是也不可大意。反正是一樣走,莫如我二人仍從後洞出去,見了石、趙二位,把這層意思對他們說了,派袁星把守洞門。一旦有警,再加石、趙二位相助,我再留下到緊急時封鎖洞門的法術,也就不妨事了。」
  英瓊聞言,也以為是,便帶了神鵰,徑從後洞出去。
  這時天色只東方略有微明,正是石、趙二人用功之時。英瓊等一出洞,便見石奇站在洞前石坪上,燕兒站在旁側孤峰半腰上,各用劍光互相刺擊。你來我往,在滿天星光下面,時如白虹下瀉,時如閃電飛掣,銀蛇亂竄。再加上左側廣崖上波濤洶湧,彙為洪瀑,谷應山鳴,聲若雷轟,越顯得當前人物的雄奇壯闊,不禁叫起好來。
  石、趙二人聞聲,見是李、申二人,便收了劍光,上前相見。李、申二人說了來意。燕兒一眼看見神鵰和袁星,昨日只聽英瓊說了個大概,非常羨慕,便又問長問短。
  英瓊笑道:「燕世兄,我們回來再說吧,還有事呢。」
  石、趙二人也知防守責任重大,便不再說相助的話。
  若蘭又笑道:「其實以二位師兄本領來說,原不怕有人來此侵犯。不過師叔既事前警告,總得謹慎一些。妹子還會一點障眼法兒,乃先師所傳,準備妹子深山修道,防入侵害之用。意欲傳與二位師兄,作個萬一之助,如何?」
  說罷,取出九面寸許長的小旗,那旗雖小,上面卻畫著無數風雲雷雨,山精水怪,及蚯蚓般的怪符。若蘭給大家看了看,按九宮方位口中念咒,朝洞前石坪上分擲過去,九點紅光落地,沒入地中不見。
  若蘭說道:「此名乾坤轉變潛形旗。如遇敵人厲害,只須口誦真言,避入陣內,自有妙用。此法頗為神妙,直到先師歸真以前半個月,才傳授給妹子作防身之用。只是此旗僅能防守,不能隨時取出應用,非先期佈置不可。今將用法傳與二位師兄,萬一有事,不要忘了招呼袁星。」
  若蘭將用法咒語傳給石、趙二人,然後同了英瓊飛上鵰背,各與石、趙二人道別,喊一聲:「起!」直往棗花崖飛去。
  神鵰飛行迅速,二人穩坐在鵰背上。上面是星明斗朗,若可攀摘,下面是雲煙蒼莽,峰巒起沒,大小群山似奔馬一般,直從二人腳底倒退過去。這時遙矚天邊,東方已微微有了明意。倏地起了一陣烏雲,把天際青光遮成一片漆黑,連下面雲山都在微茫杳靄之中若隱若現。
  英瓊剛說得一聲:「怎麼天還不亮,許要變吧?」
  若蘭忙叫:「瓊妹快看奇景!」
  英瓊側轉頭一看,東南方黑雲中閃出兩三絲金影。一會工夫,又見有數畝方圓的一團紅光忽而上升天半,彩霞四射,忽兒沒入雲層,不見蹤跡。宛若金丸疾走,上下跳動,滾轉不停,要從天際黑雲中掙扎而出。以後紅光越來越顯,越轉越疾,倏地往下一落,又沒入天際,便不再現。只東南半天現出了魚肚色,頭上的星也隱去了好多。
  二人在鵰背上迎著天風,憑虛飛行,一路談說,一路看那朝日怎樣升天。倏地瞥見正東方紅影一閃,霎時半輪畝許方圓火也似紅的太陽,已經端端正正地從地平上湧起。那些黑雲也都不知去向,乾乾淨淨的天,只紅日出處有半圈紅影。滿天只剩數十百顆疏星,光彩已暗,搖搖欲墜,越顯天高。
  再低頭一看,下面是雲潮如海,咕咕嘟嘟簇擁個不住。把腳下群山全都隱沒,只剩那幾個高山的尖兒如島嶼一般,在雲海中隱現。上面卻是澄空若洗,一碧無際。
  英瓊笑對若蘭道:「我們山上觀日出,也不知看過多少次。卻沒想到這日出前的幻影,越到高處越好看。起初錯把東南方日光反射的幻影,當作日出的所在,又在說話。直到日已升起了一半才看出來,真是好笑。」
  若蘭還未及答言,那鵰忽然回頭長鳴了一聲,兩翼微收。倏地一個偏側,直往下面雲層裏飛去,登時連人帶鵰都鑽入了雲層之內。一片片白雲直朝二人襟袖飛進飛出,覺著臉上濕潤潤的。二人猜是到了目的地,顧不得再說閒話,聚精會神,準備見機而作。
  轉眼之間,那鵰已背著二人穿過雲層,飛落在一座山上。
  二人飛身下鵰一看,這山崖上下到處都是參天棗樹。時當五月,金黃色的細碎花朵開得正盛,襯著岩石上叢生著許多不知名的紅紫野花。好似全山都披了五色錦繡,絢麗奪目。再加上上有飛瀑,下有清溪,泉音與瀑鳴,琤縱轟發,交為繁響。
  濃陰深處,時聞鳥聲細碎,偶一騰撲,金英紛墜,映日生輝。真個是山清水秀,景物幽奇,雖比不上凝碧仙府,卻另有一種幽趣。
  英瓊急於要接英男,也無心觀賞風景。因聽金蟬、朱文二人說過,這山崖上有一個石洞,便和若蘭留神四處尋找。
  若蘭主張不可輕易涉險,囑咐神鵰先去橫空下矚,聽候招呼。自己和英瓊尋到洞旁,覓一僻靜所在潛伏。英男如在此山,決不會不出來,但得相遇,便悄悄引她回轉峨嵋,比較穩妥。真不能相遇,再作計較。
  二人議定之後,上崖走不多遠,又過了一片棗林。果然看見前面有一石洞,洞門上寫著「玉女洞」三個篆字,石門關閉,並無人影。二人先在洞旁岩石後面潛伏,靜候有人出來,相機行事。等了個把時辰,並無動靜,英瓊心急,未免不耐。
  若蘭久聞師父紅花姥姥說起陰素棠的厲害,再三囑咐不可造次。
  英瓊無奈,又等了有個把時辰,仍是無有影響。便對若蘭道:「這牢洞緊閉,也沒個人出來,別說英男姊姊,連這裏頭到底有沒有人都不知道。似這樣死等,等到什麼時候是了?我看這事決難平安無事將人接回,還是尋上門去問個明白。如果英男姊姊在這裏,我們就說是她朋友,特來看望,先和她見了面再作計較。如果不在,也好另作打算,省得在這裏乾等著急。」
  若蘭拗她不過,只得說道:「尋上門去,我等力薄,何況陰素棠原本要的是妳,此舉更為不可。我以為英男既在此山,決不會不出洞門一步。如怕洞中無人我們空等,我倒可以過去觀察一下。」說罷,囑咐英瓊不要走開,自己飛身到了洞旁,略一看視。回來說道:「真怪極了!這裏棗花如此茂盛,又加神鵰曾經來過,地方又與小師兄所言相符,當然是棗花崖無疑。適才我去看那洞門,不但緊閉,還曾經人從外面用法術封鎖。虧我識竅,沒有冒昧挨近洞前。換了別人,早著了她的道兒,脫身難呢!看這神氣,洞中人業已他去。她既用法術封鎖,決不捨離此地,必要回來,不過日期和時間就說不定了。」
  英瓊聞言,跳起身來說道:「如果洞中的人封洞而去,英男姊姊定在洞中無疑了。」
  若蘭問:「何以見得?」
  英瓊道:「據你們看,那女賊既不是陰素棠本人,必是陰素棠的寵信門徒或同道的黨羽。英男姊姊既怕她,又急於想和我見面,見人便打聽神鵰的下落,此種情形日子久了,豈不被女賊她們看破?看來定是陰素棠不在這裏,只女賊和英男姊姊在此修煉。那女賊吃了我們的虧,去請別人幫忙,或者就是去請陰素棠也說不定。她恐怕英男姊姊逃走,又不願帶她同去,所以才用法術將她封鎖在洞內。若我們能打開這個牢洞,便可將她接走。你說我猜得對不對?」
  若蘭聞言,深覺言之有理。便答道:「如果真在洞內,這事倒好辦。她那封鎖門戶的法術雖然厲害,只是不知道的人誤走進去要吃虧,若是事先看破,並不是沒有破法,進洞不難。不過人家不在家,攻破人家洞府,不論正派邪派,都覺理上說不過去。莫如我們還是再等一會,到了日落不見人回,再行下手。你看如何?」
  英瓊氣忿忿地道:「這些邪魔外道,專門害人為惡,同她講什麼理?我只要我的英男姊姊,好歹將她接了回去才罷。」說罷,便起身往洞前飛去。
  若蘭恐怕有失,連忙飛身追去時,剛喊得:「瓊妹且慢!」英瓊的紫郢劍已化成一道紫色長虹,疾如閃電,飛向洞門,只一衝射之間,便將洞門衝斷。
  倏地一陣煙霧過處,由洞口射出數十道火箭。英瓊更不怠慢,朝著劍光一指,道一聲:「疾!」只見紫電森森,略一盤旋,便將那些火箭掃蕩得煙消雲散。
  若蘭雖知英瓊紫郢劍是仙傳至寶,還沒料到上起陣來竟是百寶不侵,所向無敵,好生歡喜。見妖法已破,忙招呼英瓊住手,自己先飛身入洞,仔細看了看,在地下拔起三面三角小旗。
  若蘭說道:「我只知她洞口暗藏煙雲符籙,洞內必有埋伏,卻不料她還藏有三面火星旗。瓊妹的紫郢劍真是靈異極了!」一面說著,英瓊早跟著一同入內。
  這洞在外面看去,以為裏面甚大,其實只有七八間石室,佈置陳設極為華麗,迥不似出家人修道之所。
  若蘭道:「看她洞中陳設,便知這裏主人是個旁門左道。」
  正說之間,忽見一個小女孩的影子在側面石室旁邊一晃。二人連忙追將過去時,英瓊一眼瞥見地下有一張紙,好似寫著英男字樣,順手拾起。若蘭已飛身上前,將那小女孩拉了過來。
  英瓊一看,那女孩只有十三四歲,年紀雖小,卻是明眸皓齒,容態嬌豔。眉目間隱含蕩意,見了生人並不害怕,一面掙扎,一面問:「妳們兩人是怎麼進來的?是不是尋我的大師姊?」
  英瓊剛要張口,若蘭朝她使了個眼色,笑問那女孩道:「我們正是找你的大師姊同那余英男,妳可知道她二人往哪裡去了麼?」
  那女孩聞言,臉上好似有些驚異,說道:「那不知好歹的賤丫頭余英男,她沒有朋友呀,妳們尋她則甚?」
  英瓊一聽那女孩罵英男是賤丫頭,早已生氣。不等說完,上前一把將她抓住,喝道:「我便是余英男的好友。妳既然背後罵她,想必她平日受你們的虐待。快快說出她住什麼所在,領了我們前去便罷。」
  那女孩一聲冷笑,倏地掙脫了英瓊的手,腳一頓處,起了一道青煙,便想逃走。
  若蘭笑道:「這些障眼法兒也來賣弄。」說時,早飛身上前將她捉了回來。對英瓊道:「這裏是出口。我不認得英男,妳先快去別屋尋找。待我問這丫頭,不愁她不說實話。」
  英瓊聞言,便把全洞尋了個遍,並無一人。又尋到一間房內,有英男昔日穿過的幾件衣服。出來一看,那女孩被若蘭用法術禁制得兩眼淚汪汪,已經說了實話。
  原來陰素棠自犯了昆侖教規脫離正教,便處心積慮想獨樹一幟,與昆侖對抗。同赤城子二人同惡相濟,到處物色門徒,不論男女,一律兼收。又開闢了幾處洞府,作她門人修道之所。
  她門下原有四個得意門徒,三男一女,分帶了這些新收門徒散居各地。同時又命他們各地留心,物色收羅有根基的男女幼童。棗花崖只是別府之一,起初原住在這裏。新近在巫山十二峰中尋了一座好洞府,便帶了兩個得意門人移居過去。只留下她最寵愛的第三門徒桃花仙子孫凌波和余英男在此居住,並命英男先跟孫凌波學劍。
  起初陰素棠物色英瓊不著,無心中用強收了英男,對英瓊並未死心。還想利用英男和英瓊交情,將英瓊也收羅了去。後來聽人說起英瓊在莽蒼山得了紫郢劍,業已歸入峨嵋門下。各異派又把英瓊所遇種種仙緣奇跡說得錦上添花,都說長眉真人有三英、二雲預言,將來必為各異派的隱患。
  陰素棠好生後悔,埋怨赤城子太不小心,不該將英瓊丟在莽蒼山中,讓外人收羅了去。她先對英男極好,本打算將自己昆侖嫡傳用心傳授。誰知英男自小清修,又加天資穎異,根骨優厚,竟看出陰素棠種種敗壞清規劣跡,將來必無好果。又加想起亡師之言,自己與英瓊情若骨肉,萬分難捨,每日價除了學劍之外,總是愁眉苦臉。
  陰素棠看出她貌合神離,對師父對同門都不親熱,已經不快。沒過多時,又有人提起長眉真人預言,英男名字正犯她忌諱,幾次占卜都與自己將來不利。只因英男質地太好,不捨就此逐出門牆。
  偏偏孫凌波一向得寵已慣,初見英男時,一聽師父說此女根基稟賦俱在眾門人之上。恐怕將來英男得寵,傳了師父衣缽,好生忌恨。一見師父起了疑慮,便乘虛而入,時進讒言。日子一多,英男漸漸失寵,常受孫凌波的欺侮。
  英男絕頂聰明,一看情形不對,言行加了許多謹慎,仍是挽回不了她師徒們的歡心。既念亡師,又懷好友,每日價背人欲泣,好不傷心。幸能洞外閑眺,還未禁止,英男便借練劍為由,每日站在洞外,眼巴巴望著空中。盼望神鵰飛過,便可帶她去與英瓊見面。
  誰知兩眼望穿,也不見神鵰飛來。只知英瓊在莽蒼山,想尋了去,又不知路徑,更無法下山,只是心中愁苦。自陰素棠移居巫山,在孫凌波掌握之下,更成了刀俎上的魚肉,雖未遭受毒打,常常受到辱罵,已覺難堪。又加上孫凌波在重慶物色了一個破落戶的女兒,拜在陰素棠門下,算是小師妹。
  那女孩便是若蘭、英瓊所見的那一個,名叫唐采珍。年紀雖小,已解風情,又刁猾,又能說笑,會巴結人,深合孫凌波脾胃。又加是她自己物色來的,來日不多,已傳了好些小妖法。這唐采珍看出孫凌波厭惡英男,益發助紂為虐。
  有一次,孫凌波竟從山下勾引了一個姓韓的少年入洞淫樂,嚇得英男更加憂驚氣苦,覺得此間決非善地。幸虧孫凌波醋心甚重,姓韓的與英男、唐采珍說話都不許,才略放了點心,只是求去之心愈切。
  前些日孫凌波不知聽何人說峨嵋後山飛雷洞澗中逆魚味美,明知那裏是峨嵋派劍仙窟宅,仗著自己妖法劍術,竟大膽前去偷了兩次,無人干涉,得著甜頭。第三次又去,遇見石奇,覺得比姓韓的又強得多,本就活了心。回來又趕上那姓韓的一味和英男兜搭,被英男戟指痛罵。不由醋心大發,把姓韓的大大排揎了一頓。總算看清不是英男的過錯,只略微說了幾句挖苦話便罷。
  次日又想去偷魚,就便相機勾引石奇,恐怕姓韓的在家作怪,便把英男帶了同去。英男見孫凌波又去偷魚,本就怕姓韓的又來向她勾搭。一聽帶她同去的地方又是峨嵋,愈加合了心意,高高興興隨她到了飛雷洞。一眼瞥見石奇英姿勃勃站在那裏,猜他不是壞人。
  此來原是想得便打聽英瓊下落,知道問本人必定不易知道。那金眼鵰又大又出奇,必為人所注目,只須問出鵰的地方,便可尋得一些蹤跡。趁孫凌波穿瀑偷魚之際,連忙飛身過去,問石奇可曾見那只神鵰。
  正說之間,被孫凌波上來看見。她原見石奇一臉正氣,既住在這種仙靈窟宅所在,必有大來頭。雖然心癢難搔,還不敢造次下手,準備多來幾次,他自來上鉤。一見英男貿然上前搭話,錯會英男也有了意,不由醋心又起。
  追過去剛要責罵,對面一見石奇,更顯他儀錶非凡,豐神挺秀,越看越愛,不願將潑辣之態給他看出。又嫌英男在旁礙眼,不便和人家調情,決意明早再來,這才住口,將英男帶回。
  她只防英男,卻忘了唐采珍天生淫根。平日見了孫、韓兩個浪蕩情形,早就動了邪心,趁她走這半天,再被姓韓的一勾引,便苟合起來。孫凌波回去也未看出,只把英男辱罵了一頓。英男被屈含冤,越想越難受,覺得再住下去,一定凶多吉少。
  英男聽石奇說並未見過那鵰,猜定英瓊是在莽蒼山未回,不曾見過自己留的那封信,所以不來接她。在此既無生路,不如冒險前去尋她,還可死中求活。因聽陰素棠說過,莽蒼山在本山的西南方,有好幾千里。雖然不認得路,事到如今,只好瞎撞,也說不得了。
  英男正在心中盤算不定,偏偏孫凌波心中迷定了石奇,英男在家雖不放心,也不管了。第二日又去借著偷魚勾引,卻被石奇、燕兒兩下夾攻,將她趕了回來。她因昨日見石奇對英男說話溫溫和和的,錯認為容易上手。走時匆忙,除隨身飛劍外,所有法寶俱未帶去。差點吃了大虧,這才知道對方不是可以軟求的。回來遷怒于英男,罵了幾句,越想越難割捨。
  第二日又將師父留在家中的法寶取了些帶在身上,趕到飛雷洞。恰好石奇在背手觀瀑,正好下手,便悄悄掩了過去,暗用迷魂香霧,將石奇抱了就走。
  回到洞前,遇見唐采珍趕上來悄悄說道:「師父同了一位客人在裏面呢。虧得我先前和韓大哥在外面玩耍,不在洞內,沒有被她撞著。現在我將韓大哥藏在崖旁隱秘之處,我抽空到外面來等妳好幾次了。」
  孫凌波雖知師父也和自己是一般玩面首,不過門下的人明目張膽地在洞中私藏男女還沒有過,不能不避諱一點。便將石奇交與采珍,命她擇地隱藏。入內一看,那客人正是赤城子,連忙上前相見。
  陰素棠問她適才何往,孫凌波並未說出峨嵋之事,只支吾了幾句。
  陰素棠道:「我那雲南舊府,已有好久沒有回去了。妳二師兄新近為了一個女子,吃了一個峨嵋小賊的大虧,差點送了性命。妳大師兄得信往救,去了多日,不見用信香報信,我打算回去看一看。如今峨嵋新出許多小妖孽,非常刁惡。本派根基尚未大定,最好暫時緊閉洞門,不要招惹他們,白吃虧苦。
  「我同赤師叔路過這裏,順便下來囑咐妳們。英男天資雖好,對我信心不堅,妳要隨時開導教誨於她。采珍也還不錯,只稍微浮蕩一些。我無暇多留,妳遇事留神。如有急難,可將信香焚起,我自會前來解救。」說罷,徑同赤城子往雲南老巢飛去。
  孫凌波同余英男、唐采珍送走陰素棠後,孫凌波忙問唐采珍將人藏在何處。唐采珍領了前去一看,那人已不知去向,猜是被他同伴趕來救走,好生可惜。
  到了翌日,又趕往飛雷。她走之後,那姓韓的和唐采珍正剛上手得趣之時,哪裡忍耐得住,竟自在別的室內淫樂起來。英男原本在洞口悶坐閑眺,盤算去留。無心中入內取劍出來練習,撞見二人正在苟且,不由失聲驚呼。姓韓的本就不安好心,見被英男撞破,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想拖了英男一起下水。赤著身子,上前便撲。
  英男武藝本就高強,陰素棠所傳練劍之法雖然只教了半截,經她下功苦練,已有了根抵。姓韓的不過是川東小盜,如何是她的對手。先見這一雙狗男女的醜態,已經又羞又怒。再一見他還要沾染自己,隨手用劍一揮,將姓韓的攔腰斫成兩截。
  英男悶氣雖出,猛想起自己闖了大禍,少時孫凌波回家,一見心上人被殺,豈肯甘休?當時把心一橫,指著唐采珍說道:「我不殺妳這個臭丫頭,我如今走了。少時孫賤人回來,不准妳對她說我去的實在方向。妳如說了實話,她只要將我追回,我就對她說出妳同那賊子的醜行,她也饒不了你!」說罷,英男匆匆取了紙筆,寫了兩句自己因拒奸殺了姓韓的,此去不歸,行再相見等語,便自下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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